这话燕老大其实自己也没多少底气,搬到镇上的李家大户跟一般村民哪谈得上多深厚的交情呢?见了面儿能微微点个头就算是客套了。
奈何两口子也没别的法子可想,只能硬着头皮往李家杂货铺的方向走。
穿过猪市坝场、经过儒林巷时,一辆大马车从车马店里出来,跟车的小厮看到路边出现行人身影,大老远就扯着嗓门儿呼喝:“让开!往边儿上站!”
燕老大两口子哪敢招惹这种贵人马车,连忙贴到路边。
等前呼后拥的马车走远,两口子这才继续闷头赶路。
李家杂货铺在石板街与顾府巷交叉的路口处,两口子赶到时,李家杂货铺已经大门紧闭,关门歇业了。
燕老大两口子在杂货铺周边徘徊了会儿,鼓起勇气上去拍门。
没多会,看店的伙计没好气的吼声隔着木板门传出来:“大晚上的敲什么敲,没看见关门了吗,明天再来!”
“开开门罢,我是李家村来的燕家老大,找主人家有点事!”燕老大硬着头皮高喊。
隔了会儿,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声音从门内传来,一个看着二十上下的青壮伙计拉开了大门。
“燕老大?哪个燕老大?”这伙计看一眼燕老大,面带好奇地问道。
燕老大有点懵。
李家村姓燕的人家有好几户,燕老大确实不止一个;提到他时,村人一般会说是“燕霞(燕红大姐)她爹”,又或是“三叔公(燕家老爷子的辈分)家的燕老大”代指。
这伙计不是李家村人,是李家大户在镇上聘的本镇人,燕老大也不知道应当怎么跟外人自我介绍,磕磕巴巴地道:“这……我是燕霞她爹,我二闺女跑丢了,我想来问问,今儿有没有咱们李家村的人找过来……”
试炼者四人组装成高人弟子在镇里招摇的时候吧,透露过“李家村”、“燕老大”这些信息,但并没透出燕红的名字,更别提她大姐的名字。
北山镇这种乡镇,镇上人相互间都能混个脸熟,小道消息传得极快,这伙计自然也知道下半天里在镇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高人弟子”出没一事。
因燕红她爹自称“燕老大”才来开门的看店伙计,一听这是闺女跑丢了来求主人家帮忙,面上就有些失望;再一看燕老大夫妇俩这落魄的形象,怎么看也不像是“高人弟子”的爹娘,更加没了兴致。
人家闺女跑丢确实是个大事,伙计也不好表现得太无情,强打精神敷衍道:“哟,人跑丢了可是大事,但咱们这儿真没见着人来,我这一天都在店里呢,没见着李家村来过人。不如这样,你们去巡检司打听打听?”
北山镇并无县衙,只有巡检司,听命于白云县县衙,行捕盗之职,也有一定的地方行政权责——比如协助县衙收缴公粮、调停邻里矛盾之类的。
对于州府大城之民来说,巡检司只是最末等的衙门(与现代位面派出所类似);但对燕老大夫妇这种山野愚民来说,光是听见巡检司的大名就已经让两口子两股战战、面色发白……
看店伙计有点儿同情这对夫妇,又打心底里嫌麻烦,挥手打发燕老大夫妇便关紧了大门。
燕老大两口子无助地站在杂货铺门口发了会儿呆,终究想不出别的办法,相互搀扶着往儒林巷巡检司衙门走去。
此时,试炼者四人正被恭恭敬敬地请进顾府东院。
顾家大老爷在东院备下酒席,见气度不凡的三人连带满脸好奇的燕红踏入院内,老远便笑着拱手:“贵客光临,蓬荜生辉,几位仙师,请上座,请上座。”
“当不得仙师,顾老爷太客气了。”王荟笑呵呵地拱手还礼,侧开半身,朝牵着燕红的帅坤一抬手,“帅师妹,燕师妹,入座吧,不要辜负了主人家一片热忱。”
他这么一动作,还想让管事把“女眷”带开的顾大老爷就不方便开口了……
待帅坤和燕红坐下,王荟和陈艺郎才入座,用行动彰显了一番“高人弟子”超脱凡俗眼界的风范,顺带打消土著想把他们四人分开的念头——在这种幽冥侧成分极高的位面做任务,尤其还是夜间,分开行动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顾老爷对四人这“不分尊卑”的举止有什么想法且不提,待这位顾府的当家人挂着真假不知的真诚笑容坐下,帅坤便开始了她的表演……
“顾老爷如此热情款待我们师兄妹四人,若我等不做表示,就有愧恩师教导了。”
帅坤作势打量了下桌上酒菜,笑眯眯地举起双手,当着顾府大老爷、站在旁边的管事、以及酒桌周围的众多仆役面儿,轻轻一搓。
她的芯片跟燕红一样植入在手上,只不过燕红是掌心中招,她是手指头中招。
呼出芯片面板、假装搓手,帅坤从道具栏中取出来……一盒自热小火锅。
已经撕去包装、拆开分装、只待加水的自热小火锅。
只听过传闻的顾府大老爷神色微变,眼神中多出来几分“目睹高人”的激动;周边的管事、仆役,有数人低呼出声。
帅坤镇定自若地连续取出两盒自热火锅,拿过桌上茶壶往加热层倒了水进去,没多会儿,腾腾热气便从火锅盒子里冒了出来……
“这是我等日常果腹的吃食,还请顾老爷不必客气。”加热完毕,帅坤将加热底盒塞回道具栏(免得被发现底部的石灰袋),把装着食物的盒子部分笑眯眯地往前一推。
管事一脸虔诚地上前来,告罪一声,先行试吃。
自热火锅的口感吧……就那样,添加多,味精重,实在谈不上多美味。
但这种滥用添加剂的现代食品,对于调味料稀缺,连梁山好汉都得抱怨“嘴里淡出个鸟来”、只能靠浊酒刺激味蕾的古人来说,那确实能称得上一句美味佳肴。
吃了满嘴食品添加剂的管事惊为天人,连吃惯山珍海味的顾老爷也对自热食品大加赞赏,郑重地对自带加菜的贵客表示感谢,宾主尽欢。
待王荟再拿出两扎低度数的精酿啤酒(高度酒把主人家灌醉就误事了)、撤换掉桌面上的土法酿造浊酒,顾大老爷对四人“高人弟子”身份再无质疑,酒过三巡便挥退服侍的仆役、只留下亲信的管事,开始推心置腹。
“实不相瞒,老夫使人叨扰几位仙师,实有不情之请……”
连续灌了几大杯精酿啤酒、神色微醺的顾大老爷,忧心忡忡地道出内情。
从南明本家分出来的北山顾家,能在北山镇站住脚跟、广占良田,最大的原因,着落在顾大老爷的武职上——得南明顾家本家助力,顾大老爷父亲那辈就把北山卫攥到了手中。
“卫所……原来是明朝啊。”
听顾大老爷自称挂着北山卫千户武职,王荟便暗暗跟帅坤交换了个眼色。
不过这也不好说,毕竟万千位面什么奇葩背景都有,再加上这个位面惊人的、高达49%的幽冥侧成分,指定不是现代人概念里的那个明朝。
顾大老爷没留意到二人的眉眼官司,在场四名高人弟子中三个是外地人,一个是才十几岁的黄毛丫头,他也没什么顾忌,将自家辛苦遮掩已久的隐秘娓娓道来。
黔中无战事,挂着千户武职的顾大老爷并不长居镇南军营,一年里有十一个月呆在家中安享天伦之乐;偶或闲来无事将手底下亲近的百户招到家中喝酒,小日子过得相当闲适。
直到两个月前,顾府上开始频频出事。
“最早,是家下人出事……当时刚出正月,我那大孙女的乳娘,在一日里无缘无故失踪了。”
“失踪?”王荟一愣。
“正是。”顾大老爷面色发白地道,“那乳娘在喂饱老夫大孙女后,与旁人说了一句要去如厕,之后便不见踪影。老妻身旁的管事娘子觉着不对,命人将后院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连西跨院的茅房都拆了,挖地三尺,愣是没把这乳娘找出来。”
王荟与帅坤对视一眼。
若只是孙女的乳娘失踪,不至于将当家老爷吓成这样,这事儿必定还有后续。
“那之后呢?”帅坤出声追问道。
顾大老爷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儿,面色愈发苍白,定了定心神才道:“乳娘失踪多日,老夫家下人四处寻访不得结果,便暂时将此事搁下。谁料……十余日后,老妻命人将后院的空地翻一翻、想洒些花草种子下去……竟挖出了乳娘尸身!”
“那乳娘失踪半月有余,尸身未腐,本已令人惊骇,可更骇人的是——乳娘肚子里的肝肠肺腑,竟然被掏空了!”
埋头大吃的燕红,惊愕地抬起头。
王荟、帅坤、陈艺郎三人,面色微变。
顾大老爷从管事手中接过帕子、擦了下冷汗,继续道:“此事让老夫一家上下惊惧不已,心神不宁,我那老妻更是吓得大病一场……老夫忧心家中安全,便命蒋百户带五十名精兵到府中小住,镇一镇这邪气。”
“初时,似有些效果,连续数日,府内并未见动静,老夫本以为这一劫算是过去……没想到,刚进二月底,府里又出了事。”顾大老爷吐了口气,艰难地道,“老夫一名得用的家下人,跟了老夫十多年的长随,那日里与老夫告假、想回家看望老娘,这一走,便没了踪迹。”
“那长随的老娘就住在离镇子不远的小狼山下、离卫所不远的村子里,往返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又都是大马路,怎么也不应该出事,偏偏老夫那得力的长随离了镇便不知去向,连他老娘也未曾见到他。”
“到三月上,后院荷花池里冷不丁浮出长随尸身……被泡得面目全非,五脏六腑不见踪影……”
“老夫惊骇不已,严命府中上下无事不得独自离府,便是在府中沐浴、如厕,亦要两人以上作伴。如此,亦安生了一段时日。”
“可到了三月中……老夫的三子带一小厮到庄上料理事务,竟、竟……”
说到此处,顾大老爷难忍悲痛,泣不成声。
王荟与帅坤这两名资深者,脸色也难看起来。
“三月之前,只有落单者失踪,三月之后,便是有人作伴,也……会遭遇不测?”王荟沉重地道。
“正是。”顾大老爷酸涩地道,“老夫的三子与小厮尸身,是在失踪十日后,现于三子房中。其后不久……又有两名家下人……”
这个位面,刚进四月份。
最后失踪的那两名下人,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显然,顾大老爷已经没了那派人搜寻的心思……到四名“高人弟子”亮相前,顾大老爷已经以探亲的名义,派兵将家里人连带年幼的大孙女全送去了县城本家。
若是没有试炼者们到来,再过一两日,顾大老爷处理好手头事务,就会带着家中剩下的二十余名下人,躲到镇南卫所兵营里面去。
王荟皱眉沉思。
帅坤思索了会儿,开口道:“顾老爷,在最早那名乳娘出事前,府上可曾出过异状?例如曾频频有人受伤、肢体伤残之类?”
顾大老爷一愣,忙摇头道:“这可不曾有,府中近十余年未曾大动土木,家下人平日无非做些日常活计罢了。便是请大夫,也不过是后院妇人有些头疼脑热,从未听老妻提过府中下人伤残之事。”
顿了下,顾大老爷又补充道:“不怕诸位仙师见笑,老夫虽担着武职,但并不管练兵之事,家中亦不曾操练武事。”
他这说的是大实话,黔中无战事,除了武官亲兵得保持手上功夫,其余的卫所兵都跟佃农差不多——就连他这个千户,也老早养得细皮白肉、双手无茧,像乡绅更甚于武职军官。
帅坤与王荟对视一眼,又道:“那顾老爷又是否得知,镇上有哪户人家曾频频传出事故,导致单人,或多人伤残?”
第10章 联系
“这……老夫却是不曾注意过。”顾大老爷困惑地道,“女仙师因何如此发问,难不成……是有人行巫蛊之术,害我顾家?”
“目前尚且不知。”帅坤道,“如要查询镇中是否有人因伤残致死,顾老爷是否有途径?”
请来的高人连续三次追问伤残之事,顾大老爷很难不起疑。
顾家是黔中土著,顾大老爷活到这把年纪从未听闻过巫蛊害人之事,原本是不信这种事的;但如今连这等匪夷所思的事儿都遇到了,顾大老爷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当下便有些惊疑不定,迟疑了下才道:“这个……倒是不难,天明后去巡检司衙门一问可知。”
帅坤与王荟对视一眼,点头称是。
顾大老爷心中不安,力挽四名高人弟子留在府上过夜;试炼者们正希望能好好调查一番,欣然应下。
先后数人死于非命,顾府上下早已草木皆兵,主仆二十余人连带顾大老爷招来的十余名卫所官兵如今全挤在东院居住,稍稍折腾一番才腾了间带内外隔间的厢房出来。
趁着时间还早,王荟、帅坤召来府中管事仆从,逐一问询事件细节。
先被请来的,是原先在西跨院服侍顾家大夫人(顾大老爷大儿媳妇)的两名粗使婆子。
这两名婆子很是健谈,刚开始还略有拘谨,打开了话匣子声音就没断过:
“大小姐的乳娘姓王,是大夫人亲自挑中的,庄上抢着进府当乳娘的多了去了,王娘子长得合大夫人眼缘才被瞧上,很是珍惜这份活计。当日她不在了,也有人说是不是偷了主家东西跑了之类的浑话,这话是没人信的,偷能偷几个钱,哪有顾府的活计实在?”
“可不是呢,奶了大小姐,往后就是大小姐的亲近人了,后半辈子都有靠了,她那宝贝儿子也能沾点儿大小姐的光,往后跟着跑跑腿啊、干点啥啊都饿不着。”
“也是王娘子命中该有这一劫,院里院外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呢,偏就她出了事……”
“这话可不能乱说,谁知道是不是王娘子八字弱了,有好福气也压不住呢?”
四名试炼者面无表情听俩婆子叽里呱啦了半天,客客气气把人送走,又请了下一批人进来。
这次来的是顾府上做针线活的几个年轻媳妇子,看到面皮白净的陈艺郎就不自在,头都不好意思抬,王荟叫陈艺郎避到屏风后面去了才能正常开始谈话。
从这几个媳妇子口中,试炼者们大略了解了最早受害的乳娘王娘子生平——夫家、娘家都是顾家庄子上的佃农,算是“根正苗红”的顾府家生子,性情温和(老好人),长相富态(圆盘子脸肉鼻头厚嘴唇),作风清正(不跟男人眉来眼去),是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招惹到麻烦的本分妇人。
把二十来个内外仆妇小厮管事问了个遍,皆是类似的回答——要么就对内院深居简出的王娘子没印象,要么就夸赞她老实本分。
“看来问题不是出在第一个受害人身上了。”送走最后来配合问询的管事,口干舌燥的帅坤给自己倒了杯茶,顺带帮也没少说话的王荟加满杯,“王哥,你觉得呢?”
“确实是可以排除了。”王荟依然眉头紧蹙,用手指点着桌面道。
陈艺郎脱下外袍披到已经趴桌上睡着的燕红肩膀上,奇怪地道:“王哥,帅姐,前前后后的不是死了六个人吗,怎么你俩都只关心最早的那个乳娘,就不问问其他五个?”
“这还用问?山中鬼从以金银交换血食,到直接‘自取’血食,这个转变是从乳娘开始的啊,用用脑子!”帅坤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陈艺郎:“??”
不都一样是害人吗,有啥区别??
“既然问题不在乳娘身上,那又是在谁身上呢?”王荟直接没理陈艺郎这个萌货,蹙眉沉思,“又是什么契机,导致山中鬼改变行动逻辑,对顾府上下动手的呢?”
“顾家有权力,有权就有田,有田就有钱,舍得伤残自身换取金银的第一个‘与鬼交易’者,不像是出自顾家,但原先养肥山中鬼的人肯定跟顾家是有某种联系的。”帅坤捏着眉心道,“找到这种联系,或许咱们的问题就解决了一半。”
“我在想……一个问题。”王荟沉默了会儿,道,“顾府除了这位大老爷,其他人都送去白云县了,对吧,那山中鬼有没有可能跟着走了?如果跟着走了,咱们的任务场地还能是只限定在这个镇子里面吗?”
“诶?”帅坤没想到这一点,惊诧扭头。
“但这个任务只给了两天时间,从时限上看,山中鬼又不一定会离开北山镇。”王荟朝外间看了一眼,略略压低声音,“这样一来……山中鬼的最终目标,有没有可能就是身任北山卫千户武职、无调令不可擅动的顾大老爷?”
“嗯——”帅坤闻言,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
陈艺郎冷不丁看到帅坤那一脸莫名其妙的杀气,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估计不高。”帅坤思索了会儿,脸上杀气消退,低声道,“顾老爷身边那十几个卫所官兵算不上什么‘难度’,好歹是D级任务,干掉这么个能被我们轻易接近的土著就能消除鬼物执念、解决任务,那也太容易过头了。”
“……我觉得也是。”王荟一脸遗憾地道,“加起来800点命运点的任务,不太可能有捷径。”
“算了,第一个晚上而已,耐心点吧。”帅坤伸着懒腰起身,“今晚咱们四个挤一挤,别分开,等天亮了再说。”
“你和小姑娘睡床,我和小陈打个地铺。”王荟也站起身,弯腰把已经睡死过去的燕红抱起。
此时,陈艺郎才反应过来这俩资深者刚才商量了个啥,一脸僵硬地站在原地。
“发什么呆呢,跟着走。”帅坤见陈艺郎没动,回头催促,“这任务提示得够明显了,落单会死的知道不?”
“哦、哦。”陈艺郎连忙跟过去。
一夜无话。
黔中一地,巡检司为常设末等衙门,巡检多为当地土司或乡绅大户,北山镇的巡检就由本地大户北山王家坐堂。
王家位于儒林巷,隔了个临街的院子出来充作巡检司衙门;顾府马车到时,班房里值日的两名兵勇快步迎出,恭恭敬敬将顾大老爷并四名高人弟子请进大堂。
不多时,便有书吏(其实是王家养的门客)赶来接待。
“因反复受伤致残而最终致死者?这可不多见。”得知顾大老爷来意,这名巡检司书吏仔细回忆了一番,才道,“乡间猎户倒是会不慎受伤致残,但这十余年来也未曾听过北山镇哪座村寨有猎户因伤残致死者。”
所谓巡检司,就是组织乡勇保护地方、与卫所互补的地方武装,负责稽查往来行人、打击走私、缉捕盗贼。
至于巡检司组织的乡勇嘛……其实就是乡间壮勇、樵夫、猎户、游侠儿之类;这类人群要是伤残致亡故,别人不清楚,巡检司必然门儿清。
帅坤和王荟听了这话,眉头都拧了起来。
“北山镇一地,近年来是否传出过某户人家天降横财、骤然暴富的传闻?”王荟道。
“要是这种事,那便连坊间妇人也一清二楚,能说个头头是道了。”书吏笑着摇头。
北山镇才多大点地方,多少户人家?若有人家天降横财,那必定满街满巷都有的是人议论。
王荟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一点,苦笑着拱手。
从巡检司衙门出来,顾大老爷谢过王家门客,见四名高人弟子神色晦暗,心下愈发不安:“几位仙师,这……接下来……”
“我等之前的猜测,可能在方向上有些错误。”王荟直言道,“顾老爷,当下看来,还是得去贵府上重新仔细调查一番,才可做出结论。”
顾大老爷松了口气,只要这几个高人还愿意继续帮忙他便没有二话,客客气气地请几人上车。
顾府马车从巡检司衙门前离开,对面巷子里,一对农人夫妇才敢战战兢兢地冒头。
“她爹,你、你看清了吗,那……那是小红没错吧?”
张氏死死盯着顾府马车里去的方向,神色跟梦游一样。
“她娘,那好像真是咱家二丫头。”燕老大恍惚地道。
两口子在儒林巷路口车马店睡了一夜大通铺,起了个大早赶来巡检司,却是磨磨蹭蹭了半天也没敢去登官家的衙门。
直拖拉到顾府的马车在人群簇拥下浩浩荡荡地驶过来,鬼鬼祟祟躲在小巷里探头探脑的夫妇俩亲眼看到自家闺女从贵人马车里下来,前呼后拥地进了巡检司衙门,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燕红洗了头发洗了澡、换上了一身行头(帅坤只比燕红高十公分,她的古代任务限定装束燕红勉强也能穿),但毕竟是自家的闺女,别说看到小半张脸带背影了,就算只能看见后脑勺,燕老大两口子也能把燕红认出来。
身为“仙师”一份子的燕红在人群中似乎享受着高规格礼遇,上下马车的时候有人垫脚凳,上个台阶还有人让路;这种超出两口子认知范围的离奇现象,让老实本分了一辈子的燕老大两口子完全不敢出面去认闺女。
“小红她这到底是……她怎么就——”张氏甚至没法儿用语言描述她看到的一幕,比划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只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家丈夫。
显然,燕老大也没法给妻子解释。
两口子发了会儿呆,浑浑噩噩地回了车马店。
昨晚他俩是半夜才来敲门求宿的,又大清早的就出门去儒林巷深处的巡检司,还没来得及跟同住车马店的客人说过话。
这一次,两口子刚进车马店的大堂,就听见一伙儿住店的客人点了车马店提供的廉价饭食、正唾沫横飞地在那吹牛。
“我可没乱吹,那四位仙人弟子来这住店的时候我就在大堂里,领头的那个王师兄出手可阔气,直接甩了个大银锭子出来付房钱……”
“可惜了,昨儿个在王家帮工,回来时仙人已经被顾老爷请走了,没来得及见着面儿……”
“听说仙人弟子中最小的那个是咱们北山镇人?叫什么燕师妹的?”
“可别听说了,就是李家村的,燕老大家的闺女。说起来啊,去年年下在我在李家杂货铺见过那家父女呢,可别说,那燕家闺女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有仙人慧根!”
“得了吧,你懂什么叫仙人慧根,别招人笑话了。”
“嗨,谁说我不懂了,就说她爹,长得虎背熊腰,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养的闺女能差了?”
一脸懵逼的燕老大:“??”
同样懵逼的张氏:“??”
另一边,浑然不知爹娘也来了镇上、最近的时候离她只隔半条街的燕红,正跟着三位资深者在顾府里调查线索。
曾经人气旺盛的顾府此时空空荡荡,除了没有出过事的东院,其余的地方都冷冷清清,无人敢踏足。
在最早出事的西跨院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帅坤忍不住叹气:“隔了这么久,又被反复搜索过,再想找到线索估计难。”
陈艺郎从自己的芯片面板上点开了命运清单里的《聊斋》,翻到《山中小鬼》这个故事,越看,越是一脑门的雾水:“手指一百两,一只脚五百两,一只眼睛一千两……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千两银子得有一百六十斤重吧,就这么个弱逼书生,瘸了腿还能背着一百六十斤的银子下山?”
“这个只能当参考,不能全依据着故事来。”王荟没好气地道,“《山中小鬼》里的鬼物来个樵夫都能砍死,你觉得咱们这次要应付能是这种菜鸡吗。《山中小鬼》还只敢要手脚眼睛这种次等血食,咱们这个直接奔着内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