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路蹲在一旁,身体蜷成个球,牙齿不停的打颤,哈着口中的白气。
“你蹲在这干嘛?你现在是个暗卫,需得把自己藏好。”乔陵笑话他。
席路道:“有少爷在,我就不算是暗卫。”
乔陵道:“先前还跟我炫耀每月能多拿三十两。”
“你羡慕不来的。”席路打了个哆嗦:“这沂关郡的冬天也太冷了些,回去还需加衣裳。”
乔陵也深有同感,奚京的冬日也会下雪,冷归冷,但没有这般彻骨的寒意,就好像一阵风吹来,直接往骨头里吹一样,冷得经不住牙关打颤。
鱼桂却显得很镇定自若。
两人正说话间,脚步声从里面响起,便同时闭上嘴回头看,就见谢潇南抬步出来,身旁站着温梨笙。
见乔陵和席路冻成这样,她叹一口气说:“沂关的冬日非常冷,你们平日里出门记得穿得厚点。”
席路道:“已经领教过了。”
谢潇南见他塌腰驼背,皱起眉头。
席路见状忙站直,咬着牙道:“男子汉大丈夫,自不会被这些寒冷打倒。”
“东西拿到了吗?”谢潇南问。
“拿到了。”席路点头应道。
温梨笙诧异地看谢潇南一眼,继而一想也是,谢潇南压根就不是那种做无用之事的人,他既然来参加这个宴席,肯定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
两人在乔陵三人面前表现得很是正常,距离也隔了半臂之远,完全看不出是方才在屋中亲昵拥吻的关系,温梨笙对谢潇南问道:“世子在奚京的时候,可曾见过孙鳞?”
谢潇南听到这话,侧头看她一眼:“不曾。”
“那可曾见过他表叔?”
“也不曾。”谢潇南反问:“怎么?”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而已,天色已晚,我该回家去了。”温梨笙摇摇头,哈一口白气,笑着道:“回见,世子爷。”
雪落在了谢潇南的发上,落在墨黑的狐裘上,衬得他有一种脱俗的气质,只见他神色如常,点了下头。
温梨笙就带着鱼桂往外走,这里的路她熟悉,不过走了一会儿就回到前方的庭院里。
晚宴尚未结束,还有许多人都在堂内饮酒作乐,温梨笙在一众姑娘吃饭的屋子里找到了杜瑶。
先是为她的爽约表示了抱歉,杜瑶并不在意,即便是温梨笙不来她也是在院中站到晚宴的,与她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将绣的手帕给了她。
温梨笙没打算在孙府吃晚饭,接过手帕又与杜瑶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府中的下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她这个空着手来的客人悄然离开,坐上温府的马车回家。
路上温梨笙想起方才的事,还是忍不住觉得脸红心跳,这是她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前世耗到二十余岁都没有出嫁,温梨笙一直在想会不会这辈子都没有心仪的郎君了。
却没想到重活一回,那个让她前世害怕得看见就想躲着走的大反贼,会让她彻底沦陷,沉溺在他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
她忍不住嘴角翘起来。
不过她相信谢潇南肯定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就挑起战争与动乱的人,前世他造反的原因,温梨笙一定要探查清楚。
温梨笙感觉到那块贴着锁骨下方的玉,上面温温热热的,似乎还带着谢潇南的体温。
这块当初让她与谢潇南争抢起冲突的玉,如今竟然被他亲手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想想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从未想过谢潇南还有这样的一面,他应该多笑的,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温梨笙东想想西想想,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思绪,心被填的满满当当,溢出来的东西全是甜丝丝的,涨得她有些晕乎。
回到温府之后,温浦长已等候多时,站在院中没好气的瞪她:“你还知道回来?”
温梨笙嬉皮笑脸道:“我这回来的不算晚,只不过是冬日里天黑得早。”
温浦长听她一惯的狡辩,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说道:“去哪里玩了?”
“去找世子了。”温梨笙老实回答。
温浦长眉毛一皱:“你又去找世子做什么?他平日里都有事情忙的,你总去烦他耽误了他的正事怎么办?”
温梨笙想了想:“应该耽误不了吧,我看他还挺开心的。”
温浦长嗤笑:“胡说八道。”
“爹。”温梨笙凑过去,小声问:“世子来咱们沂关郡到底是做什么来了?瞧着神神秘秘的。”
“你问这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温浦长戒备的看她一眼。
“那关系可大了。”温梨笙心说要先搞清楚谢潇南在沂关郡到底做什么,才能慢慢了解他,挖掘出她想知道的真相。
虽然她重生以来一直都有尝试,不过这些人瞒得太紧了,压根问不出什么东西。
果然温浦长说:“少在这里胡言,我看你是又清闲了,若是没事做明日就去书院念书。”
温梨笙一下就举手投降了:“行行行,我先回后院去了,爹你早点休息。”
她小跑回后院,就见蓝沅站在院中的一棵树下,踮着脚尖伸长了手臂,像是在折什么东西。
温梨笙走过去,仰头看了一眼:“好端端的树枝,你折它做什么?”
蓝沅回道:“想折一支做发簪。”
“你想要什么发簪我都有,或者明日我上街给你买也可以。”
“不必。”蓝沅撸起了双臂的袖子,然后顺着树干往上爬:“我只是觉得这树的味道好闻,我只折一小支,用不了多少的。”
温梨笙在下面看着,见她高高撸起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靠近手肘处的地方有一块黑色的图案,那不是胎记,应该是某个教派的特殊印记。
温梨笙想,这些江湖门派就是这点子麻烦,非要搞点特殊的东西。
她道:“你小心些,我先回去了哦。”
蓝沅在上面应了一声。
温梨笙回去泡了个热水澡,又吃了点东西喝了些热汤,屋内的暖炉烧着炭,整个屋子都十分暖和,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把脖子上的玉取下来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
之前那回匆忙,没来得及仔细看,如今在暖色的光下一瞧,这块紫玉更显得质地细腻光滑,上面雕刻的花相当精致,甚至连花瓣的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
温梨笙没见过这种花,不知道是什么,猜测这可能是谢家的家徽。
这块玉一定是非常贵重的,不然谢潇南不可能自出生起就随身携带,顶尖的好玉养人,在身上戴得越久,颜色就会越好看。
一想到这玉被谢潇南戴了那么长时间,温梨笙就觉得极其喜欢,爱不释手的在掌中把玩,直到她困倦,握着玉沉沉睡去。
这次的梦跟以往的都不同。
她看到谢潇南身穿墨黑色的长衣,束起的长发飘着雪白的发带,站在树下。
她走过去,站在谢潇南的身边,一转头就看见他那张俊美的脸有着与往常不同的表情。他的眉眼中像是充满着哀愁,由于面容白皙,他的眼圈一红就会十分显眼。
谢潇南在难过。
一种莫名的情绪迅速将她的心占领,她看着眼圈红红的谢潇南,心里好像也蒙上无尽的悲戚。
她见过冷漠倨傲的谢潇南,也见过皱眉发怒的谢潇南,还有眉眼含笑的谢潇南,但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虽有着无比锋利的爪牙,却还是显出几分可怜的味道。
“起风了。”谢潇南喃喃低语。
温梨笙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看不清楚面前的树,她的眼中好像只有这个沉浸在悲伤之中的人。
而后果然刮起了一阵大风,一些吵杂纷乱的声音传进耳朵,模糊不清。
温梨笙想触碰他,也想与他说话,但一阵风过之后,她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她意识到是做梦,但仍觉得无比伤心,梦中那个神色受伤悲痛的谢潇南太过真实,以至于让她暂时缓不过起来,心中涌出阵阵难受。
她先前做梦,都是梦到前世的事,所以每回都有非常真实的感受,她一度以为这是她重生之后的一个特性,却没想到这次做的梦这般奇怪。
她不记得有过发生过这样的事,从记忆中也搜寻不到。
难道她已经开始梦到她从未见过,发生过的事了?
温梨笙想不明白。
她将玉又重新挂回脖子上,唤来鱼桂洗漱穿衣,而后穿衣去了长宁书院。
虽说她真的很想一睁眼就马不停蹄的赶去谢府,去找谢潇南,但正如温浦长所说,他有自己的正事要办,她不能总去打扰。
于是打算先去长宁找沈嘉清,之前在山庄上的事还有一些问题她需要搞清楚。
温梨笙穿着鹅黄色的兔毛短袄,配着红色百褶长裙,走路的时候会露出鞋尖上一个毛茸茸的圆球,发带坠着红色的长流苏,随着她的步法一摇一摆,模样看起来既俏皮又灵动。
她大摇大摆的走进学堂里时,姨夫许檐正坐在堂前督课,温梨笙吓了一下,而后抬手冲他大声打了中气十足的招呼:“姨夫早上好呀,还是一如既往的勤快呢!”
学堂里正在背书的学生瞬间静了,许檐也被她的声音吓一大跳,手上的书差点掉地上,没好气道:“你来这么晚还敢这般招摇?”
“姨夫,你这话就不对了,重要的不是早或晚,而是来或者不来。”温梨笙边往里走边说:“正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许檐露出疑惑的表情:“这句话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啦。”温梨笙笑嘻嘻的走到他面前,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食盒,递给他:“这是我来的时候买的苦瓜粥,特地孝敬给您老人家,愿您吃了这碗苦瓜做的粥,日后能畅游在文学之海中……”
许檐打断她的话:“行了,一大早胡说什么?那有什么苦瓜做的粥?”
温梨笙道:“真是苦瓜做的,王记粥铺出的新品,姨夫尝尝。”
其实本来这碗粥是要买给沈嘉清的,不过她主要是想知道这玩意儿好不好吃,所以给谁吃都是一样的。
许檐瞪她一眼:“少贫,去座位上抄三篇文章,上午放课之前交给我看。”
温梨笙急了:“姨夫……”
许檐道:“谁是你姨夫?进了书院我跟你只有师生关系。”
温梨笙嘴都气歪了,转身甩着身上斜挂着的小锦袋,气闷的往自己位置上走的时候。
只是走到跟前的时候才发现座位旁边竟然坐着谢潇南!
他今日穿得衣着颜色稍显素雅,长发披着头顶戴了个小玉冠,衬得面容精致白皙,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他正看着温梨笙,眼中似有笑意。
学堂中很暖和,他那件雪白色的大氅挂在旁边的屏风架上。
温梨笙瞪着惊讶的眼睛走过去,在他身边落座,小声问:“我不是看错了吧?怎么我这座位上多了个神仙似的小公子啊?”
长宁学堂与千山不同,江湖人讲的就是兄弟义气,所以更注重同伴之间的关系,学堂里的座位都是两人一张桌的,不过由于温梨笙性子太闲不住,跟别人一桌总是叭叭的说个不停,好几回许檐从旁边路过都在听她吹牛,于是忍无可忍把她调到了最后一排,自个坐一张桌。
结果今早一来,她不仅有了同桌,而且还是谢潇南。
温梨笙直接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往他身边一凑:“世子怎么来这了?”
头还没挨着他的肩膀,就被他的手按住了脑门,继而往后推了推:“坐好。”
温梨笙立即撇着嘴,不情不愿的跟他拉开距离,但却没有坐好,而是脊梁骨软了一样地趴在桌子上,轻哼了一声,小声道:“怎么还翻脸不认人,小人行径。”
谢潇南笑了一下,低头问:“你说什么?”
“我说世子小人行径。”温梨笙的脸贴在桌面上,胆大包天的又重复一遍。
谢潇南手指动了动,问道:“那如何才不是小人呢?”
“君子行为很难定义。”温梨笙坐起来,摸着下巴煞有其事地说:“但是如果你愿意帮我抄两篇文章的话,那铁铁的是个大君子。”
谢潇南温柔的说:“那我还是做小人吧。”
温梨笙摇头叹息:“世子放弃了一个做君子的机会,我对此表示很遗憾。”
谢潇南觉得十分好笑,眸光落在她的唇上,谁能想到这样伶牙俐齿的一张巧嘴出乎意料的香甜。
“不过世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啊?”温梨笙一边拿出笔墨纸砚摆在桌上,一边问道。
谢潇南之前在千山念书肯定也是为了某些目的,但记忆中前世的谢潇南并没有出现在长宁书院,说明这里没有他要的东西,只却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出现。
“你觉得是为何?”谢潇南不答反问。
温梨笙见他的手搁在座椅的扶手上,往四周瞧了一眼发现周遭的人都在写字背书,没人注意这边,便将手伸过去,手指顶开他的指尖钻到掌心中,然后把手一翻就与他掌心相贴。
他指尖有些凉,但掌心依旧是暖的。
温梨笙笑嘻嘻道:“我爹说你有很多正事要忙,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单纯的念书吧?”
谢潇南的手一用力,就将她的手攥在掌心中,状似随意地说道:“确实是忙,所以才想在闲暇之余多看看你,免得挂念得什么事都做不好。”
温梨笙啊了一声,猝不及防的开始脸红心跳。


第61章
谢潇南本没有什么计划在长宁书院, 所以前世的他从不曾来过这个地方,但现在却坐在温梨笙的桌边。
温梨笙后知后觉,自己可能也成了他所有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就在她担心频繁找谢潇南会耽误他的正事时, 谢潇南却自己来了这里,来找她。
她心中一阵泛甜,本没有什么想笑的事, 但嘴角的笑容却抑制不住,用手背贴了贴有些烫的脸颊,低声道:“谢公子说话可要注意点,夫子还在上面坐着呢。”
“说的也是。”谢潇南轻笑着松开了她的手, 翻开她面前的书卷道:“我方才听到夫子让你抄三篇文章在放课前交给他, 时间紧迫,你现在就开始吧。”
“啊?”温梨笙有些傻眼, 手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谢潇南抓着手腕提到桌面上, 然后塞进来一支墨笔。
温梨笙有些不情愿的看他一眼,却见他已侧过头去,在她原本写的一些东西里翻看。
她在学堂上的东西从不带回家, 不管是课上写的文章, 还是一些随堂的小测验, 全都被乱七八糟的堆在一处。
谢潇南将那些卷了的纸张一一捋平, 然后叠放整齐, 眸光落在上面认真的看着。
温梨笙的手往旁边挪了挪,然后伸出小手指头, 想勾一勾他的手背, 却被谢潇南拿着笔在她小指头上点了一下, 颇有些严格道:“快抄。”
她用手搓了搓那一点点的墨迹, 将半个白皙的小指头都涂黑了,只得轻哼一声埋头抄写文章。
谢潇南翻看着温梨笙平时写的东西,有时候她可能心情好,所以写出来的字又整洁又干净,虽然有些不知所云,有些则是带着烦躁的情绪,字体缭乱,到处都是墨迹,还有许多被涂了的字。
光是看着,谢潇南就能想象到她写这些字时候的神情和姿态。
他眸中含着轻笑,偏头看去,就见温梨笙这会儿正安安静静的低头抄文章,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可能是心情不错的缘故,她抄写的很认真,冬日里的柔光覆在她脸上,将那张平日里显得古灵精怪的脸衬出些许恬静。
恬静一词与温梨笙是完全不沾边的,但她就是长得这样乖巧。
许是察觉到谢潇南的目光了,温梨笙抬头看他,然后凑过来小声道:“世子改变主意了?”
“什么?”谢潇南顺着话问。
“是不是还想在跟我牵牵一会儿?”温梨笙把墨笔放下,然后冲他摊开手掌,做出邀请的样子。
谢潇南看一眼她的掌心,哼笑一下,而后将手中的一张纸拿来放到她面前,指着上面一行字道:“这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你的注解是‘春天的时候马因为太过得意忘形导致蹄子瘸了,主人很痛心难过于是将长安的花都摘来给它看,表示人们不应该得意自大,需谦虚慎行’……这是谁教你的?”
温梨笙也低头看,想起那是她很久以前写的东西了,这句话的意思她其实知道,只不过当时夫子提出的要求就是写出另一种对这句话的理解,温梨笙当时就提笔瞎写。
她讪笑了两声道:“这是我瞎编的。”
“何以编得出这般让人震惊的注解?”谢潇南问。
“我只是觉得这句话可能有另外一个意思。”温梨笙说:“看起来更通俗易懂一些,而且有教育意义,并且告诉人们凡事都有两面,不能只看其中一面。”
谢潇南听后,点点头嗯了一声:“胡扯的本领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温梨笙咂咂嘴,复又拿起墨笔:“我要专心抄文章了,世子莫要打扰我。”
谢潇南弯着眉眼笑了一下,而后真的不再打扰她,将她的那些东西全部看了一遍,只觉得无比新鲜,上面除了有一些对诗词古话的奇怪解释之外,还有不少她自个编的故事。
例如其中有张纸就写了她九岁去风伶山庄时曾误入一片青蛙池,里面的青蛙个个都有兔子那么大,后腿儿一蹬能跳几尺高,长着一嘴的利牙,前赴后继的往她身上跳。她便在池中奋力抵抗,不是横拳就是鞭腿,将一群兔子大的青蛙打得肚皮往上翻。
最后伙同沈嘉清将那些被打死的青蛙拿去炖煮,结果一锅炖不下。
整个故事洋洋洒洒的写了两篇,其中仅有几个零散的涂改的痕迹,看得出创作的时候思路是非常清晰流畅的。
谢潇南看到最后,就见她写了一句:“由此故事可以得出,养青蛙还是不要养得太大,否则要用好几口锅才能炖下,望世人引以为戒。”
他没忍住笑了,放眼寻遍整个大梁,也只有她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最后还给了个非常正经的结尾。
谢潇南就这样坐着,将她写的东西全看了一遍,翻到最后,他看到有一句话。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意为天下苍生的兴盛、灭亡,关乎所有人的利益,所以每一个百姓都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所有纸上,只有这一句话是非常正经的注解。
谢潇南将纸放到她面前:“这也是你写的?”
“是啊。”温梨笙停下手,转头看见那句话,理所应当道:“国事之兴亡,君臣有责;天下之兴亡,匹夫有责。我应该没有理解错这句话的意思吧。”
他一下笑了,好似有着融化冰雪的春意,带着些许的嘉赏:“不曾想你还有这般觉悟。”
温梨笙不满道:“世子不要看不起我们这些北境的小老百姓好不好,我们虽远在边境,但也有一颗铮铮的爱国之心。”
“是吗?”谢潇南把纸拿回去重新整理叠放好,说道:“那你回头问问沈嘉清有没有这样的想法。”
温梨笙想都不用想,回道:“他当然有。”
沈嘉清若不是心怀大义,又怎会背上行囊远走他乡,惩恶扬善,为天下太平出一份力。
谢潇南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温梨笙也没在意,继续低头抄写文章。
许檐让她抄的时候,并没有指定是那篇文章,所以温梨笙小小的偷了个懒,挑了三篇比较少的文章来抄写,加之谢潇南坐在她身边如此安静,她偶尔抬头就会看到他目光沉浸在纸张上,无比认真的看着那些荒诞的内容。
温梨笙就觉得仿佛抄写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上午的课只过了一半,她就将三篇文章给抄完了,甩了甩有些酸类的手腕,温梨笙见谢潇南正在看书,便将身子一歪,头凑到他的肩膀边上:“世子在看什么呢?”
“抄完了?”谢潇南瞥一眼突然凑到他身边的脑袋。
温梨笙点点头,上面的墨迹已经晾干,她拿给谢潇南。
上面的字迹工整干净,看得出温梨笙心情是很好的,她的情绪都表现在字里,谢潇南笑了一下,而后道:“抄文章的速度越发快了,下次可以多抄两张。”
温梨笙听后吓得花容失色:“我露出了这么大一个破绽吗?”
她本来想着快些抄完跟谢潇南说话的,结果没想到竟然得到了这样的评价,温梨笙心说看来下次要注意一下了,绝对不能再抄那么快。
谢潇南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摇头轻叹,又觉得好笑。
奚京南郊街头有个经常敲碗要饭的乞丐,都会把多余的铜板省下来去买书看,温梨笙的好学程度远远及不上一个乞丐。
他拿出锦帕沾了些桌上的茶水,然后拉过温梨笙的手,低头将她小指头上的墨迹擦去,轻柔的力道在她白嫩指头上留下些许红色的印记。
谢潇南想起当初在梅家酒庄遇到她时,与她争夺那块护身玉,就这样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指印,当时由于气急所以力道不轻。
如此想着,温梨笙当时一定觉得手腕很痛。
他的手顺着手背往上,滑到腕间,然后轻轻揉了揉,眸中带着些许疼惜。
这只手真是娇嫩的很,笔杆子拿久了都会觉得累。
温梨笙道:“你在占我便宜吗?世子爷。”
“嗯。”谢潇南应了一声:“我在想你这手腕这么细,我稍稍用力就能折断。”
温梨笙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用两只手一把将他的手包裹住,笑嘻嘻道:“现在你的手被我抓住了,可别想再为非作歹。”
谢潇南看了一眼,见她的手娇小的很,即便是两只手也未能把他一只手给包裹住,嗤笑了一下,而后问道:“你平日里怕你姨夫吗?”
“什么?”温梨笙被他莫名其妙的一个问题给问住,刚想问他说这是什么意思时,身后传来了许檐的声音。
“文章都抄完了?”
温梨笙吓得一激灵,当即甩开了谢潇南的手,由于动作太大,不小心把他的手甩得磕在桌子上,发出“咚”地轻响。
温梨笙也无瑕顾及,转头对许檐端出一副谄媚的笑:“姨夫,你怎么走路没声呢?我可是温家的独苗苗,你这要是把我吓坏了怎么办?”
许檐眼皮子抽得厉害:“你不把我吓死就不错了,跟我出来!”
温梨笙哀叹一声,看了一眼眸中含笑的谢潇南,又看一眼他磕到的手,最后垂着头跟在许檐后面。
出门之后往旁走了一段路,四周无人,唯有寒风呼啸。
“你怎么回事?”许檐调整了个位置,让她站在背风处,结果一张口就灌了满嘴的冷风,他咳了两下而后道:“怎么对世子动手动脚,从哪里学来的流|氓做派?”
温梨笙缩着肩膀小声道:“这怎么能叫流|氓呢?这是同窗之间的美好情谊,姨夫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人家世子都不乐意让你靠近,就你这个脸皮厚的,推一下推两下还往上凑。”许檐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真没有!世子肯定是乐意的,你看他笑得多开心呐。”温梨笙在心里大声喊冤,怎么到了许檐嘴里,她就成那个死皮赖脸黏着谢潇南的人了?
许檐也不是傻子,看温梨笙几次三番的去烦扰谢潇南,谢潇南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想来两人的关系是不错的。
他便叮嘱道:“总之你注意点,频繁的去烦扰一个人,关系再好也会把人惹恼的,你看你爹和沈雪檀就知道了。”
温梨笙啧了一声:“我跟他们怎么能一样呢,再说他俩都是陈年老仇了。”
沈雪檀跟温浦长的仇要追溯到两人都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沈雪檀是长宁书院的一霸,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票小弟,有回在路上撞见温浦长说长宁的学生都是地痞无赖,正好被沈雪檀听见了。
于是沈雪檀就带着人揍了温浦长一顿。
温浦长有着读书人的不折之骨,回回见到沈雪檀就骂,沈雪檀也是个不好惹的主,经常蹲在千山书院门口,逮着温浦长回家的路上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