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震冷冷一笑,道:

  “战神手的动作倒快得很!”

  “哈哈,不是老夫自夸,那‘东方五兄弟’到了还不及半个时辰,老夫的拜帖便已发到,这种动作,哈哈——莫兄,你说快不快?”

  “神手”战飞掀须大笑,向并肩站在他身旁的“七煞”莫星哈哈笑道。

  “七煞”莫星回身望了望仍在大厅中吃喝着的群豪一眼,随手抛却了手中的牙签,微笑着道:

  “的确快得很,的确快得很,只是——”他的眉一皱,又道:

  “小弟却有几件担心之事,想对战兄一言。”

  神手战飞立刻道:

  “你我自己兄弟,说话难道还会有不便之处?莫兄,你快些说出来——”他一摇手中折扇,掀须一笑,又道:

  “老夫正自洗耳恭听哩!”

  莫星目光一转,低声道:

  “小弟所担心的第一件事,便是战兄此举,此刻可说是已震动江南,连‘虎邱飞灵堡’的东方兄弟都被引了出来,他兄弟家教一直极严,轻易绝不涉足江湖的,由此可见,正不知还有多少武林健者,要到战兄的这‘浪莽山庄’来!”

  “神手”战飞哈哈笑道:

  “多多益善,难道莫兄你是在担心老夫负担不起吗?”

  莫星双眉一轩,道:

  “战兄,如此说来,小弟岂非成了呆子,小弟担心的是,那位姓裴的仁兄,终日愁眉苦脸,痴痴呆呆,既不会武功,又不会说话,到了会期那日,若在天下群豪面前弄出笑话来,那……那岂非你我兄弟,也要大失面子!”

  “神手”战飞“刷”地收起手中折扇,两道浓眉,也紧紧皱到一处。

  却听莫星又道:

  “小弟第二件担心之事,便是那‘金鸡’向一啼,既然已与战兄闹翻,到了那日,只怕也会前来骚扰,战兄虽不会畏惧于他,但也总是惹厌之事,以小弟所见,还应及早防备才是。”

  “神手”战飞目光一转,心中暗忖:

  “这难道我还不知道,还要你这毛头小子来告诉我。”口中却道:

  “正是,正是。”

  莫星嘴角一扬,又道:

  “还有一事,便是小弟看那‘七巧追魂’目光不正,此人奸狡百出,说不定暗中已在图谋对战兄不利,战兄亦该小心才是。”

  “神手”战飞缓缓颔首,突地大笑道:

  “莫兄正在谈到那兄,想不到那兄就已来了。”莫星面色一变,转目望去,只见“七巧追魂”早已缓步走来,而战飞又微笑道:

  “莫兄正谈起阁下囊中的‘七巧’,虽然久已闻名,却始终未曾见过,几时定要开开眼界。”

  “七巧追魂”那飞虹目光一转,与莫星互视一眼,阴阴笑道:

  “莫兄要看,日后总有机会的,嘿嘿,战兄,你说是吗?”

  “七煞”莫星面色又一变,但随即亦“嘿嘿”一笑,道:

  “正是,正是,小弟亦在翘首以望哩!”

  “嘿嘿!哈哈!”三人目光相对,俱都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嘿嘿!”金鸡向一啼得意地向面前一个衣衫褴褛,形容猥亵的矮小汉子,哈哈狂笑道:

  “到了那一天,你只管走到那位要当‘总瓢把子’的人面前去,朝他脸上吐口浓痰,看他怎么对付你,哈哈——战飞呀战飞!我看你的如意算盘,究竟能打到几时?”

  他得意地狂笑着,眼望着西方的晚霞,在他身侧,群集着“金鸡帮”的弟子,看到他们帮主的笑容,也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又是一个星光闪烁的春夜。

  春风,像往常一样和暖;星光,像往常一样的明亮;流水,像往常一样流动;大地,像往常一样静寂——

  檀文琪从静寂中醒来,窗外夜寒如水,她迷茫地揉了揉眼睛,才想起自己方才是被那冷氏兄弟点了腰边的“睡穴”才睡着的,而此刻穴道却已解开了。

  她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理了理揉乱的衣衫,静寂的黑夜中,突地传来一阵急遽的马蹄声,她秀眉微颦,暗忖:

  “是谁在深夜中还如此急驰?”随又暗笑自己:“我怎么如此多事?”伸手一掠鬓角,只觉脚底凉凉的,原来仍未穿上鞋子。

  等到她记起自己睡梦前的忧郁的心事来的时候,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已倏然而止,她没有留意马蹄声是停顿在哪里,却又仍在想着那已困扰了她两日的问题,她在暗问自己:

  “我究竟该不该去?”

  终于,“去见裴珏”,变成了一种不可抑止的冲动,她左手掠着鬓发,双脚套上鞋子,右手开开了门,向外一望——

  突地——

  门外的院中,像落叶般飘下一条人影来,她心中一惊,立刻低叱道:

  “是谁?”

  这人影一旋身,瞥见了檀文琪的面容,檀文琪亦在星光下瞥见了他的面容,两人目光相对,都不禁脱口道:“是你!”

  两人各自愣了一愣,客门外又响起一个沉重的声音,道:

  “冯老五,还不快开门。”

  檀文琪一惊,道:“冯五叔,外面是不是爹爹来了?”

  这人影点了点头,一面惊道:

  “来了……”轻轻一抬步,便已掠到门口,轻功之妙,超群脱俗,原来此人便是两河武林中轻功可称数一数二,“飞龙镖局”中得力的镖头,“塞上飞烟”冯奇峰!

  檀文琪微一迟疑,亦自掠到门口,大门一开,门外当先走入一个高大威猛的长衫老者来,檀文琪粉颈一垂,低呼一声:“爹!”

  这老者正是名扬天下,权倾江湖,声名赫赫的“龙形八掌”檀明!

  他目光一转,鼻孔中冷冷“哼”了一声,像是没有看到檀文琪似的,沉声说道:

  “龚老三,柳老旦,怎地越来越不济事了,外面已折腾成这副样子,他们还都不知道,哼——”一声冷哼过后,人已走到院中,才回头望了檀文琪两眼,又道:

  “琪儿,跟我来。”大步走上台阶,“砰”地一声,一掌震开了一间客房的房门,喝道:“里面住的是谁?”

  檀文琪面色大变,她见到她爹爹一掌震开的房间,竟是她两位冷叔叔住的,心里又惊又急,莲足轻点,倏然掠了过去,闪目而望,星光影映之下,却见房内空空,冷大叔、冷二叔竟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出去了。

  这“砰”然一声掌震,才将住在东跨院的“快马神刀”龚清洋与“八卦掌”柳辉惊动,他们酒后睡意本浓,此刻竟不知院中发生了什么事,大惊之下,方自匆忙整束,掠了出来,却已听到“龙形八掌”檀明低沉的语声冷冷道:

  “又喝醉了,是不是?”

  客栈中的灯光,瞬即全都亮起,睡眼惺忪的店小二,忙乱地张罗着茶水,除了来自虎邱飞灵堡的东方兄弟,已到京口去了之外,这店里还住有二十多个武林豪士,此刻都整衣起床,他们都知道,多年足迹未出京城的“龙形八掌”,此刻已到了江南的这小城中来!

  “龙形八掌居然也来了,哼哼,这倒是怪事!”方得警报,立刻起身的神手战飞,目光在那“浪莽山庄”在山城外伏下的暗卡,此刻匆匆赶来报讯的大汉身上一扫,沉声又道:

  “你可看清楚了?”

  这黑衣大汉俯首道:

  “小的若是没有得到确讯,也不敢来惊动庄主!”

  “神手”战飞“嗯”了一声,手指不断地敲着桌子,发出一连串“笃笃”的声响,暗自低语道:

  “他为什么会赶到这里来?以他的地位,似乎不该为了此事如此紧张呀?”他目光随着自己的手指跳动,浓眉紧皱,开始沉思起来。

  “我为什么赶到这里来?”龙形八掌檀明凛然望着他的爱女:“还不是为了你,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这些日子,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会和‘冷谷双木’枯木寒竹走到一起?”

  檀文琪低垂着头,站在她爹爹身前,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爹爹的话。客栈中的灯光虽然全都亮着,但这间屋里,却只有她父女两人,她只觉得她爹爹的目光,像箭一样直射入她心里,她不敢说谎,却又不得不说谎,她嗫嚅着说道:

  “我想到江南看看,又怕爹爹不许,所以才偷偷溜了出来,本来没有遇着什么事,但是有一天,我在济南府最热闹的一条大街上,忽然看到两个衣服穿得很华丽的人,站在路旁边求人施舍,只是他们要人施舍的东西却很奇怪。”

  檀明沉声道:

  “奇怪什么?江湖中求人施舍的人,随处皆是,你多管什么闲事?”

  檀文琪的头,垂得更低了,轻轻接着道:

  “我看见很多人围在那里,都在暗中低语,骂这两人是疯子,我心里奇怪,忍不住跑过去看,只见有个少年从怀中拿了半串钱给他们,他们却看也不看就又丢回给那少年,并且说:‘你要给我钱,就把身上所有的钱全给我。’那少年气得呆了半晌,才大骂了两句,回头避开,这两人听到人家骂他们,面上毫无表情,过了一会,其中一个人突然对另一个人说:‘时候到了没有?’另一个人点了,午头,两人就要走了,我听到那些人骂他们的话极为难听,心中本来就有些不平,看到他们要走,就忍不住说:‘我把我所有的钱全都给你。’这时候,别人都看着我,像是以为我也疯了。”

  檀明冷“哼”一声,道:

  “这两人大概就是那枯木寒竹了。”

  檀文琪点了点头,又道:

  “那时我心里想,我就算把身上的钱全都给他们也没有关系,反正济南府的李大叔我是认得的,再来我也是看他们受气受得太多了,我却不知道这两人原来就是爹爹曾经告诉过我的‘冷谷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