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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都以为萧夏联姻,是夏华廷见萧慎成为萧帝后曲意讨好,但无人知道的是,在萧慎刚刚成势,还未起兵之时,夏华廷就已经开始与他接触了,萧夏联姻与其说是两国一同缔约,倒不如说是夏国夏华廷在单方面努力促成。
夏国多出美人,除了还没长成的幼主,天下其他国家的后宫之中,绝少不了夏国的美色,夏国的公主,也大多嫁予各国皇室或显贵。
夏国上一代最出名的公主叫夏菁,嫁给了羌国皇帝乐芜,这一代最出名的美人,则是夏国玉姝公主夏晚,如今已经入了萧慎的后宫。
夏国的公主,往往都是天下第一美人,而天下第一美人花落何处,便代表了夏国这一代的态度。萧慎并不缺少讨好,但一国国主表现出这样的架势,他自然是受用的。
即使因为萧煦的事身心俱疲,萧慎还是决定见一见他,夏国虽说弱小无用,但一国国主千里迢迢地赶来,想必所图不小。
等到了萧慎约见的夏国国主夏华廷,在夜色中悄然赴约,他们约见的地点是由萧慎决定的,是一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民居居舍。这栋居舍里,明里暗里地潜伏了大量的白鱼卫和龙骧卫。
“我们陛下邀您赴约———”夏国国主夏华廷带着两个随从低调前来,被白鱼卫首领在门口拦下,白鱼卫首领露出一个笑来,手上却是径直拦住了他,“只邀约了您一人。”
他轻蔑的眼神扫过去:“其他人可没有赴约的资格。”
一国国主被一个侍卫统领这般为难,简直称得上羞辱,夏华廷身后的两个随从眼中露出了压抑不住的气愤之色,他们的手扶上了腰间的刀,竟是想要忍不住动起手来的架势。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被看轻了的夏国国主夏华廷,他仿佛没有听懂其中的内涵,又仿佛听懂了但不敢生气。他乐呵呵地笑了笑,话语温和又谦逊:“既然只邀约了我一人,那我便一人去赴约就是。”
他偏过头去,对着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侍从道:“你们便在此处等我吧,无需你们跟随了。”
白鱼卫首领眼中露出一抹异色。
陛下吩咐他试一试夏国的国主,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他想了许多种方法,最后却采用了最笨也最直观的一种———下马威。
他设想了这种方法实施过后会遇到的多种可能,但他万万没想到,会遇到眼前这种情况。作为一国国主,无论国力强大与弱小,总是有着自己的傲气在身的,这夏国国主……怎么是这番德行?被人这般暗里嘲讽,竟丝毫都不带气的?
见到白鱼卫首领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疑,夏华廷心下失笑,他已经快要花甲之年了,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怎么会因为眼前这一个小小的下马威而动怒?这种只伤面子打压气势的伎俩,对他可没有什么用处。
将两个侍从全部留在外面,夏华廷独自一人入内赴约。穿过两道防守严密的拱门后,夏华廷看到了坐在案几后的萧慎,这位萧国的新帝以军功起家,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的时候,便有种锋锐的气势沉沉地压过来。
夏华廷未语三分笑,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年纪大了萧慎两轮,率先向他行礼道:“见过萧帝。”
姿态行云流水,挑不出一丝错来,即使已经是位老者,却依然让人赏心悦目。
“免礼。”因为几日的心神劳累与奔波,萧慎消瘦了不少,五官便更深刻起来,“夏王千里迢迢至此,有何要事?”
“我想和陛下谈一桩生意。”夏华廷不疾不徐地说,“一桩对陛下有利无害的生意。”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送陛下一样见面礼。”夏华廷的手探入袖中,自袖中取出了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精致玉盒子,“只是不知这份见面礼,陛下敢不敢要?”
一人坐在高台之上的案几后,一人立在高台之下的案几前,年轻的帝王和年老的国主隔着一段距离对峙,气氛莫名凝重起来。
“有何不敢?”萧慎起身,在周围龙骧卫紧张的注视下,自高台而下,从夏华廷手中取走那个玉盒。
“———咔!”
玉盒到了萧慎手里,他只是在锁扣处一碰,便触到了盒里的机关,格子里霎时传来机括运转的声音。
“陛下!”
有刚刚入职龙骧卫的年轻人忍不住惊呼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室内利剑纷纷出鞘,反射出雪亮的寒光,气氛一触即发。
电光石火间,那盒盖掀开———
什么也没发生。
“不愧是陛下!”夏国国主夏华廷朗笑起来,“我用这招,倒是吓到了不少人。”
那个玉盒确实是一个机关盒,但里面没有配备任何暗器。
“夏王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做愚蠢的事。”在周围的人已经紧张到拔剑的情况下,萧慎直面那个机关盒眼都没眨一下,没有露出半丝害怕和动摇的神色,“不过这见面礼……夏王最好还是和我讲讲。一国国主送礼,不至于到这般拿不出手的地步吧?”
萧慎确实不担心,也不害怕夏华廷会用这份见面礼谋害他,但一国帝王的尊严不容挑衅,故而有此一问。
“陛下是不是以为……我给陛下送了一条虫子?”夏华廷脸上带着谦虚疏离的笑,比起一国之主,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隐居在山上修道的隐士,“这可不是虫子,是蛊,柔情蛊。”
“柔情蛊?”萧慎声音里带了点淡淡的疑问,“这份见面礼,听起来似乎有些无趣。”
“陛下可不要小瞧了这蛊虫。”聪明人说话往往都是点到即止,“这是柔情蛊的母蛊,子蛊在玉姝体内。”
像萧慎这样多疑的帝王,连枕边人都是不可轻信的,唯有将身边人的性命牢牢抓在手里,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美人再美,不够柔顺就黯然失色。”夏华廷道,“我夏国的第一美人,自然要处处合心才行。”
“见面礼我收下了。”萧慎手掌一翻,玉盒的盒盖重新合拢,他将玉盒收到袖子里,“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正事了。”
“我的来意,一开始不就很明显吗?”夏华廷笑道,“我夏国愿为陛下驱使,效犬马之劳。”
姿态放的极低,内容听起来也令人动心。
萧慎道:“条件。”
“夏晚必须生育一个拥有夏国血脉的孩子,待陛下一统天下后,若是男孩,就把他的封地定在夏国,若是女孩,就封她为王女,继承人只能从她的肚子里出来。”
“陛下也不用担心我夏国会有反叛之心,天下尚未一统,夏国便已选择站在陛下这一方,更别提一统之后。”夏华廷语气不疾不徐,“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为了保证夏国血脉的延续而已。”
王朝永远在更迭轮回,天下没有不落的统治,更没有不死的帝王,权力都会更迭,富贵也是过眼云烟,只要传承不断,就有重新起复的希望。
“我记得十几年前,夏王投诚对象……可不是我萧国。”
上一代的第一美人嫁去了羌国,成了羌王乐芜的王后。
“羌王乐芜,确实是个天纵奇才,我曾经也是抱着奇货可居的念头。”夏华廷叹了一口气,想起几十年前的那场变动,仍旧心有余悸,“但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是奇才的同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痴情种子。”
本来合作的好好的,但在夏菁身体里的牵命蛊被发现后,一贯有明君之象的乐芜就发了疯,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曾经命悬一线的恐惧,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你是说……乐芜会成为我最大的敌人?”
“不,绝对不会。”出乎萧慎预料的是,夏华廷笃定地摇了摇头,“他的痴情,早晚会害死他。”
不是说君王不能有心爱之人,而是君王的心爱之人,不能置于江山社稷之上,不然一遭突发变故,定然是要出大事的。
夏华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人总是要学会及时止损,国与国的合作亦是。”
他抬头直视这位年轻的帝王,这是他第二次选择的、极有可能一统天下的押注对象:“只是夏国的效忠……陛下敢要吗?”
“呵———”萧慎眉眼间有种沉肃的帝王气度,眼中的野心不加掩饰,“你敢千里迢迢孤身赴约,我为何不敢信?你以一国为礼,我如何不敢收?”
“只是与虎谋皮,与狼争利,其间风险,可谓惊心。”
“这世间哪有不担风险就能坐享其成的好事?”夏华廷朗声大笑,“我既要与陛下合作,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已经判断失误了一次,可经不起第二次了。
“为庆贺萧夏同心,我为陛下备下了一份大礼。”他依然笑着,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全然不了解自己话里的内容有多疯狂、多可怕,“只是这份大礼有些特殊,事关一国王位更迭,一位帝王的性命。”
“不知陛下这次,可也敢收?”
———这便是鹿渊之盟,亦是卫国大乱的起点。
第181章 胆战心惊
阿英又一次从梦里惊醒,这是她第二次做同样的梦了。金乌还隐在山下,窗外依旧是沉沉的夜色,她拥着暖和的棉被,两眼放空。
她又梦到了……梦到满地的血,还有捂着嘴咳嗽的哥哥,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那么刺眼,又那么令人恐惧。
这个梦真实得可怕,可怕到她清醒后仍旧控制不住地浑身战栗———那封简短的平安信并没有令她安下心来。
好奇怪啊……明明一开始认识哥哥、不,姐姐时,就知道她有着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能力,医术毒术暂且抛开不提,光是那一手易容术,便已足够出神入化,她为什么会这么担心?
那种冥冥之中的不详预感,搅得她心烦意乱。她再也睡不着了,裹着厚厚的衣衫从床上爬下来,摸着黑到桌边点燃了蜡烛。
一豆微弱的烛光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她从桌上拿起那封已经有些卷边的平安信,反复打开看着———
安置病患,事务繁多,平安勿念。
信被她攥在手里,她的人趴在桌上,烛光照得她的眼角有些晶莹,蜡烛越烧越短,信纸被反复打开合上,一直到天明。
“阿英———”晨光微熹的时候,门外忽然有敲门声,“醒了吗?”
———是洛惊鸿。
她像是被惊醒了似的,将那封信收好:“我已经醒了!”
“好。”门外的洛惊鸿听到她的声音后继续道,“尽快洗漱,两盏茶后随我读书。”
———因为郑静姝和其他夫子都莫名忙起来的缘故,她的学业便被暂时交给了洛惊鸿,许是因为几月前那场燕京事变中被托付给他数日的缘故,洛惊鸿对她比以往更加上心,不仅每日监督她早起,对她的课业更是毫不懈怠,安排得满满当当,以至于她只有睡前和睡醒后才有两段空余的时光。
简单又迅速地收拾过自己后,阿英打开了房门,洛惊鸿正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见她出来,洛惊鸿将向前一递,阿英顺势接过,两个人的动作配合得相当默契。
在洛惊鸿家暂住的那几日,他的阿娘对她格外喜欢,以至于阿英都离开许久了,还会偶尔让洛惊鸿给她捎带点吃的。
在表示过谢意后,阿英便听到洛惊鸿对她今日的安排,毫无疑问,又是满满当当的一天。阿英忍不住抗议:“我每天要学的东西也太多了!”
洛惊鸿苍白的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业精于勤,荒于嬉。”
“可从岁除到现在,我都没有出过书院!”阿英不依不饶,像是一向乖巧的孩子终于到了叛逆期,“我想去永宁城玩一天!”
她可怜巴巴的竖起手指,比出一个“一”的符号:“就一天!我保证第二天就好好读书!”
洛惊鸿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为难,他一贯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不行。”
“为什么不行?”阿英继续追问。
洛惊鸿下意识地错开眼,避过她的视线,他不习惯、也不会说谎,怕视线露了痕迹:“郑夫子既将你托付于我,那在我照管你的这段时间里,便一刻也不能懈怠。”
这反应不对。
洛惊鸿一向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并不是一个听不进他人意见与抱怨的人,更不会专横独断,替他人做决定。正常情况下,听到她这般抱怨后,他应该会与她协商,而不是这样直接了当地拒绝。
梦里的场景又在她脑海里划过,阿英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她面上露出一个失望的笑来,嘴里却是乖乖道:“那好吧。”
想到应天书院外,那些隐约四起的流言与传闻,洛惊鸿更加心疼和愧疚,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抖了一下:“等花灯节时,你就能出去玩了。”
在一天的高强度学习结束后,阿英溜进了应天书院的庖屋,她往常的一日三餐要么和哥哥一起吃,要么随着老师开小灶,极少与应天书院学子们一起。
因为还在过年的原因,庖屋里的学子少得可怜,阿英在庖屋里拿了一份饭菜,挑了一个离学子他们最近的位置,默默坐下来,支起耳朵听他们说话,他们谈论的内容有很多,从诗词歌赋到天文地理,再到朝堂形式,唯独没有她想听的消息。
眼见着他们已经吃完了,阿英喊住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学子,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哥哥,永宁城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那学子看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没、没什么好玩的事。”
阿英常常随着郑静姝一起出入学堂,她年纪小又生得可爱,爱笑还嘴甜,再加上有一个出名的哥哥,应天书院学子不多,大部分人都认识她,对她的态度也很友善,像今天这样的态度,就显得很奇怪了。
就好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
阿英的心一沉再沉,但她面上没显露,只是乖巧地道谢:“谢谢哥哥了。”
那学子对她摆了摆手:“过两日花灯节,我们给你带点好玩的东西。”
说完后他便带着另外几个同窗走了,看起来好像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阿英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跟上去,她跟着曾夫子学了不少功夫,跟踪几个文弱的学子还绰绰有余。
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些什么,在确定她没有跟上来的情况下,他们是一定会谈论的,这大部分人所共有的特性。
在悄悄跟了一段路后,风中隐隐送来了他们交谈的声音,内容是断断续续的,但听到内容的那一刻,阿英脑海里一片空白。
……真的出事了。
那个可怕的噩梦成真了。
她呆呆地站着,她以为她会哭,结果她眼眶干涩,一滴泪也流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