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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兄要去何处?”
“嗯,我得先回去……嗯,过腊月祭祭祖,也有些事。万一日后不回来,你去驿站给这个地址写信……”
“怎么会回不来?可是有危险?”
张婴听对方说地址,距离咸阳挺远的,他担忧地看向乌少年,“要么与我一同过腊月祭。”
“哪有危险能伤到我?只是……”
项羽挠了挠后脑勺,不想说是因为咸阳好不容易有了防御漏洞,他们准备提前跑路回去准备,“放心,没事。”
“要不我把狗子借你。”
张婴认真地看着乌少年,秦国的路况可不比21世纪,随时有没命的危险,“沿途的匪徒,野人,猛兽很多。它很厉害,可护你周全。”
“都说了没事,学会相信你大兄。”
项羽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又拍拍张婴的肩膀,将他举起来又放下,“你这身体还是得多练练,等我再回学室,会考察。”
张婴:……
“啊对了!哪吒闹海的后续若是写出来,就我之前给你的地址,记得邮给我!”
张婴想起这个就嘴角一抽,对方到底是怎么把哪吒这部闹海兄弟情深的小说,看出造反之心的。
思及此,张婴忽然道:“韩郎君也会离开吗?”
“嗯,对。”
“你说,我现在去拜见他一下,合适吗?”
张婴之前没想过拜访这事,但见项羽笑得如此幸灾乐祸,他也莫名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似乎是有点用了就扔,于是补充道,“毕竟教会我这么多,送些束脩也是应当的。”
“唔。你确定?”
项羽欢迎张婴来自己家,但却不太喜欢张良,故意夸大说辞,“唔,他规矩挺多的,去之前还得查一查《日书》是否是吉日,对了,还得祭河神。”
“???”
张婴疑惑抬头,完全不明白拜师,祭河神,这两者是怎么挂钩的。
项羽一本正经胡诌,道:“他传承的师门规矩很古怪,若非白纸一张,那就得经过河神祈福洁身。你看韩郎君曾求学稷下学宫,学富五车,为了拜师,也是在河流里冲刷了一日。”
“哦。”
这世上还有这么离谱的师门规矩?
不过韩郎君之前师承稷下学宫么,不知有没有当过荀子的弟子呀。
张婴对韩郎君反而起了些兴趣。
项羽见张婴越发兴致勃勃,他想着离开咸阳前,能多与张婴建立一些联系也成,便同意了,同时也提前送了一份拜访贴回去。
一个时辰后,浑身洗干净的张婴跟着项羽来到府邸。
敲门没多久,明老便从里面拉开门,笑笑地看了两人一眼,邀请他们一同入内。
张婴笑眯眯地伸手递出了两大袋子礼物:“明老丈!这是上门谢礼,感谢韩郎君过去对我的无私指点。”
“好好好。”明老挺喜欢张婴这机灵小子,似是无意间道,“小郎君,我家公……郎君,可不是那么清闲的人。”
张婴闻言一愣。
恰在这时
,他便看见有过一面之缘的青衫公子端着酒盏,懒洋洋地依靠着旁边的树干,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他。
张婴犹豫了会,拱了拱手道:“韩郎君?”
张良微微颌首。
唇红齿白,与人对视时圆碌碌的大眼盈满笑意,没有丝毫胆怯,浑身上下的机灵劲都能溢出来。
他眼底闪过一抹满意,却故意冷声道:“既与长辈约定巳时,何不提前来?”
“……”
项羽和张婴都是一脸无语。
都约定了时间,为何还要提前来?真不是故意找茬?
张婴原本那一点好感小火苗仿佛被一泼凉水浇灭,他语气显得有些敷衍,道:“嗯,那晚辈下回早点来。”以后多半不得再来,说点好听的也无所谓。
张婴放下礼物准备告辞,便看见这青衫青年脱了一只鞋往地上一丢。
“小子,捡起来给我。”
张婴:“???”
“喂!”
项羽先是炸毛了,很不满地怒视张良,“他是我阿弟,韩郎君你为何这样?”
“没事没事。”
张婴原本也有些生气,但见项羽拳头都捏起来,一副恨不得要揍对方的样子,他又拦下了对方,“别打!等会你一拳下去,还要哭着求对方别死。”
项羽一愣,好有道理的感觉,瞬间“噗嗤”被逗笑。
张婴回过身。
他想起这三月参考过的习题册,张婴又心平气和起来,蹲下拎着对方的鞋走过去放下,开口道:“给你。”
说罢,张婴转身走了几步没多久,忽然又听到啪嗒一声。
他扭头,看见之前送过去的鞋又一次被丢了过来。
对方老神在在地看着他,笑道:“不慎手滑,你再捡回来。”
“……”
张婴这回是真的气笑了。
朋友,你以为你是黄石公那?授予《太公兵法》之前还要搞一波折腾人的把戏?就算你是,我也不乐意当张良啊!
张婴又一次拉住脸色涨红的乌郎君,扭头看向神色平静的明老,问道:“明老丈,这一只鞋多少钱?”
明老一愣,开口道:“约莫是,一百钱。”
“嗯。”
张婴从兜里拿出200多钱,一把放在明老手中,“这里是两百多钱,你算算,多不用退,少了我来补。”
明老一愣。
他刚准备将钱还回去,就看见张婴捡起地上的那一只鞋,刷地一下丢进庭院里新挖出来的小池塘。
明老:!!!
“哎,不慎手滑了。”
张婴看着青衫青年愣住的模样,微微一笑,“看来晚辈与韩郎君今日是不宜见面,有什么事还是文书上说吧,那,容我先告退!”
“我送你!”
项羽上前一步送张婴离开。
等项羽重新回来,恰好看见收拾好行囊的项伯,显然蹲在暗处目睹了一切。
项羽双手抱胸,瞅着张良和项伯,脸上闪过一抹烦躁:“你们到底在想什么?之前也是你们三番四次让我请人过来,现在人请来了又如此刻薄?!”
项伯看向张良,他其实也没明白张良为何要故意刁难张婴。
“哈,哈哈……”
张良忽然笑出了声,懒懒地舒展了会身体,摸了摸下巴,“那小子倒是有几分机敏,当初我怎就傻乎乎的,被夫子骗来骗去,不敢反抗。”
项伯和项羽一头雾水。
明老听到这,却瞬间明白张良在说他之前拜师的事。
张良家学渊源,父祖五世皆为辅佐韩国的丞相。
他原是不可能在外拜师,然而却偶遇了一位老先生
。
那位先生便是用,丢鞋子,让张良捡,约时间,却又批评张良不提前等方式,数次测试张良,张良都傻乎乎地照做了,最后老先生给张良留下两本书,一本墨家,一本兵家。
那先生好似在墨家有点地位,自从张良被认做弟子后,时不时会有落魄的墨家子弟上门求助,最初还弄得张良颇为狼狈。
回忆起张良曾经执拗得傻乎乎的模样,明老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这声轻笑引起张良的注意,他看向明老,道:“明老也看好那小子吗?”
铁塔般的身躯静默了会,才微微颌首:“……公子看好,我当也看好。”
之后,明老也将这则趣事告诉了项羽和项伯。
项伯这才明白张良的感慨。
但明白归明白,项伯挠了挠后脑勺,一副完全不能理解你们文人弯弯绕绕在想些什么的表情。
项羽的情绪反应得更直接,翻了个白眼,冷声道:“试探来试探去,弯弯绕绕地干啥,还不如简单明了以武力……不对,以智谋服人,现在弟子作跑了,够乐……”
“犹子。”
项伯担心项羽又发脾气,连忙转移话题,“你这小子怎还没收拾好行囊,莫不是舍不得咸阳的富贵繁华?”
项伯双手抱胸,开玩笑地想拍下项羽的肩膀,却被对方躲开,“哟,还真舍不得不成?”
“少拿话激我!我何时舍不得。”
项羽绕开项伯,脚步一顿,补充道,“日后,若阿婴邮了帛纸过来,记得及时给我。”
项伯刚笑着点头,很快又震惊地捂住脸:“犹子你,你不会是将我们新的隐秘据点告诉了张婴吧!”
“是啊。”
“你给我回来,我的天哪,你怎么能随意给外人……”
“项郎稍安勿躁。”
不远处忽然传来轻咳声,项伯回头,正是一身青衫的张良在说话。
“张公子,我这犹子居然将地址告诉陌生……”
“无妨。那小子……”
张良回忆着张婴不善忍耐,不甘欺负,伺机反抗的模样。
他的目光又落在一张帛纸上,上面写着哪吒怒吼道,“我命由我不由天”,看了好一会,张良忽然笑出了声,“天生反骨,总会是我们的人!”
项伯又是一顿,完全不知道张良的笑点和自信在哪里。
但张良过去几乎算无遗漏的强悍战绩还在,项伯便也没有多嘴询问。
……
又过了几日,距离腊月祭还有十日不到。
张婴看左邻右舍忙里忙外,他本也想参与一下,感受感受准备年货的气氛,然而不管男女老少,全部对他严防死守,不让他插手零星半点。
张婴只好懒洋洋地躺在家中,一手抚摸狗头,一手啃着红薯片,晒着秋季暖融融的太阳,昏昏欲睡。
“咳,咳咳……”
耳畔忽然响起咳嗽声,张婴没有动,咳嗽声变得此起彼伏,越来越响。
张婴打了个哈欠,掀开半只眼皮一瞧,道:“哦,原来是赵文啊!很高兴见到你。”然后又合上了眼睛。
赵文:……
说完很高兴见到你就闭眼,这也太敷衍了!
赵文连忙蹲到张婴躺椅的旁边,出声道:“婴小郎君,婴小郎君别睡了。”
“我没睡。”
“那要不要……咳,去长阳街走一走?”
“和你?”
张婴眼皮子都没抬,挥挥手,“不去。”
赵文被哽住,但想到咸阳宫里那位最近越来越低的低气压,还是轻声哄着道:“婴小郎君,咸阳的长阳街最近开了不少新店铺……”
赵文
好说歹说,始终不为所动,一副和躺椅黏誓死黏糊在一起的坚定模样。
赵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婴小郎君,不思念陛下吗?”
“胡说!我当然思念,我心里满满都是仲父!”
张婴猛地一下坐直身体,扭头看向赵文,“你这是诬陷,我可以去官府告你的哦。”
“可婴小郎君,你最近都没去皇宫见陛下。”
“那不是仲父很忙么!还拒绝见我,我不敢打扰他嘛。”
赵文嘴角抽抽,好家伙,这十多日,陛下仅拒绝了一次求见,就记得死死的。
之后十多日,张婴再没主动入过宫的事怎么不提。
现如今,陛下偶尔会对着赵高送上来的情报会发一会呆,看到什么好吃的会念叨着要给张婴留一份……
可他每次来长安街,张婴不是躺平,就是躺平享受张女官等人的投喂,从没见他主动打听过陛下的消息,也没半点主动回皇宫的话,这到底哪里满满都是陛下。
赵文唇角动了动,忍不住提醒道:“婴小郎君,能得陛下宠信不易,若被陛下遗忘,再想相见就很难了。”
“放心吧,皇宫没见着,但在西南学室外见到仲父好几次哦。”
张婴说着,还扬了扬手中的小梳子,“还给仲父梳了胡子。”
赵文瞳孔地震:……
什么!陛下私自去见了张婴?等等,难怪陛下最近微服私访的次数如此多。原来是出宫见张婴?奇怪,既然见到了张婴,赵高呈现上来的报告也显示张婴绝无二心。
那陛下为何依旧在宫中长吁短叹,说到阿婴时就欲言又止?
今日又为何命他带偷偷带张婴去长阳街?
赵文思绪一团乱麻,忽然觉得自己从未摸透过陛下哪怕一点点的心思,太复杂了。
赵文迅速收敛好表情,腆着脸笑道:“那婴小郎君,可否愿与奴一起前往长阳街呢?”
张婴见这几乎是明示了,他笑道:“行!那走吧。”
……
……
长阳街。
张婴跟着赵文一路目标明确地向着酒肆前进。
刚到楼下,上方忽然传来,“阿婴!”一声。
张婴一顿,发现斜前方二楼的酒肆,看见衣着穿得非常厚实的采桑,以及身着红色绸面华服的蒙毅,两人都一脸惊讶又惊喜地看着张婴。
赵文想行个礼就离开,张婴却哒哒哒迈着小步伐跑了过去。
赵文一时无语,隐晦地瞥了旁边一眼,顿了顿,然后也跟着上去。
“阿婴!穿少了些。”
采桑上前一步摸了摸张婴的手心,连忙从身侧拿出一枚暖玉递给他,“抱好。”
“叔母我不冷。”张婴注意到采桑毫无血色的唇瓣,不肯拿,“你拿好。”
“我不冷。你瞅瞅,消瘦了。”
说罢,采桑立刻唤了酒仆过来,点了些羊汤、锅盔等吃食。
“……”
张婴都不好意思说这几日吃了睡睡了吃,旧衣服都系不上,这是传说中的长辈眼中的瘦吗?
这感觉意外的不错。
“行啦,你们别杵在门口,风大。”
蒙毅两手扶着采桑的肩膀往里面带。
张婴跟着进来,这一抬头,发现桌旁还有一位身着暗红色的宽衣方袖的男子。
这位掺着白的头发束得整整齐齐,虽年华不在,仍能从轮廓看出年轻时定是一位美男子,周身气度像极了风平浪静的大海,不容小觑。
他只瞟了一眼张婴一眼便转过头,面色沉凝,显然对小儿不怎么感兴趣,更准确的说对外界都不甚在意。
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眼前的酒
盏前,又时不时游离瞟向不远处的城墙,那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不少指指点点的士子与黔首。
这边,蒙毅询问了赵文几句有关张婴的事,忽然道:“何以带他来此?”
赵文也不好说太明白,只含糊道:“来长阳街消消食,见见人。”
蒙毅却皱了皱眉,意有所指道:“我大秦的小神童,岂是随便什么人都可见。”
赵文沉默以对。
“什么神童这么宝贝?”
原本旁若无人跪坐一侧的老者,似乎是有了些兴致,忽然扭过头。
恰在这时,张婴在与对方对视上。
他忽然回想起来,他曾经见过这位老者一面。
半年前清晨的皇宫。
那一位被扶苏带来,却不怎么乐意收他做弟子的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