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去封地吗?”
“想!”
“……”
“想仲父带我去!”
张婴乐憨憨地笑了笑,满脸期待地看着嬴政,“仲父最好了。”
嬴政不为所动,故意板着脸问:“仲父与叔父,你喜欢谁?”
蒙毅嘴角一抽,不敢置信地偷瞄嬴政。
完全想不到会从嬴政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都喜欢、”
张婴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拉着嬴政说着,蒙毅听到这里冷汗都快流下来,嬴政的眼眸也微微眯起。
这时,张婴继续掰弄自己肉乎乎的手指,边摇头晃脑地嘟囔着,“还有叔母,扶苏阿兄,高阿兄……”
在嬴政的表情越发挂不住,杵在一侧的蒙毅恨不得冲过去捂住张婴的嘴,求他别继续刺激陛下。
“阿婴不知,唉,太多人喜爱阿婴,阿婴不能辜负啊,但……”张婴故作成熟地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肉乎乎的小手拍拍嬴政的小腿,“阿婴最心悦的是仲父,最喜欢仲父!”
说到这里,他又踮起脚用小手拍拍桌上的竹简,然后昂起头拉着嬴政的衣袖晃了晃。
“仲父!厉害!教教我认字!”
“……”
嬴政瞅着对方,端水技术,话题转移,两项技能玩得炉火纯青、神乎其神。
他甚至联想到自己的后宫。
想到前段时间,带了好些美人一起去春狩,结果那些美人居然一起哀哀戚戚地盯着他问,夫人甚多,陛下爱谁?等令人不知如何回答的场景。
若处于他位置的是阿婴,指不定能维持得很好吧。
“哈哈哈……”
嬴政忽然畅快地笑出声,宽厚的大手握住张婴的小肉手,“你这机灵小子。行。”
嬴政拉着张婴就往里屋走。
走了一半,他见天色已晚,便拉着张婴往外走。
张婴有些懵。
便听见嬴政慢悠悠地开口道:“夜已深,我不可留宿宫外。不如回宫秉烛夜谈,好生教你。”
“……”
张婴内心的小人都快跪下了,回宫熬夜学习,能说不么。
跟在后面的李信也是一脸懵逼,不是说好来问骑行装备的吗?
李信目送两人离开,还是不甘心,便回头找人询问大黄犬。
在途径美妇和蒙毅时,还不忘拱手与美妇打招呼,唤了一声:“阿妹。”
“阿兄。”
美妇很是高兴地微微颌首,还未继续说话,便出现一道壮硕的身影挡在她与李信之间。
“良人。”
美妇有些哭笑不得地捶了蒙毅一下,“阿兄与我有救命之恩,若没他,十多年前我便死在韩……陈县了。”
“咳,嗯……他年纪比我小,何必唤阿兄。”
蒙毅粗着嗓音,并没有动,“其他,我自会报答。”
美妇摇了摇头,她绕过蒙毅,刚想追去张婴那叮嘱几句,却被张女官拉住,连连摇头。
“别跟过去。”
蒙毅也在一旁低声劝说,“陛下还在气头上。”
美妇脚步一顿,她静静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又看到李信抱着大狼犬快步跟过去的模样。
她忽然开口道:“良人。陛下,曾经是如何与你说阿婴的?”
“哎,就我之前与你说的。”
蒙毅有些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妻子多半知晓他有所隐瞒,但他不可能违背君令悉数交代,“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们认他。还是说你不想……”
“不,我想!”
美妇斩钉截铁,眼底甚至闪过一抹厉色,右手摸在刀柄上,“若谁敢欺负我儿,必杀之。”
蒙毅小声劝道:“好的好的,别动气,太医说过怒急伤身。”
“……嗯。”
……
……
三人乘坐着回咸阳宫的马车。
嬴政对除扶苏以外的皇子,都没有太高要求。
他甚至因成蟜叛乱一事,刻意让这些儿子学儒家君臣之道,轻易不让他们触碰前朝权利。
原本嬴政只想顺手教一教,看看就好。
但……
教聪明孩子读书是会上瘾的,尤其当天才教天才时,那一种满足,惊讶,尤其是眼见小树苗“刷刷刷”成长的期待感,轻易压不下去。
所以教了一会后,嬴政已经完全忘了“中庸”两字,他教导文字的速度越来越快,要求也越来越严格。
“这里少了一丿。记不住?”
“后两个字是,百里奚,非百奚里。怎可藏拙。”
嬴政给出各种典籍,然后各种快速挑错。
这种方式令拥有成年人心智的张婴都开始自我怀疑。
古代婴儿难道都是神童?
文字看几遍就能全记住?
听过几遍的句子,默写时也能全部弄对?
因为身体时刻被系统能量萃取,他敏锐地发现记忆力、思维能力和观察能力比前世要强悍许多。
原本张婴还想收敛着点,苦恼如何扮演一个不出格的神童。
现在看嬴政各种睥睨的眼神,仿佛在说“就这?”“你是不是傻乎乎?”等眼神。
这还扮演个鬼,再收敛下去,别说伪装神童,只怕伪装成正常孩童都难。
张婴在怀疑人生,也被激发起斗志。
嬴政来自朝堂的焦躁情绪,则在一声声指点中被慢慢抚平。
谁会不喜欢教导一个聪颖可爱的奶娃娃,尤其当孩子是自身血脉时,那种后继有人的成就感,足以令任何一位长辈心生开怀。
此刻,嬴政彻底沉浸在与张婴寓教于乐的互动。
在马车即将抵达咸阳时,张婴握着竹片的小手微微颤抖,好酸,真的熬不住了。
想了想,他立刻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巧的象牙梳往嬴政胡须上凑。
一边给对方梳“拔”胡子,张婴还不忘和嬴政甜言蜜语,说是特制,只为给仲父梳胡子。
嬴政感受着下颚不断传来的轻微刺痛,嘴角一抽:“倒也不必日日……”
“必须的,子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子曰:父母之所爱亦爱之……胡须,仲父所爱也。”
张婴看着被动任务上,快速增加翻倍的数据,满意地笑了笑,这脱毛梳偷偷弄了几个小勾子真是干对了。
他认真道:“我年幼,也暂只能帮仲父,敬爱您的胡须。”
“满嘴胡言。”
嬴政哭笑不得,从何处学来的歪理,竟还把孔子的话乱解读一通,他伸手刮了一下张婴的鼻尖,“你可别小觑自己。”
说罢,嬴政的目光落在李信身上一顿。
表情古怪了一秒。
张婴没注意到嬴政兴奋的内心,他脑海中忽然被系统的求助刷屏。
[宿主,救救我]
[有流氓啊!性骚扰啊!]
……
张婴一愣,蓦然抬头。
只见一位身披铠甲的
中年男子半蹲在大黄犬前,不顾对方龇牙威胁,一手钳住大黄犬的后脖颈,一边饶有兴致地抚摸大黄犬的腰腹。
张婴:……
对方抬起头,满是风霜的面庞也无法遮掩立体五官的帅气:“小子,这可是你想出来的骑具?”
“……嗯。”
“哦?如何想出来的?”
张婴无视对方语气中的质疑,他将大黄犬抱在怀中,歪了歪脑袋:“我个头小,坐不稳,就想办法稳住嘛。”
“……”
李信嘴角抽了抽,也对,应该没谁会将这样的大功劳随便让给一个稚子。
李信向张婴招了招手:“小子,来骑一圈如何?”
“我不。”
李信:“……”
他刚准备扭头向陛下求助,忽然,外面传来极为粗重迅猛的马蹄声。
李信耳鼓动了动,忽然脸色大变,吼道:“陛下,此乃木型战车奔袭声。”
说罢,他一掀开车帘,挤开驾驭马车人,自己拉起缰绳。
这一瞬间,马车提速百分之三十。
张婴整个人差点飞出去,然后被脸色冷凝的嬴政一把捞回来,牢牢地固定坐好。
张婴心如擂鼓:妈呀,这是即将体会帝王级待遇。
刺杀?
可他可也不能坐以待毙!
张婴环顾四周,看着晃晃荡荡的车内绸缎。
他立刻召唤大黄犬过来,先是回头对嬴政说:“仲父!一定要抱紧我啊!”
嬴政一愣,不解地低头。
这才看见,原来这小家伙居然借着他的力道稳住身体,然后将大黄犬身上的物件给拆下来,开始制作物件。
嬴政眼眸微微眯起。
“这是何物?”
“嗯,叫马蹬。”
“嗯?何用?”
张婴头也没抬,一边改制,一边简单和嬴政说了一下使用方法。
改制比原制的速度快很多,三分钟不到,一个更大号的马蹬出现。
张婴刚准备和嬴政说,传给正在驾驭马车的李信,这样对方在骑马时,也可空出手来反击。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嬴政直起身,一个椭圆形又厚又重的铜板裹在张婴背部,重得张婴差点噗通摔地上。
“哇哦……”
张婴被嬴政拎起来,用剩余的车帘布料紧紧地绑在嬴政的胸前,铜板对外。
“抱紧。”
嬴政低沉的嗓音响起,张婴后背脊不知为何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双手双腿顺从地抱紧嬴政宽厚的胸肌。
嬴政从车内拎起一柄青铜长剑,还有一柄铜锤,在抖得几乎能散架的马车中如履平地走向车门。
“陛下!”
驾驭马车的李信头都没回,吼道,“战车不停!速速躲开!”
嬴政没回话。
他一跃而起,跳坐在最右侧的黑色骏马上,及时拉好缰绳控制住受惊的黑马。
之后,嬴政速度很快地马蹬绑好,反手猛地一挥长剑,将黑马与马车之间的绳索几下斩断,然后他再一拉扯缰绳,骏马“咴儿咴儿”两只前蹄腾空而起。
下一瞬,嬴政竟调转马头,向着疯狂冲来的战车,正面硬冲!
张婴:!!!
[系统,我这一波如果完了,还能有来生吗?]


第36章
[宿主!不要自暴自弃啊!]
[嗯,我不是自暴自弃,我是在自我审视,啊啊啊……要撞上了!]
……
张婴内心疯狂与系统吐槽,表情却越发平静。
并非他忽然心性过人。
实在是嬴政这一招回马枪,杀得过于霸气、血腥、暴戾。
他先是单踩马蹬,半边身体飞出马侧,“唰唰”两下便利落地斩断战车前的马腿。马匹发出临死前凄厉的喊声,惯性下与后面的战车撞在一起。
嬴政再夹紧马腹,坐直身躯,与战车正面交错的瞬间,大吼一声,抡起青铜铁锤对着战车“哐哐”砸。
一轮没彻底砸破,嬴政还勒起缰绳,调转马头继续追击战车。
伴随着“哐哐哐!”凶残的声音。
四处飞溅着血液,马匹嘶吼声,木棍木渣砸落的声音……
张婴大脑发蒙,死死地揪住嬴政的衣领,任由对方如何晃动,任由马血湔在脸上,仿佛得了失语症。
“驾!”
后方的李信也斩断绳索冲了过来,及时挡在嬴政身前,“属下救驾来迟……”
“不说这些。”
嬴政往后一挥,残留在剑锋的血液甩掉,才沉着脸收起长剑,将铜锤挂在马鞍旁,看向李信,“战车,无人。”
李信瞳孔一缩,立刻翻身下马去查询,越是看,他的表情越发严峻:“竟是秦军制式。不超过三年。”
六国兵器,尤其这类攻城利器大同小异,但任何军中将领都能一眼看出区别。
嬴政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他听明白李信的意思,这是怀疑军需处有人内外勾结。
“好。”
嬴政手腕肌肉紧绷,勒得身下马匹有些痛地来回走几步,嬴政脸色阴沉地一把勒住骏马,冷声道,“真的好,这可是咸阳,咸阳王城。”
李信立刻翻身下马,拱手道:“臣请领命,为陛下血战。”
“血战个甚。”
嬴政环视一周,目光又落在那战车,沉吟片刻,忽然爆喝一声,“混账东西!出来!”
在嬴政怀中的张婴颤了颤,不过很快,他就感受到一双温热的大手,无声地轻拍他的小肩膀,仿佛在给予他安慰一样。
李信也被这一声暴喝唬了一跳,立刻握紧兵器。
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
混账东西?
他疑惑地抬头,这一看,确实发现有许多微妙之处。
任何时辰,咸阳王城都会有巡逻士卒,如果真的是遇刺,那些士卒不可能这么久还没动静。
退一万步说,这些巡逻士卒都被死士杀了。
但城墙左上方的烽火楼还好好的,并没有遭到强攻,破坏,就连负责点燃烽火的士卒也依旧在留守岗位。
谁家死士袭杀皇帝不摧毁烽火楼,那绝对是假死士,想坑自家人被围剿而死。
李信捏紧武器,莫非真如陛下所言,是自己人……
“马,马上出来!”
不远处的小山窝山里,居然真的传出战战兢兢的声音。
李信眉毛都竖起来,这口音,居然还是陇西的老秦人。
李信还来得及开口怒斥,就听见那里面这会传来哭泣声,紧接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里面爬了出来,嘴上哎哟哎哟的,向着这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父皇!”
在距离嬴政还有十几米,小胖子就已经哀戚戚地喊出声,“父皇神勇。我被那可恨的战车摔得疼得不行,父皇冲过来,一下就将其砍翻在地,不愧是父皇……”
张婴听了一会对方的狡辩,好家伙,这人
居然拿军中战车玩耍还玩脱节?
他缓缓扭头,正好看到对方搓着小手的谄媚脸。
这小动作看着有些似曾相识。
张婴正想着,一只大手忽然缓缓挡住他的脸,声音不咸不淡道:“日后可别学。”
张婴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他也爱做的卖萌小手势么。
张婴下意识仰头看嬴政,发现他并没有看那个冲过来的小胖子,或者说,他的目光在接触到一瞬间似乎下意识地避开。
这时,黑压压的黑甲卫戍军踩着“哒哒哒”的马蹄声,奔腾而来。
他们齐刷刷勒紧马绳,整齐一致翻身下马,听候命令。
“拖下去。”
嬴政指着跟在小胖子后面的所有人,不管是身着朝服、内侍、还是士卒,“全部关押。”
“唯。”
卫戍军手段简单粗暴地将所有人捆在一起。
有年龄较小地忍不住哭喊,“如桥公子,救命!”
有一个人带头,立马有其他人哭闹,“救救我,如桥公子,求您了!”“如桥公子,我,我只是看了一眼,您知道我是无辜的啊!”……
卫戍军手段娴熟地纷纷掏出绢布,塞在这些人嘴里。
当领头的军官再次向皇帝行礼,便往后一挥手,那一批浑身战栗的仆从们被分批绑在卫戍军的马屁股上,疾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