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大全睡前故事上一章:郁金香热
- 故事大全睡前故事下一章:玄学大佬穿成真千金后身价亿万
“我是在做梦吧?”小邓奇闭上眼睛,反复地告诉自己,要抓紧醒来。
“屠杀烧村!这里是崖底唯一的村庄,不能留下任何的药草、粮食、活人。”东瀛的蒙面团体在搜寻崖底未果之后,决定掐断周围的任何生机,只为了确保阻断那个超出他们理解范围的,将来极有可能对他们天皇的大业产生威胁的化罗剑的一切活命机会。渡边次郎的师傅如此这般地对渡边次郎及一众东瀛忍者下死命令。
“如果找到了,人交给你们,他身上的东西都归我。”一旁,晦天脸色阴沉地对东瀛人说道。
几个东瀛人交头接耳,小声商量了一阵。
“好。但是,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你们要……帮助我们……杀了他。”一个东瀛蒙面人磕磕巴巴地说着蹩脚的大唐官话。
“这是自然。”
“晦天大人,属下认为那个疯老汉极有可能也藏在这里,否则为何我们搜遍了附近的山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即便是遭了野兽啃食,也不会连骸骨都不留吧?”
“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片世外之地……”晦天自言自语,然后对东瀛人说道,“还有个疯汉,见到的话留下活口。”
东瀛人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豁牙老汉抱着小邓奇奔进房门,把竖立的石磨滚到了门后,石磨倒下,门被封死。
“东……东瀛的倭寇怎么会来这里?”豁牙老汉害怕地说道。
小邓奇挣扎着要跑出去。
前一刻还瑟瑟发抖的豁牙老汉死死地按住小邓奇:“这些东瀛人嗜杀成性,你不能出去。”
几个黑衣东瀛人追了上来,推不开门。
小邓奇挣扎得愈发疯狂,一口咬在了豁牙老汉的手臂上。
豁牙老汉扬手扇了小邓奇一巴掌,带着祈求的语气说道:“臭小子,活下去。”
白烟从缝隙里钻了进来,逐渐弥漫整个房间。脚下的木板发烫,变得焦黑,继而燃起了火苗。
豁牙老汉突然跃起,扑在小邓奇身上,压得他动弹不得。污臭的汗味、血腥味和白烟灌进了小邓奇的鼻子里,刺激得这个受了惊吓不断挣扎的幼童晕了过去。
这片与世隔绝,已经延续了十几辈人的世外桃源,最终葬送在邻国的恐惧和野心之下。
待熊熊大火吞噬完整个崖底村,一众东瀛忍者几个起落,消失无踪。
“别看了,走。”晦天对着频频回头的手下说道。
“可……”
“就算那疯汉藏在村里,也变成灰了。”
“不再去土里翻翻?”女子依旧一脸嘲讽。
“化罗剑不在这儿。”说着,晦天一个腾挪,消失在丛林中。瘦小女子撇撇嘴,随后与夜行衣男子快速跟上。
这场崖底惨剧应该怪谁?邓奇每每回想起这段经历,总是在不同的年岁得到不同的答案。二十啷当岁的年纪,他仇视东瀛,当他知晓了崖底村惨案的幕后真凶和东瀛的具体位置后,发誓总有一天要了结这个国家。
而立之年,邓奇一并恨起了安禄山、史思明这两个安史之乱的主谋,是他们让大唐的国力由盛转衰,否则弹丸小国怎敢如此猖狂?
不惑之年,邓奇疑惑自己是不是连唐玄宗都恨。他恨其不争,恨其软弱,恨其无能,万族敬仰供奉的大唐,成为虎狼眼里可以争抢的肥肉。
知天命的年岁,邓奇恨唐太宗不能与天同命。天可汗为何不能陪着贞观之治一起万万年?那样,崖底之村依旧闭塞,他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屁孩。
最后的最后,邓奇释然了,谁也不恨了。他明白了,崖底之村只是世人欲望千千万万的牺牲品中的一个。人有兴衰,朝有兴衰,时势亦有兴衰。这些兴衰变化,终究会波及每一个人。虽然邓奇这样想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一个满嘴没有体面话,却心怀天下的老人。
邓奇一辈子变着法儿换着目标地恨,可是直到他释然,他也从未恨过当日在山巅纵身一跳的化罗剑。用他自己的话说:“那老家伙比我还可怜,我如何恨他?”
此时的化罗剑怎一个“惨”字了得。奄奄一息的他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一大一小的两具尸体。几只野狗正在撕咬着血肉模糊的死尸,其中两只发现了坐起来的化罗剑,龇着牙向他靠近。
化罗剑没有理会龇牙咧嘴的野狗,拖着虚弱的身体向两团“血肉”爬去。
当化罗剑辨认出尸体旁已经染成红色的发钗时,他仅存的一丝侥幸心理顿时化为了乌有。
“啊——”化罗剑仰天长啸,吓跑了野狗,惊散了鸟兽,但驱赶不了他撕心裂肺的痛楚。化罗剑把头埋在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中间,痛哭着。鲜血染红了他的面庞和衣襟,血水混着泪水,向四周流淌蔓延。
昏厥后再次醒来的化罗剑不再哭泣,这个满身血污、双目间充满悲绝的男人先是捡起了地上那柄从小到大陪伴身侧的剑,对着一块石头一挥,溅起的火星子点燃了枯叶,枯叶的小火苗引燃了尸体身旁的碎布,逐渐变大后又窜上了两具尸体……
双目死寂无神的化罗剑双手捧着一大把白灰,漫无目的地走着,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此时,崖底村方向一片灰白,空气中飘荡着灰白色粉末,作为这个村落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
化罗剑脚步停在了满目疮痍、烧成灰烬的崖底村前,盯着漫天灰白的粉末。
或许吸引化罗剑的,是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他目光呆滞,无声无息地在这片与他心中有着同等绝望的土地上驻足了许久。
几个时辰过后,夕阳西下。
双目无神的化罗剑再次抬腿,踏上了灰白色的土地。他无视焦黑的残垣,漫无目的地穿行而去。
突然,就在他的右前方,一阵响动。
瓦砾之下,一个满身白灰的小小身躯爬了起来,背上伏着一具变了形的焦黑骸骨。他本能地甩了甩身躯,背上的骸骨散落一地。
小邓奇的双目覆上一层淡淡的灰白色,也不知是烟熏的、火烤的,还是被豁牙老汉压在身下时哭的。他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企图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一场噩梦。
无论他朝哪个方向看,映入眼帘的只是一片模糊。
转身之际,在邓奇模糊的视线里,一个人影向他走来。
“老豁牙,是你整我对不对?赶快带我回去,不然我向村里告状,非把你赶走不可。”小邓奇朝那道模糊的身影跑去,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化罗剑的腿上。
这一撞,化罗剑双手捧着的白灰掉落几缕,腰间随意别挂的化罗剑掉在了地上。
“你是谁?”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小邓奇的耳朵里,也让他明白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怔了怔,小邓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孩童的声音还很稚嫩,然而那种凄厉没有因为声音的稚嫩有任何的减少,甚至有些让人心底发寒。
化罗剑暮沉的眼神因为这一声凄厉的哭声而闪烁了一下,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他低着头静静地站着,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的腿痛哭的小孩。
小邓奇哭累了,痛哭变成了哀号,哀号变成了低吼,低吼又变成了喃语。
“叫什么?”这是小邓奇喉咙嘶哑得讲不出话以后听到的第一个问题。
看着模糊的身影,他尝试了几下,只能发出呜咽声。他涨红了脸,拼尽全力想要说出话,可是喉咙被大钳子钳住了似的发不出声来。他无奈地蹲了下来,一根小手指在覆了白灰的地上画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邓奇。
“你的字我看不懂。”化罗剑看着眼前的小孩。
“我爹揪着我耳朵,我娘又揪着我爹耳朵……应该是那个邓。”小邓奇想起豁牙老汉露着大黄牙嘲笑自己挨揍,随后又编派着传遍了村子的事情。
“我也是这个邓。”
小邓奇眼神定定地看着化罗剑捧着的双手:“你手里捧的是什么?”
“我的命。”
小邓奇指着静静躺在灰烬里的化罗剑,问道:“这是你的吗?”
“害命的,不要了。”化罗剑扭头离开,似乎是怕自己随时会回头。
小邓奇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自己站起来的地方,翻动着,试图找出一根豁牙老汉完好的、还没有烧成灰的骨头。
小邓奇双手捧起一根焦黑的骨头,如获至宝,悲绝的小脸浮现出了一丝欣慰。
一阵风吹过,焦黑的骨头化成了灰,从小手的指缝处漏了下去。
绝望的神色愈发重了几分,小邓奇在碎灰里反复地摸索着。
突然,小邓奇停下了摸索,他在残垣白灰中摸到了一颗硬硬的、半透明的小疙瘩。
一颗小疙瘩,准确地说应该是一颗牙,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半颗碎牙死死地嵌着一小块碎玉。好像是有人故意拿铁锤将碎玉砸进那颗牙里似的,碎玉的一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命”字。
小邓奇将小疙瘩放进了兜里,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弯腰拾起脚边的铁剑,随后不敢再去看四周的焦黑残垣和惨白灰烬,双手握紧剑柄,吃力地拖着剑,步履蹒跚地跟上已经走远的化罗剑。
此后,老邓带着小邓,两人漫无目的地混进了流民的队伍里;兜兜转转之间,漫无目的地落脚在一个叫越州的江南城池里;挑挑拣拣之后,选择了一个制卖油伞的营生。
第二章 浙东“双黄蛋”,幽雨掩魍魉
刚下过雨的晨曦,一匹黑色的瘦马奔进了浙东道越州城的地界。
一个身披蓑衣、戴着斗笠的男人从腰挂的竹筒里拿出一张地图,看了片刻,“再有几十里应该就到了。”他低语几句,收起图纸,再次伏在马背上。
远远看去,一匹黑色的马儿驮着一团“蒲草”,飞奔渐远,留下一地坑洼的马蹄印子,很快就被江南的雨水覆盖。
不同于兵荒马乱战事连年的边疆,也异于尔虞我诈人人自危的燕北,更有别于暗潮汹涌的长安,江南繁华和安逸的氛围是飘散在每一缕空气中,融化在大街小巷里的。亭台楼阁,诗词歌赋,青砖花瓷,烟雨朦胧,这就是江南的写照。最起码在寻常百姓看来,江南的生活是平和简单的。
唯独在江南的东边,有一座城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成了天宫,一半成了地狱。
这是一座繁华的城,这是一座破败的城。这里有长安都难得一见的高阁,这里也有随处可见的草屋。这里的河水是清澈的,因为有游船、诗人和舞女;这里的河水是浑浊的,因为有刀剑、黑夜和鲜血。这里的人们是快乐的,晨曦入睡晌午起,夜夜笙歌美酒醉;这里的人们是痛苦的,昏时回笼晨曦出,夜夜防贼夜夜惊。这里是浙东道的州府,名叫越州——一座在整个大唐都数得着的城池。
便如同一只蛋壳里的双黄鸡卵,养分通常只够供应孵化出一只鸡崽。
太阳时隐时现,越州的大街小巷逐渐开始热闹起来,城里最好的青楼和酒馆自然也不例外。
升平坊,越州最好的青楼,也是最高的青瓦楼阁之一。在顶层的阁楼上,可以俯瞰小半座城。更让城里城外达官显贵、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是幽居在顶楼的四位教坊头花。婀娜的身段,秀丽的脸蛋,每人各精琴、棋、书、画中的一道,可算是这越州甚至整个浙东道最有名的四朵娇花了。
升平坊顶楼临河的窗户被推开来,一个妆容秀丽、发饰装扮与唐人稍异的貌美女子探出头来,朝外看去,引得越州河两岸的行人大呼小叫,羞得她捂住半张脸,立刻缩回了脑袋。
再看那间酿出了整个浙东道后劲最足、回甘最浓黄酒的酒馆——青雨楼。名字里带楼,不一定是宽敞的地方。隔着越州河,这间四四方方、只有两层的小矮房与升平坊遥遥对望,出入酒馆和围聚在酒馆周围的人、事、物与教坊的相比,只有简陋二字可以形容。
越州河隔开的,不仅仅是教坊与酒馆,还有贫弱和权贵。起因可以追溯到一年前。
大约是三百八十天以前,越州节度使薛兼训路经河西而归,于朗朗乾坤之下遭人刺杀。所幸有惊无险,刺客的致命一击被随行武将李自良拦下。随后的刺杀活动就如一根串藤上的葡萄一般,每当越州大小官员路经河西时就发生,且每一次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说是刺杀,更像是对越州权贵们赤裸裸的威胁、恐吓。
连番的刺杀终归是成了几次,除开死的几名越州要员不说,也波及了当地的街坊百姓。杀手每每在遭遇围剿时,就抓起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当作挡箭牌。其视人命如草芥之随意,狠辣诡谲的身手和飘忽不定的行踪,闹得整个越州人心惶惶。
节度使薛兼训遂以身为引,引得刺客再次出动。李自良配合青羽营一队轻功高手,设下天罗地网,终将刺客缉拿。
抓捕刺客的当日,入夜时分天空飘起了细雨。第二日一早,朝廷设立在浙东道的监军院二号人物,监军副兵马使蔡升,被人发现死在越州河东的一条隐蔽窄巷里。搜捕的衙役在其口中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数字,“一”和“三”。
大牢里,李自良打着赤膊,严刑拷打刺客,然而收获甚微。刺客被打得皮开肉绽,气若游丝,也没说出一句有用的话。
一个目光阴沉、身材高挑的中年人披着一头苍发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他抽出腰间别致的白玉佩剑,在刺客身上划上几下。
没承想,刺客反倒阴诡地笑了起来,无视渗血的伤口。
李自良眼神示意,左右护卫神色为难,勉强走上前去,对着来人好言相劝:“鱼大人,再劈下去人就死了……”
“李自良,你们要是抓不住人,我就把河西翻个底朝天,把所有的贱民都赶出城。”鱼继典怒吼道,嗓音尖细。
李自良瞧着这个骂骂咧咧的八尺男儿,只觉倒人胃口。
“那我们就去长安的大理寺说道说道。”
“大理寺?我眼见浙东成了苦地,还不能替辅国大人排忧解难,大理寺又能拿我怎么样?”
“你别忘了,监军院是圣人的眼睛,不是他李辅国的私属。”
鱼继典不忿地离开。
李自良收回朝天的拇指和作揖的双手。
从此,每逢雨夜,河西这地界上总要丢上三条性命。或是起夜的小孩老人,或是干了一天劳力在归家途中准备吃几口夜食的汉子。每个雨夜,命案都是发生在河西,且都是死三个人,不多不少。
半月后,管着越州盐运清点的掌簿借着黄酒后劲跑过了桥,在河西撒泼。第二日清晨时分,他的尸体被人发现悬挂在河西岸边的一棵大槐树上。
无论如何搜索计算,那日只死了他一人。有人开始猜测,一条官人的性命也许抵得上三条普通百姓的性命。
刚扫平袁晁二十万农人起义,又要面对在河西地界无差别杀人的恶鬼,浙东休养生息之策是真的无法可得。
总之,夜不闭户的浙东越州是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