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大全睡前故事上一章:郁金香热
- 故事大全睡前故事下一章:玄学大佬穿成真千金后身价亿万
第一道屏障的这位权臣,名叫李辅国,被当今圣人尊为“尚父”。他是助李豫夺嫡登位的头号功臣。
第二道屏障,这支军队的实际掌控人,也叫李辅国。他手握兵符,牢牢掌控着神策军的八成兵力。
第三道屏障,是一个忠于李辅国的武人。这个武人从没开口向他的主子讨要宅邸、老婆丫鬟、金银财帛、武功秘籍、高官极权……他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时隐时现地跟随李辅国左右。
“那这乌木七尖叶是何意?”李豫盯着手中的叶子,疑惑地问道。
“这是号令天师府的令牌,你阿爷前些年暗中收了一个老盲客,此人可助你除掉李辅国身边的那个车夫。”李隆基郑重说道。
李亨惊诧,不知李隆基是如何知晓这等秘辛的。
“可‘尚父’他并未……”李豫越说声音越轻,底气全无。
李亨听出了李隆基的话外之音,他是在反复点明,当初是李亨自己将李辅国提拔成内监总管,之后,便让此人钻得空隙,一路扶摇直上,直至如今,将年轻的监国准皇帝压制得服服帖帖……
“照阿爷如此说来,大唐的祸患都在长安之内?”李亨冷笑一声,有些不甘示弱地看着李隆基,讥讽地说道。
李隆基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似乎是知道李亨准备说些什么,便闭上双目不再言语,只当眼不见心不烦。但是他并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耳朵堵上。
“父皇的意思是长安之外还有威胁?”李豫不解道。
“当今天下,哪一个藩镇还肯听令于长安?”李亨反问道。他怒视李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关于这点,还请父皇放心!以骑兵声震天下的魏博前不久来书,说节度使田承嗣承诺三日后便会亲自来长安,与我商议平定天下的大计。”在李豫想来,现今天下最为强大的藩镇节度使主动来长安拜会自己,便是天下忠心的最好证明。
听完李豫的话,李隆基垂下脑袋,将嘴埋进龙袍袍袖中,再抬头时,袍袖上已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污。
李亨气得大笑起来:“我李家的好儿郎!”
李豫当即跪下,躬身趴伏在地,不住地颤抖。他实在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三番五次地惹恼了自己的父皇和皇祖爷。
“长安之外的第四道屏障,就是当年叛臣安禄山起兵之地,河朔三镇的魏博。河朔三地富产健马,今之魏博骑兵绝不弱于当年的叛军,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的野心更在安禄山之上。”李隆基有气无力地说道。
跪伏在地的李豫不敢起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不住地讨饶道:“儿臣知错,儿臣知错,儿臣这就派人将田承嗣的上书退回去。”
李隆基似是下了什么决定,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缓缓伸进胸兜,掏出一卷皱皱巴巴的泛黄的宣帛。
他不舍地看着手中的宣帛,犹豫之后闭上眼睛不再去看,缓声说道:“拿着吧。这道密旨或可将陌刀队召回来。等解决了长安的祸患,再以陌刀队威震天下,那些个藩镇的异心就该收起来了。”
“这世上还存在专克无敌骑兵的陌刀队?安禄山起兵之时,为了不留祸患,将天下的陌刀队都清缴得干干净净……”李豫不可置信地说道,声音有些颤抖。
“知道得不少。这陌刀队是八年前,你皇祖爷秘密埋下的。”李亨听见李豫话中的颤抖之意,露出思索之色,随即突然平静了下来。这个恨铁不成钢的父亲还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但他确确实实从儿子李豫颤抖的声线中品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李隆基睁开眼,浑浊的双目覆上了一层浑浊的雾气。那是一个老人回忆一生所犯最悔恨之事时才会蓄流的苦泪。“八年前,安禄山率渔阳突骑直驱长安。我带着你的父皇和一些嫔妃近臣跑出宫去,行军逃至马嵬坡……”
八年前,马嵬坡,杨贵妃被众将士逼死,唐玄宗李隆基万念俱灰,准备西逃避难,就准允了太子李亨的请命,令其领郭子仪、李光弼等人率军讨伐安禄山叛军。
唐玄宗看似悲痛欲绝已不作他想,实则心有怒意妒恨。怒李亨与众将士逼死自己的爱妃;妒李亨得到了众将士的拥戴,皇太子之声望却大大超过了自己这个大唐之主。
平叛大军和护皇车队分别之际,正是夏日草长莺飞之时。借着灌草掩护,唐玄宗叫来亲信——时年还是个小小言官的薛兼训。
离车架不远的灌木丛里,唐玄宗小解,一道水线渐渐变细随后消失。唐玄宗提起裤子,转身拿出一纸密诏,交给跟来的薛兼训。他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车队,将士们没有注意到自己。
唐玄宗又从怀中掏出一方受命玺,玉质盖印上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字。再仔细瞧去,正中间还刻了一个扭曲的小小的“命”字。
唐玄宗命薛兼训打开诏轴,在只写了一个“陌”字的密诏上盖上大印,沉声说:“你带着天家诏书去江南,训练一千专克中原骑兵的陌刀士。”
薛兼训疑惑地看着这个玉玺大印:“圣人,这玉玺……”
“不错,这‘命’字是他们逼死孤的爱妃,逼孤交权之前,孤亲手刻在上面的,天下独一份!”唐玄宗接着苦涩地笑了笑,“你知道那逆子方才跟我说了什么?他说,没了大印,怕镇不住随队的军卒,更镇不住叛军。好一番架人上梯的说辞,这倒是逼着孤不得不现在就把传国玉玺给他。”
“那这盖着玺印的空白诏书……”
“将来只有戳盖同样大印,且是孤书写字迹的‘归’字密旨,才可以召回陌刀队……所以孤才喊你到此,一会儿我把这大印上的‘命’字撬下来藏起,如此一来,最关键的‘命’印永远在孤的手中,陌刀队便永远只听命于孤一人。”愤慨又无奈的唐玄宗做梦都想着,是他亲手刻下的“命”印和书诏两两相和,最终唤来陌刀队,力挽狂澜,平定安乱。
薛兼训稍一犹豫,低头接过密旨揣进怀里。“可是皇上,陌刀士的天赋、培养年岁、陌刀配给缺一不可,没有十载,恐这千人陌刀队难以完成组建。”
“没关系,孤等得起十年。安乱起于孤,但史书也会写,是孤平定了安乱。”
说话间,唐玄宗从袍袖里拿出一把小小的锉刀,对着受命玺盖印中间的那个“命”字撬了起来。
眼看着“命”字的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玉就要被撬下来,草丛间突然蹿出一个疯老汉,拿起石头朝着唐玄宗砸过去,嘴里还破口大骂“昏君害国”云云。
情急之下,薛兼训挺身上前,被石块砸中了脑袋,血流不止,跌倒在地。
老汉再次怒吼:“都是你这个狗皇帝沉迷美色,宠信奸臣,致使乱军踏平了村庄,杀我郭老汉一家,我杀了你。”
本就心下窝火的唐玄宗抄起手中的受命玺朝郭老汉砸去。
一个皇帝与一个乡野疯汉扭打在了一起。
薛兼训顶着昏沉的脑袋,爬向扭打着的两人。
三人都没有注意到,灌木遮挡的另一侧,皇太子李亨带着亲信将全部的情况都尽收眼耳。
唐玄宗抄着手中玉玺再次朝郭老汉的嘴巴砸去,砸得他满口鲜血,槽牙松动。
“父皇!来人,救驾,快保护父皇。”
李亨带人从一旁走出,一副救驾来迟的样子。
几个侍卫将郭老汉抓起,李亨把唐玄宗搀扶起来。
狼狈的唐玄宗正了正衣帽,赶忙将受命玺塞进怀中。
李亨让两个侍卫护送唐玄宗和薛兼训回车架。
被搀扶的唐玄宗看了一眼李亨,李亨会意:“父皇放心,死人什么也不会说的。”
唐玄宗看了看远处围拢在车架旁的大臣、侍卫和望不到头的兵卒马队,默默离开。
“杀了。”
侍卫听命,拔刀便砍。
郭老汉张口大喊,侍卫手中的刀就要落下。
“等等。”说着,李亨一手掐住了郭老汉的喉颈,一手撬开郭老汉的嘴。
只见郭老汉松动的槽牙断裂间隙,一小块碎玉因为外力几乎与槽牙嵌合成了一颗更大的整牙。碎玉的侧面凹凸不平,底面刻着一个扭曲的“命”字。
闷哼挣扎的郭老汉趁机一头磕在了李亨的下巴上。
侍卫赶忙去扶李亨,郭老汉口中痴傻地叫嚣着,往一旁的草丛里钻了进去,夺路而逃。
祠楼里,听完李隆基的回忆,李亨从怀中拿出代表着天家命脉传承的四方受命玺,借着昏暗的烛光对着盖印中间的一小块凹痕瞧了起来。“八年过去了,当年你的近臣薛兼训如今成了浙东节度使,一方诸侯,坐镇越州城,手握江南财税,却从未与我有过丝毫联络……”李亨说道。
“薛兼训对我忠心不贰,他一定会将陌刀队归还长安。”李隆基眼神盯着受命玺,一刻也没有离开。
“当年,你也是这么评价安禄山的。”李亨说道。
李亨把珍贵的玉玺随手放在地上,一下踢到了李豫的脚边,还因为发力引得咳嗽了起来。尽管他不住地咳嗽,但目光始终定定地看着唐玄宗,等待他拿出些什么。
“可缺了‘命’字……”依旧伏地的李豫微微抬头,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静静躺在一旁的受命玺。
“朕早已在浙东安排了一个密探,他叫冷惊,是个一流高手。他一家老小都在长安。”说完,李亨摆手示意李豫可以离去了。
李隆基背对着李豫,侧躺在胡床上。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也摆了摆手,示意李豫可以离去了。
李豫目露精光,将手掌重重地压在了受命玺上。他猛地站直了身躯,紧紧握着受命玺,朝坐在胡床上的唐肃宗李亨和躺在另一张胡床上的唐玄宗李隆基郑重一拜:“阿爷,阿翁,我……孤去了,你们且宽心。”
回应李豫的只有轻微的咳嗽声……
暗红色的祠楼大门打开,李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手里的受命玺,犹豫的目光变得坚定、自信,甚至有些狂热。
祠楼外,站了不下两个时辰的程元振脚步有些迟缓地迎了上来。他看着迎面走来的李豫,只觉一股子威气扑面而来,一时间还以为认错了人。
“长安五月难得下瓢泼大雨,这水汽漫天的。”李豫没有在意程元振的失礼举动,伸手拍去了还没有渗进程元振衣帽里的雨水。
近看,程元振才知道自己一路辅佐的“软弱”监国,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再看李豫手中的玉玺,当即单膝跪地:“圣人,微臣失礼了。”
这时,一只鸽子落在了李豫的手中,引得祠楼大门外的两名护卫目光扫来。
看完信中内容,李豫冷哼一声,似早有所料:“五位一等好手,都折了,‘尚父’身边的那个马车夫果然不简单。”
“圣人息怒。”
“何怒之有?你拿着这个乌木七尖叶去天师府,把太上皇招的那个老盲客调来,替孤去杀了那马夫。”
程元振看着李豫手中的薄木叶子,不解道:“这是……”
“你去便是。”李豫目光如两把刀子插向程元振的眼睛。
程元振被李豫看得再次垂下了脑袋,小声汇报:“可天师府的那个老盲客前几日便动身去了越州,说要找一个旧人,得完成一个旧愿,才好回来安享富贵……”
“浙东越州……如此之巧?”李豫沉吟道,“转身。”
“圣人?”程元振小心翼翼地转身,不知这个变化如此之大的新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豫摊开了那卷皱巴泛黄的宣帛,垫在了程元振的背上。
程元振只觉自己的后背被一块方印狠狠地砸了一下,在他转身之时,李豫将重新卷好的宣帛交给了他。“送到浙东,交到一个叫冷惊的人手上,让他带一千陌刀士回长安。”
“陌……陌刀队?”程元振一愣过后一个激灵,很快想起了古书上对陌刀队——这一骑兵天敌的描述:陌刀,长刀也,步兵所持,盖古之断马剑。善陌刀者,腰旋之力千斤,横于骑兵前,断马头,斩善骑者。
“若能召回一千陌刀王师,何愁不能定天下藩镇之异心。”程元振激动的神情下掩藏着一丝复杂。
“现在高兴还为时尚早。这支队伍只有秘密地回到长安,来到孤的身边,才算大功告成。”
“那个冷惊可信得过?”
“密旨到了冷惊手里,他知晓该怎么做。”
“臣这就吩咐下去。”
“既然都在浙东……让冷惊顺便帮那个天师府的老盲客找一找旧人,了一了旧愿。”
“是,臣这就去办。”程元振弯腰半拜,一步步向后退去。
“等等!”犹豫之后,李豫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程元振,“那陌刀队是先皇埋在浙东道的一粒种子,但到了现在,能不能完全听命于孤也未可知。八年过去了,万一成了他薛兼训的私兵,孤岂不是又召来了一群狼?”
“圣人的意思是……”程元振已经有些不敢直视李豫的目光了。
“你让冷惊先探探薛兼训的忠心。”
“前年浙东道闹农民起义,那可是二十万农民啊,是薛兼训镇抚了百姓,立了大功。”
“一方诸侯立下盖世之功,藩镇富庶民心所向,还得天子近臣美言,倒是与叛乱前的安禄山有几分相似。”李豫阴冷冷地瞟了程元振一眼。
程元振冷汗直冒,他现在可以笃定地认为,昔日那个“软弱温吞”的监国只不过是眼前这个圣人为了韬光养晦所做的伪装,如今从自己的阿翁和阿爷手里“骗”来了两张底牌——一片乌木七尖叶和一道陈年密旨,便无须再掩藏自己的锋芒了。
程元振当即跪拜请罪,用身家性命担保。他再起身时,李豫已经不知去向。
李豫阴沉着脸快步走进昏暗的寝宫,随手将受命玺放在案桌上,将一干内监宫女侍卫喝退。
他火急火燎地坐在床边,脱下自己的黄绸靴和白绸袜,露出一只从脚背到脚底、脚跟到脚趾都覆盖着死皮的右脚。
李豫从怀中掏出傍晚时李辅国让小内监递来的瓷瓶,着急忙慌地抽出红布瓶塞,将一团指甲盖大小、晶莹剔透的膏状物倒在手上,均匀地抹在右脚上。
没过一会儿,李豫露出了一脸舒坦的表情。
程元振从御道匆匆离开。刚出大明宫,一辆气派的马车横在了他的面前。
“黑夜厚雨,程大人不如乘我这陋车回府可好?”探出脑袋的是李辅国,雨夜看不清脸,只是看轮廓都如此丑陋,那真是只此李辅国一家,无愧于死后的谥号都曰“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