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菲恩

 

 

那些人被狂热沖昏了头脑,更确切地说,

是对鲜花的渴望,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只为一朵满足他们所有幻想的郁金香。

这种疯狂就像一种疾病,摧毁了不少富有的家庭

 


德·布兰维尔先生,《游历荷兰》

(伦敦1743) 1,28

Monsieur de Blainville, Travels through Holland

(London 1743) 1, 28

 

 

插图目录

“永远的奥古斯都”,出自1643年的《尤迪特·莱斯特的郁金香画册》Tidip Book of Judith Leyster,(弗兰斯·哈尔斯博物馆,哈勒姆)。

一株土耳其郁金香,出自一本土耳其的郁金香画册,约1725年(克里斯蒂图片社提供)

“园丁”,出自1802年《土耳其服饰》The Costume of Turkey,奥克塔维安·达尔维玛特(Octavian Dalvimart)创作的插图(大英图书馆)。

“君士坦丁堡的皇宫”,根据纪尧姆·约瑟夫·格雷洛特(Guillaume Joseph Grelot)创作的《航行于君士坦丁堡》 Relation d'un voyage de Constantinople, 1689年出版(大英图书馆)。

夏尔·德·莱克吕兹(卡罗吕斯·克劳修斯)的肖像,约1585年。

康拉德·格斯纳的木刻雕像,由路德维希·弗里(Ludwig Fry)创作,插图由格罗斯汉斯·托曼(Grosshans Thomann)创作,约1564年。

Einzug des Gesandten Adriaen Pauw in Minister, 格拉尔德·特尔·博尔希(Gerard Ter Borch) 和the monogrammist G. V. H.,约1646 (明斯特市立博物馆)。

“范·德·艾克司令”,出自1643年的《尤迪特·莱斯特的郁金香画册》(弗兰斯·哈尔斯博物馆,哈勒姆)。"莱顿的红与黄",出自1643年的《尤迪特,莱斯特的郁金香画册》(弗兰斯,哈尔斯博物馆,哈勒姆)。

“总督”,出自1643年的《尤迪特·莱斯特的郁金香画册》(弗兰斯·哈尔斯博物馆.,哈勒姆)。

酒馆内部,由扬·施特恩(Jan Steen)创作,约1660年(约翰尼·范海腾画廊,布里奇曼艺术馆)

关于郁金香狂热的寓言,由扬·布罗海尔二世(Jan Brueghel II)创作,约1640年(弗兰斯·哈尔斯博物馆,哈勒姆)。

花神弗洛拉的马车mallewagen,亨里克·格里特森· 波特(Hendrick Gerritsz. Pot),约1640年(弗兰斯·哈尔斯博物馆,哈勒姆)。

彼得·威尔斯的1646年哈勒姆地图上的细节,显示了 "Groote"和"Cleyne Hout-wech"(哈勒姆肯内墨兰档案馆)。

伦勃朗创作的《杜普教授的解剖课》,1632年(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海牙)。

“幸福的宫殿”,根据W.H.巴特利特(W. H. Bartlett)创作的绘画作品雕刻,出自茱莉娅· S. H. ·帕多的《博斯普鲁斯的美景》(Jhe Beauties of the Bosphorus ),1874年(大英图书馆)。

“伟大的领主,阿卜杜勒-艾哈迈德”,出自《游历希腊》Voyage pittoresque de la Grece (第二卷,1809),作者玛丽·加布里埃尔·奥古斯特·弗洛伦特·德舒瓦瑟尔·古菲耶 (Marie Gabriel Auguste Florent de Choeseul -Gouffier)(大英图书馆)。

 

 

价格说明

郁金香在荷兰共和国黄金时代的价格和它在今天的价格是无法作比较的。根据黄金或其他必要的食物的相对价格,当然可以计算出数字,但是这样的数字无法体现出当时社会与现今社会的一些重要区别,比如生存最低标准包括什么(在很多方面,现在被视作穷人的人也比17世纪最富有的荷兰人过得舒适),又比如像郁金香球根这样的奢侈品在黄金时代意味着什么。

最好的比较方法大概就是对比不同的薪水和收入。下面列举了荷兰共和国在17世纪上半叶消费水平的一些典型例子。

荷兰共和国的货币基本单位是荷兰盾。1荷兰盾等于20个荷兰币。


0.5荷兰币:一大杯啤酒的费用

6. 5荷兰币:在1620年可以买一块12磅重的面包

8荷兰币:在1601年,一个技术娴熟的哈勒姆漂洗工一天的工资(相当于110荷兰盾每年)

18荷兰币:在1633年,一个阿姆斯特丹剪羊毛工人一天的工资(相当于"0荷兰盾每年)

13荷兰盾:在1636年按照荷兰的重量单位,购买一吨鲱鱼的价钱 . .60荷兰盾:在1636年购买40加仑法国白兰地的价钱

250荷兰盾:17世纪30年代,一个木匠一年的工钱

750荷兰盾:1592年,克劳修斯在莱顿大学一年的工资

1500荷兰盾:17世纪30年代,一个普通商人正常的收入

1600荷兰盾:伦勃朗最伟大的杰作《夜巡》的酬金

3000荷兰盾:17世纪30年代,一个成功的大商人正常的收入

5200荷兰盾:经证实确定的,1637年购买球根的最高价格

资料来源:van Derusen, Hunger, Posthumus f Zumthor。

 

 

引言

1637年早春的一天,一个叫弗朗索瓦·科斯特 (Frangois Koster)的商人以6650荷兰盾的天价购买了几十个郁金香球根。

在一个300荷兰盾能够满足一家人全年开销的年代,这样一笔交易显然是极其不平常的。更让人意外的是,科斯特购买郁金香球根并不是为了种植,而是打算转卖。他坚信这笔投资是稳赚不赔的。

即便是在当时,也有很多人认为,像科斯特这样成百上千个为了争夺购买郁金香球根的机会而不惜任何代价的荷兰人都疯了。但事实是这些郁金香商人完全有理由相信为购买郁金香花再多钱都是值得的。首先,最值钱的球根是非常稀少的,用它们培育出的郁金香极其美丽、受人追捧。其次,郁金香的价钱已经连续快速上涨了两年了,谁敢说它不会升得更高?

尽管如此,这些商人们还是打错了如意算盘。科斯特的一掷千金发生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也就是历史上最令人匪夷所思也最令人难以遗忘的1633~1637年郁金香狂热的最高峰。这笔交易后来被证实为这次狂热的最后一次体现。科斯特买下球根之后不到一个星期,郁金香的价格就毫无预兆地下跌了。几天之内,郁金香的价格狂跌至原来的1/10甚至更低。至1637年2月底,荷兰曾经最富有的——起码从账面上看最富有的——人们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其他在郁金香上大笔投资的商人也面临着血本无归的下场。弗朗索瓦·科斯特只付了820荷兰盾的定金,但无力支付5830荷兰盾的尾款,最终被愤怒的卖家无情地告上了法庭。

郁金香狂热的故事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它完全颠覆了我们对17世纪历史的印象。在那样一个战乱不断、物资稀缺的年代,人们怎么会为郁金香这种毫无实际意义的事物而疯狂?在那样一个视成功为美德,公开宣扬最严格的加尔文主义,连教堂风琴都被当作不实之物而禁用,对在婚礼宴席上跳舞也要皱眉鄙视的年代,人们怎么会容忍这种主要是由醉汉们在小酒馆的单间里进行的、贪婪奢侈的交易?交易的对象又为什么偏偏是郁金香,而不是其他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商品?

当时的人们就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从狂热的最高峰到价格暴跌的整个期间,荷兰人自己印制过各种小册子,内容大多是对这一现象的分析或是对郁金香交易的嘲讽。尤其是那些生活在境外(即当时所谓的荷兰联合省之外)的人更是对这股狂热小心警惕。在他们看来,一个以严厉阴沉、了无生趣、爱好说教,更重要的是以对钱财极其精打细算而闻名欧洲的民族似乎完全抛弃了他们的传统,毫无缘由地为郁金香而疯狂了。

经历过郁金香狂热的人后来也觉得无法解释狂热由何而来。现代人在很多方面也未必比古人聪明多少,所以时至今日,在狂热过去360多年之后,我们仍然找不到什么适当的关于这段历史的档案材料。仅有的一些原创作品最晚也是在1934年写就的,而且大多只有荷兰语版本。在那之后,若有哪个作者在自己的著作中对郁金香狂热略加分析,也不过是照搬了早期作品中的信息,而且这些信息也未见得可靠。尽管如此,郁金香狂热这样一段出现了就无法再被遗忘的历史,任谁都觉得值得研究。

多少年来,普通读者对郁金香狂热的了解来源于19世纪苏格兰记者查尔斯·麦凯(Charles Mackay)于1841年出版的英文著作《非同寻常的大众幻想与群众性癫狂》(Extraordinary Popular Delusions and the Madness of Crowds)。这本书至今还可以买到,全书725页,共六章,涉及了丰富的内容,从圣战历史到政治与宗教对发型胡须的影响都涵盖其中。然而最为人们所铭记的是其中短短8页的关于郁金香狂热的内容,提出了郁金香狂热是想象力在作用的奇怪理论。不幸的是,尽管麦凯的理论非常有影响力,但他所依据的许多事实却是有误导性甚至是完全错误的。几乎所有的分析都被这些错误影响了,只要提起狂热,就无一例外地带着困惑和质疑的色彩,这个国家发疯了、商人们癫狂了、事情就这样无从解释地发生了。

经济学家和市井商贾对郁金香狂热的认识往往也是肤浅的。正如一位教授写道:“刚入学的新生们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围坐在营火边一起听老师讲述荷兰郁金香的故事,从此树立了对投机性市场的怀疑态度。郁金香球根的价格可以攀升到如此之高然后下跌得如此之快,就是资本市场不稳定性和无理性实际体现的最有力证明。”但是金融家和经济学者像历史学家们一样,把自己的结论建立在了一个可疑的基础上(甚至有传言说,华尔街上一些有修养的投资银行仍然给新雇员发放麦凯的书,并且要求他们仔细研读关于金融灾难起因的章节之后才能走进交易大厅)。对他们而言,郁金香狂热是第一次巨大的疯狂,是金融危机最初的表现,像南海泡沫事件(这个与南美交易的骗局让伦敦最显贵的大人物们损失惨重)一样具有惊天动地的影响。从纸币诞生,再到股票、期货的出现,直到1989年的大崩盘为止,历史上有过无数次的经济繁荣与衰落,而郁金香狂热则是这所有泡沫中的第一次。任何时候只要债券价格比实际价值高(比如靠网络挣钱的公司的股票),有关金融的评论就会拿郁金香狂热来做比较。因为金融学家不能光靠理解和印象分析问题,而是要靠事实和数据说话,但郁金香狂热的相关数据却很难找到,所以比起历史学家来,经济学家可能更不容易适当地分析郁金香的故事。这也就是为什么时至今日,人们在对狂热的实质认定上仍有各种不同看法。有些学者把它视为泡沫经济的经典案例,也就是不值钱的东西价格疯长;而另一批学者则认为球根价格高是供给远少于需求的合理反映。

生活在郁金香狂热时代的人们在很多方面已经有着趋于现代的价值观,但在另一些方面,他们又与现今的荷兰人看法不同。今天人们提起荷兰人时想到的字眼——宽容、迟钝、喜欢啤酒以及一定程度上的多元文化主义,在17世纪时就与他们联系在一起了。另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对郁金香的狂热刚好发生在荷兰黄金时代的最高峰,在那段短暂的时间里,荷兰联省共和国不仅掌握着全球范围的经济霸权(阿姆斯特丹之于17世纪的重要性就相当于伦敦之于19世纪),更创造了令人震惊的丰富文化。伦勃朗(Rembrandt)和维梅尔(Vermeer)都经历过那段时期,其他历史上最伟大的荷兰艺术家们也都曾以郁金香为题材作画。

除此之外,比起如今平淡无奇的变异品种,当时的郁金香美得令人无法抗拒。它的花瓣上生长着复杂的纹路,颜色丰富而耀眼,其美丽程度不但史无前例,而且已经永远绝迹,后世再也见不到了。

这本书要讲的是真实的郁金香狂热。这种花卉是怎么离开其原本生长的东方,不远万里来到联省的;它是怎么在这里生根发芽,成就了自己的地位;以及为什么狂热会发生在彼时彼刻?本书的目的就是要还原郁金香狂热的历史真相,并且解读它背后的金融现实。

这本书里介绍了两种不同的郁金香狂热。荷兰上演郁金香狂热的同时,奥斯曼帝国的土耳其人也在为郁金香疯狂。在奥斯曼帝国,人们不是将郁金香当作观赏花卉,而是视其为圣物。最有权势的苏丹王族,用他们的军队威慑着半个欧洲,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百余人的生死。他们可以买下上万个叙利亚郁金香球根,只把它种植在宫殿神圣腹地的秘密花园中,专供帝王赏玩。比起荷兰更偏重于金融层面的郁金香狂热事件,土耳其的郁金香狂热则更偏重于文化和艺术层面。这种对比令人着迷,更发人深省。

关于郁金香狂热,一直没有多少有益的硏究成果,更糟的是仅有的这些还都错误百出。上至腰缠万贯的商人,下至食不果腹的乞丐,是不是每一个生活在联省共和国的人都意识到自己已深陷于这股狂热?真的有人花相当于数十万英镑的价格买一个郁金香球根吗?当郁金香价格狂跌之后,当时世界上最富有、增长速度最快的荷兰经济就开始衰退了吗?真的有个权倾天下的土耳其苏丹因为迷恋郁金香到疯狂的程度而丢了王位吗?

对以上所有问题的回答都是否定的,但是这并不影响郁金香狂热的硏究价值。它真真切切地出现过,确实有人挣了大钱,确实有人一败涂地。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像郁金香一样,让织工比香料商人还有钱,让孤儿富有到一辈子不用工作,哪怕它只是昙花一现,哪怕它并不是奇迹的真正原因,它也足以让人心驰神往。

 

 

目录

插图目录 /1

价格说明 /I

引言 /1

序言为郁金香而疯狂

1天山山谷 /4

2在极乐家园里 /13

3来自东方的稀罕物 /

4克劳修斯 /42

5莱顿 /54

6胸前的装饰 /75

7镜中的郁金香 /91

8花商 /113

9繁荣 /124

10金葡萄指示牌 /152

11沃特·温克尔的孤儿 /170

12崩盘 /189

13娼妓女神 /205

14郁金香国王的宫廷 /230

15迟来的花期 /245

注释 /261

参考文献 /313

致谢 /319

索引 /321

 

 

序言

 

 

为郁金香而疯狂


这些人来自荷兰的各个角落,从头到脚一身乌鸦黑,披着风衣裹着毯子以抵抗刺骨的寒风。他们经过的小道已经被无数的马蹄和细窄的轮子倾轧的沟沟坎坎。最富有的人坐在没有安装弹簧的马车上,像没有经验的水手在飓风中行船般一路颠簸。其他的人更是只能骑在马上,埋着头顶风前行,或独自一人或三两结伴,穿过贫瘠的阿姆斯特丹北部的土地,向着海边的阿尔克马尔镇前进。

这些商人都是身材结实的中年人。他们在商业贸易中获利不少,深知如何让钱生钱,同时不吝享受钱财带来的富足生活。大多数商人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脸色红润。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纵然颜色单调,但都是上好的布料裁制而成,贴身的钱包里更是装着满满的钱币。商人们在傍晚时分到达小镇,穿过阿尔克马尔狭窄的街道,在忙乱的市场附近寻找客桟入住。吃喝完毕,再用他们的陶土烟袋抽上一袋烟。之后还要再点上好酒和烤肉,靠在硬木椅子上,就着壁炉里泛黄的炭火,夸夸其谈直到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