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学的肚子其实早已饿得咕咕叫了,但此时的他完全沉醉在孙小玲的解谜过程中,早已忘了吃饭这回事了。
“没、没事,我不饿,我们继续讲第二个案子吧。”宋立学迫不及待地说道。
“可是我饿了。”孙小玲拉开房门,回头朝宋立学做了个鬼脸,便走出了这个豪华的房间。
岛田号的餐厅在船舱的一层,宋立学找到孙小玲的时候,她正将一块大大的奥尔良鸡翅放到盘子里。
这是一个自助餐厅,想吃什么都由自己随便夹,此时,孙小玲的餐盘里已经堆满了鸡翅、羊肉串、虾等各种肉制品以及各式各样的水果和点心。
“喂,你的盘子已经堆满了,再夹就要掉下来了。”宋立学真有点担心眼前这个身材瘦削的女孩能不能端得动这么大一盘食物,连忙问道,“要不要我来帮你端。”
“不用。”孙小玲说着就近找了个空餐桌,将餐盘摆在桌子上便坐了下来,然后对宋立学说,“你也吃点儿吧,吃完我跟你说第二个案子。”
一听这话,宋立学赶忙找了个空盘子,胡乱夹了几道菜,便坐到孙小玲身边和她一起吃了起来。
“哇,吃得真饱啊。”二十分钟后,孙小玲看着眼前的空盘子说道。
“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吃这么多,不怕长胖吗?”宋立学差不多也同时吃完了。
“不怕,我是那种再怎么吃也长不胖的体质,嘻嘻。”孙小玲露出狡黠的笑容,头一歪,“吃饱喝足,是时候告诉你第二起案件的真相了。”
“嗯,我洗耳恭听。”说着,宋立学用餐巾纸擦了擦油腻腻的嘴。
“你那是擦嘴恭听吧。”孙小玲打趣道,接着话头一转,“那么先从哪里开始呢?”
“我们还是再回顾一下第二起案子的案发现场吧,毕竟我们的信息都是从吴寒峰的手记上来的,没有亲身经历过现场,所以印象不太深刻。”
“好吧,那你说说案发现场的情况吧。”孙小玲边说边拿起旁边的一块西瓜咬了起来。
“根据吴寒峰的手记,汪思明的尸体发现于七月五日的上午,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应该是范宗凯范管家。尸体被发现插在一片沼泽中央的小树枝上,这片沼泽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人根本无法通行。因为无法接触到尸体,所以也无法判断汪思明的真实死因,只是从尸体的出血量来看,很有可能他是还活着的时候被树枝的尖顶给刺穿了身体。哦对,吴寒峰手记里还说,汪思明的身体上有很多长条形的白纸一样的东西在飘来飘去,看起来十分瘆得慌。”
宋立学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恐怖的画面:一具全身贴着白色纸条的尸体,插在一根树枝的尖上,周围是一大片沼泽,血从尸体被刺穿的伤口上不断地往外涌出,像鲜红的瀑布一般顺着树枝流到沼泽里。而那些白色的纸条随风飘扬着,好像一个个白色的幽灵在围着尸体起舞,显得十分妖异。
“嗯,现场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了。这个案子唯一的难点在于:凶手是如何将汪思明插到沼泽中央的树枝尖顶上的。”
“没错,吴寒峰也对此展开了自己的调查,他认为凶手的诡计是利用了某种弹射装置,将汪思明从云雷塔上弹了出来,为此他还特意去了一趟仓库,但并没有发现橡皮筋之类用来做弹射装置的工具。”
“唔。你忘了说吴寒峰调查到的一个重要线索了。”
“重要线索?”
“吴寒峰的手记里不是提到了吗?他回到云雷塔一楼的时候,发现一楼的大日如来佛祖铜像微微偏移了几厘米,这么大的佛像凭一个人的力气是根本不可能移动的,但是当时的他没有去细想这个问题。”
“唔,确实是提到了,可是这和凶手所用的诡计有关吗?”
“当然有关。”
“怎么个有关法?”
“你还记得那个仓库吗?”孙小玲没有回答宋立学的问题,而是话题一转,“吴寒峰的手记里写着仓库里有一些很常用的工具,其中起电机和第一起案子有关,而这第二起案子则用到了另外两样工具:绳子和胶带。”
“怎么用?”
“其实很简单,凶手事先在云雷塔第十三层和第七层的外壁之间连了一根绳子,当然这根绳子必须是处于绷紧状态的。在将汪思明打晕后,凶手带着昏迷的汪思明来到云雷塔的第七层,将绳子的一头系在汪思明的身上,然后用大量的胶带将汪思明固定在第七层的窗边。”孙小玲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要给宋立学一些反应的时间。
“然、然后呢?”
“然后凶手来到云雷塔的顶层——第十三层。”孙小玲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接下来凶手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举动。”
“什么举动?”
“凶手将那根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了自己身上,然后纵身一跃,从云雷塔的十三层跳了下来。”
“什么?”宋立学瞪大了眼睛。
“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会……”宋立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孙小玲点点头,继续说道:“由于汪思明被固定在第七层的窗外,而汪思明和凶手之间用绳子相连,因此凶手的运动轨迹应该是一个以汪思明为圆心,以绳长为半径的圆,最终凶手会对称地降落到云雷塔的一层窗前。在凶手‘撞’进一层窗口的一瞬间,绳子巨大的拉力会撕裂固定汪思明的胶带,使汪思明从云雷塔七楼的窗前‘飞’出来,最终‘降落’到沼泽地中央的那棵小树枝上。”
“所以尸体上那些白色纸条一样的东西其实是被撕裂的胶带吗?”
“没错,只是吴寒峰他们没法接近尸体,所以弄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这……”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一楼的佛像会微微有些偏移了吧?那是因为凶手‘撞’进来的时候冲击力过大,身体沿着地面一直滑行,然后撞上了佛像,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即使是又大又重的佛像也稍稍偏移了原来的位置。”
一阵沉默。
凶手的作案手法实在过于大胆,宋立学似乎一时无法消化。
孙小玲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接着,凶手只需要在云雷塔的一楼将绳子收回即可,只是百密一疏的他最终没有注意到一楼佛像的微微偏移。”
“所以,汪思明是被活活刺死的吗……”宋立学的嘴唇微动,嗫嚅着说。
“是的,所以才会有如此大的出血量。”
“我还是不明白,凶手怎么保证汪思明正好落在那根小树枝上?这得经过多精确的计算才行?”
“不错,凶手确实做了非常精确的计算。”
“那问题就和第一个案子一样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精确的计算!”宋立学瞪大了眼睛说道。
“我说过,这一点我会在破解完所有的诡计之后再解释。”孙小玲眼波流转,“好了,第二个案子的诡计已经解释完毕。刚吃完饭,我们再去甲板上走走吧。”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虽是盛夏时节,但海面上徐徐的微风轻柔地拂过面颊,让人觉得甚是凉爽畅快。
宋立学伏在甲板的栏杆上,一边感受着舒爽的海风,一边望着远方闪烁的星空。虽然白天的酒让他到现在依然觉得头脑非常昏沉,但此时他的心思已经完全飞到了那个名叫云雷岛的小岛之上,早已顾不上休息了。
“那么,现在我来告诉你第三起案子的真相吧。”孙小玲知道宋立学虽然表面上似乎很平静地欣赏着美丽的星空,但其实内心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云雷岛事件的全部真相,只是这人脸皮太薄,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问罢了。
“嗯,你说吧。”
孙小玲扑哧一笑说道:“你这人,明明自己想知道真相想得不得了,但偏不主动问,非得我先开口,弄得好像是我偏要告诉你一样。罢了罢了,不跟你计较了,你先回顾一下第三起案件的过程吧。”
宋立学听她拆穿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得脸一红,好在夜色如墨,没有人会发现。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吴寒峰手记里的内容,开口说道:“这次案件的受害人是汪康森的二儿子,汪思明的弟弟汪思亮。尸体的第一发现人仍然是范管家,发现的时间是七月六日的早晨,地点是云雷庄一楼的洗漱间。当时,范管家起床之后想去洗漱间洗漱,但发现洗漱间的门从里面反锁着,便先叫醒了杨晓彤和周梦缘两位女佣,确认不是她们两人在洗漱间里之后,便回到洗漱间门口,然后用力踹开了门。当时汪康森的尸体就赤裸地躺在洗漱间的地面上。”
宋立学瞄了一眼孙小玲,确认她在听自己说话之后,接着说道:“没过一会儿,赶过来的郑医生确认汪思亮是溺水窒息而死,死亡时间是前一天夜里十一点到第二天凌晨一点之间。这起案件的难点在于:洗漱间的门从里面反锁,又没有窗户,现场和第一起案件的云雷寺一样是个彻彻底底的密室。更奇妙的是,虽然现场是个洗漱间,但并没有任何盛满了水的水池、水盆或者水缸,除了湿漉漉的瓷砖地板和墙壁,可以说整个空间里并没有多少水,那么汪思亮是如何在没有水的地方被淹死的呢?”
“吴寒峰的调查呢?”
“吴寒峰觉得凶手可能是将洗漱池盛满水,把晕过去的汪思亮的头按在洗漱池里,直到淹死他为止,但这样无法解释凶手淹死汪思亮之后是如何离开洗漱间的。哦对了,吴寒峰还发现二楼汪思亮房间的卫生间里的淋浴坏掉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汪思亮会出现在一楼这个给管家和女佣使用的洗漱间里:他很可能是想来洗澡。洗漱间的马桶盖上摆放着他的衣物也佐证了这一点。”
“还有吗?”
“唔,关于这起案件,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宋立学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刚刚一口气说了太多话,需要缓一缓才行。
“你说,如何在没有水池的地方淹死一个人呢?”孙小玲转过身,将背部靠在栏杆上,朝宋立学问道。
“唔。”宋立学抓了抓头发,皱起眉头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笨死了,没有水池,那就制造水池啊。”
“制造水池?怎么制造?”
“洗漱间里就有一个大水池啊。”
“你是说洗漱池?”
“不是,那个小池子哪能淹死人,我说的是整个洗漱间,整个洗漱间就是一个大水池啊。”
“洗漱间是大水池?”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洗漱间是呈密室状态的,如果给洗漱间注满水,那么洗漱间不就成了水池吗?”
“可是,洗漱间对于人来说是密室,对于水来说可不是,水会从门缝里流出来啊。”
“所以凶手用胶带将门缝都贴死了。”
“什么?”
“你想想,洗漱间里地板和墙壁分别是用大理石和瓷砖贴牢的,能渗水的地方只有门缝,要想制造一个完全密闭的水池,凶手只需要将门缝贴死即可。”
“可是就算洗漱间成了一个密闭的水池,水又从什么地方进来呢?”
“当然是地漏啊。”
“地漏?怎么可能?小学生都知道水往低处流。”
“你知道连通器原理吗?”孙小玲突然转过话题。
“连通器?当然知道,不就是U形管嘛。”
“没错,连通器原理说的是:几个底部互相连通的容器,注入同一种液体,在液体不流动时各容器的液面总是保持在同一水平面上。”
“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凶手正是利用了连通器的原理,才让水往高处流的。”
宋立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怎么个利用法?”
“你记不记得吴寒峰的手记里写道云雷庄的门口有一个喷水池。”
“记得。”
“他手记里写他第一次来云雷庄的时候,走过这个喷水池之后,又走下了大约二十级的阶梯,才是云雷庄的正门。还写道当他站在喷水池旁边时,视线正对着的是云雷庄二楼房间的窗户,也就是说喷水池所处的位置差不多是和云雷庄二楼底部齐平的,肯定比一楼要高。”
“你、你是说……”
“没错,云雷庄门前的这个喷水池和云雷庄一楼洗漱间的地漏之间其实是在地下用管道连通的,只是平时这个管道用阀门关着,所以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影响。案发当晚,凶手在将洗漱间的门缝贴死之后,便打开了控制管道开关的阀门,由于我刚刚说的连通器原理,喷水池和洗漱间的水面要达到一样的高度,喷水池里的水必然会通过管道流向洗漱间,通过洗漱间的地漏往上涌出,直到充满整个空间。”
宋立学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连通器装置,只是这连通器的一端是喷水池,一端是洗漱间,随着连通器底部的通道被打开,喷水池这端的液面逐渐降低,洗漱间那端的液面逐渐升高……
“可是,他们早上进去的时候,洗漱间里并没有水啊。”
“水当然是已经全部通过地漏流走了啊。洗漱间地漏下的管道其实有两条支路,一条和喷水池底部相连,另一条则是普通的下水道管路,为了方便起见,我分别用管道A和管道B来表示。平时管道A是关着的,管道B是开着的,这个洗漱间和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洗漱间一样,完全可以正常使用,平时洗澡什么的产生的水会通过管道B流走。案发当晚,凶手为了制造密室溺杀事件,关上了管道B的阀门,打开了管道A的阀门,在淹死了汪思亮之后,凶手又关上了管道A的阀门,打开了管道B的阀门,这样洗漱间里的水便会通过地漏顺着管道B流走。一晚上的时间,足够水全部流完了。当然这之后凶手也没忘了把封门缝用的胶带给撕掉带走。”
“所以我们看到的地板和墙壁上的水珠,并不是因为洗澡产生的热气液化形成的,而是满满一洗漱间的水留下的痕迹。”宋立学点点头,不一会儿又摇摇头,“那喷水池里的水位不是会下降吗?”
“你忘了吗?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啊,水位早就回来了。哦对,忘了说了,喷水池底部的管道也有两条支路,和洗漱间的一样,一条是和洗漱间底部相连的管道A,一条则是普通的下水管道C。平时管道A都是处于关闭状态,管道C则用来调节喷水池的水位。”
“可、可我还是不明白,汪思亮一个大活人,看到地漏里冒出水来,肯定会不顾一切打开门逃走吧,怎么可能等到水淹没他,把他活活淹死?”
“关于这点也要等到诡计全部揭穿才能告诉你,因为这关系到凶手的身份。”
“好吧。”宋立学叹了口气,“第三起案子的诡计我也知道了,只剩最后一起案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