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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们变高,而是天花板变矮了。我们现在所处的没有旋转把手的客厅天花板较矮,昨天那个有旋转把手的客厅天花板较高,是两个不同的房间。”于九鸣转向马行空说,“马行空,你的推理也给了我不少启发,你说的那个用一个变化掩盖另一个变化的心理误导,用在这里,应该是蒙面作家用不停变化头套,让我们去猜测他是不是同一个人,而忽略了思考我们所处的地点是不是同一个!”
周一非飘到祝灯灯身旁,有点激动地问:“这么说来,老师还活着?”
祝灯灯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于九鸣:“于老师,我还是不明白,如果走廊的首尾各连接一间一样的客厅,我们没道理没发现吧?比如我的房间是距离客厅最远的猪之间,但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我离开房间后都是以同样的路线,穿过走廊来到客厅。如果今天来的是走廊另一端的客厅,那应该变得离我房间最近才对啊。如果说客人们对房间不熟悉,加上今天早上发现了尸体导致所有人惊慌失措,有个别人没有意识到也行,但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说不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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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九鸣(在脑子里)绘制的黄金馆客房示意图
于九鸣淡淡地说:“很简单,我们所有人的房间,也都被替换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今天早上我醒来的瞬间,有点搞不清自己身处何地,也完全不知道时间。年纪大了之后,这种情况很少发生,这说明我昨晚睡得特别熟。我想,诸位都有这种感觉吧?”
没有人否认。祝灯灯也回忆起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身在祝家小馆。
“昨天的晚餐中,被蒙面作家下了安眠药,目的就是让我们陷入沉睡,好在半夜将我们一个个转移房间。”于九鸣说,“说到这里,蒙面作家为什么总是戴着头套的另一个理由也出现了,就是让自己有合理的原因不吃晚饭。我们以为他不吃晚饭是因为不想摘下头套,维持神秘的面貌,但其实理由更为简单,就是他在火锅里下了安眠药。等到后半夜我们都熟睡后,蒙面作家将我们转换了房间,猪之间的祝灯灯转移到了鼠之间、鸡之间的王建材转移到了虎之间……以此类推,蒙面作家自己也换到了相应的马之间。这样,等到第二天我们醒来,祝灯灯会穿过长长的走廊,其他人也都会根据昨天的路线走进客厅。但我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进入的,是走廊另外一端的新客厅。
“我们的房间布局完全一样,里面的摆设也大同小异,房间内没有窗户,只要随身物品还在,就很难发现被换了房间。而且,蒙面作家之所以要将十二个房间根据十二生肖命名、布置,也是在给这个诡计上保险。据我所知,助手的房间根据房间特性具有相应特色,比如猪之间的衣柜里有食物、鸡之间的衣柜里有闹钟、羊之间的衣柜里有衣服……每个房间的门口也会贴上对应的动物标识。只要蒙面作家在换房间的时候,一并将门牌、房间内的事物也替换,哪怕有感觉敏锐的客人醒来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当他看到衣柜里的东西和门牌上的动物后,也会打消疑虑。
“对了,为什么要没收电子设备,蒙面作家真正在意的不是电话,而是指南针。现在的手机里都自带指南针,还有一些软件也有方向标示,来到神秘的黄金馆,每个人都想知道具体方位,打开这些软件后,就算没有网络,指南针和方向指示也会指向正确的方向。可是第一天和第二天,我们的房间做了调整,调整后,每个人会住到另外一侧、呈镜像对称的房间内,指南针就会指向相反的方向。
“我根据这一推理,刚刚在马之间找到了这把钥匙。有了这把钥匙作为证据,意味着我的推理是成立的。”
每个人都在思考着于九鸣的推理。王建材很快就说出了他的感想:“这蒙面作家也太累了吧。”
“这就是本格推理和硬汉派推理的区别。硬汉派推理累侦探,本格派推理累凶手。”于九鸣说道,“不过这点累,对蒙面作家来说是值得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顺利走进新的客厅,发现原本就在那里的这具尸体。”
“这具尸体到底是谁?蒙面作家又为什么要让我们发现他?”张编辑问道。
于九鸣走到尸体前,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抬起头说:“如果我猜的没错,他是蒙面作家原来的助手。而蒙面作家之所以要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找出半年前杀害助手的凶手!”
“啊——”
只有祝灯灯听到了周一非发出的惊呼,但她看不清周一非的表情,这一次也无从猜测他会有什么表情。
“难道是我……误会了老师?”
祝灯灯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在这样的场合,她只是点了点头。
“谢谢你,灯灯,太好了!”明明不是祝灯灯的推理,她只是点了下头而已,周一非却高兴地说,“老师非但不是凶手,而且还想替我报仇,我真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现在的心情,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周一非的呼吸急促起来,随着体内的气体呼出,他的身影也愈加模糊。
“现在,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半年前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于九鸣接着说道,“半年前的一月九日,蒙面作家举办了一次聚会,客人都到齐后,他却发现自己的助手迟迟没有出现。这时聚会已经开始,如果让人发现自己的助手违背了自我修养,丢下侦探一个人招待客人,他面子上会很过不去。于是蒙面作家假称自己没有助手,心想着顺利度过这次聚会,等第二天再好好教训一下他。
“到了第二天,客人们离去后,蒙面作家来到助手的房间,发现他已经被人杀害。原来助手不是违背了助手的自我修养,而是根本无法出现。很显然,杀害他的凶手,就在昨晚的客人当中。蒙面作家应该想过很多处理方式,比如求助于警察,但最终他选择了最符合黄金时代和本格派的做法,重新召集嫌疑人,亲自找出杀害助手的凶手。
“于是昨天,我们几个半年前聚过一次的老朋友又重聚一堂。蒙面作家临时招聘了一个新助手祝灯灯,当然,对于他的计划,祝灯灯完全不知情。蒙面作家提前在食材中放入安眠药,到了后半夜,等我们全都睡熟之后,他逐一将我们的房间调换,把原先通往客厅的走廊入口关上,再开启另一端入口,然后耐心地等待我们苏醒。
“至此,舞台已经搭好。在这个封闭的环境中,面对突然出现的一具尸体,我们这些侦探会尽力破案,而蒙面作家只须在暗处观察,耐心等待凶手露出马脚就可以了。从猪之间——其实应该是昨天的鼠之间——枕头底下搜出来的那封信,正是蒙面作家写给已经被害的助手的。
“致Z: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与帮助,祝你在另一个世界做回自己。‘Z’当然指的是助手,而‘一直以来的照顾与帮助’也说明了蒙面作家对于这个助手是相当满意与依赖的,这封信一方面说明了蒙面作家做这一切的强烈动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再给凶手施加一点心理压力。
“可是蒙面作家没有想到的是,凶手也是一位优秀的侦探,心理素质超凡。看到尸体之后,凶手只是短暂地惊慌失措了一下,随后,他居然反过来利用蒙面作家的特征,把我们往‘死者是蒙面作家’这一方向误导。”
祝灯灯回忆道:“我记得当时第一个说死者是蒙面作家的人是我啊……”
“你确实是第一个说的,但凶手不是你。”于九鸣说,“你是被凶手诱导,才会说出这个结论的。”
“我记得……”张编辑插话道,“当时……”
在场的人纷纷想起了当时的情况,众人的视线逐渐聚集到坐在餐桌旁的马行空身上。
“半年前,杀害助手的凶手就是你,马行空。”于九鸣指着马行空说道,“王建材发现尸体,将我们集中到客厅后,你一马当先,抢在所有人前检查起尸体来,当时你一个人蹲在地上面对尸体,想必内心一定很煎熬吧。不过你很快想出了对策,你大声问我们尸体是谁,直到找到祝灯灯这个完美的回答者。你有意把我们往死者是蒙面作家的方向引导,而祝灯灯、王建材是第一次来这里,自然会很轻易地认定死者就是蒙面作家。果然,聪明的祝灯灯说出了你想要的答案,而愚……没那么聪明的王建材,则吓得瘫倒在地。所以后来你骂王建材是‘废物’,并不是因为他晕血,而是因为他没能被你利用吧?等祝灯灯说完死者是蒙面作家,再加上我说蒙面作家不在房间内,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在心里认定了死者是蒙面作家,达到目的后,你就从尸体身边离开了。
“不过到这里还没结束,让我们误认为死者是蒙面作家只是一个开始,想要让这件事彻底画上句号,你必须展开一段虚构推理,把这起虚构案件给破了。所以,你一边努力寻找开门的钥匙,一边挑衅我们展开推理战,最终,你用一个看似没有漏洞的推理指控了祝灯灯。在我们所有人当中,祝灯灯来历不明,没有背景,又是女生,你应该觉得她很好欺负吧?要不是后来搜出了那封信,我确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入手去推翻你的推理。”
“他不是蒙面作家的助手!”
马行空的吼叫打断了于九鸣滔滔不绝的推理。只见他脸色惨白地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角落,指着尸体对于九鸣大声说:“于九鸣,你一派胡言!我看得很仔细,长相完全不一样,身材也要更瘦!”
“这具尸体毕竟被蒙面作家保存了半年,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方法,但我想容貌和身材因此发生了改变也很正常吧。”于九鸣露出一丝笑容,说,“不过,马行空,我之前的推理没有半点证据,倒是你刚才这番话,主动承认了你是凶手哦。这位助手,半年前聚会开始前就已经被害了,谁也没有见过他,那么你又是从何得知他的长相的呢?”
马行空脸色大变,极力辩驳道:“我是诡计小天才马行空,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助手,我们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
“侦探只需要还原案情,找出凶手就行了,累赘的动机说明部分,实在是画蛇添足——这是你说过的话——但既然你有这个需求,那我不妨模仿你把动机也说一下吧。因为你的动机,也始于一个词——模仿。”于九鸣看向居明辉,“这还要多谢居老师提供的信息。从居老师的口中,我们得知半年前你还是他的助手,虽然心怀大志,但没有正式出道。你最钟爱的偶像是蒙面作家,为了模仿他,你在外面租了一个地方,伪装成黄金馆,戴着头套过蒙面作家的瘾。
“半年前,你作为居明辉的助手第一次来到真正的黄金馆,在这座你平日里模仿致敬的本格圣地中,你自然不会浪费时间。于是你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进了蒙面作家的房间。在他的房间中,你幻想自己就是那个受世人敬仰爱戴的神探,甚至戴上了他的头套。可是这一幕被蒙面作家当时的助手看到了,你很心虚,摘下了头套,想解释,但助手的表情让你意识到你闯大祸了。你身为助手,不仅没遵循做客的礼仪,还不遵守助手的自我修养,贸然闯进黄金馆主人的房间,还戴上了他的头套。这一切如果被揭发,你就彻底完了。
“但你不能在这个时间点完蛋,你准备了那么多年,忍受了那么多年,总算有了一些积累和沉淀,正要写一本有三百个密室诡计的作品出道。你要向居明辉证明自己,你要向世人证明自己,这是支撑你活到现在的最大理由。所以,你选择袭击眼前的那位助手。只要他死了,你就还不算失败。”
“胡扯!胡扯!胡扯!”马行空气急败坏地叫道,“这都是你编出来的!我没做过!”
“马行空!”
居明辉突然吼了一声,马行空瞬间安静下来。“马行空,我就问你一句话,这个人,是你杀的吗?”
“我……他的推理不对……你听我说……”
“侦探必须是正面形象。如果你做了,就认。”居明辉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马行空跟前。他从腰带上解下钥匙串,握住上面挂的瑞士军刀,将锋利的刀刃压在马行空的喉咙口,“我最后问一遍,人是不是你杀的?是,还是不是?”
马行空的喉结动了一下,然后说道:“是……”
居明辉的肩膀突然塌了下来,好像一瞬间被人抽空了力气。他不发一语,收起钥匙串步履蹒跚地走回餐桌旁,坐了下来。
“助手也是活生生的人,不应该为了侦探的成功而无故献身。”于九鸣走到马行空身前,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其实,当时在他眼里,你并不是马行空。”
马行空瞪大了眼睛。
“从来没有人见过蒙面作家的真面目。他在蒙面作家的房间,看到一个戴着头套的人。”于九鸣柔声说道,“那么在他的眼里,你就是蒙面作家。”
祝灯灯听到哭泣的声音,他转过头,发现是周一非在哭。不过他已经快和空气融为一体,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来他还存在。他抽动着,完全看不清楚的脸上第一次流下了清晰可辨的泪水,而随着泪水的滑落,他迅速变小,几乎看不到了。
——蒸发。
祝灯灯的脑子里蹦出来这样一个词。
之前每一次周一非都是忽然消失,虽然也会给祝灯灯留下空落落的感觉,但更多的是措手不及。她知道只要再多吃一点东西,周一非还会忽然出现,到时候又是一个措手不及。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周一非的退场方式并不是忽然消失,而是一点一点分散、蒸发,比起之前几次,这一次算是漫长的告别,但漫长同时也就意味着这次是真真切切的、不可逆转的告别。
“周一非,这个答案,是你想看到的吧?”
周一非没有回答,但祝灯灯感觉他飘飘荡荡地贴在了自己身上,像给了她一个拥抱。
泪水滴在祝灯灯的肩膀,转瞬之间就消失了,衣服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祝灯灯能感受到泪水滴落下来那一刻的微弱重量。
“再见,灯灯。”祝灯灯耳边传来近在咫尺又缥缈虚无的声音,“我很满足。”
祝灯灯也附在周一非的耳边(她猜的),轻声说:“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也是。”
“白痴,我是带着恨意说这句话的。”祝灯灯笑着说,“我帮了你,你却没为我做过什么事。”
周一非也笑着说:“可惜我没时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