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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有些东西。
我走过去拿起提灯,扫视房内,以为至少会看到三具尸体——然而我只看到房间一角有堆垃圾,包括一台坏掉的电视机,以及看起来像花园堆肥的袋子,上面突出几根像树枝的东西。垃圾堆附近的墙壁旁放了几个空瓶子,上头贴着褪色的酸黄瓜商标;对面的墙壁边躺着一个形似长条睡袋的东西。
我慢慢走向睡袋,吓了一大跳。那只怪物长得很像巨大的胖毛毛虫,浑身都是毛,大概有一百五十厘米长,身体跟蚯蚓一样分成一节一节的,尾端有一圈小小的牙齿。这时候我早该像僵尸一样尖叫着逃跑了,可是这只怪物实在恶心到不可思议,使我非常肯定这也是罗伯特的作品,可能是雕像之类的。而且我应该先说,这只怪物不会动。
为以防万一,我慢慢地往前走,用脚碰了一下毛虫怪。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有可能只是某种新潮的枕头。我继续看了一阵子,然后小心地退向那堆垃圾,一边走一边瞄着墙壁,心想这泥土房间没有支撑会不会垮掉。异常平滑的泥土墙上涂了一层波浪状的透明物质,看起来像玻璃或冰,我没办法描述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因为我根本不打算摸它。
我紧张地瞄了毛虫枕头最后一眼,接着往后退,又踩到一摊黏糊糊的东西,滑了一跤。我原本以为踩到一个湿湿的热狗,但近看之后才发现我踩到的是手指。
四根截断的手指,还带着一点撕下来的皮肉和骨头,每一根手指都有些诡异变形,好像稍微融掉了一样。
我的气管开始紧缩,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我倒退两步,用手捂住嘴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快走快走,妈的,快走——
我缓缓地深吸几口气,迫使自己把视线转离地上的脏东西,走到房间的另一端。
我来到乱七八糟的垃圾堆前,里面包括那台没插电的电视机。没想到电视居然是开着的,画面看起来像是某个人的内脏内部,就像医生放微型摄像机进去拍的画面。
接着,画面切换成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他留了一头金色长发,看起来有点眼熟。他悠闲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和没入镜的一个人讲话,那个人叫他“托德”。
画面又闪了一下,播出一段模糊不清的影像,从观众的视角拍摄一辆车开过住宅区。
隆隆声停了下来,我站直身体,四下张望。那只毛虫怪——刚刚是不是比较靠近墙边?或许不是。
我转回去研究电视。找不到电视机的电线,不过我猜垃圾堆里可能有汽车电池之类的。我仔细看了看刚才被误认成树枝的物体,发现那其实是一些黏黏的不知名的物体。电视机的后半部分被拆掉了,一条类似红色海草的东西从里面冒出来,一路长到一条巨大的死鱼体内;鱼的肠子被划开,里面挤出一团篮球大小的湿黏粉色块状物,仿佛鱼的内脏膨胀成原本的五十倍大。死鱼附近放着一个水族箱,装满黄色的浓稠物质,可能是蛞蝓黏液。箱底有一团皱皱的灰色东西,可能是人脑或肉卷。
我终于意识到这是某种机器。就在我想着房里不可能出现更诡异的东西时,我又看了电视屏幕一眼,然后发现我错了。
一辆拖车——这辆拖车——出现在屏幕上。
拖车看起来很小,好像是摄像机从很远的地方拍摄的。
然而影像愈来愈大。
拍摄者愈来愈靠近。
某个在拍摄的人正往这个方向走来。如果我看到的是实时画面,那他应该距离这里不到一分钟了。
我转身往前走,却突然面朝下跌倒在地,提灯落到地上滚开,使光线和影子在每面墙上舞动。我就着闪光灯般的灯光,瞥见绊倒我的大蛞蝓,它正以惊人的速度移动到房间中央,现在就躺在我张开的腿下。
我可以感觉到大蛞蝓温暖的身体在我脚下搏动颤抖,柔软的身躯瘫在我腿下。我往它身上一踢,屁股贴地往后退,看着怪物嘎吱作响地朝我爬来。提灯的光熄灭了,将我抛入黑暗之中,只剩下变种电视微弱的光亮,以及上方厕所传来的一丝黄光。
我可以听到黏糊糊的怪物滑过我身旁,感觉到它在靠近我的脸。我费力地站起身来,却又踩到房间中央一大摊大便,再次跌坐在地上,头撞到坚硬的地面。我用手撑起上身,这时有样东西落在我的胸口,重得跟装满肉块的帆布袋一样。
那只该死的怪物居然跳到我身上来了。
它把我压倒在地。
四十五公斤重的黏液袋压迫着我的肺部。
我等着它吃掉我的脸。
几秒钟后,低沉的隆隆声再次响起。
隔了好一阵子,我才发现它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把打呼的怪物推到地上,以免吵醒它。我站起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一口气跳上半截绳梯;十秒钟后,我已经瘫坐在拖车的厕所里,手撑着黏黏的地板,裤子上都是大便,肩膀也沾满了褐色的脏东西,我希望那只是泥巴。当下我就决定要离开这里,回家看看电视,喝杯——
砰。
我吓得差点尿裤子。声音很小,来自拖车另一端的厨房。我走进走廊,以为会看到喷火的吸血鬼、乌贼和小丑的混种动物,或是恶魔本人。
但我什么也没看到。刚才可能只是风声、小地震,或白蚁突然大迁移吧。
砰。
这次的声音又重又猛。肾上腺素让我的肌肉紧绷起来,我像个蠢蛋一般走向声音的来源。声音绝对来自厨房。我大跨七步就走过罗伯特·马利的家。
我踩上油毡地板,四处看看柜台、地板和电器。没看到小精灵或捣蛋小鬼,什么都没有。至少还没出现。
四周一片死寂,我发现我闭着气不敢呼吸,而且我没有武器。我看看四周,寻找像刀——
砰。
冰箱。
砰。
不对,是冰箱上层的冷冻库。小门随着声响晃动,仿佛有东西从——
砰。
——从里面往外敲。
快逃。大卫,快逃。逃啊逃啊逃啊逃啊,快逃快逃快逃!!
随着最后一声重击,冷冻库门弹开了。
咖啡罐大小的冰冻团块物从冷冻库中掉出来,落在地上,滚到我脚边六十厘米外的地方。我盯着那团东西,又看看打开的空冷冻库,鼓起勇气——
——转身飞也似的逃走。
我拼命冲向门口,只大跨三步就跑到了。就在我几乎可以把门把手从门上扯下来时,我刚好瞄了一眼窗户,看到室外多停了一部轿车,车身全白,但是装了很多天线。
警车。
有人正要下车。
是该死的摩根·弗里曼。
他走向拖车大门,距离我大概还有三米。我赶忙转身,开始寻找后门。然而就算找到后门,我也得踏过从冷冻库掉出来的鬼附身罐子。罐子现在躺在地上前后晃动,微微冒着蒸气,我终于看清楚罐子外面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封箱胶带。
叫我走过去?想都别想。
我又转头看向屋外,亲爱的警察正走过来,停在半路回头看我看不见的东西。他进来的时候我该说什么?如果给我几个小时,我通常可以勉强编出一套不错的谎言——
啵!
冷冻库罐子发出空洞的扯咬声,从地面跳起三十厘米,我听到声音也吓得跳了那么高。罐子又叫了一声,而且跳得更高。
可恶,好像有东西想从里面挤出——
啪。咔嚓。
这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摩根和我现在的距离只有不到一米远,他就站在门状假木板的另一侧,准备进来。我蹲下来看着罐子,深切地希望里面跳出来的妖精或恶魔能吸引警察的注意,让他不要理所当然地问我逃离审讯后为什么出现在这儿。我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想必是这一生比较尴尬的一刻。
门把手又转回原位。对方松开了手。我冒险从客厅窗户往外看,发现摩根转头望向碎石子车道。这次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了——一辆白色厢型车开过来,停在他的巡逻车旁,车身上印着第五台新闻的巨大标志。一名男子从驾驶座下来,扛起摄像机和三脚架,漂亮的女记者则从副驾驶座下车。太好了,现在不但警察会发现我在禁止进入的犯罪现场徘徊,而且我被逮捕的画面还会在电视上直播,这绝对是偷闯禁区史上最烂的纪录了。
啵!啵!!啵!
罐子的一侧凸了起来。封箱胶带无法承受压力,中间有好几条都断了。突然我觉得被逮捕好像也没那么可怕,我应该冲出门外,举高双手投降才对;然而,恐惧将我的屁股粘在地毯上。罐子开始扭动,我真希望自己手上有武器,如果是喷枪最好。
我几乎听不见警察和记者在室外进行的礼貌的简洁争执。
“嗨,我叫凯西·博茨,我是第五台——”
“——有问题请去问队长,你应该有电话。里面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你要是早几个小时来,就能拍到很酷的画面了——”
她可能错过了重要的报道,摩根,但我跟你保证,等一下不管我发生什么事,她一定都很高兴能拍到现场。
第五台新闻独家报道,有翅膀的捣蛋小鬼吃掉一名当地男子的脑部,当地的捣蛋小鬼专家警告——
轰!
罐子冲破包装,从胶带碎屑中弹了出来。罐子下半部裂开子弹大小的洞,一个模糊的小东西飞射出去,撞到我头上的墙板,落在地毯上,弹了几下,停在我的鞋子旁边。
那是一个发亮的微小铁制容器,跟药罐一样大。罐子没有动,没有怒吼,也没有发光,只是立在那里。
等待着。
我呆呆地看着罐子,然后伸长脖子看外面的状况;这时警察刚好转过头,举手指着拖车。我把头缩回来,重重地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墙壁。
他看到你了。你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了吗?他刚好看到你的头从拖车的窗户往外看。蠢蛋。
我看着小小的铁药罐,又退了几步。外面那是脚步声吗?我准备抬脚把药罐踢开,却又停下来重新考虑。
你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吧?
不知道,一点概念都没有。
你知道罗伯特在家里藏了一堆感染约翰的那种药……
室外传来微弱的声响。
“他妈的你是听不懂‘不予置评’是不是?”
声音好像比之前还近?
……如果他藏了一堆在家,他不可能把药随便塞在床底下。那种黑色鬼药会动,有自己的意识和目的,还会咬人。
然后,我突然完全明白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约翰让我来,是因为针筒刺到我的大腿时,有一点药跑进我的血液里,而我也被感染后,就可以跟——“死掉的”——约翰联系。等药效消退,我们就无法搭上线。虽然这个罐子显然很诡异,但我想拯救约翰也只能靠它了。
我捡起跟冰块一样冰的药罐,看到上面有道缝隙,于是伸手一扭把罐子的上半部拔了下来。
我以为黑色黏液会缓缓地流出来,但药罐里滚出两颗微小的冰冷圆石,完美的纯黑石子躺在我的手掌上,像两颗煤炭口味的薄荷糖。我推测这是同一种药,包装成了胶囊造型,给不敢用针筒的人服用。
你也怕针筒。
那又怎样?
如果要用针筒注射,打死你都不会尝试。现在多方便啊。
我闭上眼睛,像第一次喝威士忌之前一样绷紧身子。
这药早就知道了。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这东西搞不好是从坠落的流星里流出来的。你跟着一堆死人的线索,最后在一个死人的家里找到这罐药。所以动作快,把药放进嘴巴里吧,阿呆。
我迟疑了一下,躺在手掌上的药丸让我的皮肤微微发痒。我听不到室外传来的声音,心中不禁浮起一线希望:或许他们都离开了。
你吃了药之后就不能反悔了。你很清楚。
我又感到一阵痒,好像手掌上有东西在爬。我低下头,看到药丸无辜地躺在那儿,然后——我看到药丸动了,像两只又黑又胖的虫子在我手中蠕动。我赶忙把药丸甩到地毯上,胡乱挥动双手,仿佛手着火了似的。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这时两颗药丸一扭,长出了小小的黑色手脚。
其中一颗药丸长出两只扁平的手,开始扭动、移动、拍动,一阵混乱后,手变成了一对翅膀。黑色小球在地毯上发出类似昆虫的可怕振翅声,然后小薄荷糖化作一条阴沉的模糊线条,朝我冲过来。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巴张得老大。我跟你保证,如果早发现,我就会把嘴巴闭上了。那个东西瞬间就跳过我的舌头,落在喉咙后方,带来恐怖的瘙痒触感。我又是咳又是干呕,身体扭成一团。“酱油虫”进入我的食道,我感到它搔人的小脚一路爬进我的肠子里。
我睁开眼睛,绝望地找起另一颗药丸来,在深色地毯上实在很难找——
找到了。
药丸虫嗡嗡叫,飞了起来,瞬间就消失在我眼前。我紧闭嘴唇,为了以防万一还用手遮住嘴巴。小虫停在我的左脸颊,我想都没想,举起右手像打蚊子一样挥了下去。
一阵剧痛。我眼睛下方柔软的肌肤传来灼热的酸痛感,仿佛被烧红的铁戳到。我吞下一声惨叫,将手从脸上挪开,发现手上都是血。
脸颊上的痛楚愈来愈强烈,范围愈来愈扩大,似乎一路蔓延到脚趾,痛得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撕裂肌肤才会造成的诡异微痛感,仿佛每条神经末端都被连根拔起,丢到一旁。
我嘴里尝到血的苦涩味,感到有东西在嘴里移动……
哦,去他奶奶的,这该死的“酱油”正在我脸上挖洞啊!
我整个人倒在地上,翻来滚去,像痉挛发作一样乱挥四肢。我忘了我在哪儿、我是谁,头脑被恐惧的氢弹炸得空空如也。
哦,超痛的超痛的超痛的,我可以感到这鬼虫在我牙齿上爬,天……天……天哪!
我的脸和衣服都沾上了血,又湿又黏,感觉到第二只入侵者爬过我的舌头,进到喉咙,我的肚子因为恶心而抽搐。这时我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不禁松了口气。等一下门被打开,我一定会扑向弗里曼警探,哀求他送我去急诊室洗胃,再找驱魔师来,然后通知空军把整座小镇炸成辐射尘,埋在一百八十厘米厚的水泥下面。
突然一切都平静下来。
几乎像禅的境界。
我又进入先前在警局的状态,一股能量从胸口发散出来,就像冬天站在酷寒的室外,喝下第一口提神热咖啡的感觉。“酱油”让我开始嗨了。
门把手在转动,摩根要进来了;老天,摩根已经进来了。我想要跑走,躲起来,至少做点什么;我觉得很受挫,我的身体移动得好慢、好慢……
我就这样离开了我的身体。
时间停止。
这么容易就灵魂出窍,害我几乎笑了起来。我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警探踏进门前,我还有整整一点七八秒——我们平常觉得这样的时间非常短,只是因为我们身体湿嫩的组织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多少事,然而,超级计算机在一秒内就可以解开超过一兆条方程式。对计算机来说,一秒就像一辈子,宛如永恒。只要加快两秒内你思考的速度,两秒就可以变成两分钟、两小时,或两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