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缮前代城南礼制建筑。曹魏黄初元年(220),朝廷在东汉洛阳城南废墟上,重修“三雍”及太学建筑③,并在太学刊立了三字石经④。由于魏晋禅让,曹魏建筑基本上被完好保存下来,故而西晋洛阳城南的礼制建筑,因循旧迹重修使用。值得一提的是,尽管西晋太学规模较曹魏时期有所扩大,并增筑了国子学,但魏晋太学的生员规模及教学质量,已不能和东汉时期等量齐观⑤,难以再现东汉的盛况。耐人寻味的是,这一时期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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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魏故城工作队:《洛阳汉魏故城北垣一号马面的发掘》,《考古》1986年第8期,第726~730页。
②(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卷16《谷水》,中华书局,2013,第374~376页;(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4《城南》,中华书局,2010,第162~163页。
③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魏洛阳故城南郊礼制建筑遗址1962~1992年考古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2010,第5~21页。
④(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卷16《谷水》,中华书局,2013,第385页。
⑤(晋)陈寿:《三国志•魏书》卷13《王肃传》:“太学始开,有弟子数百人。至太和、青龙中,中外多事,人怀避就。虽性非解学,多求诣太学。太学诸生有千数……弟子本亦避役,竟无能习学,冬来春去,岁岁如是。”中华书局,1959,第420页。(北魏)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卷16《谷水》:“魏正始中,又立古、篆、隶三字石经。”中华书局,2013,第385页。许景远:《晋辟雍碑》,载《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学》,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第241页。(唐)房玄龄:《晋书》卷55《潘岳传》记载《闲居赋》曰:“两学齐列,双宇如一,右延国胄,左纳良逸”。中华书局,1974.第1505页。
丘不再处于伊水之阳,而是改迁到城南25公里的委粟山①,西晋一脉承袭之②。
魏晋洛阳城继续发挥着丝路起点的作用,市场兴盛。董卓之乱使东汉洛阳城遭到彻底毁灭,魏晋时期洛阳由于作为都城,经济再度兴盛起来,与西域建立联系,并开始朝贡贸易。可见,继东汉之后,曹魏洛阳城仍是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③。这一时期保留并发展了东汉洛阳城的三大市场,其中金市仍是唯一位于城内的市场,同东汉一样,主要是供达官显贵购买奢侈消费品的场所;马市又称东市,位于城东漕渠处,并建有旗亭,用于管理工商业;南市又名羊市,在城南,经营品种多为一般平民所需的商品。除三大市场外,这一时期还有一些诸如东市、西市、五谷市和宫市等小市。①
曹魏时期洛阳城仍是北方佛教重镇,译经之风不衰;西晋承曹魏之余绪,都城寺庙图像居全国之首,当时寓居洛阳的西域人很多。⑤
四 北魏时期
西晋后期,皇室争夺王位,引起“八王之乱”,加上北方“五胡乱华”,魏晋时期逐渐恢复并再度繁荣的洛阳城,又一次在战火中沦为废墟。北魏太和十七年(493),孝文帝从平城迁都洛阳,暂居金墉城,诏令司空公穆亮、尚书李冲及将作大匠董爵,在魏晋旧址上重建洛阳城。太和十九
年(495),六宫及文武百官尽迁洛阳。这一时期,城市发展最显著的变化是增扩外郭城,这是汉魏洛阳故城形制演变中最重要的变化,在中国城市建设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洛水南岸得到有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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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段鹏琦:《汉魏洛阳故城》,文物出版社,2009,第63页。
②(晋)陈寿《三国志•魏书》卷3《明帝纪》有明确记载,景初元年(237)冬十月“乙卯,营洛阳南委粟山为圜丘。十二月壬子冬至,始祀”。中华书局,1959,第110页。(唐)房玄龄《晋书》卷19《礼制上》载晋武帝泰始二年(266)十一月,“庚寅冬至,帝亲祠圜丘于南郊”。中华书局,1974,第584页。
③王育民:《论历史时期以洛阳为起点的丝绸之路》,载《洛阳——丝绸之路的起点》,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第31~36页。
④参见张中印《东汉—北魏时期洛阳城市形态与内部空间结构演变》,陕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3,第33~35页。
⑤程有为:《魏晋北朝河南地区佛教的传播和兴盛》,《许昌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3期,第73~75页。
发,城市功能分区较之汉魏更为明确,规划布局更趋完备,由此开创了跨洛水营建新城区的成功实例,为隋唐洛阳城所效仿(见图1-5)。

 

 

 

 

 

 

 

 



图1-5北魏洛阳城里坊示意(采自宿白《北魏洛阳城和北邙陵墓——鲜卑遗迹辑录之三》,《文物》1978年第7期,第53页)
迁都之初,暂居并增固金墉城。我们知道,金墉城是魏晋洛阳城西北隅的一座重要宫苑小城,孝文帝都洛初期,因为宫阙尚未修建,暂居于此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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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齐)魏收:《魏书》卷7下《高祖纪》记载,太和十七年(493)“冬十月戊寅朔,幸金墉城。诏征司空公穆亮与尚书李冲、将作大匠董爵经始洛京”;太和十九年(495)“丁已……金墉宫成。甲子,引群臣历宴殿堂。九月庚午,六宫及文武尽迁洛阳”。中华书局,1974,第173、178页。
为了往来方便,朝廷又在城西北墙开辟承明门①,至此,北魏洛阳城门达到了十三座。此外,北魏朝廷在魏晋旧址上加厚北城墙,兴建了不少高层建筑,这些高层建筑和金墉城及宫城连成一片,使得北城墙的防御性更强,“自广莫门以西,至于大夏门,宫观相连,被诸城上”②。金墉城作为仅次于皇宫的主要宫殿,很明显,其离皇宫很近,且防守严密,便于监视控制。
然而令人困惑的是,当前学界关于汉魏洛阳故城的平面图,诸如《汉魏洛阳城平面实测图》③、《汉魏洛阳城城垣探沟位置示意图》④、《汉魏洛阳城遗址影像图》⑤等均显示,北魏洛阳内城西北角,修筑有三个相互毗邻的小城,这与魏晋洛阳金墉城(仅是大城西北角城墙内侧单一小城)的规模形制迥然有别⑥。更耐人深思的是,史书亦不见北魏拓建金墉城的记载。幸而考古勘探证实,在汉魏洛阳故城西北角勘探发现的甲、乙、丙三个小城,显然不是同一时期所建造,它们是不同时期建造,或后代逐渐增扩、改造而形成的产物。其中只有汉晋洛阳大城西北角内的丙城,才是由曹魏明帝始建,并一直沿用到北魏时期的金墉城,而甲、乙二小城的建筑时代,明显晚于北魏,为隋末李密修建的可能性极大①。也就是说,孝文帝居住的金墉城应是丙城,即魏晋金墉城所在(见图1-6)。
沿用魏晋洛阳城旧址。孝文帝营洛,基本上因袭了魏晋时期的洛阳宫,这已是学界的共识。考古人员勘探该宫城南北1400余米,东西660余米,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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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序》:“承明者,高祖所立,当金墉城前东西大道。迁京之始,宫阙未就,高祖住在金墉城,城西有王南寺,高祖数诣寺(与)沙门论议,故通此门。”中华书局,2010,第30~31页。
②(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序》,中华书局,2010,第32页。
③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工作队:《汉魏洛阳城初步勘查》,《考古》1973年第4期,第199页。
④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汉魏城队:《汉魏洛阳故城城垣试掘》,《考古学报》1998年第3期,第362页。
⑤杜金鹏、钱国祥主编《汉魏洛阳城遗址研究》,科学出版社,2007,图版一。
⑥钱国祥:《汉魏洛阳故城沿革与形制初探》,载《21世纪中国考古学与世界考古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第437~451页。
⑦钱国祥:《汉魏洛阳城金墉城形制布局研究》,载《汉魏洛阳城遗址研究》,科学出版社,2007,第460~467页。

 

 

 

 

 


图1-6魏晋金墉城复原示意(采自杜金鹏、钱国样主编《汉魏洛阳城遗址研究》,科学出版社,2007,第403页)
南北长方形,被东西横穿的御道(阊阖门至建春门之间)分为南北两部分:其中南半部是朝政区,太极殿为正殿,阊阖门为正门;北半部则是宫苑区,也称西游园,为帝王宴乐及后妃居住的场所,其北面营建有皇家禁苑华林园。由此可见,从城门、宫城及宫后禁苑中的门阙、殿台、园池的名称与位置来看,北魏多承魏晋之旧。事实上,北魏不仅沿用魏晋洛阳宫遗址,还因袭魏晋宫城以南的街道布局,尤其是铜驼街仍为城市的南北中轴线。这一时期宫城以南为官署区,各种中央衙署办公机构,诸如太尉府、昭玄曹、御史台、左卫府、右卫府、司徒府、国子学堂、宗正寺、太庙及太社等,布列在铜驼街两侧。此外,还有一些较大的佛教寺院及贵族官僚宅邸,分布在这些衙署建筑物的周围。
修复疏浚前代的“堰洛通漕”水利工程。前已提及,东汉人引洛水注入洛阳城南墙的阳渠,魏晋人则在城西和城东开沟、凿渠、建桥,构筑了一系列配套工程,这些附属建筑物,满足了城市用水和漕运之需,有助于“堰洛通漕”水利工程更好地在城南发挥作用。鉴于前代沟渠工程建造科学,质量高超,运行有效,北魏朝廷遂复修了千金堨、堰洛通漕等水利工程,以发挥城市供水和漕运的功能。该工程经四百多年变化,其基础建筑在东汉时已出现,兼具防御、防洪、灌溉、漕运等诸多功能,整个枢纽工程运行灵活、方便、安全,综合效益突出。北魏洛阳水利工程虽沿袭前代,但由于该城增筑了三重城墙,故而与汉魏晋相比,其御洪能力更为突出。
增扩外郭城,形成三重城圈形制格局。《洛阳伽蓝记》如是描述外郭城城圈范围:“京师东西二十里,南北十五里。”①远大于汉晋洛阳城“九六城”的规模。考古勘探亦表明,整个郭城呈东西长方形,其中东、西墙分别距内城东墙3500米,距西墙3500~4250米,郭城北墙距内城北墙约850米,有三条东西御道、四条南北御道贯穿全城,由此形成了三重城圈形制布局。其中最内圈是承继魏晋洛阳的宫城,中间主要设置官署和庙社等皇家建筑,最外圈郭城内安置规整的里坊、市场及寺院。可见,北魏修建外郭城的规划手法,在中国古代都城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其时都城功能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由原来“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重宫室轻民居的单一防护功能,真正具有了“城”和“市”并重的概念。正是在此意义上,北魏洛阳外郭城的出现,是汉魏洛阳故城形制演变中一次最重要的变化。总体而言,这一时期内城中除了宫殿区、皇家禁苑、官署、社庙、武库、太仓及重要佛寺、高官显宦府邸外,一般官宅、民居、寺院、市场及手工业作坊基本上安置在郭城内。
沿承前朝礼制建筑,彰显儒学治国。建都伊始,孝文帝考察了汉晋洛阳城南礼制建筑遗迹,《魏书》如是记载:太和十七年(493)九月“庚午,(孝文帝)幸洛阳,周巡故宫基址……壬申,观洛桥,幸太学,观石经”②。由此不难看出,北魏朝廷对城南礼制文化遗迹的重视。鉴于这里儒学氛围浓厚,是文化传承的现实存在和具体象征,孝文帝遂在太学遗迹附近设立了劝学里和延贤里;宣武帝和孝明帝时期,朝廷曾多次议论修建明堂、辟雍及太学等礼制建筑事宜,其间一度修复太学门前石经残石,并重建明堂及太学等建筑(详见后文)。
将圜丘迁移至城内,凸显城南礼制文化区的功能。圜丘是中原传统社会祭天的坛,南郊祭天又是汉族王朝祭典中最重要的一环,孝文帝曾于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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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卷5《城北》,中华书局,2010,第212页。
②(北齐)魏收:《魏书》卷7下《高祖纪》,中华书局,1974,第173页。
和十九年(495)沿用魏晋时的南郊祭天的圜丘,“行幸委粟山,议定圜丘。甲申,有事于圜丘”①。景明二年(501)九月,朝廷把洛水南岸纳人城市规划建设范围,十一月,宣武帝遂诏令“改筑圜丘于伊水之阳”②,也就是说,圜丘从城南20里外的委粟山,改移至伊水之阳。很显然,这一举措可视为洛水北岸传统礼制功能在洛水南岸的延续,亦充分体现拓跋魏王朝以儒学为立国之本的旨要。
北魏洛阳城作为东汉洛阳城丝绸之路起点地位的延续,在北魏时代进一步繁荣畅通,达于鼎盛。有学者认为,这与洛阳所处的地理位置不无关系:“由于洛阳地处经济发达、交通便利的中原地区,北魏都洛的四十年中,与西域频繁交往,各国人华至洛阳和中土自洛阳沿丝路西行的使节、商团、僧侣络绎于途,使洛阳迅速成为中国北部最为发达的商业城市,形成商业繁荣、外贸兴盛的局面。”③北魏时人杨衒之在《洛阳伽蓝记》中,亦生动记录了当时京城洛阳商贸的繁盛景象,“自葱岭已西,至于大秦,百国千城,莫不款附,商胡贩客,日奔塞下。所谓尽天地之区已”④。为了方便异域商人在这里从事贸易,朝廷在城西中部、城东南部和洛水以南,分别设置大市、小市和四通市三个市场。另外,洛水南岸还修建有称为“四夷馆”和“四夷里”的馆舍和里坊,以安置附洛四夷人员,“是以附化之民,万有余家”,“天下难得之货,咸悉在焉”⑤。其时都城规模空前扩大,胡商云集,商贸经济繁荣,充分体现了当时东西方文化商贸交流的盛况。可以说,“即便是在北魏迁都洛阳后,汉代以来的以洛阳为中心、经由‘丝绸之路’
抵达西方的东西方贸易和文化交流的热度也是有增无减的”。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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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北齐)魏收:《魏书》卷7下《高祖纪》,中华书局,1974,第178页。
②(北齐)魏收:《魏书》卷8《世宗纪》,中华书局,1974,第194页。
③赵振华、孙红飞:《汉魏洛阳城——汉魏时代丝绸之路的起点》,三秦出版社,2015,第252页。
④(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中华书局,2010,第117页。
⑤(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卷3《城南》,中华书局,2010,第117页。
⑥张南男:《北魏洛阳地区“维纳斯”式女性陶俑研究》,青岛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8,第47页。
佛寺遍布。拓跋魏入主中原后,统治者便以佛教为工具,“助王政之禁律,益仁智之善性”。①北魏统治者诸如孝文帝、宣武帝、胡太后均由信佛到佞佛,孝文冯皇后、宣武高皇后、孝明胡皇后都出家为尼,不仅王公百官奉佛,而且文人学士如崔光、王肃、王翊、孟仲晖、冯亮、裴粲、徐纥都奉依佛教②。关于北魏洛阳佛寺兴盛的场景,《洛阳伽蓝记》开篇即言:“逮皇魏受图,光宅嵩洛,笃信弥繁,法教愈盛。王侯贵臣,弃象马如脱屣;庶士豪家,舍资财若遗迹。于是招提栉比,宝塔骈罗,争写天上之姿,竞摹山中之影,金刹与灵台比高,讲殿共阿房等壮。”③其时洛阳上自皇室、权贵官僚,下至平民,莫不建寺造塔凿窟,顶礼膜拜。到了北魏晚期,洛阳佛寺竟多达1367所④,再加上统治者崇信佛教自上而下的倡导,亦吸引沿丝路东来的僧侣络绎不绝,“时佛法经像盛于洛阳,异国沙门,咸来辐转,负锡持经,适兹乐土”。⑤鉴于来洛胡僧众多,宣武帝还专设胡寺以憩之。可以说,北魏洛阳城寺院之兴盛,僧侣之众多,“自中国之有佛法,未之有也”⑥。史念海先生曾指出:“北魏洛阳寺院之多,在当时世界各国中应该是首屈一指,是任何国家任何都会都难于赶得上的。也许是佛教发展史上唯一可数得上的寺院最多的都城。”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