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绍,字嗣昌,晋州汾阳(今属山西)人,也是一个贵族子弟。其父亲柴慎,曾任隋太子右卫率(掌东官兵仗、仪卫之政令,总诸曹及三府、外府事),封巨鹿县公。柴绍从小矫健敏捷,“有勇力”。及长,生得标致英俊,眉宇轩昂,言谈娓娓,仪表堂堂,文武双全,交游广泛,“任侠闻于关中”。少时,曾补授隋元德太子(杨勇)千牛备身(皇帝侍从武官)。李渊此时官职较低,又与柴慎有旧,对柴绍很是赏识,认为他聪明伶俐,诚实可靠,非一般贵族子弟所及,加上文武全才,日后必成自己的左膀右臂。而窦夫人见到柴绍后,也满心喜欢。于是,李家便将柴绍招赘过来,当了上门女婿。平阳公主与柴绍的结合,在当时可谓门当户对。婚后,两人男亲女爱,相敬如宾。平日或共读诗书,或演习武艺,两人学识、武艺也与日俱进,从而双双成为太原起兵、建立唐朝、统一全国的重要人物。
大约大业七年(611年),平阳公主的父亲李渊由楼烦郡守还朝转任殿内少监(专掌朝廷供奉诸事),平阳公主与柴绍便随全家迁回长安居住。这时,平阳公主大概只有二十岁。本来,根据她的家庭条件,她不难成为一个人人羡慕的贤妻良母式的贵妇人。但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建立不到三十年的隋王朝,内部陷入了剧烈的动荡。时代的激流,将平阳公主推上了一条与一般贵妇人不同的发展道路。
平阳公主所处的隋王朝,曾一度有过兴盛与繁荣。开皇九年(589年),隋文帝杨坚统一了全国,结束了自东汉末年以来数百年的分裂割据状态,开创了一个相对安定的新局面,为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二十余年来,隋文帝“躬节俭,平徭役”,社会经济得到了飞速发展,至隋文帝晚年,出现了“仓廪实,法令行,君子咸乐其生,小人各安其业,强无陵弱,众不暴寡,人物殷阜,朝野欢娱”①的大好局面。这种政通人和、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确实在平阳公主的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这种太平景象也成为平阳公主后来向往、追求并为之奋斗终生的目标。可是,这样的太平盛世并未维持多久。因为在这种景象的背后,早就隐伏着严重的社会危机。朝廷权贵及世族地主对土地的大量兼并,使一般农民并不能够按均田令的规定受到额定百亩田地的数目,而农民租税和力役负担却日益加重,农民阶级与地主阶级的矛盾开始激化了。仁寿四年(604年),平阳公主十余岁的时候,朝廷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隋文帝的儿子杨广杀父弑兄,篡夺了帝位,是为隋炀帝。隋炀帝即位后,即以暴君的凶恶面目出现,全国形势为之一变。他自恃物资的富饶,奢侈堕落,大兴土木,先后营建东都(今洛阳市)、修筑西苑,并在各地修建行宫多处;他还下令开凿大运河,使农民徭役负担格外沉重,在此情况下,隋炀帝又变本加厉,发动了三次征辽战争,平时更是巡游不息,声色无度。长期积累的社会矛盾迅速激化起来,终于引爆了隋末农民大起义。
大业七年,隋炀帝发动第一次征辽战争时,邹平人王薄在长白山(今山东邹平县南,章丘县与淄博市之间)聚众起义,吹响了反隋斗争的第一声号角。从此,各地农民纷纷起事,其中著名的就有平原(今属山东)人刘霸道、漳南(今山东武城东北)人孙安祖、清河(今属河北)人张金称、蓨(今河北景县)人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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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隋书•高祖纪》下。
达等领导的起义队伍。刚刚回到长安的平阳公主,耳目所及,尽是政治腐败、国家动荡、人民贫困及如火如荼的阶级大搏斗,因而不免忧国忧民,更为李氏家族的前途担忧。到大业九年,隋炀帝发动第二次征辽战争时,济阴(今山东曹县西北)人孟海公、齐郡(今山东济南市)人孟让、北海(今山东青州市)人郭方预、平原人郝孝德、河间(今属河北)人格谦、渤海(今山东阳信县南)人孙宣雅等支农民军又相继而起,全国出现反隋斗争的第一次高潮。在农民革命高潮的推动下,隋朝统治集团内部也发生了公开的分裂。大业九年,礼部尚书杨玄感(大贵族、越国公杨素之子)在黎阳(今河南浚县东南)起兵,公开打出反隋旗帜。但由于采取了错误的战略,因而不到两个月便失败了。
大业十年,隋炀帝发动第三次征辽战争。这时,农民起义已由山东、河北发展到河南、江淮、山西、关中等地,反隋烈火燃遍全国。隋炀帝只得从征辽前线草草收兵,掉过头来全力对付各地农民军。从大业十年至十三年,隋统治集团与农民军展开了数年的激烈搏斗。农民军在斗争中越战越勇,并在隋朝统治的中心地区汇成了三支较大规模的武装,即山东、河北一带的窦建德起义军;河南翟让、李密领导的瓦岗军;杜伏威、辅公柘领导的江淮起义军。在农民起义军的冲击下,隋朝政权内部分化加剧了。从大业十二年底至十三年初数月间,就有幽州(今北京市西南)总管罗艺、山东豪族徐圆郎、朔方(今陕西横山县)豪族梁师都、马邑(今山西朔县)校尉刘武周、金城(今甘肃兰州市)校尉薛举、武威(今属甘肃)豪族李轨、巴陵(今湖南岳阳市)校尉董景珍等人也先后举兵反隋。
生活在这种纷乱时代的平阳公主并没有消极下去。对她来说,烽火弥天,大局动荡,似乎并不是不可抗拒的灾难,反而会给她提供一个大显身手的好时机。为此,她时刻留意时局的发展,早晚仍坚持练功习艺,以备有朝一日派上用场。但是,农民大起义的冲击与统治集团内部的分化,使得隋朝政权已经处于朝不保夕的地步。这一严峻的现实,不能不引起平阳公主在内的李氏家族与亲属的重视。他们虽然还暂时留在隋统治集团的营垒,但未确定是继续为隋王朝卖命还是改弦更辙之前,他们仍在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变幻莫测的风云,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自己的道路。
(二)响应起兵
尽管隋炀帝与李渊是姨表兄弟关系①,但种种迹象表明,隋炀帝对李渊家族仍怀有猜忌之心,而李渊一家对隋皇室也抱有怨恨。平阳公主之母窦夫人,本是北周皇族,杨坚篡周建隋,侵犯了她家的既得权益,当时就曾痛哭流涕地说:“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此后二三十年间,窦夫人至死对隋王朝的抱怨终未消除,这或多或少地会影响平阳公主及其父亲、兄弟的反隋情绪。尽管如此,李渊本人一向还是基本忠实于隋皇室的,只是到大业末年才有所转变。早在李渊为扶风太守时,有骏马数匹,未听窦夫人之劝,贡献于隋炀帝,结果获谴。大业末年,隋统治集团的一再分化,使隋炀帝对李渊一家在内的文武大臣的疑忌越来越重。大业十一年,李渊在弘化(今甘肃庆阳)郡留守任上时,隋炀帝出巡路过此地,李渊因病未去行宫拜谒,炀帝即很不高兴,李渊差点因此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李氏家族与隋炀皇帝原来隐伏的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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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李渊之父李昞与隋炀帝之父杨坚各娶独孤氏姐妹为妻,故为姨表兄弟。
盾也因此逐渐扩大并加深,终于导致李氏家族萌发了反隋的念头。
大业十三年,“素怀四方之志”的李渊赴太原留守之任,便留长子建成、四子元吉及眷属于河东,让他们在河东“潜结英俊”,扩大自己的力量;而只带次子世民奔赴太原。世民在李渊授意下,也在“密招豪友”,集结力量。到同年五月,李渊、世民在刘文静、裴寂等人的协助下,扩充了军队,眼看条件成熟,便一面准备起兵,一面遣密使往蒲州(即河东)、长安,分令建成、元吉及女婿柴绍等人,见信速赴太原,以备大举。至五月十四日夜,李渊命世民率精兵处决了隋炀帝的亲信、副留守王威、高君雅,吹响了太原起兵的号角。次日(即五月十五日),李渊设大将军府,自为大将军,并置府僚长吏;编士兵为三军,称士兵为义士,正式宣布起义反隋。
这时,平阳公主与柴绍夫妇仍住在长安。及接到李渊、世民密函,当夜便细商办法。柴绍说:“岳父大人将在太原起义师,为民伐罪,着世民来函招我前去相助,我想立即前去迎接义旗,但是难免有后顾之忧。与夫人同行吧,路上恐很不方便;如果我自己去,将夫人留在这里,我又怕因此给夫人招来祸患。我真不知道这事怎么安排才好?”作为一个有谋略的不平凡女子,平阳公主的考虑似乎更长远些,她考虑到,父亲、兄弟太原起兵之后,恐怕早晚是要进军关中的,如果届时关中有内应,则将来战事当会更加顺利。于是,便从容地对柴绍说:“郎君只管动身前去就是了,妾一个妇道人家,如果遇到什么难处,也容易找地方藏身。妾留在这里,将来说不定还会有些用处呢!何况我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请郎君自己旅途保重,不必挂念着妾身。”
当夜,柴绍打点行装,告别平阳公主,很快出了长安,直奔太原而去。其时,建成、元吉也由河东奔赴太原,双方在途中相遇。建成与柴绍商量说:“官府闻我父起义师,沿途对我兄弟二人缉捕甚急,看来父亲与世民他们是已经起兵了。从这里至太原,路途遥远,要路过隋军不少城池、关卡,从其中间奔赴太原,恐怕终难保全。我们是不是先投奔小股义师,权且度过灾难,再作计议。”柴绍分析了当时的局势,认为上述办法极为不妥,就说:“既然官兵缉捕甚急,更应从速离去,这样虽较辛苦,但终究能获保全。若投小股义军,他们良莠不齐,如知道您是唐国公之子,恐怕会将您捆绑押送官府邀功的,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建成觉得柴绍言之有理,遂从柴绍之议,结伴速赴太原,沿途队伍不断扩大。及行至雀鼠谷(今山西介休县西南、霍县之北汾河河谷),始确悉李渊、世民已宣布起兵,遂加快行程,于六月初到达太原,与李渊、世民会师,于是义师人数增多,队伍更加壮大。六月初五日,李渊命建成、世民率兵攻打西河郡(今山西汾阳),不数日,即攻克西河,凯旋而归,从而扫清了进军关中的道路。李渊遂以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率左三统军;世民为敦煌公,右领军大都督,率右三统军;柴绍则为右领军府长史,掌管府中文书及有关事宜。
恰如平阳公主所料,李渊父子起兵后的主要战略目标就是关中。地处关中的长安,是隋王朝的都城所在,处于号令天下的重要地位,经济上又储备着大量粮食及其他军用物资;同时李氏家族其他成员及亲属也多散居关中,潜伏着相当的内应力量。占领关中地区,既有利于义师进一步扩充实力,又有利于扩大政治影响,所以,李渊父子稳定了太原的局势后,便立即准备西征。七月,李渊父子集众三万,分两路开出晋阳,沿汾河河谷南下潼关。消息传到长安,留守京师的代王杨侑(炀帝孙)立即遣虎牙郎将宋老生率精兵两万进屯霍邑(今山西霍县),左武侯大将军屈突通率大军出屯河东。八月,义师从小路直插霍邑城下。时柴绍兼领马军总管,先率骑兵数人到城下侦察情况,认为宋老生不过有匹夫之勇,义师大队到,必出应战,战则必将其擒获。果然,宋老生率兵出战,当场被斩,义师一举攻克霍邑。是役,柴绍立下汗马功劳,史书说他“力战有功”。义师又乘胜攻下临汾(今属山西)、绛郡(今山西新绛县),柴绍每战必“先登陷阵”,以功授右光禄大夫。屈突通派部将桑显和率队来攻,柴绍又率马队“直掩(袭)其后”,与将领史大奈、孙华合势夹击,终于大败隋军,桑显和狼狈逃回。至九月,义师进围河东。
太原起兵后,在父亲、兄弟、丈夫率军西进途中,平阳公主也在积极酝酿起兵响应。这年五月下旬,柴绍赴太原之后,平阳公主便开始了组建武装的活动,以备与太原义师相呼应。及李渊父子攻克西河,准备继续南下之际,京师留守、代王杨侑慌忙派宋老生、屈突通率兵堵截,这使平阳公主感到组建武装已是刻不容缓。而长安又是隋王朝的都城,隋军势力还十分强大,可谓“兵备盛可侦察密”,因此,平阳公主颇感在这里组建一支军队实在困难,而且随时都有被捕的危险。长安并非久留之地。于是,平阳公主当机立断,决定舍弃长安,收拾细软,只带几名家仆、贴身丫鬟,秘密潜回了郡县别墅。平阳公主回到别墅后,立即加紧组建武装活动。当时,附近群众因不堪隋统治者的压榨,不少人被逼造反,有的参加了农民起义,有的则成了打家劫舍的“绿林盗贼”。平阳公主便拿出家资,散发给当地贫困农民,吸收他们参加自己的反隋武装;另一方面,她又积极招引当地山中的小股绿林好汉入伙。经过平阳公主的一番努力,终于拉起了一支数百人的精干队伍,正式宣布起义,响应父亲、兄弟领导的反隋义师。
(三)辉煌战果
平阳公主宣布起义后,到会攻长安前夕,在短短的两三个月间,起义队伍便由数百人迅速壮大到七万余人,连续攻克四座县城,控制了长安以西地区,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平阳公主起义之初,活跃在郡县一带最大的一支反隋义军,是西域商胡何潘仁领导的队伍,“有众数万”。何潘仁占据着与平阳公主别墅不远的司竹园,自称总管,劫前尚书右丞李纲为长史,与隋军相对峙,但尚未有所归属。平阳公主感到,如能将这支队伍拉过来,必将壮大自己的势力,在关中造成更大的声势,从而在鄠县一带开拓出一番新局面。于是,她就派自己的心腹家仆马三宝前往司竹园洽谈。马三宝到达司竹园后,向何潘仁陈述利害,晓以大义,劝他认清大势,与平阳公主合作。何潘仁是一个颇识大体之人,立即表示愿意率部归顺平阳公主。平阳公主鉴于司竹园一带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便率所部前来与何潘仁会合。于是,平阳公主的队伍扩大了,军容也颇为壮观,从而在司竹园一带建立了自己的根据地。所以史书中有平阳公主“于司竹园举兵以应义旗”①之记载。接着,平阳公主便以司竹园为基地,向四外发展。她的第一个战略目标是攻打鄠县城。经过精心筹划,平阳公主即与何潘仁亲率大军准备攻城,并积极联络已在郡县南山中起兵的李神通,并力攻打县城。
李神通是李渊的从弟,平阳公主的族叔。隋末,他也居于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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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旧唐书•柴绍传附平阳公主传》。
安。及李渊父子在太原起兵,引起京师留守、代王杨侑的恼怒,遂下令逮捕李氏家族成员,李神通因此受到牵连,屡遭官府缉捕,迫不得已,他也逃出长安,潜入鄠县南山。在京师大侠史万宝及河东人裴勣、柳崇礼等人协助下,李神通也在南山中聚众起义,以响应族兄李渊的义师,成为关中李氏家族及亲属中继平阳公主后又起的一支反隋武装。鉴于何潘仁的反隋队伍在当地最有影响,李神通也有意将他及其队伍一并拉过来,共同抵抗隋军的镇压。因而起义之后,立即派人前往司竹园与之联系。这时,何潘仁在平阳公主感召下,已经率部归顺了平阳公主,并与平阳公主率部前来与李神通相会,以便商议攻打县城事宜。李神通闻悉,十分高兴,遂率所部与平阳公主、何潘仁之兵合在一处,并力攻打县城。由于两军左右夹击,很快便攻克了县城,义军队伍也因此得到扩充,仅李神通所部义军,人数就发展到了一万余人。攻克鄠县城之后,李神通便在这里建立起义军基地,他自称关中道行军总管,以史万宝为副,裴勣为长史,柳崇礼为司马,令狐德棻为记室。从此,平阳公主仍驻司竹园,而李神通屯扎县城,两股义军互为犄角,并肩作战,成为关中地区一股强大的军事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