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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里面的理査德爵士,以为那是我父亲,所以,跑来打开了门。可是那人蹒跚地站起来,转过身。我父亲发现他是路易斯·普莱格,他看见路易斯·普莱格在用一种奇怪的方式,转动他的脖子。他举高火把,发现原来是他的脖子上,有一块巨大的瘟疫伤疤破裂了,甚至就在当时,其他的伤疤仍然开始慢慢向脸上弥漫。
路易斯·普莱格开始尖叫和哭泣。
理查德爵士已经打开了门,问这是怎么回事。路易斯·普莱格没有说话,只是想要冲进屋子里。我父亲把火把扔到他的脸上,就像我们对野生动物做的那样。他在地上翻滚着,大叫道:“老天啊,兄弟,你要置我于死地吗?”
理查德爵士站在那儿被吓傻了,不知道要关门。我父亲也在叫喊着——畜生,快滚回隔离病院去,不然他就用火把点着他的衣服,把瘟疫都烧光。可路易斯·普莱格说他们不会收留他,相反他们会诅咒他、辱骂他,没人愿意再看他的脸,而他终将在贫民窟里死去。我父亲不愿异理他,突然间,他聚集起全身的力气,把他的攮子对着门投掷了过去。理查德爵士立刻关上了门。
我父亲的兄弟开始在庭院里奔跑,我的父亲被迫寻求帮助。起码有六个人举着火把,一起追着他跑,要把他赶出去。当他在前方尖叫着奔跑时,一个人还用火把戳他。最终,他们再也听不见他的声响,很快他被发现死在一棵树下。
他们埋葬了他,埋在树下整整七英尺的地方,因为,假如把他的尸体交给马车,就会有人知道,这个房子里出现了瘟疫,将会有看门人来守卫;他们也不敢随随便便地,把他的尸体扔到大街上,因为保不准就会有人看见,然后去报告给政府。
我父亲听见了他临死前的呼喊,那声音划过整个庭院,说他会回来的,找到一个方法进来,把石屋里的人宰了,就像他宰那些猫一样;假如他不够强壮,他就会攫取屋主的灵魂……
欧文主人在那个晚上听见(或许也看见)了他,就像一只蝙蝠一样挂在门上,想要用斧头把门砸开。
因此,我的主人,这就是你向我问起的恐怖而痛苦的故事……
似乎有什么东西,迫使我把目光从纸页上移开,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邪恶的影像深深地植根在了这个房间里,让我觉得自己不在这里,反而帜身于十七世纪。但是,我发现自己站了起来,凝视着这个地方……
庭院里传来了脚步声。继而又有碾压和摩擦的声音,在走廊里慢慢响起。
忽然之间,就好像被人猛拉了一把,走道里的钤声响了起来。
第六章 祭司之死
那只是一个引子。既然那声铃响,拉开了当代最令人惊骇和困惑的谋杀案的序幕,那么,我说话就应该谨慎一点。不被夸大或者是误导读者——至少,不比我们更多地被误导,读者诸君也会有公平的机会,动用你的智慧,尝试着来为这桩不可能的谜团,找到一个合理而准确的解答。
首先,铃声不是很响。因为长时间不用,它已经锈得很厉害了,即便是一只强有力的手,也很难拉动金属丝。嘎吱声很突然,可惜只是低声地回响着;又响了一次,声音却变得更小了;最终响铃发出的声音,仿佛低语一般。可是对于我来说,它比一声尖厉的警报声,还要更加恐怖。
我站起身来,带着胃里一点恶心的感觉,迅速地冲向走廊。
一束手电筒的光芒打在我的脸上,我手上的灯光则射向马斯特斯。他正站在迎往庭院的大门口,回过头来看着我,脸色苍白。他嘶哑地说:“跟着我,靠紧点……等一等!……”那声音变成了怒吼,因为在我们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忽明忽暗的烛光。
打头的是步伐沉重的费瑟顿少校,他大腹便便,眼神愤怒,后面跟着的是哈利迪和马里恩·拉蒂默。麦克唐纳警官用手肘推开他们,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红头发的约瑟夫的胳膊。
“我想要知道……”少校大声说。
“往后站,”马斯特斯说,“你们全都往后站一点,待在原来的地方;除非我叫你们,否则不要动。不,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怒吼着,一面对我喊道,“把他们都赶回去,伯特……过来。”
我们往下走了三级台阶,来到庭院里,举起手里的灯光,照向对面。雨已经在早些时候停下了,院子里现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软泥土,地面不平,不过,我们正好站在一个斜坡的上方,所以,这里看上去没有多少污泥。
“地上没有脚印!……”马斯特斯下了断言,“尤其是靠近石屋这一恻的附近。你看!……还有,我走过这边,跟着我的脚印走……”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庭院,检查了面前没有被破坏的泥土地面。
马斯特斯大叫:“你在里面吗?达沃斯!……开门!”
屋里面没有回音。窗户里透出的火光更暗了。
我们跨过最后几步,奔到门前,门很矮,很沉重——那是用厚实的橡木板制成的,并用铁条加固,上面铁已经生锈,把手也断了。现在又加上了新的铁扣和挂锁。
“我忘了那个该死的挂锁了。”马斯特斯喘着粗气,上去猛扳它。他用肩膀狠狠撞门,但那扇门却纹丝不动。
“伯特!喂,伯特!……”马斯特斯回头嚷着,“去找个有钥匙的人,把钥匙拿来!……拜托,先生。窗户……我们在这儿,铃铛上的金属丝,就是从这儿进去的;拉蒂默把金属丝拉进去的时候,应该是踩在那个盒子,或是什么东西上面的。……”他一边说,吩咐大家伙儿自己找一找,“什么,没有?……老天,它不在这儿!……让我们看看……”
我们又跑到屋子的另一侧,紧贴着墙壁,确保没有在面前的地丄留下脚印。在地面下方,大约十二英尺的地方,有一个一英尺见方的窗户,金属丝就是从那里穿进去的。缓缓倾斜的屋顶,用沉重的圆柱状砖瓦铺成,并不比墙壁突出多少。
“没办法攀爬。”马斯特斯吼着说。这家伙气喘如牛,非常沮丧,而且危险,“这儿他妈的肯定是有个箱子,拉蒂默站过的,然后他爬了上去,你抬我一下行不?我很沉重,不过不会很久……”
要承受他的体重,是很吃力的一项活儿。我对着墒壁弓着背,五指交叉给他做脚蹬。当他身体的重量压上来的时候,我的肩胛骨似乎都要冲出关节了。我们摇摇晃晃地挣扎了一阵子,然后,马斯特斯用手指扶上窗户的边缘,稳住了平衡。
寂静……
他沾着泥的靴子,卡得我的手指生疼,我靠在墙壁上休息了大概五分钟。伸长脖子的话,我能够从下面,看见一部分马斯特斯的脸,闪烁的火光正照着他和他凝视的眼睛……
“还好!……”马斯特斯含糊地低声说。我喘着气让他下来。他在泥里滑了一跤,尔后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用袖子擦了擦脸,而当他一开口,声音立即变得十分低沉、稳定、不急不徐。
“嗯……解决了,先生。我觉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血。”
“什么,你是说他……?”
“噢,没错,他死了。伸直了身子直挺挺地躺着,他看上去似乎——被狠狠地砍了好几刀,样子不太好看。路易斯·普菜格的攮子也在那儿,不过,屋里面没有别的人了;每一个角落我都能看见。”
“但是,”我说,“这不可能啊。”
“啊,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不可能!……”他点了点头,“我现在觉得挂锁的钥匙已经没什么用了。我能看见门的里面,门是从里面插着门闩的,还有一块大门板横穿在上面……有把戏,我告诉过你了!这肯定有把戏!……”
马斯特斯很不耐烦地走来走去,对着黑暗、空旷的庭院大叫:“伯特!……你他妈的在哪儿,伯特?”
麦克唐纳警官从房子的另一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灯光再一次亮了起来。
麦克唐纳看上去很害怕:他绿色的双眼茫然,一接触到灯光就闭上了,窄而长的脸庞也在抽摘。他的帽子从一只眼晴上耷拉下来,带着点俏皮的样子,与本人形成奇特的对比。
他说:“是,长官。拉蒂默有钥匙,在这儿。有什么事儿吗……?”他伸出了一只手。
“把钥匙给我。我们尽快……该死的,你另一只手里拿的是什么?”
麦克唐纳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往下看去。
“什么?……不,没什么,长官。就是牌——扑克牌,你知道。”他拿出了一大把扑克牌,动作和他带来这里的、理智却可笑的气氛很协调,“是那个灵媒。你出去的时候,曾叫我盯着他的,他要玩拉米纸牌……”
“玩拉米?……”
“是的,长官。”麦克唐纳警官点头说,接着,面上带着古怪笑容回答,“我觉得他有点傻,长官,头脑太简单了。不过,他找来了这副牌,而且……”
“你让他离开你的视线了吗?”
“不,没有,长官!……”麦克唐纳警官紧咬着腮帮子,他的目光第一次变得平稳而坚定,“我发誓,我没有让他脱逃。”
马斯特斯嘴里念念有词,把钥匙从他手里拿过来,不过,打开挂锁对打开门,一点帮助也没有。我们三个人一起用肩膀猛撞大门,都不能撼动它一星半点。
“没用,”马斯特斯喘着气说,“斧子,这才是我们需要的,只有斧子才管用。是的,是的,他死可,伯特!……哦,不要一直问那些愚蠢的问题!我一看见它,就能认出那是一具尸体。但是,我们现在要想办法进去。”
马斯特斯一边说着,匆匆转回身去,冲着我们挥了一下手。
“再回去,到那个堆了一堆木头的房间里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一根,大小合适的伐木来。我们把它当作一枝撞门柱试试,或许这里的门板比较老旧,能把它撞破。赶紧去,马上。”
马斯特斯现在变得很利索、很能干,虽然还有一点儿气喘吁吁。他拿着手电筒,在地上四处乱照,“房门的附近没有任何脚印……哪儿都没有脚印,这让我十分困惑。而且,我也来过,我来检查过……”
“怎么了?……”我问道,“在我读手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嗯,就是。你知道你在里面待了多久吗,先生?”
他听起来不太高兴,然后,他拿出笔记本,对着我说:“这你倒提醒我了:我最好把听见铃声的时间记下来。时间:一点十五分整。‘听见铃声——一点一刻。’哈,好了,先生,既然你在里面坐了那么久,也许你会有所发现。将近四十五分钟啊。”
“马斯特斯!……”我说,“我既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除非……你说你在背面,那我在里面的时候,你曾经经过过我的房门前面吗?”
马斯特斯正把手电筒夹在腋下,利用身体的扭曲,让灯光照在笔记本上。他沾了泥的手指,忽然停止了写字的动作。
“啊?……经过你的房门?什么时候?”马斯特斯吃惊地问。
“我不知道。当我在阅读的时候,我有这种感觉,很强烈。所以,我起身从门口往外看,但是,什么人也没有看见。”
“哈哈哈……!”探长用老实不客气的口吻说道,“不过,等一下,这是事实吗……你懂我的意思:客观的,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实,不可动摇的?——还是只是一些印象?你得承认你这些所谓的‘印象’是有很多的。”
我告诉他说:这是客观,实实在在地发生过的事实,他又用手抹了抹笔记本。
“因为——布莱克先生——那不是我。我从门口出来,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就像你听到的。现在,你能不能描述一下——比方说那些脚步声,听上去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呃?……走路的方式——是快还是慢?……总之就是: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不可能。那是砖石地板,我当时正沉浸在乔治·普莱格手槁所建立的阴郁的迷雾中,根本没有听清楚。我所能告诉他的只是,那阵脚步声很快,好像是害怕被人看见,所以要匆匆逃离似的。
“好吧,先生!……那么,这就是伯特和我离开以后发生的事……我最好把它也写下来。可能会有用……我得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全都记下来,写在纸上!……你知道那帮人,之前半个小时,他们都在干什么吗?”马斯特斯无奈地问道,“对,你肯定猜到了。在黑暗里围成了一圏,完全就像上个星期的这个晚上,有人扔了一张假造的纸条,吓到达沃斯的那次。我怎么才能阻止他们呢?”
“一场降灵会!……”我说,“是的,那么,约瑟夫呢?”
“不是降灵会,他们在祈祷。而且,如果你在那儿的话,你就会发现,整件事情里最可疑的部分,竟是他们不想要约瑟夫在那儿——老妇人对此甚至有些激动了,她说:达沃斯特别指示,约瑟夫不能在场;他还说什么他的通灵能力太强,在那里反而会聚集起邪恶的力量……我不知道。但麦克唐纳和我接管了他。哈!……从他嘴里什么也打听不到,从他们那儿也是。他们都不愿意说。”
“你有没有告诉他们,你是一个警察?”
马斯特斯用鼻孔哼了一声。
“我如果说了,只是把我自己变成受攻击对象而已。我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他沉思道,“那老妇人只是拍了一下手,说道:‘我就知道。’我觉得那个年轻人+拉蒂默——就要上来给我一拳了。只有那位老绅士,曾尝试着要安慰我一下。啊,而且,他们还命令我,立即离开他们的祈祷会,如果不是有哈利迪先生在,我肯定就被扔出去了……过来,伯特!……”他对着主星大喊,“让哈利迪先生帮你抬着木桩,让其他人统统回去。让他们都滚回去,听见没有?”
后门那里立即响起一片抗议声,还混杂着争辩的声音。麦克唐纳警官滚着一根大木桩,下了台阶,其他人把蜡烛举得高髙的,烛火忽明忽暗。哈利迪抓住木桩的另一头,两个人费劲地朝我们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