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向别墅走去。琳妮抱紧双臂,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科林似乎很不安。
“法医证实了死因是溺水,毒物检测报告显示他体内的酒精含量严重超标,每100毫升血液中含至少300毫克酒精。很明显,以这样的比率,他连站稳都很困难,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意识不到海湾的危险了。”
“太可怕了……”
他们默默地继续走了一百米。
“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琳妮,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一切,因为司法程序还在进行,但……”
他给了她一个充满悲伤和无奈的眼神。
“……我们了解彼此,我相信你……如果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你会告诉我的,是吗?”
“当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科林没有马上回答。他到底发现了什么?琳妮感觉脖子上的套索正在收紧。
“我必须告诉你的是,今天早上,警察局里来了一个人,来自马翁堡的鸟类学家贝朗热·阿尔古,就职于马昆特雷自然公园。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好像……是的。”
“他告诉我,他和朱利安很熟,主要是因为野生海豹群,阿尔古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研究海豹的数量及其在欧蒂湾的活动轨迹。前段时间,他们两个还共同为保卫海豹栖息地站出来抗议渔民。”
“我记得,是的。”
“阿尔古对潮汐特别感兴趣,一直热衷于了解潮汐对生活在栖息地的海豹有多大影响。于是他把观察地点选在格罗夫利耶潮汐水道的尽头,对他来说,当潮汐还没有到达贝尔克角的顶端时,那里是观察栖息地最好的前哨之一。他白天用双筒望远镜观察并拍照,可一旦黑暗降临,也就是现在,下午5点左右,他特意安装了一个广角红外摄像机。为了完美躲过经过那里的徒步者的视线,他把它架在了高处,就在与海湾北部接壤的松树林里,你知道那里吗?”
琳妮点点头。此刻的科林就像一只正忙着结网的蜘蛛。他们来到沙丘脚下。
“……阿尔古昨天很晚才看到12月23日周六晚上的录像,他也给我看了,琳妮……他给我看了摄像机拍下的视频。”
“别告诉我……你们看到了雅克的溺水?”
科林冲灵感别墅点点头:“还有一件令人非常不安的事,我们先回去暖和一下吧。”
第75章
根据对驾照档案库的搜索,大卫·乔兰的家位于维埃纳郊区,距离格勒诺布尔约一百公里。登记信息显示他于1973年6月12日出生于庞坦,比“吕克·托马斯”的官方出生日期大约晩了一个月。来自伊泽尔省税务部门的申请材料证实,他已经为位于驾照地址的房产缴纳了2016年的税款,所以他应该一直住在那里。
将近晚上10点,四辆警车在37号省道上全速行驶。瓦迪姆正驾驶着其中一辆,副驾驶座上的维克则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路面。行动之前,他曾不惜一切地想要锁定大卫·乔兰的脸,就像他追捕的不是这个男人,而是他的五官。乔兰既没有护照,也没有带照片的身份证,而要想检索到与其身份相关的照片,必须与签发相关文件的行政部门取得联系。维克随即打通了维埃纳警察局的电话,那里是颁发该地区1997年驾驶执照和身份证的官方机构。但对方告诉他,档案在大约两年前被一场大火焚毁了,调查结论是人为纵火。
莫里亚蒂再次抹去了自己的脸。
维克并不像同事们那样兴奋和自信,他的内心似乎一直被某种细小的情绪困扰着,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在过去的几小时里,一切都进展得太快了:对让松的审讯,隐藏在方程式背后的u盘和钥匙,莫里亚蒂的身份;好像一切都突然被解锁了。他注视着夜空中害羞的星星,为飘下的雪花镀了一层星光。山丘被风驰电掣的汽车追赶着。维克转向瓦迪姆,后者的右眼正闪着炽热的火花,下巴向前撅着。
房子以主人的形象出现了:几乎从世界上被抹去,隐藏在城市的高处,下面流淌着罗讷河,被茂密的森林紧紧地包裹着。要想到达那里,必须走一段土路,然后步行穿过森林。汽车刚停在河上游,男人们就下了车,身材魁梧的走在前面。四周静悄悄的,静得吓人,前方终于出现一座两层楼的石屋:老式建筑,中等面积,大门紧闭,四周是高高的砖墙。所有的百叶窗都关着,似乎没有灯光,一辆灰色轿车和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屋前。维克感觉被汗水蒸发后结晶的盐渍灼伤了嘴唇。一切就要结束了吗?
大门被毫不费力地打开了。走进院子后,男人们格外小心翼翼:所有人都还记得逮捕德尔皮埃尔时的惨败。很快,众人在专业手势的指示下分散开来,一部分负责出口,另一小部分负责屋门。二十秒钟后,他们冲了进去,高举手电筒,肩膀上扛着枪。
这次没有枪声。一楼,二楼,确认没有任何危险。房子里似乎空无一人。有人打开了灯。干预大队队长站在客厅里,面色阴沉,示意曼扎托及其属下靠近。维克迈开脚步,似乎越来越能强烈地感受到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
一具男尸,上身穿着一件T恤,下身是条牛仔裤,身体趴卧于壁炉旁,头和手臂深深扎进炉膛,部分躯体已发生肿胀,肘部和颈部被严重烧伤,头发像细弹簧一样缩在头骨上。在旁边的地板上,躺着一个威士忌酒瓶和几颗从药盒里跳出来的药丸。安眠药。
曼扎托立刻下令禁止任何人靠近并打电话。而对于维克来说,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扑向尸体,把它翻过来,亲眼看看那张被烧焦冒烟并再次被抹去的脸。不可能,那不可能是莫里亚蒂,他死了?自杀了?带着答案永远离开了?
绝不可能。
维克来到大门口。房子里没有任何破坏和可疑之处,门是从里面被反锁的。一个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你们过来一下。”
芒热马坦正在楼上叫他们。大家来到二楼,发现走廊上有两间卧室,其中一间安装了防盗门,气窗上有格栅,屋内的床被焊接在地板上,电视被嵌入墙内,无法触碰。一个单人牢房?维克想到了萨拉·摩根:那个最早被绑架却最后一个被杀害的女孩。难道她一直被关在这里,而不是德尔皮埃尔的地窖?她被关了四年吗?可如果其他人都是被绑架后不久就被杀害了,为什么她会有这种特殊待遇呢?
维克戴上乳胶手套,走进房间,打开衣柜。女装被叠得整整齐齐—连衣裙,内衣……一件运动夹克,他一眼就认岀来是萨拉失踪那天穿的,莫里亚蒂一直没有扔掉它。
他走进隔壁房间,这里没有安装防盗门,很可能是房主的卧室,非常干净,床上一尘不染,西装和领带整齐地挂在衣帽架上,散发着麝香味。墙上挂着一幅格勒兹的仿画一《拿玫瑰花的少女》。
瓦迪姆正在走廊尽头的书房里埋头于堆积如山的文件和证书。维克走了进来。
“他可能在房地产业工作。出租、出售房屋,一个独立中介。”
维克靠在墙上,叹了口气,瓦迪姆用眼角的余光扫着同事。
“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我感觉这里像个博物馆……你还记得让松的最后一句话吗?你以为是你们在挑战莫里亚蒂吗?其实是他在挑战你们。德尔皮埃尔也在信中提到过'在所有人的眼中,这是最美丽的消失这里有问题。我真的无法想象我们的罪犯会这样死去,头插进壁炉里。”
“如果这都不算最美丽的消失,那又是什么呢?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长什么样了,那个混蛋已经死了,维克。是的,他已经死了。”
维克听不下去了,转身回到客厅。曼扎托正向准备撤离的干预大队敬礼,然后走到属下面前。
“鉴定人员正赶过来。”
他指着那具尸体。
“我立刻打电话给法官,要求进行最优先级的DNA检测。明天,我们将确认它就是莫里亚蒂。”
维克盯着一片狼藉的现场,陷入了沉默。药物、酒瓶、炉膛里的尸体:这里似乎到处都是显而易见的决定性线索。但这似乎太讽刺了,也太简单了,莫里亚蒂的消失不是应该更华丽、更富有光彩、更充满智慧吗?
还是自己彻头彻尾地错了?
第76章
科林和琳妮走进别墅。警察拉下夹克拉链,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
“我并不想强迫你看这段视频,但是……你迟早都会看到的,琳妮,和现在看没什么区别。”
他试探着她,观察着她,跟踪她的每一个反应。琳妮想等朱利安回来吗?她会拒绝看视频吗?她在他身边坐下来。
“开始吧。”
科林点击一个文件。黑色的背景,绿色的阴影,琳妮认出那是海湾的一部分,长方形的沙舌,欧蒂湾的锯齿,长满盐角草和辣根菜的绿洲。画面很模糊,屏幕下方显示的时间'是"12月23日17时02分”。科林加快播放速度,从“17时04分”开始恢复正常。他指着屏幕。
“看这里……”
琳妮注意着画面的变化:在海湾底部很远的地方出现两个光点,然后一点点地消失了。是车头灯。科林再次加速。
“这应该是朱利安父亲的车,可能刚刚到达潮汐水道沿线的公路边,把车停在小停车场……当然,这是我猜的,因为我们是在那里找到了他的车。不幸的是,由于植被、天气和距离等因素,我们看不清车上的动静,之后半小时内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也许他喝醉了,躲在车里?接下来……”
“17时32分”——琳妮想象着海湾里的黑暗,贝尔克灯塔有规律的脉搏。突然,一个狼狈的身影从植被中冒出来,伏着薄薄的水面,在大沙洲上跌跌撞撞地前进。雨下得更大了,看不清那张脸,琳妮只能猜测那是雅克,他越来越近,他的光头……他的雨衣……他像流浪汉一样在黑暗中徘徊,在镜头下走向大海,沉入海湾。周围的海水不断地上升,悄然无息地包围了雅克,就像一只狼蛛包围了它的猎物。
“真是太可怕了,你到底在找什么,科林?”
“两分钟……就两分钟……等雨停了,你会看到的。”
琳妮的焦虑开始升级。雅克再次出现,浑身湿透地跌坐在沙子里,身体在大自然的地狱中轻微地起伏着。琳妮确定:他在哭,像个孩子一样哭着,沙子从他的手指间滑落。雨终于停了,科林指着屏幕右下角,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扫着琳妮。
“你看到了什么?”
植被中,另一个身影……
“天哪!”
科林定格了画面,揉着下巴上的红胡子茬儿,陷入沉思。
“我也很震惊,竟然有人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因为下雨,我们起初看不到那个人影,但他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在那里,躲在停车场附近的灌木丛中。剩下的就不用看了,这个陌生人一直待到了17时55分,也就是雅克彻底被大海卷走的时候,一直没有呼救。”
琳妮把脸埋在双手里。科林把一张照片推给她。
“很抱歉让你难过。这是我们从视频中截取的照片,尽可能放大了图像,优化了设置,但我们的眼力应该不会比你更好……”
琳妮看着那张照片。
“分不清男女,好像有个兜帽,应该是渔夫装的雨披。这种装束下很难分辨出体态特征,哪怕是最粗略的。”
琳妮感觉自己仿佛正走在山间的一条钢丝绳上,两边就是万丈深渊。警察清了清嗓子,试探着说道: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问你这种事,但是……这没有让你想到什么吗?我们的专家认为,这件渔夫装是浅色的,可能是黄色,也可能是灰色,有点像……”
他指着书架旁边相框里的朱利安的照片。琳妮似乎已经看到了深渊的底部,她即将崩溃,而且再也无法醒来。
“我……我不知道,这太荒唐了。你想让我回答你什么?(她把照片拿在手上。)这里每个人都有这种衣服,可能是任何一个人,你不会还在……好吧,我的意思是,你还在怀疑朱利安吗?就像你过去四年所做的那样?”
“你了解我,琳妮……我只想知道真相。一个父亲死了,痛哭着自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而我跑来质疑他的儿子,你觉得我就会好过吗?可我刚刚去海湾找你之前,冒昧地去查看了那个工具棚,我没有找到照片中的衣服,你知道朱利安穿着它去做什么了吗?”
“不不不,我怎么会知道?我不住在这里了,朱利安有失忆症。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吗?”
科林拿出笔记本,舔舔食指,翻了几页。
“那就让我们回到23日那天,我在朱利安出院后把他送回到这里,当时是下午3点……顺便说一句,我趁机拿回了我的钱包,你还记得吗?我前一天忘在这里的……”
琳妮默默地点点头。
“……我们检查了雅克的通话记录,确切地说是下午3点22分,朱利安曾给他的父亲打过电话,通话时间不到五分钟。正如他所说的,他一定是告知他已经岀院了,这是一致的。”
他把手指压在电脑屏幕上。
“一个半小时之后,他的父亲来到海边,停车,把自己灌醉,然后淹死,所以他为什么这么做呢?为什么偏偏在儿子出院后立即跑去自杀?在我看来,这很不合逻辑。他每天都去医院看望朱利安,如果我是他,我可能会先来你家看看儿子回家后的情况,而不是直接跑去淹死自己。为什么非要等到朱利安出院后才行动呢?”
“雅克的精神状况不太好。”
“是的,是的,我知道,朱利安已经重复很多次了,考虑到在他公寓里发现的药丸和毒物检测结果,他显然正在接受抑郁症治疗。但是……那天晚上,他一定是受到了某种沉重的打击才会跑去自杀,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我需要弄清这J切,你明白的,这个故事里还有许多疑点,也许你能帮我填补一下从朱利安回到这里到视频中车头灯出现之间的空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朱利安那天回来时,你并不在家,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吗?”
琳妮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只为拖延时间。科林意外地拒绝了她递给他的杯子。23日,23日,她在做什么?哦,她在那里:兰斯,用一把枪威胁一位精神病学专家并得到了焦尔达诺的资料。她记得自己当时对朱利安撒了谎,于是她重复了谎言。
“我去了巴黎,还是出版社那边的问题……我确定是下午4点左右到家的,最多4点半。我记得我当时看到朱利安坐在沙发上后非常惊讶,从那一刻起,我们再也没有离开过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