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沉默。维克整理了一下头发,同样震惊于自己的发现。
“两年来,让松交给警察的尸体都是德尔皮埃尔的,让松牺牲了他自己,瓦迪姆,就像‘卡斯帕罗夫的不朽’中的白‘车’。这位‘旅行者’,被我们视为最残忍的连环杀手之一,可能没有杀死过任何人。”
“你是说……过去这两年里,让松把所有调查人员耍得团团转,这个制造八卦比摇滚明星还多的垃圾只是想让我们相信他杀了人?而我们也一直都没看出来他的所谓受害者其实都是德尔皮埃尔的受害者?”
维克坚定地点点头。
“这就是误导。通过把注意力和光芒吸引到自己身上,旅行者成功阻止了我们看向别处。我们不再寻找受害者,只是等着让松把尸体交给我们。这也是萨拉·摩根即将出现的方式,德尔皮埃尔打算像对其他人一样埋葬她,几周后,让松就会向我们透露尸体的位置,并为谋杀负责。”
“这太疯狂了。”
“但这并不代表让松是无辜的,远非如此。我们有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他确实绑架了这些女孩,但也许他的角色仅仅止步于此,就像德尔皮埃尔仅仅止步于‘清理尸体'。而他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一个在链条的开头,另一个在链条的末尾。”
“所以,我们是在和一个各自独立但组织严密的犯罪团伙打交道:让松、德尔皮埃尔,以及处于核心地位的著名的莫里亚蒂,又名吕克·托马斯。”
“我想是的。三个室友……三十年后重组团队,绑架、囚禁、虐待并杀害可怜的女孩,每个人只负责自己的任务。让松被抓住了,作为连环绑架案的始作俑者,他无论如何都有被关进监狱的风险,于是他扛下所有谋杀,这也是他继续游戏的方式。他们都在玩,这些混蛋……”
瓦迪姆一时无法接受这一发现可能带来的影响。一个不是连环杀手的连环杀手……警察的溃败,所有人被耍得团团转……让松和德尔皮埃尔,两个被童年苦难彻底摧毁的孩子,一生从未成功地重建自己……或许,他们在莫里亚蒂身上看到了救世主?
“我还有一个愚蠢的问题:如果让松的角色仅限于绑架,那他为什么非要在几个月后寄出一绺头发?”
“存在感。因为这能赋予他一种重要性,一种身份。有了这些头发,有了这种作案手法,他变成了‘旅行者’,被所有警察追捕。他创造了一个传奇,他自己的传奇。在某种程度上,就像德尔皮埃尔,通过绑架阿波琳和制作人皮模型而存在,他也想存在,只是以一种更加隐蔽的方式。他们都需要独立存在,而不只是别人的跟班……”
维克翻阅着同事挑选出来的信件。
“我们只需检查这些信,并确保”
当他偶然看到其中一封信上的日期时,他僵住了。这封信比让松收到的其他信都要长,日期是七天前,上周三。
加油站事件后的第二天。
德尔皮埃尔知道自己会被困住,知道警察很快就会找上门,于是他向让松发送了最后的信息。维克再次拿起笔,疯狂地写下所有首字母,而最终出现在他眼前的谜底仿佛让他坠入了谷底。
难以置信。
他猛地抓起那张纸,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向门口。
“我需要帮助!”


第63章
“我从没见过他的脸!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发誓!”
米斯蒂克的额头青筋暴起,脸距离水面只有十厘米。水流过她的眼睛、脖子和乳房,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快要淹死了。看着那具在痛苦中挣扎的肉体,琳妮有些受不了了。可就在她打算离开时,囚犯的嘴巴终于松动了。
“……我第一次见到莫里亚蒂是在2013年,一天晚上,他来地牢找我,戴着一个长喙的威尼斯面具……”
她剧烈地咳嗽着,向外吐着水,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经常都是这样……男人戴着面具,或者化妆,目的是隐匿身份。地牢是……高端俱乐部,只有合作才能加入。它之所以出名,正是因为它……为客户提供极其严格的保密服务。没有名字,没有档案,没有照片,那些……经常光顾的人富有且谨慎。律师、商人,他们过着双面生活:一面光明正大,与家人朋友其乐融融;另一面则隐藏在黑暗中。”
她咧着嘴,以阻止血液流向大脑,脸涨得通红。
“……莫里亚蒂知道我的过去,知道我对痛苦的偏好,但他并不想发生肉体关系,只想观察……这就是他所做的,待在角落里,看着别的男人行动。但地牢始终是一束的机构,必须有流血和极端行为,比如刀割,否则可能会因此声誉受损,但莫里亚蒂只想旁观,他知道我会为那些付钱的人提供更多可能,于是他的观察在这里继续进行,在我的私人地牢……”
邪恶的生意、酷刑、物化女性琳妮可以想象那些折磨、尖叫和伤痕累累的肉体。一个执行酷刑的刽子手,一个蒙面的观察者……莫里亚蒂为什么拒绝肉体关系?琳妮仿佛正在一个毫无禁忌的宇宙边缘进化,一个足以让正常人异化的疯狂空间。
“……莫里亚蒂知道,在这里,我能带来最极端的男人,那些付得起钱的男人。经过几个月的观察,我们建立起了真正的信任关系。我们两个。”
她吸了吸鼻子,也许是在哭,花掉的黑色浓妆让她看上去像个病态的小丑。她指着地窖的一角:
“那边的墙上有个洞,通向另一个房间,在客户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就在那后面观察……然后有一天,他告诉我他不会再来了,却给了我一笔生意,操作简单,但可以让我赚很多钱。他跟我提起了暗网,并在我的电脑上安装了些东西。我们平时通过TorChat交流……有一次,他给了我一个电子邮箱地址,一长串的数字和字母,并详细解释了我的职责:把邮箱地址发给那些最极端的客户,那些被我带进地窖的男人,那些没有界限的男人。他只想要最有钱的,但最重要的是,他想要最坏的。”
琳妮一动不动地听着,握紧拳头。
“你知道没有界限的男人是什么样吗?他们不再将你视为女人,而只是满足他们幻想的工具。疯子,恶魔,他们是莫里亚蒂一直在等待的野兽。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向这些人提供邮箱地址,为了安全起见,莫里亚蒂会定期更换地址,我也必须转告他们:通过暗网向这个地址发送消息会获得一种‘终极体验',承诺匿名且绝对安全。”
“什么体验?”
“我不知道。”
琳妮开始拉动控制杆。当米斯蒂克上翻的眼睛出现在有机玻璃后面时,她刻意扭过头。囚犯的身体渐渐像触电般高高拱起,大约十五秒后,她把她拉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但……我……我怀疑……是非法的……肯定和极端越界有关,因为莫里亚蒂尽可能地保守秘密……而你,你跟我说的谋杀……很可能……就是那个‘终极体验’……甚至可能走得更远。没有界限当然会导致死亡。这东西可不仅仅岀现在电影里,它们真实存在……根据我多年的经历,那些观众,如果没有约束,我确信所有男人都会走到最后,强奸我、折磨我、杀死我,这只是时间问题。我能看到那一刻潜伏在他们每个人内心深处的野兽……打破约束,野兽就会挣脱。他们是莫里亚蒂一直在寻找的野兽。”
琳妮紧紧握住控制杆。莫里亚蒂会为那些付钱的男人提供杀人的可能吗?她的胸口仿佛挨了一拳,越来越猛烈的狂风摧毁着她体内的一切。
米斯蒂克的身体像钟摆一样摇晃着。
“……我……我把邮箱地址发给……那些男人,后来在信箱里发现了一个装着现金的信封。然后就突然停止了。2016年2月,我收到了最后一封信,上面写着:结束了,除紧急情况,不再联系。”
2016年2月,安迪·让松被捕的一个月之后。琳妮不愿把这视为巧合,让松进了监狱,链条上的一个环节被打破了?
“多少人?你把邮箱地址发给过多少个这样的怪物?”
米斯蒂克犹豫着。但当她看到琳妮开始拉动控制杆时,她立刻脱口道:
“二十……也许更多,我也不知道,更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用过……”
“焦尔达诺也是其中一个?”
她点点头。琳妮感觉胃里像火炉般滚烫。
“说说他吧,你们的相识和关系。”
“焦尔达诺是著名的夜行警察……受人尊重,但大多数人都怕他。一只真正的疯狗……他……偶尔去地牢,总是很晚,只是为了消磨一夜,他有他的人口。几次见面后,我们最终到了这里。他很变态,真的很变态……可能也是最坏的,竟然把自己最喜欢的工具文在肩膀上……”
“剑鱼。”
“是的。每次他拿着那东西出现在我眼前时,我都会想起那个戴眼镜的小个子,二十五年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拿着这玩意儿割了我的两个乳房。焦尔达诺也是这样的水准。前一刻甜蜜,下一刻恶魔。他的脑子在入狱前就有问题,后来他被卷入一宗人口贩卖案,警察开始调查他,并追踪到了地牢。他们知道他偶尔会去那里,和我有过越界行为我被传唤到法庭做证,可我尽量淡化了事实,也从未提起我们在这个地窖里的关系。”
“为什么?”
“因为……这里才是我真正的生意。地牢只是一个门面,一种钓鱼的手段,你觉得呢?焦尔达诺出狱后回来找我,监狱生活并没有让他获得平静。相反,他更加饥渴,更加危险。他……掐住我的喉咙,用力,再用力。他用那把剑鱼刺我,可下一秒又把我抱在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监狱的禁闭无疑拧开了他脑袋里的螺丝,我想只要我同意,他最终会杀了我……”
琳妮开始责怪自己在那个戴着手铐的碉堡恶棍面前如此心软。他根本不在乎她。
“……我是在焦尔达诺入狱后遇到莫里亚蒂的,所以我后来跟焦尔达诺说起了暗网,并给了他邮箱地址。因为遗产,他有很多钱,各方面都符合莫里亚蒂的期望。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个地址……就像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你明白吗?那些穿过它的人,从此会在我的生命里消失,进入另一个维度,就像我们刚刚说的终极体验。”
对于琳妮来说,米斯蒂克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深深的伤害。和其他不幸的受害者一样,萨拉只是这些病人的游乐场。没有界限的肉体游戏。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瘫坐在角落里,任由自己死去。但一股强烈的愤怒又在瞬间反弹,她又活了过来。
“这些人……我想知道他们是谁,告诉我这些混蛋的名字。”
米斯蒂克吐出一口水。
“你认为他们会给我留下名片吗?他们只是面具、面孔、身体,只是施虐者。这些人已经为我的沉默支付了高昂费用,你明白吗?他们可以深入我的内心,但我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已经三四年了,一切都消失在了黑暗里……即使找到他们,又能怎么样呢?几年之后的他们又会说什么?没有人会说话的。在这种环境下,沉默就是黄金法则。他们可以在法庭上叱咤风云,也可以常年流连于高端俱乐部。他们负担得起一切,包括我们的痛苦。他们有能力消耗我们,你和我一样,都只是物品而已……”
琳妮再也受不了了。她应该立刻让警察介入,调查地牢并追踪米斯蒂克的客户;但她却有把柄在他们手里。一切都结束了吗?带着疑问立刻离开?她所有的调查、努力和希望,统统都走到尽头了吗?
她咬紧牙关,握紧手里的控制杆。
“你知道吗?正是你的坐视不管,才导致了那些年轻女孩的死亡,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
琳妮沉默了,闭上眼睛。米斯蒂克不是受害者,而是杀人链条上的一环:故意隐瞒真相,内心却清楚一切后果。琳妮想起了萨拉,想起女儿的笑容和最后一张自拍照,她很高兴自己能从女儿那里获得一点点勇气,能让自己活下去。
米斯蒂克却不能再活下去。
她把手放在控制杆上,开始向米斯蒂克的肺部充气。囚犯高声尖叫。琳妮再次推动控制杆,松开链条,米斯蒂克砰地掉落在圆柱体旁的地板上。琳妮像拖死狗一样把她拖进鸟笼,锁上挂锁,最后把钥匙扔进水里。
“但愿我没事,否则对你来说会更糟。”
琳妮转过身,突然僵在了电脑前,屏幕上出现了一行新字:
6:31:52莫里亚蒂》后天见面,晚上10点。埃特勒塔,空心针。


第64章
黑色的松树无边无际地升起,这是一支真正的暗影大军,沉默而阴险地锚定在雪地上。灰色缄默的地壳扼杀了所有的生命、活力和希望。没有动物,没有树叶的沙沙声,只有雪块,偶尔在这里或那里的树枝上跌落,摔得粉碎。森林不断地用同一种声音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被一只木偶般的大手扭动着躯干,承受着百般的折磨。
维克已经开启了智能手机上的GPS,他气喘吁吁地穿过迷宫,三天没刮的胡子粘连着半透明的水晶。大雪吞噬着他,一再把他撞倒——和同事们一样,他没有穿雪地靴。远处,一道黑色的锯齿状窗帘像腭骨一样张开着:贝勒多讷山的群峰此刻更显得专横跋扈。在他身后,瓦迪姆、曼扎托、两名救护人员和一名提着沉重急救箱的医生,正奋力地在雪地里前进。寒冷渗入他们的喉咙深处,冻结了氧气,灼伤了肺部。在大家忧心忡忡的目光中,手电筒的光划破黑夜,露出鬼鬼祟祟的洞口、危险的岩石和坚硬得像木头般的雪堆。世界快要被冻僵了。
曼扎托率先打破沉默。
“还有多远?”
“大约……五百米。”
警队的车正停在一公里外的省道边缘。虽然目的地距离格勒诺布尔仅一个小时的路程,但最后只有一条古老的徒步小径能通向那里,无法驾车抵达。斜坡刮擦着大腿,树根仿佛巨大的蜘蛛紧贴着冰冻的土地。维克的裤子和鞋子已经湿透了,双脚冻成了冰,但他似乎充满无限的力量。阿波琳是一名战士,虽然双目失明,但却拥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尽管德尔皮埃尔下了最后通牒,可她依然可能还活着。维克祈祷她活着。
燃烧的肌肉传来阵阵刺痛,维克却依然记得自己在剥皮者的最后一封信里破译出的每一个字。那封信传达了一个可怕的信息:
他们迟早会抓住我的,几天之内。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正如承诺的那样,我会带走我们的秘密。莫里亚蒂永远消失了。毫无疑问,这是为了实现他一直夸夸其谈的高明的圈套。在所有人的眼中,这是最美丽的消失。他是一个真正的魔术师,抓住最后一次机会大放光彩。阿波琳·里纳。小盲女。只属于我的骄傲。上锁的废弃小屋,靠近拉费里耶尔的大瓦卢瓦尔河,北纬45.17.32.7,东经6.06.50.8。她还能再活个五六天,一星期之后再告诉警察,就让她死在他们的怀里吧。再见了,老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