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朱利安没有留下痕迹和脚印。那样的话,除了帽子,就不会有任何东西将他们与焦尔达诺联系起来。警察可能会去讯问罗克珊,但她完全可以解释她们的见面,只是没人能理解其中的含意罢了。
恶劣的天气间接造成了严重的交通拥堵,琳妮驶上高速公路后才发现自己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一直在发抖。世界变成了一片纯白。琳妮就这样逃跑了,不假思索,从没想过自首,也不愿向警察解释一切。就在那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早已经越界。她在保护她的婚姻。
白雪皑皑的风景渐渐让位于一望无际的黑色冻土。朱利安的父亲中午时给她打过电话:她在哪里?为什么不和她的丈夫在一起?朱利安在疯狂地找她,追问所有关于萨拉的问题。雅克在听筒里尖叫。琳妮挂断电话,耳朵里像是着了火。
下午2点,她把车停在了高速公路休息区,加油,吃了点东西,然后继续上路。开上A1公路后——天已经快黑了——她猛踩油门,终于在下午4点45分赶回了灵感别墅。长途跋涉让她的耳朵嗡嗡作响,肌肉因久坐而变得僵硬。她扔掉书房里的复印稿,把枪藏在更衣室后面高处的袋子里。这时,科林带领三名鉴定专家提前赶到了。琳妮机械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打开大门。科林抬起下巴,和她打招呼。
“出版商那边的问题解决了?”
“那不是一夜之间就能解决的。主要是律师和律师的战斗。”
科林疑惑地看着她。琳妮可以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压力和恐惧正从身体的每个毛孔渗出。她尽量稳住语气,虽然内心迫不及待地想打发他们离开,这样她就可以去审问焦尔达诺了。
“你待在沙发上就行了,取样期间不要碰任何东西,一会儿鉴定人员会来提取你的指纹。”
“我的指纹?”
“担心会被怀疑吗?”
“不,但是……”
科林微微一笑。
“别担心,只是将你的指纹和我们在接触原件上提取的其他指纹做比对:把手、方向盘、大门,然后采用排除法。我们也会对朱利安做同样的事,但应该不会去医院打扰他的,入室盗窃案后我们已经有了他的指纹。”
“需要多长时间?”
“大约两个小时,好吗?”
科林说着脱下夹克,取下围巾,把钱包放在家具上,示意鉴定人员开始取样。琳妮看着他们将试剂和粉末涂抹得到处都是,甚至包括所有灯的开关。在科林的帮助下,取样工作进展得很快。
在鉴定人员的要求下,琳妮将手指伸进墨水,在一张纸上按下所有指节的图案。她不时地偷偷打开智能手机上的潮汐时刻表,心里默算着时间:如果晚上9点左右进入昂布勒特斯堡,她将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审问焦尔达诺,下次潮汐周期将在11点之后开始。不能再拖了。
科林一边时不时地在远处瞥着她,一边一丝不苟地指挥取样工作:下令、参与,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最后,他们在晚上8点前完成了工作。警察穿上夹克,让鉴定人员先出去,自己停在了门口。
“搞定了。对不起,弄得到处脏兮兮的。很遗憾,我们并不提供清洁服务,你可以把保洁费用的发票寄到内政部。”
琳妮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没关系,我会处理的。”
“当然,一旦通过指纹获得闯入者的任何信息,我会立刻通知你的。你还好吧?看上去很累。”
“是的……事情有点多,书和出版社,还有,我想……可能有人进.来过这里。你明白的,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有些应付不了。”
“我……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我家里有一瓶上好的白葡萄酒,而且……(他看了看手表)我可以从鱼贩子那里搞两打牡蛎。商店关门了,但我和他很熟,他会给我开门的。这就是人脉。”
琳妮把门拉开了一些。
“很好,科林,但下次吧。我累了,想尽快吃点东西,早点睡觉。”
他点点头。琳妮看到了他脸上的失望。
“下一次,好的。别忘了打开警报器。”
他挥了挥手,僵在外面的台阶上,然后向那个停放着沙滩帆车的工具棚走去。琳妮面如死灰:破碎的窗玻璃。她竟然都忘了!一旦走进那里,科林必定会发现刑具设计图、粘
满泥的靴子和结冰的水坑。琳妮急忙冲到他身边。
“别担心,那是我干的!我忘了朱利安把挂锁钥匙放在哪里了。”
“你很喜欢沙滩帆车吗?”
“昨天我去看了海豹群,想转移一下注意力,那里有一台双筒望远镜。”
他往窗户里面看了看。什么也看不见。
"好吧……不过在这么潮湿的地方存放望远镜……”
科林挥挥手,还是离开了。可当他意识到把钱包忘在了别整时,他只好掉转车头。就在离开灵感别墅的十五分钟后,他再次敲响了别墅的门。但没有回应。别墅里的灯已经熄灭,琳妮停在车库前的车也不见了。


第36章
科林离开十分钟后,琳妮提着一个运动包走出了别墅。她太紧张了,倒车时差点被困在沙子里。一个多小时之后,她终于赶到了昂布勒特斯堡。泥浆在勒图凯之后抹去了所有的风景,这条路仿佛被拉长了。
大海可能在晚上10点45分左右包围碉堡,这意味着她和焦尔达诺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太短了。她把车停进拖船停泊场,沉入了雾色。琳妮的脚步有些沉重,她有些不愿去面对他的目光,但内心深处却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碉堡阴沉的轮廓直到最后一刻才出现在眼前,就像一头从黑暗中跳出来的虎鲸。琳妮鼓足勇气,把自己锁进怪物的肚子,下楼,来到食物储藏室。途中经过的萨拉的照片给了她继续前进的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昏暗的灯泡下,格雷戈里·焦尔达诺把头埋在胸前,仿佛一个脱线的木偶。他的左肩一定脱臼了,手腕发青,被释放的左手正在流血:应该是抓挠被锁链固定在头顶不到一米处的木桩周围的石头造成的。罐头盒是空的,被掀翻在一边,瓶子里只剩下了一点点水。
她走上前去,用围巾挡住鼻子,默默地把男人的左手放进手铐,然后锁上。囚犯醒了,开始呻吟、挣扎,仿佛困在笼中的野兽。
“你干什么?”
琳妮没有回答,转身拿起尿桶,去外面倒空,然后带回了在炮台上收集漏雨的容器。她从运动包里拿出1条毛巾,浸入冰水,贴在男人脸上。焦尔达诺扭过头。
“你最好听话。”
“放开我!你终于回来了?!你……打算让我在这里熬多久?”
他拒绝让她碰自己。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胸口仿佛被撕裂一般。最后,他不得不屈服。琳妮小心翼翼地擦净干涸的血迹,从包里取出绷带和消毒水,清理他前额、眼睛和耳朵上的伤口。
“你的眼睛还肿着,但没有发烧,还是吃点药吧。我带了干净的内衣和外套来,是我丈夫的,应该适合你,你随时可以换上,然后洗漱一下。”
他挺直脊背,扭了扭脖子,这让他疼得瑟缩了一下。琳妮喂了他两汤匙止咳糖浆、咽喉喷雾剂和退烧药水,他毫不犹豫地全部吞了下去。看着他受伤发紫的左脚:几乎是右脚的两倍大,皮肤已经冻裂:琳妮也无能为力,她宁愿不去想它。她再次把手伸进运动包,拿出一包万宝路和一个银色Zippo打火机。
“你认得吗?”
男人点点头。她在他唇间塞进一支烟。点燃。他吸了一口,几乎咳出了整个肺。
“今天……几号?”
“星期五……22号……晚上10点。”
“星期五……我们在哪里?告诉我,这是哪里?”
琳妮坐在运动包上,和他面对面。朱利安甚至没有告诉他把他关在哪里,剥夺了他全部的尊严,不给他任何希望,以防止在彼此之间建立联系。她研究过刽子手和受害者之间的这种关系,甚至把它写进了《未完成的手稿》。她转动着手指间的打火机,尽量稳住语气。
“我和你女儿谈过了。罗克珊。”
焦尔达诺挥动着悬空的双手,徒劳地拉紧锁链。
“你敢碰她一根头发!”
琳妮一动不动,等他冷静下来。当她确信他可以专心听她讲话时,继续说道:
“她告诉我,去年2月,你在拉沙佩勒-昂-韦科尔附近的一条小路上发现了那顶帽子。具体是在哪里?”
他把香烟吐在地上。
“你以为你的疯丈夫没问我这个问题吗?先告诉我,这是哪里。”
“无可奉告。”
又是一阵咳嗽。囚犯把目光转向琳妮,眼睛里闪着顺从的光。
“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那里所有的路都一样……差不多一年前的事了。到处都是树林和树……(他深吸一口气)听着,我知道一点你女儿的事。自从我被关在这里,你的丈夫就一遍遍地跟我讲故事。”
“可我给你看她的照片时,你说你不认识她。”
“我只是想出去!这可以理解吧?”
他对着打火机点点头。
“你给我看这个打火机是想让我知道你去了我家……搜查了我的房子,就像你丈夫一样……你已经知道我要告诉你的一切了,对吧?你在考验我……”
每个动作都让他疼得撕心裂肺。琳妮不为所动。她必须克服慈悲心,以及大脑深处宣告这个男人无辜的微弱声音。她去过道取来萨拉的照片,放在他眼前。
“你在一个偏僻的村庄徒步旅行时,发现了我女儿的帽子。就是这顶帽子。然后,你和负责调查萨拉失踪的警察在一个大楼里工作。而所有这些有趣的巧合,让我觉得我丈夫有充分的理由把你留在这里。”
焦尔达诺的右眼浸满了泪水,琳妮不知道那是因为寒冷还是难过。他沉默着,垂下沉重的眼皮。
“就是巧合,巧合不能……让我成为罪魁祸首,你写侦探小说,你应该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写小说?”
“书,我家里的你丈夫确信那是我从你家、你的书架上偷的……可他错了,完全错了,那些书是我买的。这没有任何意义……我二十年的生活……就是负责把垃圾关进监狱……那些把女人和孩子当成……物品的混蛋,光听听他们的所作所为,就会让你恶心得想吐。难道被审判的人应该是我吗?”
焦尔达诺沙哑的嗓音和地窖里阵阵的寒意笼罩着琳妮。他也是朱利安记忆的囚徒,一个无知的囚徒。他突然被喉咙里的分泌物哽住了。
“你出现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丈夫根本没跟你提过我们说过什么。为什么?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被袭击了,很严重,失去了记忆。我认为这和你有关系。”
琳妮似乎看到了他右嘴角的一个动作,只有几分之一秒,像是一个冷笑。可她没有动,紧闭嘴唇。她疯了吗?还是因为睡眠不足?焦尔达诺朝锁链点点头。
“他一直把我关在这里,你还指控我袭击他?”
“也许是同谋?有人正在找你?”
“你疯了……”
“我想知道你被绑架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答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你2010年离婚,为什么?为什么换工作?是什么改变了你的生活?”
“笑话……这世界上三分之一的人都会离婚。我辞职,是因为我不能忍受糟糕的警察工作;这和你女儿有什么关系?什么?我不可以换工作吗?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找到某种联系。你会继续走你疯丈夫的老路。那就把我打死吧。来吧。”
他猛地撞向锁链。
“来吧!”
琳妮无力地站起身,跺跺脚,伸展几乎麻木的双腿。她不能给他机会,她必须占据上风。
“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而我所花费的时间,只能换来你继续留在这个洞里。我的丈夫很快就会找回自己,找回记忆。到了那一天,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所以你非要知道一切吗?”
“所以你总是无话可说吗?”
他不再回答。琳妮取来食物和瓶装水,扔到他脚边,然后把药放在他旁边的墙角,放开他的左手。
“我带了些工具,方便你上厕所的,但维持不了多久,药也留给你。我明天再来。或者后天。或者永远不再来了。”
“不,不!拜托!”
她转身向外走去。一个声音终于在她背后响起:
“我是一名外勤警察……每天都与皮条客和妓女打交道……”
琳妮僵在原地。
“我还和演艺圈的大牌明星打过交道,因为他们总和一些事纠缠不清:毒品、金钱、性,这无须多说……”
她转过身,回到他身边。他轻蔑地看着她,继续说道:
“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我几乎每天睡在破旧的旅馆里,隔壁房间就是被重新安置的妓女,或者在大酒店,一帮……律师或老板,以每晚3000欧元的价格定购女孩……我的工作就是观察、潜入,然后将他们困住。我隔一天才能回一次家,鼻子下总粘着残留的白粉。这就是离婚的原因。你满意了吗?”
“继续。你为什么辞职?”
“……2010年年中,一个我们监视了几个月的皮条客网络……由罗马尼亚的两兄弟管理……平时将非法资金投于房地产……在格勒诺布尔和尚贝里附近藏匿了十二名妓女。这些女孩稍有反抗,兄弟俩就以她们的家人相威胁。她们由两个老鸨监管,恐吓、殴打……被困在……格勒诺布尔郊区的吉普赛人营地,起初以为自己是来法国做服务员或清洁工的,最后却沦为了性奴隶……这种生意网通常是这样运作的。”
他的目光陷入迷茫,仿佛看到了那些罪犯。琳妮一动不动,笔直地站着。
“一天晚上,我们展开了一场干预行动……在那之前,我妻子刚刚跟我摊牌说要离开我……不妨告诉你……我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当……我面前出现一个老鸨时,我……我失去了理智,我……”
他抬起头看着琳妮,目光沉重。
“你丈夫对我所做的一切……跟我对她所做的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如果没有同事介入,我……会杀了她。只要在互联网上搜索,彼得雷斯库兄弟案’,就会发现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我的上级隐瞒了这个错误,主要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但……我不得不离开警察局,另找一份工作。所以你看,那个让松案,它开始时我已经退场了。它跟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