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科用手机拨通了罗恩的电话。里科矮胖身体的全息图从罗恩的手机里跳了出来，罗恩说：“耶，成功了！你瞧，现在你只需要雇用佐伊，让她每天二十四小时陪在你身边，这样就不用担心一周内又摔坏电话了。”接着他对佐伊说：“喂，你的猫怎么这么臭？”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里科就问道：“如果我坐着，那为什么在全息影像里我是站着的？”
“它会实时播放你脸上的神情，但你的身体只是一个标准的固定动画。当你打电话给别人的时候，只有你的嘴和脸在你说话时会动，但是你会一直穿着你现在穿的衣服。”
“哦，为什么？”
佐伊刚要回答，罗恩就插嘴了。“所以，如果我在你拉屎的时候打电话给你，我是不是看不到你？”
佐伊让罗恩站在房间中央，就像她对里科做的那样。她往后退了几英尺，开始扫描罗恩的身体。里科说：“收起你的肚子。你看到我的全息影像有多肥了吧？这东西至少给我加了二十磅。”
“那和电话没关系。”罗恩说。
佐伊说：“所以，我不太明白。那栋大楼是刚倒了吗？完全无损？”
“本来会更糟的。如果它倒向另一边，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把兰德酒店给毁了。”
罗恩说：“这个城市的检查员简直是个笑话。每个人都很脏，没有人会花时间去做正确的事。”
“嘿，公园景公寓是为了编码而建的，这注定了它的命运。他们在旁边挖地下室，但是他们离地基太近了，他们挖啊挖，直到这二十层楼被挖倒了。公寓楼就像喝醉了，一脚踩进沟里。混凝土桩像牙签一样断裂，像加农炮发射的声音。”
佐伊完成了对罗恩的扫描。罗恩拨通里科的电话，他的全息影像出现了，罗恩说：“哟，看起来它确实让你变胖了。”
佐伊说：“你可以下载任何你想要的身体或服装。你可以让自己成为一个肌肉男，或者穿上一件小燕尾服来提升格调。”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瘦骨嶙峋的家伙，他们中年纪最大的那个人，把头伸进卧室，说：“为什么墨西哥卷饼这么久还没送到呢？”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佐伊终于开口道：“哦，那是给你的……我可能已经……把它弄坏了。我以为它是他们用来找我的。”
“你觉得会有人派一架墨西哥卷饼直升机来追踪你吗？”
“我还以为是无人机。”
“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我帮忙淹死了一个人，放火烧了另一个人，还破坏了那家餐厅的玩具直升机。我的生父去世了，我在这儿处理他的事情，但现在他们试图找到他的保险箱或其他东西，这一切都太混乱了。他是个……”房间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佐伊的声音越来越小，“怎么了？”
里科说：“去找塞萨尔。”
佐伊迷惑不解地问：“这个城市有一位恺撒？”
“不，那只是他的名字。你知道全世界都在找你吧？”
第8章
八
开眼网络仅在美国就拥有一亿两千万个摄像头。包括数以百万计进行现场直播的眼镜和别在衣服上的微型摄像机，成千上万个室内和室外的安全摄像头，大多数汽车仪表板上的摄像机（这是2020年后每一个新车型的标准配置），警察部门拥有的无人机群，电视新闻频道专用摄影机，以及无数没有记录的偷窥者。在任何时候，百分之九十八的直播都没什么意思。
但是开眼网络不仅仅是一堆摄像机。这个庞大的电子眼睛群的神经中枢是一个软件算法，它能确保观众总是有东西可看。因此，如果你从手机或电脑上登录开眼，它会向你展示三个基本频道：人物、地点和事件。一旦你选择人物频道，你就可以进入你最好朋友的摄像机里，看他在做什么，或者登录进去看看流行歌手拉特雷尔·拉兰吉星期四晚上在做什么。如果你戴着联网眼镜，你可以用他们的视野覆盖你的视野——从他们的眼睛看世界，完全遮住你自己的现实世界。如果你选择“地点”，你只需要告诉开眼你要去的地方，它就会给你带来这个地方最受欢迎的视野——如果你想看看珠穆朗玛峰，你会看见一个登山者此时直播的最有趣的景象——或者一次最戏剧性的接近死亡的经历。
然而，“事件”才是开眼里真正的亮点。例如，如果上面提到的这位流行歌手在夜总会刺伤了一名脱衣舞娘，就像去年发生了四次的那样，那么“拉特雷尔·拉兰吉刺伤了另一名脱衣舞娘”就会在几秒钟内出现在开眼的事件频道。开眼就会把你带入现场最佳视角的直播中，并且随着事情的发展，从一部摄像机切换到另一部摄像机，跟随直播中有着巨大的橙色爆炸发型的裸体男人一起，逃离俱乐部，偷一辆车，引发警察追逐，并试图登上私人飞机飞回墨西哥。只要周围有在工作的摄像头，你就可以实时观看剧情的展开，从一个画面跳到下一个画面。如果东西移动得很快，周围又有很多摄像头，那么画面每隔几秒钟就会不和谐地切换一次，这让新观众很迷惑（这就是为什么大家几年前就开始叫它“开眼”了）。其结果是，开眼已经成了自发的真人秀节目的巨大孕育地，系统且不间断地生产节目。“事件”列表得以实时更新，从你社交圈里的小事（“女人们在罗布和吉娜的婚礼招待会上大打出手”）到全球新闻（“京都汉堡王的人质对峙事件”）。
这些对佐伊来说都是全新的，当她坐在施工人员活动房的沙发上时，她需要有人为她解释这一切。她没有一个开眼设备，因为她想没有人会想看她给那些乡巴佬倒拿铁咖啡和茶的画面。她也没有太关注开眼直播，因为她觉得开眼还是那个让无耻之徒在公交车上直播女性裙底风光的东西，就像刚开始一样。这就是为什么佐伊没有意识到，在过去的十八个小时里，她一直是“开眼事件”的明星，而这个事件目前已经吸引了两千多万人关注。
然而，因为塞萨尔，活动房里的工人们知道这一切。据里科说，他是他们中最年轻的一个，从一开始就对佐伊的事件有着宗教般的热诚。里科叫塞萨尔放一放他手上的任务，暂缓把铜线从大楼的另一个部分扯出来的工作。当走进门看到佐伊时，他有几秒钟的迷惑，然后是纯粹的、对明星般的敬畏。
塞萨尔说了一句西班牙语脏话，然后拍了拍手，说：“那谁会得到这五百万呢？”
佐伊说：“等等，什么？这就是我身上的赏金吗？”
塞萨尔说：“姑娘，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吗？”
“我从七岁就开始流浪了，显然我什么都不知道。”
塞萨尔拿过屏幕墙上的遥控器，滚动到一个名为“寻找利文斯顿的钥匙”的事件列表。这场秀的图标是佐伊的脸。
她叹了口气，说：“这实在太荒谬了。”
“好吧，”塞萨尔说，“一切都是从上周仓库爆炸开始的。在那之后，有传言说阿瑟·利文斯顿有个保险库。但是没有人能找到钥匙，因为他把钥匙藏在什么地方了。还有传言说，所有这些线索都隐藏在周围，每个人都对这个神秘事件十分着迷。现在，甚至没有人知道地下室里有什么。好吧，有人说是被他杀害之人的尸体，有人说是金子，有人说他把一个女人困在里面，而里面的空气只够她存活二十四个小时。这些都是疯狂的谣言——你知道开眼就是这样。哦，或许你没有开眼。不管怎样，然后这个巨大的赏金就出现在了皮囊墙上——”
“什么墙？”
“呃，那个地下的……人们给自由职业者发非法赏金的地方。所以就有了一笔钱，好吧，是一百万，来买保险库的钥匙。这笔巨款来自利文斯顿自己的人，这就表明整个故事是真实的，他们也没有钥匙。这件事在开眼上传疯了——几天来，疯狂的故事四处传播，所有这些寻宝者都在直播上声称他们知道钥匙在哪儿，说钥匙在某个废弃的大教堂或沙漠的洞穴里。但这些只是华丽的表演，没有人拿到那把钥匙。与此同时，对这件事的大肆宣传还在不断增加，数百万人在观看，每个人都在谈论它。最后，今天早上，砰！情节大转折，好吗？钥匙不在城里。钥匙在科罗拉多。在阿瑟不为人知的女儿身上。”
“这么说这整件事都只是个谣言？我能对着摄像机告诉大家我没有钥匙吗？”
“你有。”塞萨尔指了指他的太阳穴。
“什么，是个什么组合吗？我也没有其中任何一样东西。”
“不是。有钱人现在的保险库不是用钥匙打开的，是用人打开的，明白吗？指纹扫描，眼球扫描，诸如此类。利文斯顿的保险库是其中一种——它的扫描可以直接进入你的头骨，读取你的大脑神经元和突触。利文斯顿设置了他的保险库，只有一个人可以打开，那就是你。”
“他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这会让我成为这个国家所有贪婪的精神病患者的目标吗？”佐伊想到火车上所有时不时看向她的陌生人，想到她被护送到可怕的死亡现场时蜂拥的记者。她摇了摇头，说：“那个男人真是行走的毒瘤。所以你也一直在看这个？”
“每个人都在看。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你，所有寻宝者和疯子都朝你这边走来，全世界都在看着他们，看谁先找到你。人们在开眼上组成了不同的粉丝团体，为自己支持的‘追捕者’加油。然后发生的事是，出现了另一份合同，价格超过了利文斯顿那边的人的报价，你知道吗？三百万。其他一些犯罪家族，他们同样想要得到钥匙。所以现在你也成为帮派斗争直接的焦点，每个人都前往科罗拉多，这激励了所有白骑士类型的人来拯救你。所有人都向你所在的地方集合。”
佐伊想，那时候我一直坐在沙发上看野生动物纪录片，然后染发失败。
“但问题是，”他继续说，“他们找错了地方。他们以为你在博尔德附近的郊区。”
“哦，没人知道我搬走了。”
“所以每个人都在试图确定你现在的地址，但是那个长着机械下巴的家伙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早一些。所以当其他人都在错误的地方翻来覆去地寻找时，那个人已经在你的拖车房外监视你了。等着，看着。他打开他的直播，然后就出现疯狂的汽车追逐和冰上事件……嗯，你知道的，你在那里。再后来你上火车的时候，你在开眼上出现了。于是，所有的猎人和疯子都涌进了火车站，等着你出现。但是有几个人变聪明了，去了盐湖城，他们想要和你一起上火车，其中有两个人成功了。”
“两个？”啊，是的。灵魂收集者，他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当然是雅各布。他并没有想和她搭讪，他是来领取赏金的，并为此即兴拍摄了一档真人秀节目。
她说：“所以现在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个人手里可以放出闪电？”
房间里三个人同时说：“什么？”
“就是火车上的那个坏人。他能用手指发射电流。这是这里的人都会做的吗？”
里科说：“我知道的人都不会。看上去尿尿会很危险。”
佐伊说：“没关系，当我没问。那么，谁把我交给利文斯顿那边的暴徒，就能得到一百万，而把我交给另一群更坏的家伙，就能得到三百万？”
“是五百万，”塞萨尔说，“看。”
他拿出一张单子，就在利文斯顿企业开出的一百万美元的报价之上，是最新的五百万美元。旁边的名字是……
“摩洛克是谁？”佐伊问道。
她得到的回应是大家紧张的眼神。
“这么说吧，”里科说，“即使这个城市的人不需要那笔钱，他们也会把你交给他，只是为了讨他的欢心。你不会想知道他对那些妨碍他的人做了什么。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给你看视频，他喜欢为观众表演。他在开眼上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粉丝群，当鬣狗开始在你的拖车房外直播时，摩洛克的这些粉丝正在大声欢呼，提出了很多关于他应该怎么折磨你的建议。”
“我想知道，摩洛克的粉丝有多少人？”
塞萨尔说：“很多。但你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疯子，也许，有些人只是为了让人震惊才这么做的。不过，如果他们在公共场合看到你，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告密。然后他们会吃着爆米花，看着摩洛克的人在镜头前把你撕成碎片——”
里科打断了他：“可以了。塞萨尔，你得学会什么时候停止说话。”
佐伊感到心灰意冷，但她记起，不论谁先找到她，其实都是她的父亲杀死了她。
里科看了看佐伊，说：“还有你，别这副表情。我有妻子和四个孩子，我会带一个装满血腥钱的手提箱回家吗？我怎么告诉他们这笔钱的来头？”
罗恩说：“我可以要了你的那份钱。”
“伙计，你妈妈会把你捆起来。她会知道你从哪儿弄来的钱，因为我会告诉她的。”
塞萨尔说：“我不想这么和你说，但要么是我们，要么是那些家伙。”
他指着屏幕，画面已经切换了。他们现在正看着六七个穿着华丽的男人挤进一辆面包车。一个人留着红色的莫霍克发型，全身都是文身，正在磨弯刀。另一个人拿着侧面画着战争口号的火箭筒。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看上去就像用胶水把自己的身体粘了起来，然后跑过一家卖刀的店。视频底部的标志写着“浑蛋联盟”。
塞萨尔说：“他们在货车里，正在去公园景公寓的路上。”
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汽车仪表板上的摄像机的视角，显示他们正在绕过公园，那栋倒塌的公寓楼在前面一览无余。然后，画面突然变成了黑色。
塞萨尔说：“他们在干扰我们，所以我们无法看到他们如何接近。很聪明。”
佐伊从沙发上抱起恶臭机器，说：“我能躲到哪儿去呢？在旁边的大楼里有他们去不了的地方吗？”
里科说：“我们告诉过你，你不能回去。那里不安全，整个地方都要倒塌了。我们甚至不让自己的人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进去。如果你待在这儿，我们可以——等等，佐伊——”
她已经朝门口走去。这些人看起来很好，但她认为他们不可能从五百万美元的赏金中脱身，因为他们要对付一群全副武装的高中辍学生，这些高中生似乎想要为他们的开眼秀制造一场枪战。她猛地拉开了活动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