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佐伊,别在我们面前崩溃。到目前为止,你沉着地处理了这一切,这都让我们印象深刻。”
“只是……所有事情一下子击中了我。我妈妈有一次告诉我,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电影里的明星,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她的意思。因为阿瑟认为他是主角,他会是那个把这疯狂的事情做完的英雄。然后就这样,他死了。现在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也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我将是在电影中途死去的女孩,给真正的英雄带来打败坏人的动力。我的电影可能会在晚上结束……这样的话……就,没什么……”
佐伊喘不过气来。她弯下身子,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
埃科在她身边跪下来,她把手放在佐伊的胳膊肘上,说:“来吧,站起来。第一条规则就是,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们这样。”
“谁?”
“你知道我的意思,看看四周,站起来。”
佐伊站起了起来,点了点头。“没事,我想我没事。”
“拿去。”
埃科把一粒蓝色的胶囊塞进佐伊手里。
“这是什么?”
“抗焦虑的药。别告诉任何人。”
“你从哪儿弄来的?”
“当然是从我的医生那里。如果这个不奏效,我的包里还有另外两种药片。”
佐伊吞下了胶囊,连同她一直想问的所有后续问题。
埃科说:“嘿,看着我。这就是他想要的。这是他们一直想要的。这就是他告诉你他要来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你有这种感觉。别让他得逞。不管他来这儿要做什么,你都能控制局面。对吧?”
她点了点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很好,让我们开始吧。”
佐伊冒险一般走进越来越密集的人群,阿尔曼多紧跟在她后面。她立刻觉得好像有上千双眼睛同时看着她,然后意识到如果把开眼算进去,那可能只是实际总数的一小部分。她考虑回去从埃科那里拿第二颗药。佐伊觉得自己的背上像背着个靶子,但她突然从耳机里听到屋顶上狙击手的说话声,在相互交流她的行动。她意识到自己的背上应该有几十个靶子。
而这些仅仅是她知道的。
[1] 又被称作美国总统山,由四座高达六十英尺的美国历史上著名的前总统头像组成。


第27章
二十七
人太多了。
火焰从火炉里跳动着喷射出来,完美的女孩们穿着小裙子,戴着艳丽的假发,咯咯地笑着,男人们互相开着玩笑,互相嘲笑着,一支可怕乐队愤怒又充满力量的民谣歌声刺向夜空。俯瞰公园的建筑物,灯火通明,就像酒吧里的节奏均衡器,垂直的灯光随着音乐上下跳动。佐伊觉得每个节拍都给她的头颅带来一阵疼痛。
哦,还有鬼魂。他们让这些愚蠢的全息影像在公园里随意漫游,描绘着半透明的阿瑟·利文斯顿做着幽灵般的事情——与甘地交谈,与希特勒拳脚相向,与耶稣击掌。放映机装在遥控小车上,小车在雪地上打滚,这能让人觉得鬼魂和人群混在一起——恶臭机器一定很讨厌它。接着,佐伊开始注意到这些奇怪的绿色发光小球在人群中飘浮,靠得足够近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些是人们装在小杯子里的在黑暗中发光的冰激凌。即使这里的食物都似乎在尖叫着引起注意——她很惊讶这些食物没有被做成那种咬上一口就会发出声响的东西。她觉得能看到某个醉汉把呕吐物喷得到处都是。
在这一切之下,是来自耳机里的电子声音——毫无用处的喋喋不休——来自屋顶上的侦察员、周边的警卫和混入人群的便衣枪手。发现威胁,消除威胁,他们说着一些对佐伊是否会死没有任何帮助的专业术语。
在这一切的过程中,她只是不停地移动,穿过噪音以及人们在汽化器上吹出的一团团蒸汽,这些蒸汽可能会让她在夜晚结束时变得兴奋。他们说,如果任由人类和其他动物不受控制地活动,它们会以逆时针方向移动。例如,杂货店的平面图就是为适应这种情况而设计的。果然,几个小时后,佐伊发现自己在公园里漫无目的地转圈,只是因为她不能站着不动,她的脚疼得要死。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她向身后看了五百多次,发现阿尔曼多还在那里,像只小狗一样跟着她。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细条纹西装,里面是一件深红色衬衫,没有系领带,戴着一副墨镜,镜片是黑色的,当光线照射到镜片上时,镜片就会发出深红色的光芒。她觉得这墨镜应该联网了,为了给他提供实时的安全扫描,但它看起来很酷,这并非偶然。另外一件并非偶然的事情是,每次他的夹克移动的时候,很容易看到他肩膀皮套里的镀铬枪。这表明阿尔曼多不是卧底警卫。
一位看起来像女生联谊会的女孩从他们身边走过,身上只穿了一件毛皮大衣,其他什么都没穿。她和这里的很多女孩都做了名人不断做的开眼角手术,佐伊觉得这让她们看起来像卡通人物。然而阿尔曼多看着她,显然眼镜给他播放的内部情报表明潜在的刺客都是穿着性感衣服的年轻女孩(至少有三次,屋顶的监视人员在耳机里向阿尔曼多指明的“目标”都是这样的。“鲁伊斯,一个穿着裙子的金发女郎,弯着腰,三点钟方向,天啊你快看。”)。早些时候,佐伊看到一位身材骨感、金发碧眼的女人,她只穿了一件带纽扣的男式衬衫,打着领带,头发乱蓬蓬的,就像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她又看到六个女孩穿成那样,她意识到这是塔布拉拉萨地区常见的派对服装。特雷是对的,与前来悼念阿瑟·利文斯顿去世的姑娘们相比,佐伊的衣着显得很保守。她们喝着免费的饮料,吸着大量的可卡因和派对专用毒品,这些毒品一定让她们觉得现在的气温比实际高了四十度。
佐伊对阿尔曼多说:“这地方真是荡妇派对。”
“是什么?”
“没什么。”
佐伊注意到,当一个特别引人注目的女孩从身边走过时,阿尔曼多总是开始做一些官方保镖的事情——把手指放在耳朵上,好像是在听命令;把手放在佐伊的背上,好像是要引导她穿过人群。换句话说,他在向全世界清楚地表明,他不是佐伊的约会对象。
一群年轻的韩国夫妇经过。他们看了看佐伊,然后做了个手势,笑了起来。
是的,还有另一件事:直到晚会开始,佐伊才突然想起她很出名。不是那种会引来赞赏或索要签名的名人,哦,不是。而是一种“嘿,我在新闻里看到过这个人的疯狂故事,她也存在于现实生活中,是不是很奇怪”这样的名声。很多眼神、笑声和推搡,就像她的存在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佐伊总是觉得人群中好像每个人都在盯着她看,但这次是真的。没有人能设计出一种比这更精妙的心理折磨了。
比看客更糟糕的是那些知道即将发生暗杀威胁的人,他们是专门来看这出戏的。她可以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来。他们是那些没有笑的人,但是他们的表情像是在看一部逐渐精彩起来的电影。他们会互相指来指去,嘀咕着,就像在说:她在那里呢,她就是那个在某个时刻会被杀死的人。就像他们现在正在参加世界上最精心设计的神秘谋杀的晚间聚餐。
但就在佐伊认定那些人是最糟糕的人时,她从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岁的胖乎乎男孩身边经过,男孩穿着一件黑色的“摩洛克团队”T恤,衣服上的字体动画看上去像着火了一样。
当他经过时,他咯咯地笑着喊道:“跟你妈妈打个招呼!”
“天啊,这一定是在开玩笑吧。我们能把那个孩子赶出去吗?”
阿尔曼多耸了耸肩。“只是把他赶出去,还是所有穿那些衣服的人?他们在街上售卖这些T恤。”
“我讨厌这个地方。”
“尽量不要去想它。对他们来说,这些都是不真实的。你见过电视上的名人吗?如果第一次见到,就好像蜡像馆里的一座蜡像活了起来。这一切都不真实。”
“有没有佐伊团队的短袖?”
“我想……当然有,在某处。”
“算了,至少我的猫喜欢我。”
“如果这能让你感觉好点,他们总是这么做的。人们在开眼上关注塔布拉拉萨的帮派斗争,他们选择支持哪一方,跟踪产生尸体的数量,就像记分一样。只要有一场枪战,每个人都会跳到实时的直播观看,为自己支持的一方加油。”
他们经过一个被踢翻的小全息玩具,投射出阿瑟·利文斯顿的全息动画——他正欣赏自己新的天使翅膀,并在调整着一个光环——这些动画斜着投射到旁边肮脏的啤酒雪山上。
佐伊说:“他们不都应该为我加油吗?我不是好人吗?”
阿尔曼多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你必须明白,阿瑟是这个城市里最富有的人。他很张扬,很傲慢,总是出现在新闻里。他是一位房地产大亨——这意味着他拥有巨额财产,收取大量的租金,而且并非总能维护这些建筑物使人们满意。”
“这么说他是个贫民窟地主。”
阿尔曼德耸了耸肩。“没人喜欢他们的房东。你喜欢你的房东吗?但在这个案例中,这个房东也是一位浮夸的花花公子,他抽的雪茄比这些人的衣柜还要值钱。所以在开眼里,故事背景是一个贫民窟地主宠坏的有钱女儿,和一个要让她回到她应有位置的赤膊老大之间的对抗。记住,观众主要是男性。”
她看到巴德正在给一群穿着军装、看上去着了迷的人讲一个看似滑稽的故事,这些人可能是他旧时军队里的伙伴。他们在急救帐篷附近遇到了埃科,她一边摆弄手机,一边想摆脱一个男模模样、正试图向她搭讪的家伙。她希望能找到安德烈,但他一定是去协调安保工作了,或者在做一些她可能并不想知道的其他西装男人的生意。
另一方面,她发现威尔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台子的后面,在那里,令人毛骨悚然的阿瑟·利文斯顿蜡像就耸立在花丛中。他只是站在暗处,喝着酒,看人群从身边走过。这并不奇怪——佐伊很难想象他会和人打交道。
阿尔曼多低声对佐伊说:“注意看人群,当人们经过威尔时,注意。”
“你想说什么?”
“注意到没有人离他十英尺以内了吗?每个人都离他很远,害怕碰到他的胳膊。佐伊,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乌云。”
这是真的。人群都绕开威尔所在的地方,好像他有一个力场,把所有人都推了出去。有一次,一个喝醉了的女孩踉踉跄跄地靠近他,她的男朋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开,好像是把她从悬崖上拉回来一样。
阿尔曼多说:“塔布拉拉萨的人都知道他是谁。其余的人戴上眼镜就会收到警报,面部识别系统会闪动警告,说‘不要和这个人有眼神接触’。”
佐伊走近威尔,说:“你一直躲在这里吗?”
“我得监督一下准备工作,呃——”
“你说谎,你在逃避派对!哈,我就知道!”
“我没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或者怀疑我在内心深处认为所有这些人都是吸血鬼。”
“阿尔曼多在向我展示人群中所有的人是如何避开你的,是因为他们担心你的肝脏会爆炸吗?”
“什么?”
“我拿你酗酒开玩笑呢,因为这是我对你唯一的了解。”她环顾了一下人群,“这里大概有一万人。”
威尔说:“一万八千一百四十六个,此时此刻,在反向扫描范围内。”
“对了,你知道如果我死了会有多少人来参加我的葬礼吗?四个。我得让恶臭机器给我念悼词。”威尔没有在听,他只是视线穿过她的肩膀,看着人群。佐伊继续说:“哦,你知道你忘了做什么吗?告诉我怎么玩这个硬币把戏,这是阿瑟的遗嘱。”
“以后。”
“可能没有以后了!”
一个剃了光头、眼睛带笑的中国男子走了过来,他身穿黑色长袍,背上绑着武士刀。佐伊还没来得及准备好迎接一场刀剑功夫战斗。阿尔曼多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佐伊,这是吴,我的后援。我相信你还没有见过他,他之前来的时候你都在睡觉。”
“哦,我刚刚才发现你好像没睡过觉呢。”
吴说:“很高兴见到你,阿什女士。”
佐伊对阿尔曼多说:“你为什么没有刀剑呢?”
“你是说,我为什么没有一把假刀?”
吴说:“我向你保证,这把刀是真的,它有三百年的历史了。我买的时候,上面全是血锈。当我磨刀时,桶里的水流淌着几个世纪前死在战场上的人的干红色的血。”
阿尔曼多翻了翻眼睛,说:“顺便说一句,吴出生在奥克兰——记住这一点,特别是当他后来开始散播东方智慧的时候。这把剑是用来炫耀的,我知道他从来没有使用过。”
“当然是用来炫耀的,但它也是真的。只有傻瓜才会认为这两点相互排斥。”
阿尔曼多说:“好吧,看起来像真的。”
乐队停止了演奏,扩音器里传来即将点燃火葬柴堆的通知。实际上,直到刚才,佐伊还没有意识到阿瑟蜡像下面的那堆木头是火葬用的柴堆,但是,如果不是处于一种愚蠢的辉煌中,他怎么可能离开呢?
威尔和安德烈走上台,佐伊不认识的一群人加入了他们——大概是阿瑟的朋友、生意伙伴和……家人?
佐伊甚至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如果阿瑟有个哥哥,那就意味着她有个伯父,或者她还会有一位伯母和堂兄弟姐妹。非常奇怪。
威尔现在拿着麦克风,要大家保持安静。他说:“我想说几句关于阿瑟·利文斯顿的话,我很想这么做,但他的遗嘱明确禁止我在这个仪式上致悼词,因为他担心这会让大家情绪低落。相反,他只想让我们向在座的客人们传达最后一个愿望,我将把这个交给安德烈·诺克斯,大家很快就会知道是什么了。”
他把麦克风递给安德烈,安德烈得到了热烈的掌声。他抽出一张小纸条,说道:
“现在,我要朗读阿瑟的原话,这样就没人会认为这些是我说的了。”他作秀似的念着纸条上的字。“听到这些话的人们正在享用免费的食物、饮料和各种非法物品,这些都由我来支付。”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安德烈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继续读起来。“我只要求你们用许多可爱的女士回报我的方式来回报我的慈善行为——和一个比你的魅力等级低几个等级的人做爱。”人群中发出笑声和起哄声。安德烈又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如果你是九分,就带四分的人回家。这样你就给了他们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让会他们终身受用。你会对关灯后他们愿意做的事情感到震惊。请在我的葬礼上做这些。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