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听到我之后要说的话,你就会改变主意。”
阿尔曼多紧张地扫视着黑色巨坑的边缘,然后是天空,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俯冲下来,随时向他们开火一样。“佐伊,我不认为这里还是一个安全的会议地点。我之前想的是地形开阔,不会有枪手伏击,但是现在看来……不管是什么人做了这些事情,他们让这里变得很危险。”
威尔说:“我同意。利文斯顿高塔有一个不错的会议室,有坚实的墙壁、椅子和酒水。我们会把你带到屋顶上,然后你就可以坐你自己的直升机去兜风了。”
佐伊问阿尔曼多:“你知道在哪儿吗?”
阿尔曼多笑了笑。“飞行在三万英尺高空的飞机上的人都知道利文斯顿塔在哪里,很难不知道它在哪儿。”
“安全吗?”
“那是一栋挤满了武装警卫的建筑。所以我想问题应该是,对于什么来说安不安全?”
第17章
十七
利文斯顿塔是佐伊见过的最高、最奇怪的建筑,它矗立在挡风玻璃外,是一座香蕉形状的黑色建筑(阿尔曼多说它可以变成任何颜色,黑色是对利文斯顿的哀悼)。香蕉曲线导致它向下面的街道倾斜,好像是处在被狂风吹歪了的过程中一样。这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淫秽之感。事实上,不,一点也不隐晦。
当他们走近时,佐伊问阿尔曼多:“所以这栋楼是我的吗?整栋楼都是我的?”
“而且里面也都是你的员工。”
“真奇怪。”她可以直接走进去然后把他们都炒了,毁了他们的生活,这一切看起来很简单。
他们来到一排旋转门前面的环形车道上。
佐伊说:“不要停下来。把车开到街上去,继续开。”
“开去哪里?”
“反正别在这儿停。如果这是他们想见面的地方,那我想去……这个地方对面的地方。”
他们拐过一个弯,佐伊看见威尔和安德烈驾驶的两辆车跟在后面。她四处张望,想找一个破旧的酒吧,或者一家出奇老鼠餐厅,他们可以在里面见面。他们经过一家高级按摩院,一家三层楼高、里面播放着出售军用武器广告的商店,还有一家她从未听说过的快餐连锁店,一个叫作“韩国街”的地方,那里有串烧豆蓉薄饼和韩国馒头。在他们上方的窗户上有一行动态文字:利文斯顿纪念堂,聚会狂欢时间——下午五点到所有人都昏过去。
然后她看到了一座建筑。
这是一幢破烂不堪、尚未完工的建筑,看上去像四十层楼高的垃圾堆——油布、床单、硬纸板、胶合板。
佐伊说:“真恶心,这地方发生了什么?”烟雾从原本应该是窗户的地方随意冒出来。“那儿着火了吗?”
阿尔曼多说:“那只是人们在取暖,而且我认为你也拥有‘那个地方’。整个广场都是你的,除非我弄错了。”
“发生了什么?建筑前面好像被炸掉了。”
“因为这座建筑建到这里就停了。这本是个高档公寓。五年前破土动工,他们先把框架搭好,再把混凝土补上,然后因为一些法律上的问题而陷入了僵局。随着时间的推移,无家可归的人开始聚集在那里,直到……填满它。大家都叫它‘斯库特维尔擅自占用地’。”
“靠边,这就是我们见面的地方。”
阿尔曼多显得很惊慌。“因为一些我不方便大声说出来的原因,我不建议这么做。”
“我们驾驶的是一辆防火箭的豪华坦克,我想我们离穷人不到五十英尺应该不会有危险。”
阿尔曼多不情愿地照做了,佐伊认为他并没有什么选择,这整件雇主与雇员的事情真令人陶醉。汽车停在了这幢破旧建筑物阴影下一片杂草遍布的混凝土上。佐伊呆呆地看着,觉得它给人一种末日已经来临的感觉。
安德烈的宾利和威尔的跑车在他们后面停下来。
阿尔曼多朝威尔的车点点头,说:“阿斯顿·马丁征服者,我猜是2023年版。”
佐伊和阿尔曼多下了车。佐伊抬起头,看见摇摇欲坠的塔楼的每一层都有往下看的面孔,传言说那些装有彩色玻璃窗的豪华轿车可以一直开到楼顶。这个地方有一种传播信息比无线网络还要快的“葡萄藤”。一楼几乎是完全开放的,甚至那些未完工的墙的框架也在某个时候被拆掉了,大概是被什么人拆了当废料给卖了。
一群人在外面的混凝土柱子间转来转去,每个人都排着队站在摆满食物的折叠桌前。如果佐伊在塔布拉拉萨出名的话,她的名声一定还没有传到这个群体中间——她所得到的是人们愤怒的目光,看起来就像她要插队。她朝人群走去,但走进去之前,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阿尔曼多说:“我们最好保持距离。”
一阵更加从容的脚步声靠近了。佐伊转过身来,看见只有威尔下了车,大概是想问问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还没等他走到他们面前,就有一个大块头跟他搭讪,他的头上不是头发,而是一群蛇的文身——像美杜莎那样。那人走过时,似乎在随意嘟囔着一连串的要求和威胁。威尔看也没看那人一眼,就把手伸进西装口袋,掏出钱包,递给了他,脚步都没有放慢。
当威尔走到佐伊面前的时候,她问:“你刚才被抢劫了吗?”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改变主意了。我想在这里见面。威尔抬头瞥了一眼冒烟的塔楼,发出一声气恼的叹息。
佐伊说:“阿尔曼多说这幢楼也是我的。”
“这里,”威尔说,“是你在塔布拉拉萨要面对的一万个难题之一。”
在他们楼上的五层,一个肮脏的裸体男人站在一堵敞开的墙前,用一瓶水清洗他的胯部。威尔转身示意安德烈、巴德和埃科加入他们。三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被吓坏了。工人在附近忙碌着,从停车场的两辆集装箱卡车后面拖出箱子,把它们搬到桌边。
佐伊问:“那些人是谁?”
“是你在付钱让他们做这些。整件事总的来说就是一场和隔壁停车场的人的财产纠纷。法院最终做出了对他们有利的裁决,这意味着这栋建筑必须拆除,并移到三十英尺开外的地方。但那意味着你要把所有在这儿的流浪汉都赶出去,你父亲不愿意这么做。他让利文斯顿基金会在这里建了一个流动厨房,并与一家餐饮公司签约,每天来三次,然后他一直拖延执行法院的命令。”
佐伊看着脏兮兮的人继续在折叠桌前挤成一堆,人群从一条线变成了没有形状的块状,这看起来似乎注定要发展成“不受控制的人群”,然后变成“骚动”。排队的人中有一半是孩子,其余大部分是妇女。一个病态肥胖的大胡子男人正在和一堵墙争论。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正在把他的三明治碎片给一条瘦骨嶙峋的狗吃。那里有很多吸烟的人。
威尔说:“看到那位裤子上挂着粪便的女士了吗?你可以让她住在豪宅里,雇个仆人在她的余生服侍她;或者你可以把她留在这里,让她淹死在自己的污秽中。这栋楼里的每个人都一样,城市里的每一个人也都一样,你拥有掌控他们生与死的力量。这感觉怎么样?”
佐伊扫视着餐桌。如她所看到的,食物选择不是很好。他们吃的是某种浓稠的炖菜,还有大块的普通面包、午餐肉和奶酪,他们正在用这些食材做三明治。塑料桶装的苹果没人拿,塑料桶装的香蕉和橙子快被拿光了。瓶装水,瓶装冲调果汁,普通汽水。
佐伊说:“也许我会把所有财产都捐出去,把所有的土地都分给这些人。你觉得怎么样?”
威尔扬起眉毛,说:“因为你是个好人,不像我,是吧?但你为什么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呢?在拖车房公园的时候,你有多少次想过,‘只要我有钱,我就能拯救这些人,养活所有生病的孩子。’说起来很容易,是不是?但是当你真正拿到钱的时候,你会更加认清自己。你意识到过去你所认为的道德是多么软弱无力——在你知道你的任何选择都不会让他们的情况变得更糟糕时,你得到了巨大的心理安慰。而且佐伊,你会发现每个爬到顶端的被压迫者都面对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如果把我们放在那些恶霸的立场上,我们也会变得一样坏,甚至更坏。”
“天啊,你一定很喜欢听自己说话。”
“看看周围。你想对这栋楼做最后的决定吗?这将很快发生,如果它存在太久,它就会变得不安全。那么,如果你下令拆了这里,这些定居在此的家庭会怎么样呢?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只让地心引力帮你拆毁这地方,那又会发生什么呢?”
另外三个人来了,他们紧紧地站在一起,好像挤在一起会产生一个泡泡,把贫困拒之门外。一位喝醉的老人试图加入他们的行列,对他们的母亲大喊大叫。阿尔曼多只是打开他的夹克,让他看看枪套里的枪,那人立马就走开了。
佐伊说:“那议程上的第一项就是,威尔·布莱克沃特有三十秒的时间来让我对房子里那只被砍断的手感觉好受一点。”
巴德说:“哦,那是桑森巴赫尔的手吗?”
威尔点点头,说:“科瓦尔斯基是在验尸后从验尸官办公室拿来的,并不是他肢解了谁,要被定罪。”
佐伊说:“谁?”
巴德回答:“布兰登·桑森巴赫尔。那个被你活活烤死了的带着玩偶头的疯子,灵魂收集者。”
“谁把他的手砍掉了?”
安德烈说:“没有人。它自己脱落的。你没看有关你人质事件的新闻报道吗?”
“我为什么会看这些报道?我就在那里。”
巴德说:“你刚离开火车站,他就被炸成了碎片,就像他屁股上插了炸药一样。我之前在房子里不是装傻,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把那家伙身上的肉带过来检查。”他警告地瞥了埃科一眼,“我在那张桌子上吃饭。”
安德烈说:“我觉得就像一个变压器爆炸了,你们见过这种情况吗?我是说像电线杆上那样的变压器,不是变形金刚。看起来就像这样,发出的白色和蓝色的光,亮得足以在你的眼睛里留下斑点。”
佐伊说:“那……为什么他会自己爆炸?”
威尔回答说:“他体内的发电装置失灵或者超载、短路了。我想,如果它适当地释放出来,你,佐伊,以及你周围十英尺以内的一切都会被烧焦。我不知道这家伙身体里有多少电,但是……”
“身体里?”
“你真的想知道吗?”
佐伊举起双手。“显然我必须知道!”
埃科说:“这里,这就是我们当时在看的地方,当你的猫试图吃掉这只手的时候。”
她把手机放在装甲车的引擎盖上,轻敲菜单,直到一只手的全息投影浮现在上面,慢慢旋转。埃科再次轻击手机,手上的肉消失了,露出了里面的骨头。
安德烈对在汽车上方威胁地盘旋着的那只幽灵般的骷髅手做了个鬼脸,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在他上方大楼里的流浪汉,说:“伙计,这些人一定会以为我们在这里搞什么巫毒仪式。”
埃科说:“看到他手指上的白线了吗?沿着这里的骨头?准确地说,是导电石墨烯编织线。这就是他如何发出闪电的——这些线都连接着他手掌里的一个装置,就是这个区域,连接到……我们还不确定连接到什么东西上。”
佐伊说:“所以他体内植入了某种东西。”
威尔说:“不可思议的东西。有一种军方使用的叫作激光诱导离子通道的设备,它可以在空气中发射出一束强脉冲,这种强脉冲通过将电子与空气分子分离而产生等离子体,基本上就如同释放出了一道闪电。对我来说,这看起来像是这种强脉冲的微观版本。但问题是,军用版本能够产生大约五百亿瓦特的脉冲。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设备如此之大,以至于不得不装在坦克的后面。”
“但是这个家伙,”埃科说,“似乎把设备藏在他的手掌里。”
佐伊说:“一个在火车上的疯子是怎么安装这种东西的?”
埃科说:“可能就像一个疯狂的人在四肢上植入力量设备一样,或者像下颚可以咬穿钢铁的那个家伙一样。这甚至不是我们现在要问的问题。目前的问题是,该设备应该不可能安装在人身上。”
安德烈说:“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有一些奇怪的谣言。受伤的尸体或者是被炸烂的大脑,几个人自燃了,有个人设法在三万英尺高空钻进一架客机的引擎。起初,它像开眼网络上的病毒或者骗局,但……是的,结果是原来这个城市里的一些黑暗处的人物现在有了……权力。”
佐伊抓住自己的头发,沮丧地咆哮着:“好吧,你们对我隐瞒了多少信息?因为每层信息都比上一层更可怕。”
威尔说:“现在你明白了,你刚来的时候我们是什么状态。”
“哦,是的,你说服我了。我不想被牵扯进这些鬼事情里,这座城市就是一个放恐怖屁的屁股。”
另一名流浪汉走了过来,这个人也在大喊着什么人的母亲。要么他在模仿第一个男人,要么是母亲的事情在擅自占用区是一种流行的侮辱。
佐伊看了看阿尔曼多,他正站在他们和不受控制的群众之间,看上去准备好要拔出几支枪。
她说:“我有一个关于保镖的问题。有人悬赏要我的人头,有什么办法能让我逃脱吗?如果我把钱给摩洛克,然后离开这里,他的追随者还会追杀我吗?”
威尔插话道:“佐伊,这个不是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问题是如果你留下来——”
“嘘,我在问阿尔曼多。”
阿尔曼多仔细地想了想,眼睛没有离开人群,他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如果一个威胁离你太近,我必须亲自对付它,那说明我已经在工作上失败了。因为我的工作是在冲突开始很久之前就震慑对手——让他们明白任何伤害你的企图都是徒劳的,没有理由离开家来追杀你。在一个没有执法人员的城市里,这种恐惧和名声就是你阻止恶狼靠近的利器。你需要一个像恐怖的黑色乌云一样跟随着你的名声。明白吗?”
“这就是为什么火车上那个疯子把玩偶头粘在他的胯部。”
“没错。不久之前,一位告密者开始与检察官合作,那时候这个城市还有检察官。他说他要放弃摩洛克追随者的身份,把他和夜总会的枪击案供出来。这名告密者被摩洛克的人从家里拖了出来,他们把他吊在公园的喷泉旁,绑住他的脚踝,把他倒挂起来,把熔化的玻璃倒进他的鼻孔里。玻璃溶液烧穿了他的鼻窦,流进眼窝,最后烧穿了他的大脑。你看,他们是倒过来做的,所以那个人可以一直尖叫,直到熔化的玻璃最后把他大脑中控制叫声的部分煮熟。当然,整个过程都有摄像头录像。如果你想看这个视频,可以去开眼网站搜索马尔温·哈米特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