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灶台上突然一阵忙乱。转动旋钮,蓝色的火焰嗖的一声燃烧起来,一个平底锅和两个长柄煎锅被砰地放置在上方的炉子上。佐伊在酒吧那里坐了下来,很快,融化的黄油的醉人香味与新鲜香草和咖啡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扑鼻而来。阿尔曼多目不转睛地盯着整个过程,直到几天后,他才确定卡尔顿没有想要毒害佐伊。
佐伊说:“你……呃,很了解这里的情况,对吧?”
卡尔顿耸了耸肩。“我尽量做好自己的事,但一个人总会听到一些事情。人类的耳朵上没有盖子,尽管这有时会很有用。”
他从柜台的铁架上拿了一块硬皮面包,面包大概是几个小时前从砖砌烤炉里拿出来的。
佐伊问:“那些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那三位男人和那位女人——威尔、安德烈和其他人,他们具体做些什么?他们为我父亲做什么工作?他们是杀手吗?”
“他们解决了你父亲需要解决的问题。”
“那就是杀手了。”
“我只能说,如果他们真的杀了人,那一定不是在这座房子里做这件事的。”
他把香蕉去皮,放在砧板上,然后纵向切片。硬皮面包被熟练地切成厚片。金枪鱼排被轻轻放到煎锅滋滋响的油里,另一个煎锅里的红糖和融化的黄油被搅在一起。他将滚烫的米饭从炉子里拿出来并盖上盖子。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他们很危险吗?”
“如果你想知道具体细节,我只能说我没有被允许知道任何非法活动。如果我被传唤做证,那会使我陷入困境。这一点在我的雇用条款中已经明确规定了。”
“所以你知道阿瑟是个罪犯。”
卡尔顿把香蕉放入黄油和红糖的混合物中。面粉、盐、发酵粉和鸡蛋被放在一个碗里搅拌。
“恐怕在这个城市里,‘罪犯’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是的,你父亲做过许多大规模的、只收现金的账外交易,而且……他有各种各样的朋友。我听到了很多故事,尤其是关于他年轻时和战争期间所做的事情。他不是一个你想作为敌人的人。但是,在每一笔巨大财富的背后……其余的你都知道了。”
粉色金枪鱼的底部已经形成了四分之一英寸的白色,卡尔顿毫不费力且优雅地将它翻了一面。他转向柜台,很快给两片面包涂上一团花生酱,然后淋上蜂蜜。阿尔曼多的眼睛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你知道阿瑟把一切都留给我了吗?而你只是……这样笼统地说这些?我现在是你的老板了,就这样吗?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奇怪吗?”
“我向你保证,这甚至排不进我在阿瑟手下工作期间最奇怪的十周。我相信你的需求会和他的不同,但我觉得能适应,即使我年纪这么大了。否则,雇主就会变来变去,有些比其他好,有些比其他差。”
卡尔顿把金枪鱼从火上拿下来,放在一边。他把焦糖香蕉块从锅里拿出来,放在涂了花生酱的那片面包上,然后把另一片面包放在上面,整个面包都浸在鸡蛋和面粉的混合物里。然后他把涂了面糊的三明治扔进了油炸锅里。
“你对他为什么把一切都留给我一点也不好奇吗?”
“我有个朋友最近去世了,他把自己的房子和毕生积蓄留给了华夫饼屋的女服务员,说她是唯一对他好的人。我曾经看到过另一个女人睡在天桥下的帐篷里,但她有一个装满金币的咖啡罐埋在下面,价值二十万美元。她把这一切都留给了她从未去过的当地教堂。”
“所以你是说他只是疯了?这就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相信,当一个人富裕到一定程度时,他们就会用‘古怪’这个词来形容他。但对阿瑟来说,这也许只是遗憾。”
卡尔顿把还没煮熟的金枪鱼放在砧板上,切成丁,把大块的放在一个小碗里。他倒进一些米饭,用叉子把它们捣碎,然后把这份自制的新鲜猫食放在地板上给恶臭机器。
佐伊说:“遗憾?遗憾什么,像是他突然有了良心危机?”
“年轻的时候,我很讨厌别人对我说,等我长大了,我就会明白一些事情了。但现在,我恐怕要说同样的话了。”
他把炸好的花生酱和香蕉三明治从油锅里捞出来,让油从篮子里流出来,然后说:“在你这个年龄,生活充满了可能性。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可能性会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就像走廊上的门一扇一扇地关上了一样。你感到时间在流逝,你的精力在流逝。有一天,你意识到自己老了,不能成为一位著名的音乐家,不能改变职业,或者有更多的孩子。每一扇紧闭的门都代表着一种遗憾。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遗憾会定义你是什么样的人。也许没有家庭生活是阿瑟的遗憾。但说实话,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阿什女士,如果你在问应该如何处理你的遗产,那是由你决定的。如果你问阿瑟·利文斯顿希望你如何处理你的遗产,那么,他已经死了。所以谁在乎呢?”
他轻轻地把三明治放在盘子上,面糊已经形成了完美的金棕色外壳。他斜着切开它,融化的花生酱渗出来,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两半分开。他在盘子上放了一片摊开的草莓片,又撒了一层糖粉,然后把盘子滑到佐伊面前,接着是一杯牛奶。
“你父亲最喜欢的早午餐,偶尔也会夜宵的时候吃。我听说这也是猫王最喜欢的食物。”
佐伊咬了一口,感到油炸的脂肪和糖在她的舌头上喷涌而出,这让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妙的。
在她身后,阿尔曼多说:“一辆满载着你父亲朋友的车正在路上。他们刚从入口的路上转了个弯,朝大门开了过去。天啊,我太喜欢这里的安全系统了。”
佐伊问:“如果我们不让他们进来,他们就不能进来,对吗?”
“没错。”
她对卡尔顿说:“我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这整件事都是阿瑟的一个骗局。我这辈子只跟那个人说过两次话。他让我妈妈怀孕了,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八年后,他突然出现在我们住的地方,带着一叠钱和一个足球。”
“一个足球?”
“我想他看到了我妈妈在网上发布了一张我的照片,照片里是我小时候拿着一个足球,留着短发,所以我猜他认为喜欢足球是我的风格。不管怎样,然后他就消失了,直到八年后,他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出现了,就好像他第一次出现一样。好像每隔八年他就会突然想起他有一个女儿。这次他开着一辆豪华轿车来了,带着另一个足球。它是用平板卡车运来的,顶上有一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我说的是汽车,不是足球。我所有失业的邻居都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生气和尴尬过。我一直认为这是用逃税的钱买的东西——这样就可以让他的资产合法化。”
卡尔顿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决定是否要说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你父亲……他有一个惯例。每个星期五晚上,他都会带一位不同的、非常漂亮的女人回家。然后,每个星期六早上,他会让我主要准备一份早午餐——鸡蛋、薄饼、新鲜水果、自制的生奶油,只剩下最后的组装和拼盘让我别做。然后我离开厨房,你父亲就会过来,把所有的东西都弄好,这样,当那个当红的女人走进来的时候,她就会看见你父亲戴着他那顶可笑的厨师大帽子,正在为她准备一顿五星级的饭菜。她会微笑。每个女人都会微笑。”
“对不起,这有点恶心。我指的不是三明治,这个三明治太棒了。”地板上,恶臭机器正在拼命地吃着鱼和米饭。
“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告诉你你父亲是个好人。对那些反对他的人,我敢肯定他不是。但即使对他的朋友来说……这并不是说他不想做一个好人,而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做。但是,他喜欢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们惊讶。这是他能做的事情中与‘好人’的定义最接近的了。”
坎迪这个花花女郎的全息影像闪现到房间中间,说:“打开热水浴缸的喷头,打开四瓶香槟,安德烈·诺克斯和巴德·比林斯利就在前门呢。哦,看起来我们会有足够的人来玩打屁股的游戏了!”
阿尔曼多说:“他们没有带武器,他们从来不带武器。我不认为他们对你的个人安全会造成直接威胁。至于他们是否对你的财产安全构成威胁,或者是否值得信任,这也是你自己必须弄清楚的事。”
佐伊嚼了嚼三明治,然后说:“好吧,让他们进来。但如果他们未经允许就把手伸进口袋,那就朝他们俩的脑袋开枪。”
第15章
十五
阿尔曼多用一只手打开巨大的前门,另一只手用枪指着天花板。佐伊站在他身后,有点希望客人们能有点动作。卡尔顿在附近潜伏着,大概是想看看是否需要他清理一堆血迹。
巴德·比林斯利脱下他的牛仔帽,越过阿尔曼多看向佐伊,问道:“小姐,你介意我们进来吗?”
如果他这是在嘲笑她,佐伊也看不出来。“当然,为什么不呢?”
安德烈跟着巴德进了门,看上去宿醉还没清醒,他在吃着一个巨大的热狗。
巴德说:“唤醒这个流浪汉花了好些功夫,但我觉得他也应该来这里。”
当他经过佐伊时,安德烈说:“是的,我在早上十点吃热狗。只有上帝才能审判我。”
“卡尔顿,给我做个猫王最爱的三明治。”
安德烈看着阿尔曼多说:“这是谁?”
佐伊说:“哦,这是——”
“阿尔曼多·鲁伊斯。”巴德补充说。
阿尔曼多说:“看来你看过我的广告。”
“你为平克顿工作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我也见过你爸爸一两次,他还是雷诺的头儿吗?”
阿尔曼多笑了。“我想当我退休时,我父亲还会穿着那套制服。他可能会穿着它参加我的葬礼。”
安德烈对佐伊说:“巴德认识所有的人。”
佐伊已经朝厨房走了过去,她还有四分之一的三明治没吃,她宁愿死了也不愿留下这一小块三明治。他们都跟着她。巴德一进厨房,音乐不知从哪儿飘了进来,一个男人在唱一位叫布莱克·贝蒂·布拉玛兰的女歌手的歌。
安德烈看到了佐伊的表情,说:“当你走进一个房间,就像你在经过这扇门一样,房子里有个程序就会随机播放你的个人主题音乐。很明显,这是阿瑟的主意。”
“我们能把它关掉吗?”
巴德说:“相信我,女士,如果知道怎么关掉,我们几年前就会这么做了。”
佐伊在吧台坐下,继续吃着她的三明治。“好吧,你有五分钟的时间说完你想说的,然后阿尔曼多开始开枪射击。”
阿尔曼多惊慌地说:“那……那真的不是我提供的服务。”
巴德说:“不不,我们完全理解。我只是想给你讲个故事,如果你允许的话。对于一个外地人来说,这座城市真的很让人困惑。不管你来自哪里,塔布拉拉萨会让你觉得你是坐火车去了比扎罗[1]的世界。我记得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在市中心散步,试着去感受这个地方。我走过一个工地——那时候到处都是工地,你知道的——我在地上发现了一个洞,直径大约有十英尺。我往下看,却看不见底,于是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把它扔了下去,觉得应该能听到叮当声或水花的声音,然而什么声音都没有。硬币在黑暗中翻滚,消失了。所以当时我真的很好奇,我四处寻找可以扔下去的东西。洞边有一台旧冰箱。所以,我转了一圈,找到合适的位置,一脚把它踹进了洞里。我听到冰箱在侧面撞击了几下,但再一次,没有落地的声音,也没有水花飞溅的声音,就像它一直在下落,没有终点。这是我遇见的最奇怪的事情。我想这应该是这座城市众多不可知的谜团中的第一个。我开始继续我的旅程。但接着我看到了第二件奇怪的事——有一只山羊,在半空中从我身边飞过,好像是从大炮里发射出来的。我想我是不是精神恍惚了?是不是我的雪茄里装的不仅仅是烟草?如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所以我走过去,碰到一个坐在路边的人,我说,‘天哪,伙计,你看到那只山羊了吗?’那家伙说,‘嗯,那是我的山羊。’我说,‘好吧,但我不得不告诉你,它刚刚飞走了。’那家伙说,‘那不可能,我把它锁在了一台冰箱里。’”
佐伊愣了一会儿,然后扑哧笑出声来,差点被三明治噎着。
“哈!等等,这是在威胁我吗?我是故事里的那只羊吗?”
“不,女士。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明白,但对于像你这样有如此庞大资产的人来说,像我这样的人发出的威胁不过是一只愤怒小猫发出的嘶嘶声。所以这不是威胁,女士,我们是恭恭敬敬地来问你,我们是否还可以为你工作。”
安德烈吞下辣椒热狗,说:“这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吗?天啊,巴德,我应该先清醒清醒的。”
佐伊说:“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工作是什么。你知道吗,我不想知道。整件事的发生是因为昨晚我起床了,因为我的猫饿了,我不得不去找叉子,然后跌跌撞撞地走进会议室,看到威尔、凌和他们的警察朋友在摆弄一只断手。”
巴德说:“一只断了的什么?”安德烈问:“你的猫用叉子吃东西?”
“是一只断了的手。别问我是不是把别的东西当成了这个,我没有。那是一只手。他们把它放在桌子上,还戳它。”
巴德说:“我需要问问威尔关于这只手的情况,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个人并不知道最近有哪名成员肢解了谁。”
恶臭机器快要吃完它的新猫食了。安德烈听见它把碗碰得叮当响,低头看了它一眼,喃喃地说:“哦,快要吃完了,真令人失望。”
巴德说:“问题是,利文斯顿集团是一个大型机器,有成千上万个活动部件。这些部件是人,是投资,是日夜进行的交易。即使我们坐在这里吃早餐,那台机器也在嗡嗡作响地运转。但是现在,控制台上没有人。因为这是我们四个人本来做的工作——处理这台机器里的各个部件。你爸爸他不是那种管得太细的人。威尔·布莱克沃特是你爸爸的左右手。”
“我知道为什么,他很讨人喜欢。”
“我很乐意承认,威尔的性格就像一个浑蛋设计的机器人。但这改变不了你爸爸是这个浑蛋的事实——我是说,他们俩的关系很亲密,阿瑟是威尔的良师益友。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留住他还是解雇他,威尔都不会伤害你和公司,因为这不是阿瑟想要的。卡尔顿和安德烈都证实了这一点。阿尔曼多也是,我敢打赌。每个人都知道你父亲,每个人都知道威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