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从佐伊身后说:“抓住金色的那个。”佐伊试着把这四个字转换成某种有意义的指令,最后注意到一条金色的鱼在其他鱼中间快速地游来游去。“金色的鱼,佐伊。伸手抓住它。它不是真的。”
她试探性地把手伸进水里,再一次发现那只是个三维的投影。她试着按指示抓住金色的全息影像鱼,结果发现这和抓一条真鱼一样困难。几次失败之后,她开始以为自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恶作剧的受害者,但最后她还是用手抓住了那条鱼,在那一瞬间,它连同池塘的其他部分一起消失了。然后这空空的盆地慢慢打开了,露出了一个向下的螺旋楼梯。
佐伊说:“好吧,我做到了。让我——”
“那不是保险库,只是保险库的入口。”威尔指着楼梯,说,“你先请。”
佐伊走下楼梯,一只手抓着弯曲的扶手,另一只手把恶臭机器抱在胸前。一堆金币映入眼帘,仿佛下面的房间就是一堆堆的金银财宝,就像守财奴斯克鲁奇的金库一样。然后她走到底层,发现那只是地板,是用真正的硬币铺成的。忘了保险库吧,你可以带着凿子到这里来,刮下足够的钱退休。在阿瑟·利文斯顿的世界里,这是你装饰房间入口的方式,真正的财富就藏在这里。保险库就在她面前的墙上,从地板到天花板,一个由华丽的黄铜构成的完美圆形,门的重量可能有二十辆车那么重。没有把手,也没有铰链,只有中间一个巨大的卡通钥匙孔,大约三英尺高,一英尺宽。
螺旋形的楼梯把所有人都带进了房间。光头男人科瓦尔斯基再次抓住佐伊,把她推到保险库门口,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圈瘀伤。她想象着某个验尸官在她的尸检中会不会记录下这一点。
威尔说:“看见钥匙孔了吗?你就是钥匙,去打开它。”
“但是……如何打开?我不——”
“把你的头伸进钥匙孔里,保持不动,它必须扫描你的大脑,和程序里的印记匹配。”
佐伊试探地走到门口,吸了一口气,把头伸进锁里,里面的一个机械装置嗡嗡作响。她身后传来了令人厌烦的低语声。没有成功。
佐伊把头探了出来。门旁边的监视器不知什么时候亮了,上面的红色字体写着“撤销:强制”。
佐伊身后响起一个女声:“告诉你了。”那是埃科。佐伊甚至没有意识到她跟着他们一起下来了。“你不能强迫保险库的主人打开它。如果主人表现出情绪上的痛苦,软件会自动锁定,这样别人就无法在枪口的威胁下打开它。你看,威尔,因为不那样做的话,花八位数的钱买保险库就毫无意义了。”
威尔揉揉眼睛,咬紧了牙,说道:“佐伊,我们不是强迫你这么做的。你想离开这里,想结束这一切。你是心甘情愿把头伸进那个大钥匙孔里的。就……在你的脑海中思考这个想法。”
埃科说:“它不是那样工作的。”
佐伊说:“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活着离开这座城市。”
威尔咆哮道:“我保证,如果你打开保险库,我就会让你离开!事实上,我会把你扛在我的肩膀上,把你扔过那该死的边界——”
埃科说:“威尔……”
威尔对埃科说:“我们能给她点什么让她平静下来吗?”
“像大麻?一些镇静剂?如果检测到她不清醒,保险库也不会打开。我们说的是阿瑟·利文斯顿的保险库,他给承包商的第一条指令就是确保他喝醉了或者嗑药了,保险库不会为他打开。否则一些应召女郎几年前就会拥有里面的东西了。”
佐伊说:“在我有理由相信我可以离开这里之前,门不会开的。我需要一些保证。如果这个东西能读懂我的想法和情绪状态,或者其他感受,它就会知道我觉得自己会死。”
“那么,我们要怎样才能让你放心呢?”
佐伊转向光头科瓦尔斯基,盯着他的枪套,说:“给我一把枪。”
威尔听清楚了,但还是问:“什么?”
“给我一把枪。我用枪指着你,打开它,然后我走出去的时候一直用枪指着你。”
威尔说:“这个房间里还有六把枪,如果发生枪战,你还是没有机会打败他们。”
“我不会试图赢一场枪战,我只想杀了你。”
威尔的下颚咬得更紧了。佐伊放开恶臭机器,伸出一只手。
她说:“请把这看作善意的表示。”
“我们显然不会这么做。”
佐伊双臂交叉。“很好,我们拖得越久,我就活得越久。我们都会站在这个房间里,一起老死。”
佐伊觉得她真的能听到那个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她说:“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你希望折磨我,直到我去打开门。扇我耳光,威胁我,拿枪指着我的头。但是你不能。你越逼迫我,门就锁得越紧,阿瑟知道这一点。他知道你会这么做,他知道保险库会阻止你这么做。看着你和一个死人斗智斗勇却输了,真是太有趣了。你要我用我的生命来信任你,你就用你的生命来信任我。”
威尔与她的目光相遇,恼怒地叹了口气,然后瞥了科瓦尔斯基一眼,点了点头。科瓦尔斯基扬起眉毛,好像在说:“真的吗?”但随后他从枪套里抽出手枪,上了膛或做了别的事,然后在手指上转动手枪,使枪柄对准了佐伊。他看起来挺喜欢这么做。
佐伊拿起枪时,科瓦尔斯基说:“手枪没有保险,只要你扣动扳机,子弹就会飞出去。”
“我怎么知道它有子弹?”
他耸耸肩:“你可以对着天花板开一枪。希望没有人站在那里。”
佐伊把枪指向上方,缩起身子,扣动了扳机,声音出乎意料的大,吓了她一跳。石膏雨点般地落在她的头上。一个小铜壳叮叮当当地从硬币地板上滚走了。她的耳朵嗡嗡作响。房间里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副刚刚把裤子弄脏了的模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用枪指着威尔的脸。她在威尔的眼中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不是害怕——他看上去以前有过被枪指着脑袋的经历,也不是愤怒——早些时候爆发的沮丧已经消失了。透过那个颤抖的枪口,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他正在重新考虑她的想法,或者只是第一次考虑到她。
所有穿风衣的警卫立即举起小机关枪对准她,这些人显然得到了有关佐伊战斗技能严重夸大的报告。科瓦尔斯基从裤子后面抽出另一把手枪,拿了过来。她不知道他在任何时候身上会带多少把枪。威尔没有拔枪,他只是调整了一下袖扣,朝保险库做了个手势。
佐伊用手枪指着威尔那平静到显得诡异的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俯下身,再次把头探进保险库。片刻的寂静。她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
终于,发出批准的响声,然后是咔嗒一声和铰链的吱吱声。
除了佐伊,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佐伊把头拉了出来,避开旋转的保险库库门。她离开门口,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因为看到里面的东西只会缩短她的寿命。
那把枪仍然对准威尔,她跪下来,抱起她的猫,对着它的耳朵说:“如果他们杀了我,你就跑。”
但没人再看她了。威尔已经忘记了佐伊,甚至忘记了那把枪,他张着嘴望着保险库(对他来说,这意味着他的嘴唇之间有一个大约四分之一英寸的开口)。他冲过去,从佐伊身边擦身而过。就在这时,她犯了一个错误:她举着枪跟着他转过身去,看到了里面。
是空的。
至少,房间里没有财宝——这个金属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一枚银币躺在水泥地上,一副嘲弄的样子。硬币后面站着一个男人。他五十多岁,穿着细条纹西装,留着精致的小胡子,静静地站在一个密封了好几天的保险库里。过了一会儿,佐伊才意识到那实际上是她的亲生父亲,阿瑟·利文斯顿。


第12章
十二
佐伊完全没听到科瓦尔斯基过来的声音。
他花了两秒钟靠近,又花了一秒钟从她手中夺过枪,在这个过程中,她食指的皮肤被撕裂了。在一串连续且熟练的动作之后,他把她的胳膊扭到了背后,并把她按到了地板上,一只靴子踩在她的背上。佐伊的脸被痛苦地挤成一团,埋在金币堆成的地毯里。她注意到紧挨着她眼球的那枚硬币是在1918年铸造的。
“你们好。”保险库里传来佐伊生父的声音。她艰难地把头转过去,正好看见威尔从那人身上穿过。当阿瑟·利文斯顿还活着的时候,他肯定很喜欢自己的全息影像。威尔环视保险库,似乎希望某个明显空无一人的角落里藏着一些别的东西。他不小心踢到了地板上那枚孤独的硬币,然后捡了起来,盯着它看,似乎希望它能以一厢情愿的力量开始成倍增长。
“如果这段影像正在播放,那么我要么是在和我可爱的梅琳达·阿什的女儿佐伊·阿什说话,要么是在和一个人或一群人说话,他们找到了一个破坏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保险库的方法。如果是后者,你应该知道,我钦佩你的技能,这样的结果能使我从菲斯克保险箱公司获得全额退款。当然,你会对你辛辛苦苦得到的东西感到失望——正如你所看到的,这个保险库只有一枚硬币,一枚甚至不能作为法定货币来兑换的硬币,它的意义只有与我关系最密切的人才能看出来。至于录制这段影像的目的,嗯,我想现在大家对我没有留下遗嘱这一事实一定感到有些焦虑。但我的确留下了遗嘱,也就是你们即将看到的。从现在开始,我要把这个信息传达给我的女儿,我所知道的我唯一的后代,佐伊·阿什。佐伊,我要用一句我一直想说的话来做开场白:如果你正在看这个,那意味着我已经死了。
“我希望我是在睡梦中死去的,在与一位可爱的女士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之后,我也希望在死去的那一刻我没有弄脏我的床。但是,如果我对当时情况的评估正确,那么我并不是那样去世的。相反,在我最后的时刻,我是以某种暴力的方式死于野蛮贪婪的人手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并不完全出乎意料,事实上,这也是我现在录制这段影像的原因,尽管我只有五十八岁,并且被告知身体十分健康。因此,我的第一个愿望是找到杀害我的凶手,并在晚上把这台全息投影仪放在他们卧室的窗外,这样他们就会认为自己家里闹鬼了。不好意思,我跑题了。
“佐伊,大约六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喝醉了,开始做一些像我这样的男人在喝醉和孤独的时候会做的事情,那就是在社交网站上寻找以前的女朋友。在那里,我找到了你妈妈和她所有的你的照片。小佐伊·阿什,我的女儿,变成了一个女人。我看到你对着镜头微笑,摆出各种姿势,你有着你妈妈的臀部和我的眼睛。我看到在狭小的公寓和破旧的拖车房里的生日派对,看到你微笑着在商店里买蛋糕和普通的苏打水,看到你妈妈站在后面,每次都有不同的男朋友。你有三个不同的继父,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所以,我打了几个醉醺醺的电话,像往常一样自以为是,我决定要成为小佐伊的英雄。我一时心血来潮,给你买了一辆价值十万美元的豪华轿车,付了车行的钱,把它送到你在德雷顿堡的家。我飞快地走了进来,想象自己带着闪亮的礼物出现在拖车房外,你走出来,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和一个更大的拥抱。我把钥匙给你,我们一起去兜风,你或许会觉得我并不完全是一个坏家伙。
“但你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相反,你站在车道上,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就像你妈妈过去常做的那样,你狠狠地骂了我一顿。你告诉我你宁愿每天走路上学,也不愿做被我施舍的流浪狗。你说这件昂贵的礼物已经迟了十六年,而且它并不能让我有权利来你们这儿到处走动,让我以为对你和你妈妈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你给我竖了个中指,并朝我大骂,弄得周围一片混乱,你的邻居都跑出来看是怎么回事。你一定还记得,我气坏了。我说了一些可怕的话,然后夹着尾巴离开了那个地方。
“但我生气只是因为在内心深处,我知道你是对的。在你的愤怒中,我看到了真正的自己,那个当我没有被马屁精和唯唯诺诺的人包围时候的自己。你必须明白,在我的世界里,我用闪闪发光的玩具和奢华的假期来买卖别人。贿赂和漂亮女人,这些就会让人对恶行视而不见,让他们在暗地里帮助我,或对我说我想听的话以及所需要的一切,放弃他们认为正确的一切。这些人过得很舒服,他们既不饿也不绝望,但仍然会在一秒钟内因为一个合适的筹码而出卖自己。可是你却站在杂草、狗屎和生锈的汽车中间,把我的礼物扔到我脸上,因为你不肯出卖自己的灵魂。我看到了那些年以前让我为你母亲疯狂的原因,从那以后我无法再忘记她。你有着我一直假装拥有的骨气。当然,许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你,但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多地回想起那一天。
“所以,在这动荡的最后几天,我看到了不祥之兆,我想:我能相信谁呢?我周围都是有能力的人,有些人甚至很忠诚,但他们也雄心勃勃。他们喜欢玩游戏,争夺权力,就像我一样。那么,我的财产和秘密能托付给他们吗?如果我让大家知道,我的核心圈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将有可能控制我的资产,那么,一切就会开始——为了地位的钩心斗角、嫉妒心、私下交易。不,必须是外面的人。一个配得上连我的集团核心都还没有完全认识到的财富和力量的人。必须是一个他们永远也不会怀疑的人,一个不会被权力腐蚀的人。所以,佐伊·阿什,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的女儿,我要对你,对这个世界说:
“我,阿瑟·利文斯顿。神志清醒,没有受到被迫或不正当的影响,而且完全清楚我所有的财产和对它们的处置情况,在此,公开地宣布这个文件。接下来我所说的话,就是我的遗嘱,并在此撤销任何所有其他由我迄今为止立的遗嘱和附属条款,全部无效。在我死亡时,我的所有财产,包括动产和不动产,将遗赠给我唯一的女儿,佐伊·马塞利娜·阿什——减去任何的地产税和超棒的纪念庆祝典礼的开支,这个我在遗嘱里已经详细说明了。以上全文此时已经通过电子版本的形式传送给我的律师了。现在,阿什女士还获得了所有离岸账户、持有土地、股票、公司持股以及与我在利文斯顿企业集团旗下所有相关资产的全部控制权,这些同样在文本中有详细说明。所有现有的员工将继续他们目前的角色,直到得到佐伊直接的通告。
“如果你检查保险库的地板,你只会发现一样东西——我的幸运硬币。一枚罕见的、单面的1911年中国银龙。一面是咆哮的龙,另一面由于铸造错误而留下了空白。这枚硬币是我十六岁时在一次扑克牌游戏中赢得的,有个人告诉我这枚硬币值十万美元,结果是一件毫无价值的赝品。我一直保存着它,作为一个纪念。从那天起,这枚硬币就一直在我的身上,直到我写下这份遗嘱。几年前,威尔·布莱克沃特来这里面试,他什么也没做,就从我这儿把那枚硬币借去变了个魔术。我立刻雇用了他。佐伊,这份遗嘱的最后一项条款是,你要让他告诉你如何变这个硬币魔术。哦,告诉加里,他可以留着那副高尔夫球杆,我不认为佐伊喜欢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