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骆浩东由衷地赞叹道:“宁哥,真没想到,你舞跳得那么好,花样还会那么多,简直太有魅力了!你应该在队里也多展示展示,让那些小警花好好看看,保准很快就能解决你的单身问题。”
“不稀罕理她们,那些小年轻懂啥叫魅力?”宁博涛兴奋劲显然没过,扬扬自得道,“我跟你说,老哥我当年在部队里是正儿八经的文艺标兵,唱歌跳舞都只是基本功,不算啥。”
骆浩东笑笑,把话题转到案子上:“我原来觉得,经常混迹于舞厅里的女舞客,多是三凤那种不靠谱的女人,但我刚刚经过深度体验和广泛观察,发觉其实舞厅里男男女女都挺纯粹的,没有太多的歪心思,大多数人是本着认识新朋友以及交流舞技的目的而来,尤其舞技好的,特别受欢迎。并且,几乎每个人都盛装出席,家里值钱的东西也都会戴在身上,像什么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金手镯、名牌手表等等,甚至传呼机都是标配,当然这就会让一些居心叵测、心术不正的人看到发财的机会。”
“赶紧说凶手。”宁博涛嫌弃骆浩东扯远了,催促说,“这一晚上,有心得了吧?”
骆浩东点点头,继续说:“好。说到凶手,那得先从王虹和周淑琴说起。这两个女人身上具有共同的特质,漂亮、成熟、有钱、阅历丰富,那么这样的女人会被什么样的男人所征服,而且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拿周淑琴来说,她很有可能在昨晚才跟凶手结识,可她不仅迅速为之倾倒,还放心大胆地跟着人走了,充分说明凶手有足够的人格魅力。展开来说:第一,我们要考虑舞厅娱乐的因素,这个人的舞技一定非常出色。第二,能够同时被两名自身条件非常好的女人看上,想必这个人的外貌应该很周正,个头也不会矮,在舞厅里给人的印象是成熟、稳重、绅士,但也不缺乏男子气概,年龄至少40岁。第三,这个人实际生活中经济状况很一般,但外在表现出来的样子会让人觉得很有钱,出手大方,经常会在舞厅里请女舞客喝东西,且不计回报。第四,咱们排查过很多出租车,但并没有人提供出相关线索,说明凶手应该有一辆车,有足够能力把女舞者悄无声息地从舞厅里带到某个地方。并且,为了展现他自己的高素质,那应该是一辆里外都非常干净的小轿车,但车不一定是他的,可能是借朋友的。第五,这个人应该有单独居住的空间,很可能与妻子离婚或者丧偶,作案现场应该就在他的家里。第六,这个人在舞厅里有一定的号召力,可能近一两个月才在白云舞厅中出现,但迅速征服了其他舞客,提到他很多人都认识,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短时间内博得陌生女舞客信任的原因之一。就好像你今天晚上,虽然大家都愿意和你跳舞,但是如果你想把人约走,恐怕没那么容易,因为她们不熟悉你,心智成熟的女人不会贸然跟你走。”
“行啊!这大半夜的舞我没白跳,你这分析得太像样了!”宁博涛认真听分析,不由得夸赞说,“咱现在马上回队里,你把刚刚说的这几点,赶紧汇总写份报告,明天发到大家手里,后面就按照你说的这几点查。”


第十五章 连环杀手
骆浩东针对“女舞客失踪案”凶手的一番分析,不仅博得宁博涛的赞许,李队和队里其他民警也都觉得很靠谱,由此案件有了更明确的排查方向。不再需要多方走访,队里人手不足的局面稍有些缓解,但是容不得多做喘息,李队立马又把这些人调派到春和街的案子上。
“春和街的案子”,若真如张法医所推测的那样,凶手是所谓连环杀手,那对重案队来说是个全新的挑战。在以往的办案中,被害人身源、作案动机、案件特征,都能起到非常重要的指向性作用,可听张法医说的那意思,在变态连环杀人案中,这几点都不具备现实意义。也就是说,常规的办案方法,对连环杀手来说,很难找出他真正的犯罪诉求,只能被动地等待他犯错,才有可能将他抓获。
鉴于两起案件均发生在春和街道,推测凶手或许也经常在春和街一带活动或者居住,因此重案队将街道辖区内的前科犯罪人员作为首要排查对象,同时加派人手和扩大范围,对两名被害人的社会关系进行更细致的排查,争取尽快找出凶手的作案动机,以及两名被害人之间的联系,或者她们分别与凶手之间的联系。这期间,骆浩东帮助第二个被害人谢春燕的未婚夫梁丰协调好了尸体火化事宜。梁丰对此十分感激,带着谢春燕的骨灰回到老家之后,特意给他寄来一大麻袋当地特产黑木耳表达感谢,还给队里打电话反复叮嘱骆浩东,说日后案子要是破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挂掉电话,骆浩东想起梁丰之前提过,说谢春燕曾多次去皇陵公园游玩,而且在那边照过很多照片,便找到先前与谢春燕合租的女孩索要。女孩倒是很配合,任由骆浩东全部取走,但仔细研究过后,骆浩东却并未在那些照片中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面对眼前的局面,骆浩东在心里暗暗着急。明明知道大家有可能在做无用功,但又给不出好的建议,资料室和图书馆他反复去查过,发现国内对同类案件的资料和文献,几乎是一片空白。迷茫之际,他想到曾经跟张法医探讨过一部此类型的外国电影,而且张法医提到过主角的原型,来自一个现实存在的连环杀手。叫什么来着?对,叫泰德·邦迪。张法医会不会对这个泰德·邦迪有更多了解呢?抱着一丝希望,骆浩东立马去技术队找张法医求教,答案正合他意,张法医确实在专家报告中听过泰德·邦迪的生平故事。说这个泰德·邦迪家境非常不好,连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但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智商也超高。上大学期间,他曾经跟一个富家女交往过,虽然他很努力想保持这段关系,但最终还是被抛弃。此后,他接连杀害30多名妙龄少女,其中绝大部分是学生,有高中生,也有大学生,而这些学生无一例外都有一头如他那个女友一样的金色长发。
泰德·邦迪的故事给骆浩东带来一些启示,让他意识到原来连环杀人犯选择被害人也是有标准的,但这种标准或许并不具备现实意义,又或许并不是特别显眼的那种。想想目前的两个被害人,除了皆为漂亮女性之外,再就是都住在春和街辖区内,其余的好像就没什么关联了。再往深了想,这两人好像都是普通人眼中私生活不够检点的女人。刘美娜本质上或许并非如此,但是传言已经把她塑造成那种女人,她的所谓风流韵事不仅在学校里尽人皆知,在社会上也传得沸沸扬扬。谢春燕虽然卖笑不卖身,但陪酒小姐的职业着实不够光彩,甚至有人会直接把她们与妓女画上等号。难道说凶手杀死她们真的就是因为这一点?可如果说凶手作案是为了惩罚放荡女性的话,那么他应该在尸体上表现出一些与性爱有关的暗示吧?而事实上凶手并没有,反而暗示的是被害人的死与剖腹产和皇陵公园的明信片有关。
骆浩东的分析到底是对还是错,现实很快给出了答案。
1993年8月30日早晨6点08分,位于盛阳市晨西区春和街道5路公交车站附近,一间公共厕所里出现一具女尸,是一名环卫工人打电话报的警。
案发在公厕女厕进门不远的地面上,被害人仰躺在血泊之中,脸上和脖子上都有被锐器刺伤过的痕迹,身上穿了一件粉色的雪纺连衣裙,搭配肉色丝袜,以及黑色高跟鞋,肩上斜挎着一个黑色的小坤包,看得出有精心做过打扮。
法医初勘完现场表示,死亡时间在昨夜,也就是8月29日晚10时许,背部有多处刺创,应该同谢春燕一样,致死原因系来自背后的偷袭。同样地,在被害人小腹部位,凶手用锐器刻下了一个类似剖腹产疤痕状的图案。也同样地,在被害人随身携带的女士小坤包中,找到一张印有皇陵公园风景画的明信片。现场被凶手用清洁工放置在厕所门口的拖把清理过,因此没有发现与其相关的痕迹线索。
张法医将明信片拿给骆浩东和宁博涛辨认。这一次明信片上的风景画,选取的是皇陵公园中的“牌楼”,也同样是公园中标志性的古建筑之一。而这张明信片下方标注的发行编号1987(0801-0010-03)表明,其与前面两起案子中出现的明信片是出自同一个套系的。并且在这张明信片背后,凶手同样用歪七扭八的字体,写有一段寄语——“上帝在天国之中,世界秩序井然!”
很明显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该案与前两起案件为同一凶手所为。与此同时,骆浩东的心情要更为复杂些,说不清是欣喜还是悲哀,因为这一次的案件,不仅印证了张法医关于连环杀手的判断,也印证了他对作案动机的判断。凶手连续作案的目的,就是要惩罚私生活不检点的放荡女子,因为眼前的被害人并不陌生,正是背叛家庭跟张冲出轨的姜杉。
死的是姜杉,案发现场在5路公交车春和街站附近,而5路公交车会途经文化路,并且在张冲的画室附近设有站点。从案发现场区域、案发时间点、被害人姜杉的着装打扮来推演,姜杉昨夜很有可能去画室见过张冲,随后她坐末班公交车回来,下车后因尿急进公厕中方便,凶手跟踪在她身后将她刺死。那这个凶手会不会是张冲呢?宁博涛吩咐何兵去5路公交车调度站,找寻昨夜开末班车的司机,询问相关线索,他自己则要与骆浩东再一次去会会张冲。
5路公交车春和街站点设在辖区一条主路上,听说有人在公厕里被杀了,一大早坐公交车的,附近做买卖的,都跑过来看热闹。这些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警戒线外,害得宁博涛好一顿嚷嚷,才和骆浩东从人群中挤出来。骆浩东倒没太留意到围观群众有那么多,只是机械地跟在宁博涛身后,整个人仍沉浸在明信片背后的那句寄语上。
“上帝在天国之中,世界秩序井然!上帝在天国之中,世界秩序井然……”骆浩东反复嘟念着。
“愣着干啥,赶紧走啊!”宁博涛见骆浩东失神地站在原地,没好气地催促道。
“上帝在天国之中,世界秩序井然!上帝……”骆浩东又轻声嘟念一句,然后咂了下嘴巴,试着说,“我有点想法,你说凶手的这条寄语,有没有可能跟宗教信仰有关系?”
“跟宗教无关,是一本小说中的经典句子。”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骆浩东背后传来。
骆浩东猛回头,看到一个背着帆布包的年轻人站在身后。年轻人长得高高瘦瘦,浓眉大眼,面相很端正,只是面色稍显苍白,看上去有些疲倦。骆浩东上下打量一番,估计这年轻人刚刚也在围观的人群当中,不经意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所以跟了过来,便追问道:“你说的是哪本小说?”
“‘上帝在天国之中,世界秩序井然!’这句话出自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ABC谋杀案》。”年轻人轻声回应道。
宁博涛也被吸引过来,冲年轻人追问道:“你是阿加莎的书迷?”
“没有,只是看过这一本,对那句话有点印象,但家里有很多她的书。”年轻人笑笑说。
“那你听听这话,在没在她的哪本书里看到过。”骆浩东赶紧拿出记事本,翻找几页念道,“‘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你马上就要告诉我了,还值得我费劲去猜吗?’这话听过吗?”
年轻人摇摇头,苦笑着说:“我说了,只看过那一本。”
骆浩东也无奈地笑笑:“行,那谢谢你了。”
年轻人被打发走,宁博涛立马来了精神:“有没有可能那三段话,都出自那个阿加莎啥的书?”
“太有可能了。”骆浩东赞同道。
“那凶手是模仿小说中的某段情节在作案吗?”宁博涛又问。
“也有这个可能。”骆浩东迟疑一下,疑惑地说,“可他又是图什么呢?是因为太过痴迷书中内容,走火入魔了?”
“这点稍后再研究,咱现在赶紧走,先会会张冲,接着去图书馆,把那个阿加莎啥的书都找出来研究研究。”宁博涛说着话,大步流星地向停在街边的捷达车走去。
骆浩东缓步跟着,脑子里仍琢磨着凶手为什么要借用小说中的经典句子和桥段来杀人,便没太注意前面的路,一个不留神,一只脚磕到了马路牙子上,差点被绊个跟头。而就在这一晃神的瞬间,他蓦地想起刚刚那个年轻人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回头再找,年轻人已然没了踪影。
说起张冲,也不知道是最近走霉运,还是祸害女性多了遭报应,恐怕这一次彻底跟案子脱不了干系了。案子的三个被害人中有两个跟他有过交集,而且第三个被害人姜杉不仅是他的情人,还做过他的时间证人,甚至昨夜,也就是被杀当晚,极有可能和他见过面。先不说别的案子,单说姜杉的死,警方绝对有理由怀疑和他们这次会面有关。
从现场出来,骆浩东和宁博涛立即赶往张冲的画室,本来离得也不远,所以不到10分钟两人已然站在画室门口。宁博涛示意骆浩东敲门,但敲了好一阵子,里面一直没有回应。想来可能时间太早了,张冲还没起床,在二楼听不到。两人又去隔壁照相馆打探,照相馆已经开了门,老板晚间也住在店里。据他反映,昨天半夜隐约听到画室里有人在吵架,而且不时传出一个女人的哭声。
鉴于照相馆老板提供的新线索,张冲实属重大嫌疑人,就不能只是简单问话,必须带回队里正儿八经地审一审,而且需要对他的画室进行全面彻底的搜证。骆浩东回过头赶紧再去叫画室的门,这一次是连拍带踢再加喊,如此持续了几分钟后,里面终于有动静了。
画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张冲穿着大裤衩和老头衫,头发乱糟糟的,眯着眼睛,带着一身酒气站在门里。看到门外站着的是宁、骆二人,抬手揉了揉眼睛,闪开身子,扬扬手,将二人让进画室。
宁博涛冲骆浩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到二楼去查查看。张冲有所察觉,显得不大高兴,觉得没经过他同意,便用身子挡住楼梯口。骆浩东没客气,一巴掌把他推开,径自迈步上楼。张冲正想追上去撒泼,被宁博涛一把拽住,指着他的鼻子说:“昨天夜里姜杉是不是来过?”
张冲怔了下,磕磕巴巴地说:“是……是啊,怎……怎么了?”
“你们昨晚吵架了?”宁博涛又问。
“对,对。”张冲点了两下头,反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之后呢?”宁博涛依然卖着关子问。
“她就走了啊!”张冲似乎感觉到不寻常,语气有些着急地说,“你们到底要问什么?姜杉她咋了?”
宁博涛正要回应,看到骆浩东从楼上走下来,冲他轻轻摇下头,示意楼上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宁博涛一脸严肃,用非常官方的语气对张冲说:“姜杉昨天夜里从你这儿离开后被人杀了,作为重大嫌疑人,我们现在要对你进行口头传唤,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到队里接受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