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李琢忽然就咂摸出一丝的趣味,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看到呆若木鸡的沈媛忽然动了。

她动作迅速地掏出布袋,从里头拿出一只大些的吃食。

见状,李琢顺势伸手,好整以暇地等着那只大些的吃食落入掌中。

不曾料到,沈媛竟然将那外壳烤成炭状的吃食,从一端掰开一小块,然后依依不舍地把那块吃食丢到李琢摊开的手掌心。

眨眼间,李琢唇边那抹似有若无的玩味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外壳被烤成炭状的红薯,一经掰开,立马露出金黄软糯的内里,白色热气随之冒出,烤红薯的甜香也渐渐充盈这一处天地。

嗯?

这是什么吃食?竟然从未瞧见过。

李琢的眉头飞快挑了一下,看向吃食和沈媛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察觉到李琢意味不明的目光,沈媛还以为对方仍然不满足。她犹豫再三,还是狠狠心,又掰了一丢丢烤红薯扔到李琢尚未合拢的手掌心,暗自怒骂。

狗皇帝,真贪心!

这一前一后被分出来的两块吃食,个头都挺小,加起来不过大半个手掌的大小,瞧着很是寒碜。

明明是极为敷衍的举动,偏偏沈媛还摆出一副“我好心疼”“你怎么如此贪心”的心痛模样,弄得李琢越发无语。

实不相瞒,他如今二十有一,登基已经快六年,也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但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样性子的人。

少年登基,大雍山河社稷的担子压在肩上,李琢有些也免不了生出烦躁。皇帝一袭明黄龙袍太显眼,宫廷侍卫的装束又太笨重,因而每到此时,他便会换上内侍衣裳,拿着出入无阻的令牌,在暗卫的护卫下,避开夜巡的宫廷侍卫,漫无目的地在宫中随意走着,借此散心。

今日本是后宫宫宴,散席后,李琢就独自回了甘露殿。处理朝堂政务时,看见各大世家和寒门一派惹出来的事情,心中郁气难消,就想着出来透透气。

无意中行至此处宫墙外,他先是听见窗户被推开的细微声响,又隐隐闻见一股炭味,便示意暗卫去悄悄探查。

得知是沈才人弄出的动静,李琢当即想起对方在宫宴上专心用膳的模样。随后,又念及暗卫前些日子报来的投毒一案,以及对方病愈后不能言语、性情略有变化的怪事,他立马来了兴致。

眼下,李琢握着两小块烤红薯,五指几不可见的抽动几下,随后在沈媛痛心疾首的防备眼神中,收回右手,轻轻笑了一声。

“才人好生小气,不怕这口堵不住吗?”

沈媛一听,心下一定,秉持着“不就是演戏么,谁怕谁啊”的念头,底气十足地比划起来。

我私做吃食,自然有过,但你一个内侍私闯后妃居所,小心掉脑袋!

比划完这一句,她极其宝贝地抱着剩下的烤红薯,又往后退至窗边,双眼里写满防备和警惕,继续用手比划——即使你是个不能人道的内侍,咱们也得遵守男女大防。如果你再过来,我就喊人……

等等,她现在是个哑巴,喊不出声。

沈媛顿了一下,想起自己的人设,忙不迭往后一捞,捞出一只装饰用的半大瓷瓶,单手示意。

如果你再过来,我就砸瓷瓶。闹出动静,你就等着吧!

李琢微微抬起下巴,神色不变,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双方再度陷入僵持。

原本沈媛还觉得寒风扑在身上,冷得很。眼下有墙壁挡着些风,便觉得好受许多,能分出心思心疼她的烤红薯了。

狗皇帝真磨人,逼逼赖赖没个完。

这可是烤红薯,冬天晚上的烤红薯啊!不能趁热吃,也太亏了!

倒是系统,因为只有一条命的缘故,难免有些紧张。

【宿主,万一他要表明皇帝身份,咱们怎么办?】

沈媛看似装成兔子,心里头很是淡定。

‘他若真想表明身份,方才就该开口,而不是还跟我扯什么能不能堵住口的话。再者,狗皇帝如此习惯地穿着内侍衣裳、配好令牌等物,一看就不是头一回这么干。为了我一个不起眼的小才人,暴露他这么个癖好,着实亏本。’

‘因此,他短时间内,绝不会主动脱下马甲,必定要装成内侍。’

这念头刚在脑海中冒出,就听见李琢不紧不慢地开口。

“才人言之有理,不敢不从。只是想多问一句,此吃食究竟为何物?”

沈媛顿了一下,故作高深地指了一下天上明月,摆出不可说的架势。然后也不等对方反应,手脚灵活地翻过窗,将窗户紧紧合上。

【宿主不告诉他名字吗?】

沈媛老神在在地摇头。

‘咱们还没抽出多少当今世上没有的种子或食物,直接告诉他,也不过是惹人怀疑。还不如趁着对方当下不愿暴露身份,先往他心里头埋个种子,日后等咱们手里头的东西多了,再去谈好处。’

‘送上门的,常常不会被珍惜。得时不时掏出个新奇玩意,才能把这种人的心吊住,顺便保住咱俩的小命。’

【宿主指月亮,是想让皇帝误以为这是天上神仙送的?】

沈媛竖起耳朵,听着外头渐远渐无的脚步声,一边在心中耐心地给自家系统解惑。

‘历朝历代的君王,无论是亲近佛家、道家,还是不信神佛,大多都会因为时代局限,借虚无缥缈的力量来巩固自己皇位。推翻暴君,要弄出鱼腹丹书、篝火狐鸣;太平盛世,也得搞个五灵祥瑞来巩固地位、宣扬功德,甚至于生造祥瑞。’

‘君权神授,便是这么个意思。’

‘李琢少年登基,对大雍各地的匪患和相邻的那些蠢蠢欲动的藩国,从不吝啬去派兵攻打;对内,他鼓励科举取士,热衷跟把持朝政的世家对着干。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信神佛,但他一定是位野心勃勃的君主。’

‘至于我呢?死里逃生,可以拿出多种闻所未闻的种子,其中的红薯、土豆、玉米、向日葵更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好东西。现成的故事和祥瑞摆在这儿,只要能持续不断地拿出种子,并证实这些食材的效用,就不怕李琢不心动。’

念及此处,沈媛笑了。

‘一个与神仙挂钩,能被称为祥瑞象征的后妃,狗皇帝又怎么会只让我待在才人位置上呢?更不必说,我身后的家族虽然近些年势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即便没有感情,只要利益关系不断,总也得让我去贵妃或者三夫人的位置坐一坐,帮你完成任务的。’

系统能自发读取宿主的想法,但也只能读取那些确切的心声。像是这种平日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基本上是不会被系统读取到的。

因而,它今晚第二回 见识到人类的狡猾和心眼,连数据运算都有些不稳定。良久,它才卡顿着出声。

【宿主,你们人类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如果宿主能一直保持积极的态度,最终任务一定会完成得更快。】

闻言,沈媛笑意更浓,侧耳去听外头的动静。

‘积极?算了,也就一时打鸡血罢了。’

‘咱们得留在此处很多年,该咸鱼躺或者北京瘫的时候,还是不能跳过的!慢慢来吧,不着急。’

‘至于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烤红薯啃了!’

她等了一会儿,见外头唯余风声,于是警惕又机灵地探出脑袋,上下左右瞧了瞧。

确认再没有狗皇帝的身影后,沈媛熟练地再度翻过墙去,跟原先那般蹲到梅花树下,掏出方布里的烤红薯开吃。

已经被掰开的烤红薯,吃到嘴里时,已经有些凉了。可等到沈媛囫囵啃完,掏出另一个外壳完整的烤红薯,将它掰开来时,便又瞧见热气冒出的美妙景象。

热乎乎的烤红薯,内里的红薯呈现极其好看的金黄色,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仿佛泛着一层光。

咬一口下来,还有些烫口。不过,沈媛眼下也顾不得这些,趁着热乎气还在,连忙开嚼。绵软甜糯的口感,舌头和口腔稍稍一使劲就完全化成泥,每一口都泛着红薯香,甜津津的滋味伴着暖意,直直蹿进心里最深处去。

果然,大冬天和烤红薯最配了!

沈媛一开始大口啃着,吃着吃着,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的场景——

冬日里,爸妈带她出去逛街买新年衣服,他们还没挑中衣服,注意力就被街边的烤红薯摊子吸引了去,于是再也迈不开腿。

被喊到名字的暗卫悄然出现,叉手行礼:“喏。”

‘而且想必这些日子过去,狗皇帝已经查清楚大雍内外都没有红薯这种玩意儿。做皇帝的,哪里会容忍有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

闻言,李琢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叹道:“她阿耶公然贪污受贿,欲要联合礼部官员把持科举;她在宫内也不安分,又是施毒,又是推人下湖,手上沾了两三条人命……真不愧是骨血相连的父女。”

不用每天都去跪两次人,沈媛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的。

她悠哉悠哉种着田,哪怕两个多月没见着李琢一面,也十分沉得住气,反倒是系统有些心急。

人向来都是感性动物。身处异乡时,再小再寻常的回忆,也会让人忍不住鼻酸。

沈媛诧异,睁大眼睛望着来传话的内侍。

“派人看着些,在这吃食没查出名头之前,朕要沈才人好好活着。”

李琢不置可否地颔首,稳稳坐在那儿,一直等到暗卫将烤红薯干净的瓤挖进碗中,悄无声息地处理掉粗陋的外皮,他才漫不经心地端起碗,用玉勺舀了一些烤红薯送入口中。

白二是个女子,声音沉稳:“陈美人下毒不成,欲要在春日宴上再对沈才人下手。”

‘十有八九吧。毕竟他还想从我这儿套出红薯的由来,甚至于他已经知道我在居所里种田的事,零零碎碎加起来,不怕他不来套话。’

摊主用的是那种有着一个个小抽屉的铁皮烤箱,拉开圆形的铁皮抽屉盖,里头是铁架子,架子上摆着一只只有着焦红色外皮的烤红薯。老奶奶会利落地挑好红薯,拿着小秤称重,随后一手交货一手收钱。

随后,一家三口人手一只烤红薯,走在街上、吹着冷风,边吃边嘲笑对方被刚出炉的烤红薯烫到舌头,幸福又满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沈媛每日过得也算充足。

沈媛皱了下鼻子,啃红薯的速度渐渐放慢,小口小口地吃着,眼底流露出珍惜和感伤。

殿内没有留内侍,于是暗卫恭敬地上前,顺着帝王的意思,取了一些烤红薯,先用各种器皿验毒,又亲口试过,方才叉手:“回禀圣人,此物无毒。”

‘好啦!陈美人那边的事情也都解决,朝堂上的世家们不得不在科举一事上退让半步。’

系统听后,好奇极了。

您都这般受宠,何必还一直揪着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才人不放?

白二低头:“喏。”

与此同时,李琢已经回到了甘露殿,并且换下内侍衣裳,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寝衣,坐在桌案前,盯着上头摆着的烤红薯。

说是十有八九,但沈媛对此是很笃定的。

【宿主……】小男孩的声音充满了委屈。

是比起内侍,帝王的威严更容易逼迫人开口说实话?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路过的宫婢顺手拉了沈媛一把。然而当沈媛缓过神来,想去寻救命恩人道谢之时,却再也寻不到那位宫婢了。

所以,它默默待机去了。

中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二老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沈媛难过,沈媛伤心,所以她当日朝食多吃了半碗鸡汤馎饦。

沈媛笑了,默默安抚。

外界纷纷扰扰,沈媛没太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每天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尤其是在开春后,她相中院子里一处肥沃地,于是开始了种植大业,将好不容易抽出来的一包土豆种子分区域种下去。

比起做饭,沈媛显然对种地更熟悉一些。

虽然它是智能产物,但那种恰当的感性都是数据推演出来的。系统经过推算,认为此刻它不该打扰沈媛,无论是安慰,还是理智地重申现实,都只是雪上加霜。

沈媛见了,心中若有所悟,只在脑海中与系统笑说“陈美人近日怕是要遭殃”。

【宿主的意思是,他还会装成内侍来这里?】

暂且不提咱们华夏人民自带的种田天赋,沈媛上辈子早就看多了她爹妈在半大阳台侍弄蔬菜,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不说有多熟练,但瞧上去还是似模似样的。

为何李琢忽然就不装了?

君王身边最得用的内侍唤住沈媛,亲自呈上一只锦盒,盒子内摆着一条尾部绣着白梅、半透不透的红纱长带。

当时她正随着大部队,装作专注地赏花,在一岔路口时,却险些被人撞倒,与同行人一起,前后冲着周遭的尖锐石头扑去。众后妃瞧见,不免惊慌,场面也变得有些凌乱。

真是不明白了,您要争宠,不如多去狗皇帝那里多转转。更何况,听说狗皇帝近来常去您那里,即便不宿在那儿,白日也会多去坐坐。

回去时,沈媛特意留意了一番琳琅的状况。见对方仍然一副睡熟的模样,甚至还轻轻打起呼,她莞尔一笑,蹑手蹑脚回了床榻。

沈媛这回想得很慢很细,所以从画面到最后心酸的念头,悉数被系统接收。

春日宴过去后的第三日,皇后那儿忽然派宫婢过来,给沈媛赐了些补品。

宴席上,后宫一众嫔妃见了之后,有漠不关心者,有单纯欣赏者,有怀着各种心思上前交好者,也有嫉妒到眼睛都红了的。最后一种的杰出代表人物,就是陈美人。

李琢怔了一下,旋即神色恢复正常。他又吃了两口,方才似笑非笑道:“神仙带来的?装模作样。”

狗皇帝,骚还是你骚!

当今皇后不怎么爱讲究礼节,喜欢清静,所以免去后妃们平日里的晨昏定省,除了每月节气日、相应节日之外,每逢初一、五日去一趟皇后宫中即可。

“服了美人醉,三日内必死。司医未查出毒症,也不曾送过解毒药材。”

对于被撞倒的事,众人也只当是一桩意外,没有过多深究。

等蓝六无声无息地离开,李琢又吃了几口烤红薯,似是在回味,又是在琢磨些什么,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白二,陈美人最近在做些什么?”

还是他会弄点什么骚操作,戴面具,或是将殿内灯火都熄灭?

果不其然,不出半月,先是陈家次子,也就是陈美人的亲身阿耶贪污受贿的事被揪出,之后陈美人也被查出私□□药、指使宫婢残害低位后妃。

“蓝六,去查查此为何物。管它是大雍的,还是胡人带来的,给朕细细地查。”

检讨完自身,琳琅信誓旦旦地跟沈媛打了包票,说自己日后会经常起夜,再不劳累到沈媛。

接下来的日子,基本都是在平淡中度过的。

沈媛:“……”

然而,偏偏现实与猜想背道而驰,恰好就中了剩下的一二。

依着上辈子看过的各种古装剧和言情小说的经验,沈媛从入园子起就提起十二分的警觉,生怕不小心找了旁人的道。尤其是视线逼人的陈美人,沈媛恨不得离她八百里远。

沈媛慢吞吞啃完烤红薯,用袖口抹去眼角的湿意,然后在树下转了一圈,挑中一只大块且有棱角的石头,在树后靠墙处挖了个洞,将所有烤红薯的外皮都丢进去,又把土埋上。

甜、软、香、糯……

琳琅倒没有猜中沈媛是偷摸吃了烤红薯,只下意识自责起来,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自己不尽职,竟睡得那般熟,让身子刚刚痊愈的主子半夜亲自起来料理炭火。

唉,爸妈就她一个女儿。

-

待到殿中空无一人之时,李琢未再碰烤红薯一口,而是握着那水晶碗,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低低出声。

做完这些,她看了一眼脏兮兮的双手,绕路去储水的水缸处,借着冰冷刺骨的清水,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身上,最后原路返回,翻窗回到屋子里。

-

沈媛:……

她偷偷摸摸啃了烤红薯,本以为已经毁尸灭迹,第二日起来,还是被琳琅察觉到了异常——外袍有几处沾上炭灰,昨晚未曾被料理干净。

沈媛暗自叹气,小心翼翼地避开,但还是险些就出了意外。

内侍客气地笑笑,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沈才人,圣人今日召您去甘露殿陪侍。”

内侍有些胖,笑起来像尊弥勒佛:“圣人有口谕,沈才人只要入殿,便得以这条红带覆住双眼,直至离殿时,方可摘下。”

这具身子的相貌很是出众,淡妆浓抹总相宜,即便沈媛已经嘱咐琳琅收着些、不欲出风头,还是叫人挪不开眼。

开春后不久,皇后如往年那般主持举办了春日宴,邀后妃共同赏花。沈媛品级不高,自然不好推脱,只能苦兮兮地早起,由着琳琅帮她梳妆打扮。

沈媛点头,舒舒服服地倒在舒适的床榻上,瘫成一条咸鱼。

草!蒙眼play是吗?

“沈沅,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琢的疑心,沈媛无从得知。

沈媛尚且来不及害羞忐忑第一次,心里头就都被这些困惑装满,强迫症发作似的一直琢磨个没完。

才人品级低,加上住所偏僻,原主沈沅也不热衷社交,所以让沈媛也落了个耳根清净。她每日所做的,除了吃喝拉撒睡,抽卡再抽卡,就是跟着系统学习雅言、长安话等大雍常用语言,以及重新拾起原主会的且为众人所知的一些才艺,免得日后露馅。

直至被琳琅和其他宫婢合力洗得香喷喷的,乃至已经快要行至甘露殿外,沈媛也没想通。

‘所以说,不出五日,他必然会露面。’

别啊,那她岂不是夜里找不到机会偷偷弄吃的了?

直至走到殿门口,将要迈入殿中之时,沈媛才明白狗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第126章 西北风 皇太后(三)

被宫婢服侍着系上红缎之时,沈媛还在心中反思。

果然刻板印象要不得,明明两个多月前的烤红薯讨价还价事件中,已经充分体现出这个皇帝有多么不走寻常路,怎么她还记不住教训呢!

嗐!不过也不能怪她太大意,毕竟正常人与这种骚操作一堆的家伙之间,还是存在壁垒的。

虽然宫婢手下力道恰到好处,既没有留给沈媛偷偷睁眼的余地,也未曾让她觉得眼部不舒服,但沈媛依旧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

尤其是她被扶着往前走时,只觉得心里有些发慌,极其没有安全感。

此时,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

【宿主,需要帮你扫描此处空间吗?】

沈媛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敏锐地捕捉到系统嗓音里的迟疑,若有所思。

‘是不是会耗费额外的能量?’

闻言,系统顿了一下,接着一本正经地答复。

【会耗费额外能量,但系统理应为宿主提供优质服务。】

沈媛飞快地提了提唇角,在心底笑着道谢。

‘好啦,你攒能量也不容易,帮我把嗓子牢牢封住,千万别让它发出声音就行。而且,说不准咱们日后会遇到什么事呢,要再碰上被下毒、被杀之类危及性命的事,还等着你这能量救急。’

‘今日会有此意外,无非是狗皇帝不愿暴露身份,出不了什么大事。统子乖,杀鸡焉用牛刀?你先歇一会儿。’

系统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后,闷闷的“嗯”了一声。

而此刻,沈媛也被宫婢动作轻柔地扶到床榻边坐下。宫婢恭敬又不失亲和地嘱咐几句,只说“圣人正在沐浴,片刻后便会过来,才人不必着急”,然后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独留沈媛一人在此。

听到殿中完全静了下来,沈媛像是刚意识到待会儿会发生什么,顿时心里打起急鼓来。

她上辈子出车祸之前,也就谈了两段大学恋爱,虽说有过男女间的亲密举动,但真刀真枪地来一把,那倒也还没机会,算是这个领域的新人。当然了,如果要是算上一些小说和电影的阅读经验,那她还是有点底气在身上的。

至于沈沅本人,目前为止的侍寝次数不多,满打满算就封才人时的那一回,之后又是中毒、又是被忽略,几个月都见不到狗皇帝一面。而且沈沅是个柔顺的性子,哪怕情到浓时,也几乎不会直视圣颜,这才使得沈媛穿越过来之后一直对李琢的相貌没有概念。

因此,沈媛仅能从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中,翻找出一些原主对侍寝比较负面的感受,好像除了疼,就是疼。

可见,这狗皇帝还是个只顾自己快活,根本顾不得枕边人感受的家伙。

这么一想,沈媛免不得更加心慌,规规矩矩搭在小腹前的双手都忍不住攒紧。

狗皇帝技术这么差,该不会今日还得再疼一回吧!

就在她心里越发没底的时候,耳畔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内侍、宫婢们恭敬行礼所发出的声音。

“圣人至——”

不必多想,必然是那狗皇帝回来了。

沈媛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两口,心中略定。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行咱就忍忍。

这么想着,脚步声也到了跟前。

沈媛目不能视,只能摩挲着四周,笨拙地站起身来,一丝不苟地行礼。

李琢显然是很游刃有余的姿态,只低声让沈媛起来,随后也不着急开口多说些话,而是就静静地站在面前,似是在漫不经心地打量。

此时,又有一串极轻的脚步声响起。

沈媛闻见渐浓的葡萄酒香,联想到李琢喜饮葡萄美酒的传闻,顺理成章地猜到是内侍给狗皇帝端酒来了,于是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封建狗皇帝就是事儿多,蒙眼还不够,还得搞些有的没的,是真的不嫌累啊……

这念头刚刚冒出,就听见站在她对面的李琢慢悠悠开口。

“听闻沈才人近日体恤百姓不易,所以在院中辟出一块田地,亲自耕种粮食?”

他的嗓音刻意压沉,不似两月前短暂对话时那般自然,显然在隐藏身份。

听对方如此开门见山地点出来,沈媛不免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装出一副不好意思又十分惊讶的模样,想要比划手脚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又想要行礼来告罪,一时有些左支右绌。

瞧见沈媛这般手足无措,李琢勾了勾唇角,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往下说。

“朕倒是忘了,沈才人暂且不能言语,双目又被红缎覆上,想来不好答复此问。”

“这样吧,朕问什么,你摇头或点头就是了。实在想说什么,用手比划亦可。”说着,他还走近许多,极其自然地牵起沈媛的手,拉着人到床榻边上坐下。

沈媛暗自怒骂“什么忘了,狗皇帝分明就是故意看她笑话”,面上还要乖乖行礼,并且顺从地依照对方的牵引来动作。

坐下之后,对方又慢悠悠饮了几口葡萄酒,这才继续发问。

“所以,阿沅确实在亲自耕种?”

听到“阿沅”二字从对方口中道出,沈媛没来由地一阵恶寒,表面还得微笑着颔首。

“如此一看,阿沅的喜好倒是与后宫其他妃子的不大一样。”李琢的咬字很轻,声音里带着笑,甚至隐约透出一丝醉意,然而在沈媛瞧不见的地方,他的眼底无比清醒,藏着探究和冷意。

紧接着,他就着耕种一事,随心所欲地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见沈媛渐渐放松下来,李琢冷不丁发问:“那阿沅所用的种子又是从何而来呢?着宫人出去采买而来?”

在开始种田之前,沈媛就已经对李琢日后会问的问题做过预设,将各种答案和情形都细细推演,因而眼下心里没有丝毫慌乱。

她先故意沉默了一会儿,装作有些纠结的模样,最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先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李琢顷刻间明白她的意思,似笑非笑道:“有些是采买而来,有些不是?并非宫人采买的那些种子,又是从何而来呢?”

沈媛摩挲着站起来,用手指比划出“不能随便说”的意思,随后朝着李琢所在之处叉手行礼,眉眼都耷拉下来,瞧上去很怕李琢发怒。

沈媛都已经提早准备好了,耐心地等着对方再往下问。届时,她就想好的路子往下走——

先指出是天上神仙所赠,弄出一副“宁愿被神仙责罚,也不忍再欺瞒圣人”的恋爱脑架势;随后拿出抽到的已经成熟的土豆、红薯,告知对方此为极其重要的粮食,易活且产量大,可解百姓粮食之困;最后表明,自己愿意做皇帝和神仙之间的桥梁,帮李琢求来种子。

想来李琢查了好些日子,必然已经晓得红薯此物在宫内外都不存在。再加上有系统在,她也可以表现大变活物的把戏,不怕对方不往神神道道的事情上头想。

至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君王?

嗐!直说是这位神仙脾气古怪,吩咐她不能这么做便是。

倘若问她,为什么神仙没有帮她治好不能言语的毛病?

哎呀!直接推脱成“这都是仙人的考验”,不就行了?

反正不管对方怎么问,沈媛只管把事情合理化地推到虚无缥缈的神仙身上。左右神仙又不会真的存在,谁也问不到人家本人,摆明了是最佳背锅侠。如此一来,连带着解毒的事,也有了一个说法,不怕再被对方追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李琢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只是又笑了两声,然后轻飘飘地说:“原来如此。罢了,只是些种子而已,如若这些能让阿沅欢喜,朕也就不必再多追问,省得扰了阿沅的兴致。”

清腹算盘的沈媛:“……”

草!算计来算计去,就没算到这狗皇帝竟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追究了?!

亲,这是你的皇宫嗳?

有妃子存在私下买卖的嫌疑,严重点甚至会威胁到皇帝的安危,您居然直接无动于衷了吗?

沈媛一时哑然,不知如何是好,还没想出个法子,就听对方又开口了。

“良辰美景,阿沅与朕也有好些日子不曾独处,不如早些就寝?”

不等沈媛做出应对,她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拉向前方,跌落床榻之中。就这么眨眼间的工夫,她头上用来束发的簪子也被除去大半,一头青丝披散下来。

沈媛还没躺稳,脸上惊讶的神色也未收起,下一瞬就感受到一具温热的身躯覆上来,柔软的嘴唇也被人堵住。

大口的葡萄酒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渡进来,醇厚绵长的酒香中,含着葡萄的清甜,回甘时又会泛着一丝丝的酸。

沈媛猝不及防地被灌了一嘴的葡萄酒,因为没有防备,甚至差点有些呛到。

【经检测,为了保护宿主的个人隐私,系统将会在十秒之后开启待机模式。】

系统瞧见要往少儿不宜发展的苗头,留下这句话后,就默默待机了。

“这琼浆很是美味,阿沅不喜欢吗?”李琢退开些许,很是无辜。

沈媛被迫咽下口中的葡萄酒,心底在破口大骂,嫌弃极了。

狗皇帝!除了你这种人设的霸总,谁会喜欢这样不打招呼就来的情趣啊?

拜托,真的很不卫生好吗!

即便心中百般不爽,她面上还得摆出害羞的神色,免得一不小心就触怒这位喜怒不定的帝王。

李琢借着殿中点着的烛火,瞧见眼前人狼狈又诱人的模样。

半宽的红缎缚住双眼,缎子略长,原本飘在脑后的长长尾端,眼下与长发一道被沈媛压在身下,披散在床榻之间,无端显出几分旖旎。

而沈媛被渡酒水时,没有任何防备,所以有些许酒液未被吞咽干净,唇边带着酒渍。她实在是生得一张美貌惑人的脸,肌肤白皙,被晦暗不明的烛火映着,更显几分透亮,仿佛柔嫩到轻轻一捏就会留下红痕。

美人倾国倾城,不外如是了。

李琢不知在想些什么,缓缓俯下身子。他的双眸如看到猎物的狼王那般死死盯着沈媛被绑的双眼,嘴唇快要与她的贴在一处,只留半指空隙。

他意味不明地叹道:“原来,阿沅当真是不能开口言语了。呵,真是可惜……”

沈媛心里一顿,立马明白过来对方仍然在试探,不禁暗自感叹。

好在她有先见之明,怕装哑巴装得不彻底,以至于在床榻上不由自主发出声音,所以在来甘露殿之前,提早让系统禁了她的言,否则方才定会在李琢面前露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