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旁边的面团也已经醒好。揉长、切面剂子,再将之一一擀平后,往上头添拌好的馅料,合上压紧实后,捏出花边。
之后便可放入平锅里头干烙。其实到这一步,还有喜欢用油煎的。只不过孟桑个人偏爱干烙后的饼皮味道、摸上去略带粗糙的手感,以及两面黄褐色的斑纹,故而用了干烙的法子。
孟桑同时烙了四块韭菜盒子,用干净盘子装了两块,剩下的留给徒弟们垫腹。
随后,她又盛了两碗白粥,用小锅煎了一块金黄色的鸡蛋,这才端着满满当当的托盘,出了灶台,往叶柏那儿走。
孟桑走近,笑道:“叶监生不若先用朝食,随后再温习课业罢?”
闻言,叶柏井井有条地卷起书卷,将之放入书袋之中,继而客气地托孟桑带他去净手,最后才稳稳当当坐下。
孟桑依旧与之相对而坐,笑道:“叶监生小心些,莫要烫到。这韭菜盒子是刚烙好的,不但饼皮摸着烫手,里头的内馅更是烫舌。”
“况且现下时辰还早,你可慢些用,否则伤身子。”
叶柏颔首谢过,准备用朝食。
抓着韭菜盒子两边,叶柏很是小心地咬下一角,露出里头光景。
白中泛黄的饼皮之内,包裹着绿油油的韭菜段、黄澄澄的鸡蛋碎以及半透明的细粉条,浓浓的韭菜鸡蛋香,与干烙的饼皮香,齐齐涌出。
第38章 蒜香排骨、酸辣土豆丝
叶柏方才咬的一口很小,几乎都是烙干的饼皮,吃着微硬,随着咀嚼而渐渐回甘。
待到他再度咬下,便尝到了内馅的滋味。韭菜吃着极为鲜嫩,汁水十足;鸡蛋炒得很碎,掺杂其中,与韭菜堪称绝配;而最奇妙的是被孟桑称为“粉丝”的吃食,即便已被切成小段,仍无法掩藏其爽滑口感。
这一口下去,既有饼皮,亦有内馅,吃着无比满足。
叶柏极为喜好韭菜鸡蛋和粉丝混在一起做成的内馅,忍不住用勺挑出来,拌入清粥一起吃。
而喜好干啃春卷皮、烤鸭皮的孟桑,显然对烙干的饼皮更感兴趣,先是单吃漂亮的饼皮花边,随后才一口口连着内馅一起啃。
若是觉着有些干,也能一口清粥一口韭菜盒子,搭配着来。
一顿可口朝食,给这渐凉秋日清晨增添了一抹暖意。
孟桑给叶柏准备的朝食分量是算过的,恰好能让一位七八岁的小郎君吃饱。例如韭菜盒子,就比她的要小了一大圈,半个手掌大小,相比之下很是小巧可爱。
故而等叶柏吃完盘中的煎蛋,放下筷勺时,只感到腹中暖暖的,但是又不觉着特别撑,很是服帖。
孟桑轻车熟路地领着他去小院净手,笑眯眯道:“如何?好吃吗?”
叶柏抿抿唇,努力抑制想要打饱嗝的冲动,轻咳一声:“女郎技艺上佳。”
孟桑故意逗他,正色道:“本朝重诗文,不若请叶监生赋诗一首,以表喜爱之情?”
顿时,叶柏面色一凝,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结果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响亮饱嗝。
孟桑“噗嗤”一声笑了,觑着叶柏无地自容的神色,连连摆手:“罢了罢了,不必赋诗,晓得叶监生很是喜爱啦。”
羞愤至极的小郎君,死死绷着一张脸,耳朵红得要滴血。
叶柏,你真是!有失仪态,辱没叶家家风!
一旁的孟桑憋着笑,细心留意许久,见叶柏之后仅打了两三个饱嗝就止住,这才安心。
天色渐渐亮了,灶膛里的火苗还在不断往上窜。食堂内一片静谧,偶尔有干柴遇火的“咔嚓”声传入耳中。
孟桑师徒六人正在忙碌,更准确而言,是阿兰等五人在做韭菜盒子,而孟桑绕着圈巡视,时不时低声提点。
虽说只是二十多名监生的朝食,但孟桑不欲悉数揽下,想着趁此机会让五个徒弟都能上手试试。
这吃食不难,他们多少也能做得像模像样。
徒弟虽多,但各有长处和短处——文厨子重白案、纪厨子刀功好、陈厨子喜炒菜、阿兰样样都会一些,至于柱子……
孟桑暗暗叹气,柱子底子确实太差,目前唯一可取之处乃是对火候的掌握,于其他仍然懵懵懂懂。
罢了,慢慢教吧,一时半会儿急不得。
五人各做两块韭菜盒子,轮次上平锅中烙好了品尝。
柱子排在末位,终究没按捺住好奇,悄悄凑到孟桑身边,小声问:“师父,您怎么和叶相公家的小神童遇上了,还瞧着很是相熟。”
“叶相公?”孟桑略有些讶异,旋即就想通了。
本朝宰相不少,不仅门下侍中、中书令、尚书左右仆射可称为宰相,其余身任要职,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也可进出政事堂,亦为宰相。①
孟桑虽对朝中大部分官员不熟悉,但来长安前后,隐约也听过这位叶相公的名号。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他们口中的叶相公是出了名的勤于政务、心系百姓、敢于直谏,当为一代贤臣。
有这样持正守己的阿翁在前,再加上显赫家世,怪不得叶柏的仪态、规矩与教养这般好。
只是这位叶相公未免对小郎君太过严苛,瞧瞧都把孩子逼成什么样儿了!
孟桑口中回了柱子一句“昨日才遇见,不算相熟”,杏眼不由自主往一旁角落里瞧。
食堂一隅,叶柏正趴在桌案上沉沉睡着,面上写满了困倦,细胳膊下还压着书卷。他身上搭着一件浅色薄披风,是孟桑怕他着凉,特意轻手轻脚披上去的。
孟桑无奈,幸好这些日子转凉,她又有些惧冷,来时便多带了一件,否则还真不知从哪儿找衣裳给他披着。
她收回视线,扫了一圈竖起耳朵的徒弟们,淡道:“都继续干活,动静小些。”
五个徒弟忙不迭点头,各自忙去。
又过片刻,孟桑抬眸,扫见远处孙贡等监生进了食堂所在小院的前门,立马嘱咐了徒弟们几句,然后快步走到叶柏身边,轻声将睡熟的小郎君唤醒。
刚醒来的叶柏,满脸都是迷茫,见到是孟桑后,立马清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叶某失态了。”
孟桑笑笑:“走吧,我带叶监生去小院打理一番,其余监生也快来食堂用朝食了。”
闻言,叶柏飞快收好被压住的书卷,跟着孟桑后头,又是用清水洗了脸,又是整理衣着,还一板一眼地理了理头发。
待到两人再从小门出来时,走在孟桑身边的,便又是一位斯斯文文、正正经经的严肃小郎君了。
孙贡等监生许是从柱子等人口中得知叶柏已至,又或者看见了一隅桌案上的半大书袋,故而如昨日晚间一般,避得远远的,正襟危坐用着朝食。
食堂大门处,白庆然仍旧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手里提着一食盒,轻车熟路地来到灶台前领朝食,隔了小半个食堂,与孟桑二人见礼。
孟桑走近,眼尖地瞅见对方右侧脖子有两道抓痕,像是新添的。
这位置着实有些暧昧。
她的视线不过停留一瞬,便被白庆然察觉。
对方坦然一笑,稍稍压低了声音:“七娘挠的。”
孟桑只能微笑,深觉脸皮比不过对方厚,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亦觉着这话在叶小郎君面前说,着实不妥。
她随意应付几句,便领着叶柏回了角落处的桌案。
两人相对而坐,周遭空了一圈。
叶柏忽然开口,眉眼淡然:“不过风月二字罢了,本朝文人多是如此,你不必特意带着我避开,我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孟桑那神色越发有些一言难尽。
小郎君,你也可以不晓得!
“倒有一事请教女郎,”叶柏挺直腰板,看似淡定,实则手指扣着袖口,显然是紧张的,“自打女郎来了食堂,监内其他大人们,也会来这儿用食吗?”
孟桑猜出几分,笑了:“暮食都是送至廨房。至于朝食,刚刚的白博士常来,钱博士、苏博士偶尔也会来。只是不晓得,咱们叶监生到底想问的是哪一位?”
叶柏自觉已被窥破心思,倒也坦然:“不知谢司业可会来?”
谢司业?
孟桑忽然从叶柏口中听见谢青章的名号,略有些讶异,觑着叶小郎君眼底快要溢出的期待。
莫非,叶柏还是谢司业的忠实拥趸?
可惜得让小郎君失望了。
孟桑摇头道:“现今为止,谢司业未曾在食堂用过朝食。”
闻言,叶柏挺直的腰背微弯,眼底的期待悉数转化为难过与郁闷,像是长势极精神的小葱苗,忽有一日就蔫了。
叶柏颓废地叹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与孟桑道别,随后拎着他的小书袋,往讲堂而去。
他一走,原本拘谨的监生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叽叽喳喳边吃边聊。
“总算走了……”
“叶监生不走,这美味吃食落入我口中都觉得没滋没味,每一口必得小心翼翼,生怕失了规矩体统。”
“唉,没法子!谁让叶监生家中一位尚书左仆射,一位刑部侍郎呢?虽说我晓得叶监生必不是那等多舌小人,实乃君子,但总是忍不住装出得体模样。”
“……”
孟桑低头一笑,往灶上去了。
今日是众监生回国子监的日子,早课已免。按常理,监生们应当在家中用过朝食,但其中仍有些家离务本坊近些的监生,提早出门,来食堂用朝食。
不过这也只是寥寥几人罢了,扰乱不了孟桑师徒六人的阵脚。毕竟长安房舍价格不低,这些监生家中长辈多是六品、七品,乃至平民百姓。若非有祖产,则大多住在长安城南,能按时赶至讲堂已是不易。
孙贡等监生用完朝食,匆匆离去,却在食堂门口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人,纷纷行礼。
“见过谢司业!”
孟桑闻声而抬眸,一眼瞧见身着常服的谢青章正与诸位监生回礼。虽然气质冷清,但仪态极佳,端的是个清风朗月的谦谦君子。
这谢司业怎么忽然来食堂了,偏生她刚还和叶柏说从未见过他来食堂……
啧,脸忒疼!
未等孟桑多想,谢青章已来到灶台前,颔首致意:“孟厨娘,今日食堂的朝食可还有?”
孟桑微笑,很是客气:“有的,谢司业稍等,这便为您做来。”
两块韭菜盒子、一碗清粥,两者配齐,孟桑将木托盘递出。
“谢司业慢用。”
怎知谢青章接过托盘,却不急着走,而是缓声道:“裴家的事已让杜昉他们去查了,只是不能光看单子上仍在京中的,尚还有外任的、已致仕的,所以还需费些工夫,女郎且安心。”
全然没想到谢青章会多说这么一番话,孟桑微微睁大了杏眼,有些惊讶。
难道这位看上去冷清的谢司业,除了来用朝食、送食盒,也是为了亲口告知她寻亲之事的进展?
谢青章督见孟桑面上神色,许是看透她的所思所想,淡道:“既然应下此事,自当将事情进展悉数告知,好让女郎安心。”
说罢,谢司业又递来一食盒,说是晚间装暮食时用,届时他会亲自来取。
国子监内,学风严谨,素来不许诸位官员与监生带进来仆从伺候,便是官品高如祭酒与司业,亦不例外。像是偶尔来装了暮食走的白庆然,也是备下食盒、亲自来取。
孟桑很是淡定地接过食盒,只说会妥帖盛好暮食。
事情已了,谢青章端着木盘,随意寻了一张桌案坐下用朝食。
他择的桌案离灶台不远,孟桑干活时不经意就能瞧见谢青章用筷子夹着韭菜盒子,斯斯文文地咬着吃。
那吃相,比叶柏还要端庄几分。
孟桑内心不断摇头,干烙的韭菜盒子,比手掌还大,那得用手抓着吃才尽兴!
烙到白中泛黄的饼皮,被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匀称的手抓着,在孟桑这儿,那可比胡姬跳胡旋舞好看多了。倘若抓的是卤鸭脖、烤鸡腿……
啧!
自认是个俗人的孟桑,悄悄欣赏完人家的手,随后收了一颗“好色”之心,定神做事。
直至白庆然走到灶前,笑着与她说话,孟桑抬头才发现谢司业已然用完朝食,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白庆然眨了眨一双多情眼,递出自己的食盒,笑道:“看来并非我一人想着将暮食带走,有这位谢司业作陪,白某安心许多。”
说罢,他又问:“今日暮食可有辣口的?”
孟桑点头:“有一道酸辣口的土豆丝。”
“这个好,七娘定然喜欢。”白庆然颔首致意,单手负在身后,笑着离去。
孟桑莞尔一笑,视线扫过正在收拾碗盘的杂役们,微微蹙眉。她低下头,一边干活一边等魏询他们过来。
是时候开一个食堂内部高层会议,商量一番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不多久,魏询和徐叔结伴而来,一前一后进了食堂。
孟桑瞅准机会,等他们用完了朝食,便领着五个徒弟过去,笑眯眯将两老围住。
徒弟们机灵得很,将空盘空碗悉数搬走,又奉上清茶,文厨子三人这才找了空位落座,阿兰与柱子守在一旁。
跟八日前,文厨子抓住偷酱贼康三,却不小心落下鸡蛋饼,于是几人围桌而坐的情景,很是相似。
徐叔饶有兴致地问道:“孟师傅,这是作甚?”
孟桑从怀中取出一叠纸,递给魏询和徐叔一人一份,给徒弟们共一份,随后捏着手里头剩下的最后一份,笑着开口。
“我写了一份章程,有关现如今食堂的弊端,以及今后如何改善,有请您二位掌眼。”
闻言,识字的魏询与徐叔自发展开看了,而徒弟们中仅纪山识得几个字,便由他低声说给其他四人听。
孟桑同时开口阐述:“其实,现如今食堂有三处弊端。”
“于外,来的监生虽对吃食赞不绝口,但人数不增不减。这或许是因为过往给他们的印象太差,须得想出法子,扭转这些监生的看法。”
“于内,又有两则短处。一则,现如今食堂内部的庖厨、帮工、杂役应付二百余名监生尚可,倘若日后人一多,便会忙不过来、人手短缺;二则,为了留住监生,暮食多用鸡鸭鱼羊等肉类食材,眼下还好,但此非长远之举,日后徐叔这儿的库房银子恐怕会吃紧。”
孟桑有条有理地娓娓道来,惹得大多数人不由自主抬头听她讲,而魏叔草草看完一遍章程,也放下了手中纸张。
“你这上头列的招揽监生的法子,”魏询手指一一点过,“下学小食摊?”
孟桑点头,笑道:“既然其余监生不愿来,那咱们就到人家跟前去!那些不来食堂的监生们,下学后会从偏门出国子监,寻外头食肆酒楼用暮食。”
“届时,我就领着柱子去偏门门外摆摊,尽管上些又香又馋人的吃食,不收银钱但分量极少,勾着他们尝个味,只说之后会在食堂里专门提供。顺道,咱们也带一份当日暮食出去,引他们转道回食堂。此举,就是要将咱们食堂的名号打出去,洗刷一番往日名声。”
“待到大多监生愿意来咱们食堂用暮食了,摊子即可挪回食堂,如暮食一般供应。”
徐叔笑呵呵道:“此举倒也可行,左右咱们没收监生银钱,吃食也是落在监生口中,不算违背了规矩。老魏,你觉着呢?”
魏询细思,到底还是点了头:“你且先试试。”
有了这话,孟桑就安心多了,继而说起如何改善食堂内部的事。
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复杂的。
一则是节约人手,要点落在杂役身上。
照着孟桑这些日子观察所得,食堂内的十名杂役中,除了两个专门留在后院洗碗碟的,剩下八人悉数都得去收拾监生们留下的碗盘,不断在食堂与后院之间跑动,费时又费力。
纪山随着孟桑所言,不断看着手中章程。浏览到后头的解决之法,他有些犹豫地开口。
“可若按照师父你所写的,让监生们用完朝食、暮食,自发将碗盘送至门口……恐怕不成啊,您别看许监生他们平日好说话,但都是官员子弟,哪里愿做这等粗活?更别提国子学与太学了。”
魏询等人听了,也是摇头。
孟桑手指轻敲桌面,斟酌道:“我也晓得贸然要监生们自行归还空碟,有些欠妥当,但也得试试。否则,待到日后监生人数越多,咱们这就越发缺人手,总不能一直让魏叔去寻徐监丞对外招杂役罢?”
“愿意将空碗碟送至门口的监生,可单独领一份特有小食,以资鼓舞,这总能勾得一些人妥协。”
“就算此举不可行,须得招杂役,那为何不从咱们国子监的律学、书学、算学里找?这里头可几乎都是平民百姓家出来的监生,在家也都是做过粗活的,且平日里的银钱应付纸墨不易。”
“比起对外招杂役,倘若能说动他们来食堂,每日帮一个时辰的忙,再给他们补贴些银钱,多少也是件互帮互助的善事罢?”
这其实就类似于后世的勤工俭学。
孟桑侃侃而谈,语气很是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反而慢慢说服了大部分人。
而于魏询而言,他是从食堂兴盛时期过来的。虽然一时间难以接受孟桑说的“让监生自己还盘子”“对内招杂役帮工”,但是他亦亲眼见过,当年的食堂有多混乱。
千名监生汇聚食堂,哪怕是五十名杂役,那都不够用,有时还会因为人多而撞在一处,闹得人仰马翻。
魏询回想当初,呼出一口郁气:“只要你能说动监生,老叟便没有异议,继续往下说罢。”
闻言,孟桑璀然一笑,继续说起明确食单的事来。大意就是,日后暮食仅提供一荤、两素、一清汤、一饭。而像是小食,则每日限量供应,先到先得。
说起这个,徐叔很有感触,连忙道:“孟师傅当真是帮了老徐我一个大忙。那些个捉钱人每月交回监中的银子就那么多,祭酒、监丞那儿都有数。”
“像前些日子的月饼、烤鸭,咱们偶尔来一回,倒也无妨。倘若日后监生们当真都回来食堂,可抵不住这么吃喝。”
孟桑连忙告饶:“是我先前思虑不周,劳累徐叔了。”
徐叔笑眯眯地摆手:“无妨,这不是才二百多名监生,现下还是吃得起的,况且老徐我也跟着一饱口福了嘛!”
关于明确食单的事,倒是毫无异议地通过,魏询也没什么异议,难得十分认可地点头。
众人又针对其中一些细处商议一番,魏询和徐叔便先忙他们事儿去了。
孟桑敲敲桌子,引得五个徒弟齐齐看过来。
“好了,是时候聊聊你们都想做些什么了,总不能一直什么都学,又都学不精。”
“谁先说?”
陈厨子五人面面相觑,之后竟是文厨子率先站出,说要跟着孟桑学白案。
其余人亦不甘落后,陈厨子、纪厨子偏爱暮食,无论荤素;柱子也算坦诚,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得先学切菜。
唯有阿兰,难得犹豫许久,拿不定主意。
孟桑对徒弟们的想法多少心中有数,看见阿兰踌躇也不意外,缓声道:“无妨,阿兰你还是先跟着我,朝食、暮食都再试试。”
阿兰眼中满是感激:“多谢师父。”
孟桑想明确食单子的想法,早在八月十四就已经定下,故而昨日告知徐叔所需食材时,其实也是按照一荤二素的规格报的。
今日的荤菜,定的是蒜香排骨。②
排骨切块,洗净血水,另加蒜蓉、盐、糖等辅料拌匀腌制。腌制入味后,倒入淀粉抓匀。
入油锅炸至外皮金黄,前后约一盏茶的工夫,即可捞出控油,再度入油锅复炸一遍,才算做好。
蒜香排骨,就得刚炸出锅的时候趁热吃。
孟桑夹起一块,轻轻吹了几口气,随后毫不客气地将之送入口中。
外皮极为酥脆,内里豚肉却很细嫩,吃着一点也不干柴,几口就能将骨头上的肉悉数咬走。
孟桑又特意挑了炸过的蒜粒来嚼,吃着也有些脆,蒜香浓郁,泛着一丝丝甜。
“尚可,你们也尝尝。”孟桑让出来。
周遭人一拥而上,有些贪心的一口气抢走三四块,差点没被别人围起来揍。
后厨里热热闹闹的,惹得孟桑唇边笑意不减。
将蒜香排骨交给陈厨子来做,紧接着,孟桑又马不停蹄做起今日素菜之一——酸辣土豆丝。
这道后世的家常菜要的就是一个“快”字,火候极为重要,否则土豆丝或是不够入味、或是不够脆爽,总之都不完美。
土豆去皮,切成粗细均匀的丝状,悉数扔进清水里洗去淀粉,捞出控水。青红椒同样切成丝,留在一旁备用。
起锅倒油,先添干辣椒与花椒,炒出香味后快速倒入土豆丝翻炒,再加青红椒、盐,最后另添些许酢,炒匀即可出锅。
随着炒制,浓浓的酸辣味逸散在后厨,嗅到这香味的人无一不咽了咽津液,只恨手边没有煮好的白饭。
众人忙忙碌碌,不知不觉便到了监生下学的时辰。
原本孟桑以为,头一个来到食堂的必定是许平和薛恒。
不曾想,出现在食堂门前的却是谢青章。
他见着孟桑,徐徐走近,倒是很客气地问:“不知暮食可好了?”
“您来得巧,正在装您的那份暮食。”孟桑连忙让阿兰去后厨,将食盒取来。
谢青章颔首,接过食盒,随后仙气飘飘地走远。
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叶柏规规矩矩拎着书袋,来到了食堂。
他进来时,恰好听见柱子在与其他人说起“谢司业今日竟然来了食堂两回”,顿时大眼睛瞪圆,顾不得仪态,装不了稳重,小碎步跑到孟桑跟前,满是控诉。
“孟女郎,你说好‘谢司业不来食堂’的呢!”
觑着叶小郎君满脸的“再也不信你们大人的话”,孟桑噎住了。
“这……我也没料到嘛……”
她尴尬一笑,指了指还热乎的蒜香排骨,极为生硬地转移话题:“叶监生,伤心难过,不如来份排骨?”
第39章 香酥鸡
叶柏咬着肉嘟嘟的下唇,嗅着空中肆意的蒜香与排骨肉香,后知后觉自己适才有些失态。
他垂下眼帘盯着前头灶台的砖缝,惘然叹气:“要的。”
暮食还是要吃的,尤其这个豚肉,闻着好香啊……
看他这副失落模样,孟桑心怀莫名愧意,亲自为叶柏打了暮食。她本想与先前两回一般,帮叶柏送到桌案边,怎知刚一动就被叶柏拦下了。
叶柏一本正经道:“君子当做力所能及之事,不应无故劳烦他人。孟女郎,暮食还是由我自行来拿取罢!”
话音刚落,叶柏扫了眼四周,择了最近的一张桌案,放好书袋,然后又回来端菜。
他人还小,却也晓得不应瞎逞能,故而每回只端一个盘子走,足足来回五趟,才将三菜一饭一汤都稳稳当当运到桌案边,随后坐下掏出帕子擦手,准备用暮食。
孟桑一见他哼哧哼哧来回端盘子,就晓得叶小郎君定然还“怪”她,又好笑又无奈。
老天爷,这小郎君跟人生闷气时,怎么也是这般正经的可爱样儿,当真是招人疼!
孟桑将打菜这处的事情交给阿兰看着,随后笑着来到叶柏对面坐下。
她单手撑着下巴,叹气:“当真不是我诓骗你,谢司业先前确实不曾来过食堂。”
叶柏正夹了一块蒜香排骨到碗中,闻言,他闷声闷气道:“我晓得,此事不应怪女郎。”
“那你还生闷气吗?”孟桑轻声问他。
叶柏半垂着眼帘,手指头抓紧木筷,童音中藏着难过:“我许久未见谢司业了。前几日中秋,他去阿翁故居拜访时,我不在,而今日又频频错过……难免有些看不开。”
“不过女郎安心,君子不应无故迁怒他人,更应以平常心对待万事万物,我用完这顿暮食就好了。”
这一副委屈又乖巧的模样,谁瞧见了不心疼?
孟桑抿出笑来,故作轻快:“那咱们来啃排骨吧!”
叶柏点头,夹起碗中排骨。
虽说离刚炸好出锅稍稍隔了半盏茶工夫,但仍不掩其浓郁蒜香,嘴唇触碰酥脆外壳之时,尚还感受到温烫。
将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如此炸出来的排骨,对于小孩子来说,亦是不难啃的。即便是里头有些许硬的脆骨,叶柏也嚼得津津有味。
可见小郎君牙口不错,暂且未到换牙的时候。
他啃了两块排骨,又去尝另外两道素菜。其中一道清炒时蔬,口感清爽,而另一道酸辣土豆丝,酸辣香勾得人心痒。
叶柏执筷,一丝不苟刮去上头的干辣椒与花椒,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到碗中,乖巧开吃。
土豆丝切得粗细均匀,每一寸都被酸辣味的汤汁均匀包裹住,青红椒丝没有想象中那般辣,反而泛着淡淡蔬果清甜,尝着脆爽开胃,很是下饭。
叶柏先是一口土豆丝、排骨或炒时蔬,再来一口白饭,瞧着就是一副吃得很香的模样。
孟桑笑着问:“好吃吗?”
口中有吃食,不应开口说话,故而叶柏只是无声地点头。
孟桑又问:“那现下仍然那般难过吗?”
听了此问,叶柏再度默默点头。
换言之,他还是很难过,但是吃美食这事也不能落下。
孟桑眼底深处漾出笑意,不再多问,起身回到打菜的地方。
见她回来,阿兰稍稍倾过来,小声道:“往常这个时辰,许监生他们应当已经到食堂了,今日却还瞧不见人。”
孟桑看了一眼天色,倒还沉得住气:“无妨,许是今日回监,博士们多留了一会儿。”
闻言,阿兰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绪渐渐平静,恢复了平日里沉稳。
过不多久,就能瞧见许平等监生慢慢走进院门,往食堂大门处而来。
孟桑抬头望去,忽然觉着有些讶异。
往常许监生他们来食堂都是兴高采烈的,恨不得能走得再快一些。可今日怎么这般无精打采,脚下步子十分沉重,仿佛无形之中有什么在将他们往后拽。
莫非是看了今日张贴出去的旬考成绩,他们都发挥失常了?
又或者是被哪位博士训斥了?
就在孟桑心下闪过诸多猜想时,一众监生已经一步一挪,走到专供打菜的桌案前。
其中,许平、薛恒仍占据首位。
孟桑回神,微笑道:“今日暮食是蒜香排骨、酸辣土豆丝、清炒时蔬,另配素汤和白饭,许监生可要都来一份?”
许平面上露出勉强笑意:“都来一份吧,劳烦孟师傅。”
“我只是动动嘴皮子,打菜还是杂役们来做,何谈劳烦?”孟桑笑笑,觑着他们苦兮兮的脸色,想了想,还是忖度着开口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