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殊微微颔首,抬脚又踢了踢沈嘉嘉:“生命力够顽强的,这么半天都没死透。”
他想了想,将沈楚楚小臂上的匕首拔了出来,手起刀落的对着沈嘉嘉的心脏补了两刀。
空气中响起倒气的声音,像是被割断喉咙的人发出的最后悲鸣。
妲殊随手将匕首扔掉,慢条斯理的用手帕擦拭着指间的鲜血:“弄脏了,届时再给你打一把新的。”
沈楚楚斜睨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话。
她弯下腰捡起了匕首,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后,又把匕首放了回去。
妲殊微微一怔,眸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他抿了抿唇,大步离开宫殿,朝着景阳宫正殿走去。
沈楚楚向前走了两步,蓦地顿住脚步,她侧过身凝望着不断抽搐的沈嘉嘉,轻轻垂下眸子:“扪心自问,你真的喜欢过司马致吗?”
“你爱的只有自己罢了。”
沈嘉嘉齿间溢满污血,想要说些什么,喉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挣扎了两下,终是缓缓的闭上了双眸,右边的眼角隐约滑下一滴泪水。
或许是因为悔恨,又或是因为不甘,总之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沈楚楚带着碧月走出景阳宫,她望着徐徐升起的金乌,心里却空荡荡的,像是缺少了一块什么似的。
原本她以为司马致会加强对皇宫的看守和管理,最起码他们就算从密道出去了,也要费些功夫。
可这一路出乎意料的顺利,一出宫她便坐上了马车,一直到她走到姬钰的墓碑前,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恍惚。
那像是囚笼一般的皇宫,她竟然这般轻易的就走了出来?
来不及多想,沈楚楚望着建在北山的墓碑,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屈膝半跪在墓碑旁,葱白的手指不住的轻轻摩挲着没有一个字的无名墓碑上。
姬钰戎马一生,征战无数,不管姬家与皇室的纠纷如何,他对得起晋国万千百姓。
可末了他死后,却只有一个无名碑,这如何不令人感到心酸?
沈楚楚掏出匕首,刚想在墓碑上刻字,妲殊却伸手抢过她的匕首:“这不太好吧。”
她抬头瞪了他一眼:“我现在没心思跟你胡闹……”
话还未说完,她的面色便蓦地一僵。
沈楚楚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妲殊腰间的玉佩,咬牙切齿的问道:“你这玉佩是哪里来的?”
今日的妲殊并未着女装,而是打扮的像个贵公子似的,她一直没仔细看他,更别提看到他腰间那块鸳鸯玉佩了。
妲殊捂住玉佩,面色略显不自然:“姬钰死之前交给我的。”
沈楚楚忍不住爆了粗口:“你放屁!”
姬钰才不会把这种信物交给旁人。
她就说她整理姬钰的遗物时,怎么没找到这块玉佩,原来是在妲殊身上。
沈楚楚刚想骂他臭不要脸,连已逝之人的遗物都偷,可她的唇瓣刚一张开,就敏锐的感觉到一丝古怪。
妲殊就算是有些神经质,也不至于去偷姬钰的玉佩,而且司马致将所有姬钰的遗物都给她了,怎么可能单独遗漏这一样东西?
沈楚楚眯起双眸,从妲殊手中抢过匕首,拿着匕首一点点的掘着姬钰的坟。
妲殊有些慌乱:“你怎么能掘人坟墓?这是对鬼神的大不敬!”
沈楚楚冷笑一声:“鬼神?!你信不信我现在一刀就让你变成鬼!”
说罢,她便从身上扔出另一把匕首,喊着碧月一起帮忙掘坟。
这块地的土质还算松软,只用匕首将上面比较硬的泥土掘开,再挖底下的土时,她直接就用一双手来挖。
碧月心疼自家主子,只好将自己的动作放快,以减轻主子的负担。
妲殊在一旁看着,眸底不禁流露出一抹仓惶,他对着两人喊道:“住手!”
碧月下意识的停住了手,但沈楚楚根本不为所动,依旧自顾自的挖着坟。
妲殊根本拿沈楚楚没有法子,就连着操控人的蛊术,对沈楚楚也失去了效果,以此可见她要挖坟的决心。
他的蛊虫大多是害人性命的居多,她身上的毒还没刚解开,他可不敢再往她身上下蛊。
妲殊只能暗暗祈祷她挖到一半就放弃了,反正不到最后一刻,他是坚决不会开口的。
事实证明,永远不要去低估一个女人的实力。
沈楚楚一刻不停的挖开了这座新坟,当她和碧月配合着用匕首撬开棺材板上的钉子后,妲殊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手臂:“斯人已逝,你这样……”
没等他把废话说完,沈楚楚便直接用匕首对准他的手背捅了下去,惊得妲殊顾不得再长篇大论,连忙将自己纤长的手指挪走。
妲殊长叹一口气:“上一次如此这般对我的人,坟头草已经三尺长了。”
沈楚楚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她专心制止的撬着棺材板,这棺材上钉了不少钉子,她足足拆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所有钉子都拆下来。
她一刻不敢停歇的打开了棺材盖,不出所料,棺材是空的,里头只摆放了一套姬钰的衣裳。
沈楚楚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气愤,她为姬钰的死难过了这么多天,到头来其实他们都在骗她?!
可与此同时,她又潜意识的松了口气。
姬钰还活着,是不是代表,她就不用再承受良心的谴责了?
是不是代表,她可以留下来了?
“姬钰人呢?”她盯着他,一字一顿的从喉间吐出来。
妲殊悻悻一笑:“你还记得上次在北山抓住的那条太攀蛇吗?”
沈楚楚怒目圆睁的瞪着他:“你不要跟我转移话题!”
“不是,那条蛇被妲王霸炼制成蛊虫了。”
妲殊见隐瞒不下去,只好如实将那些事都说了出来:“那蛊虫中含有剧毒,但却可以吊住将死之人的性命,原本妲王霸是想给母皇吃的。”
母皇说是突染重疾,实则自打她出生起就有心疾,这心疾治不好,太医让母皇平日少宠幸几个男妃,以减少心脏的负担。
但母皇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显然把这话当做了耳旁风,一天三五次都是家常便饭。
早在妲王霸和亲过来的时候,母皇犯心疾的次数便明显增多了,妲王霸猜到母皇命不久矣,所以才急着炼制这蛊虫。
他对母皇没什么感情,见沈楚楚那日哭的那般伤心,他就随手将那蛊虫喂给姬钰吃了。
本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哪想到姬钰下葬那一日,竟然恢复了心跳。
不过因为姬钰伤的太重,又是内伤又是外伤的,即便吃了那蛊虫,也只是恢复心跳而已。
整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让姬钰醒过来,司马致在不能确保姬钰有十分把握活下来之前,也不敢将此事告知沈楚楚。
毕竟若是姬钰中途又咽气了,难免会给她再带来二次伤害,倒不如直接让她以为姬钰死了。
这玉佩只是个意外,他也不知道沈楚楚跟这玉佩有什么关联。
只是瞧着这玉佩不错,很适合养蛊血用,对姬钰的病情大有好处,便趁着姬钰昏迷时,顺手拿走了。
妲殊简单的解释了两句,沈楚楚吸了口气:“所以姬钰现在醒过来了吗?”
“这半个来月,我用蛊虫给他全身换了一遍血,前两日他刚醒来,不过还是昏迷的时间居多。”他转过头去,神情自若道。
沈楚楚敏锐的捕捉到这两个字,不禁疑惑道:“换血?谁的血?”
就算她不懂医术,也知道输血换血,需要相同血型的人。
但这里又没有仪器,可以精确的测出人的血型,所以直接找亲属,就成了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她之前瞧着太后躺在慈宁宫里,可不像是给人换过一遍血的模样。
再者说太后体内本身就有宿疾,血液中定然也有毒素存留,那鹤顶红的毒怕是到现在也没有清除干净,不然太后就不会时常呕血了。
而先帝早就死了一年多了,就算现在把他从墓地中掘出来,怕是也已经成了一具枯骨。
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司马致。
往日她还能在永和宫看到他扒墙头,最近十来日,她都没有再见过他。
本来她还以为他是厌烦她了。
妲殊耸了耸肩:“你都知道了,何必问我。”
“你今日见过他?”沈楚楚死死的咬住下唇,嗓音有些微哑。
她就说今日怎么出来的这般顺利,像是司马致这般警惕的人,既然妲殊已经从景阳宫的密道带她出去一次了,这种疏忽便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妲殊微微颔首:“他想让你活着,不是只剩下一副空壳。”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姬钰被我送到凉国疗伤了,那太攀蛇的毒性很强,他醒来后大概会忘记很多事情……包括你。”
“到了凉国,你可以和他重新开始,要跟我走吗?”
沈楚楚垂下眸子,长而微卷的睫毛轻颤两下,她樱红的唇瓣微微张启,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
北山的风大,妲殊并未听清她的话,但他没有再追问,因为他已经知晓了她的答案。
夜幕悄然降临,乾清宫内时不时的传来一阵痛苦的咳嗽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震得整个殿内都是回声。
“皇上,已经亥时了,您今个批阅了一整日的奏折,身子怕是要撑不住。”杨海弓着身子,声音中满是担忧。
司马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朕不困。”
他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派人追上去,将妲殊和沈楚楚半途拦下。
司马致又咳嗽了两下,面色煞白道:“换上热汤,朕要沐浴。”
“可是您还未用晚膳,若是直接沐浴,怕是会……”杨海犹豫不决的看着他。
其实不光是晚膳,早膳和午膳皇上也都没有用。
这要是在热汤里泡上一会儿,指不定要昏倒过去。
司马致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你近来的废话愈发的多。”
杨海苦笑一声,哪里是他废话多,明明是皇上见不到楚贵妃,脾气越来越大了。
虽然他心中这么想,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乾清宫自带一个汤池,名唤液池,是先帝所造,平日里皇上一般不爱用,近来皇上倒是用的频繁。
杨海动作麻利,没一会儿,那汤池中便注满了热水。
司马致面带疲倦的站在汤池边,任由杨海将他的衣袍褪下,待到杨海脱完了,他动作略显迟钝的走进了汤池中。
这汤池很大,水却不算太深,若是站起来的话,也就是到他膝盖往上的位置。
司马致慢吞吞的将自己沉了下去,当他整个人都浸泡在热汤中,他仿佛才感觉到冰冷如霜的身体中,回归了一丝温度。
寂静无声的宫殿中,隐隐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他不禁皱起眉头,冷着脸道:“杨海,朕说过,朕沐浴时不许任何人进来。”
杨海张了张嘴,当他看清楚来人的面庞,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而后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见杨海不理会自己,反而还跑了出去,司马致烦躁的攥住手掌,沉声又喊了一句:“杨海?!”
一只柔软无骨的小手,贴在了他赤着的后背上,司马致的身体微微一僵,神色恼怒的想要转过身,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宫女剁掉喂狗。
是了,整个皇宫的妃嫔都被他遣散了,如今皇宫里唯一的女性群体,也就只剩下宫女了。
怕又是哪个想要一步登天的宫女,吃了熊心豹子胆,还妄图用美色诱他,真是不知好歹!
那杨海也是,是不是他最近脾气太好了,竟然把他的话都当做耳旁风。
司马致身子还未扭过去,便听到‘噗通’一声,是那背后的宫女,抬腿跃进了汤池中。
他下意识的抬手拎起这人的衣领,低声怒斥道:“给朕滚出去!”
当这女子缓缓从氤氲清澈的水中浮出,他透过白茫茫的雾气,隐约看到了沈楚楚的面容。
司马致呆滞的看着她,原本恼怒的神情,也变得迷惘起来:“你……”
沈楚楚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将自己像是树袋熊似的,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委屈巴巴道:“吱吱,你怎么把景阳宫的密道给堵了?”
明明走的时候,密道还在,待到她骑马赶回来,那密道就被堵上了。
不光堵上了,还堵得严丝合缝,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她只好又绕到神武门去,与那些侍卫掰扯了好长时间,可那些侍卫怎么都不相信她就是楚贵妃。
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一个认识她的人出来,将她带了进来。
司马致怔怔的抬起手,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脸颊,半晌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真的是沈楚楚。
他没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怎么回来了?”
沈楚楚将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的蹭了蹭:“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司马致愣了愣:“可是姬钰……”
她抬起眸子,嗓音微微轻颤:“是我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一直在逃避你,甚至无视你为我做的一切。”
不管是遣散后宫,又或者是为姬钰换血,这些事别说让一个帝王来做,就算是放在普通男人身上,也很难做到这种地步。
他自己一个人,默默背负了太多,而她却像是一个缩头乌龟,遇事只想逃离躲避。
她以为只要自己离开了晋国,便能放下过去的一切,便可以面对自己内心的懦弱。
但事实上,她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不管她逃到哪里去,她的心也还是会在他身上。
听到她的心声,司马致心中激动的不行,面上却强装着冷静,嘴硬道:“如果你是因为感动而留下,那大可不必。”
沈楚楚忍不住弯起了眸子:“不,我喜欢你。”
司马致努力压抑自己不断上扬的嘴角,有些傲娇的侧过头:“你说什么,朕没听清楚。”
沈楚楚搭在他后颈上的手臂,微微用力,令他不由得压低了脖颈。
她抬起下颌,将唇凑了上去,轻轻的在他的薄唇上啄了一下:“我说,我爱你。”
司马致叩住她的后脑勺,缓缓扬起唇角:“有多爱?”
沈楚楚认真的想了想:“比昨天多一点,比明天少一点。”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司马致意外的感觉到浑身舒畅,近日的疲惫与焦灼似乎都随着她的答案消失了。
他搂住她的细腰,将她抵在汤池的边沿上,俯身压了下去:“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若是明日你再反悔,朕也不许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嗓音略显低沉:“你要再想走,朕便让你三日下不来床。”
沈楚楚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头埋进他的胸膛,被阴影遮挡住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粲然的笑容。
是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
以前她总觉得他喜欢为她做主,可末了让她自己做一次选择,她也还是做了和他一样的抉择。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
沈楚楚的笑容没维持多长时间就垮了下来,那紧紧顶在她腰间的物什,她实在没办法大意忽略掉。
“吱吱,你想不想把……嗯,挪个地方?”她绷直了后背,呼吸略显急促。
司马致挑了挑眉:“好。”
说着,他手臂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抱着她从热汤中站了起来,朝着那张宽大舒适的龙床走去。
沈楚楚抓紧了他的手臂,眸光不自然的向下探去,有些结结巴巴道:“我觉得……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
司马致挑唇一笑:“朕知道,汤池太小,施展不开。”
沈楚楚:“…………”
不等她再抗议,那轻飘飘的帷帐已然落下,书桌上的烛火左右摇曳着,将两人缠绵的身影拉的老长。
月光透过窗棂挥洒进宫殿,汤池中映出点点星光,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水面隐隐泛起一层粼粼的波光,犹如细碎的银河星空。
夜深了,春蝉仍在不时的鸣叫,似乎是想遮掩住宫殿内断断续续传来的低吟。
殿内缱绻的气息飘散而去,院子里一株含苞的红梅,悄然无息的绽放,白云被风儿悠然卷来,月亮温柔的为花儿镀上了淡淡的白芒。
新来的小太监一脸涨红,他一抬头便看见杨海正拿着一本小册子奋笔疾书,他好奇的问道:“杨公公,您在写什么呢?”
杨海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自然是在记录《起居注》。”
小太监凑近了一看,只见那本比脸还干净的白纸上,被杨海执笔写下一行大字。
——盛和元年,晋仁帝于子时恩宠楚贵妃,寅时毕,共历时三个时辰。
第101章 番外一
金乌正挂当头,窗外蝉鸣阵阵。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这晋国就直接从寒风冷冽的冬日,迈进了炎热的酷暑天,春日的和风温煦似乎已然被略过了。
沈楚楚病恹恹的侧躺在贵妃榻上,白皙的额头上隐隐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永和宫内的火盆早已被撤走,取而代之的则是摆放在宫殿四周的大冰块,宫女站在冰块旁拿着芭蕉扇来回摆动,殿内却依旧流动着一丝丝闷热的空气。
碧月挎着食盒走进殿内,看到自家主子又瘫在贵妃榻上咸鱼躺,颇为无奈的走了过去。
“娘娘,您多少用一些,免得皇上担忧。”她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轻声劝慰道。
那食盒刚刚打开盖子,沈楚楚便蓦地从贵妃榻上弹跳了起来,她惊恐的往后缩了缩脚:“这又是什么汤?”
碧月的动作一顿,有些心虚道:“奴婢没仔细看,想来定然不会是鲫鱼汤了。”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怎么说都是皇上的心意,毕竟是皇上亲手做的,您多少也要赏个脸……”
沈楚楚的嘴都快撇到下巴上了,不知道最近司马致抽什么风,非说她因为中毒变瘦了,手感不够好,让她多喝点补汤补补身体。
本身这也没什么,可偏偏他要亲自下厨做汤,跟御膳房的御厨学了小半个月之后,她就一日两顿的喝上了鲫鱼汤以及猪蹄汤。
如果说天气没那么热,或许她忍忍就过去了。
但随着天气越发炙热,别说这些油腻腻的补汤了,就连正常用膳她都没胃口,每日看到碧月来送汤,她的头皮都一阵阵发麻。
都说君子远庖厨,也不知道司马致怎么就成为了泥石流里的一股清流,不顾自己的帝王身份,整日一下朝就往御膳房里跑。
再加上司马致之前遣散后宫的举动,弹劾她的奏折都已经两摞高了,她总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大臣们扣上一顶妖妃的帽子。
便是撇去那些不谈,她整日喝鲫鱼汤和猪蹄汤喝的,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自行产奶了。
“碧月,你看着我。”沈楚楚抬手按住碧月的手背,深吸了口气:“半个月,我足足喝了半个月的补汤……”
她捏了捏自
己脸颊上的肉肉:“我已经胖了五斤,若是你再助纣为虐,我便绝食抗议!”
“是汤不好喝吗?”
沈楚楚下意识的答道:“废话,你以为他手艺能有多好……”
说到一半,她的后背绷紧,面色僵硬的转过身去,只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司马致站在殿门口,正面带微笑的凝视着她。
“怎么不说了?”他笑意冉冉的朝着她走了过来。
沈楚楚面色不自然的别过头去:“皇上今个来的真早。”
司马致挑了挑眉:“藩国进贡来了玫瑰葡萄,朕记得你爱吃,便赶着来送葡萄……”
“倒是没想到,朕的厨艺原来这般惹人嫌弃。”他不紧不慢的坐在贵妃榻的边沿上,缓缓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沈楚楚咬住下唇,耳根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粉红,没想到她只是在上元节船宴上多吃了一点葡萄,他便记住了此事。
想想他也怪不容易的,毕竟他一个帝王,这么大热天总往御膳房里跑,就是为了给她炖些补汤,想让她补补身子。
不管汤好喝难喝,她都不该这样说,不然多伤他自尊心……
沈楚楚越想越觉得不妥,她刚想找个借口将方才的话圆过去,却听到司马致长叹一口气,略显低落的垂下眸子:“无妨的,朕没有怪你的意思。”
“朕登位前曾遭人暗算,早已失去了味觉,分辨不出食物的味道来,自然做的汤味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垂下的睫毛纤长,像是蝴蝶的羽翼般轻轻颤动,眸底满是落寞之色,仿佛刚刚受了极大的委屈。
沈楚楚有些慌乱的解释道:“不是,你做的味道很好的。”
“只是天气太热,那汤也烫口,待到汤凉下来,我便没什么胃口了。”她信口胡诌道。
她就不信他还能立马把这汤弄凉了,这补汤比那中药还令人反胃,总之能逃过一顿是一顿。
司马致缓缓抬起双眸,眸光微微闪烁:“真的吗?”
沈楚楚点点头:“真的,我没骗你!”
司马致勾唇一笑,抬手打开了食盒,将食盒中的木瓜鲫鱼汤端了出来:“这是放在冰窖里冰镇过的,十分爽口,快趁凉喝。”
沈楚楚:“……”
第102章 番外二
虽说是冰镇的汤,但喝进嘴里却也只是有些微凉,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冷。
勉强喝下了两口鲫鱼汤,沈楚楚用力压下想要呕出来的冲动,足足喝了一盅凉茶,冲淡了齿间浓郁的鱼腥味,才将将缓了过来。
这冰镇过的木瓜鲫鱼汤,比那热着的鲫鱼汤还要难喝百倍,也不知世界上怎么会有木瓜和鲫鱼这么难吃的组合。
她真想把剩下的鱼汤都灌进他肚子里,让他也感受一下自己做的黑暗料理。
司马致见她强笑颜欢的模样,心中颇为无奈,不是他非要炖鲫鱼汤、猪蹄汤这种油腻的补汤,逼着她喝下去。
太医道她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大补,直到将中毒那段时间的亏损全部补回去。
不然往后她年龄越大,身体出现的毛病就会越多,各个器官衰老的速度也要比普通人更快。
他怕御膳房的御厨做的汤,她会找借口不喝,便自己学了厨艺亲自下厨。
因为他登基以前被人下过毒的原因,他早就丧失了味觉,也尝不出味道如何,经常会将油盐酱醋糖搞混放多,只好一次又一次的练习厨艺。
他甚至忘记自己私下练习过多少次,只知道整个西六宫御膳房的御厨和宫人,都喝汤喝到半夜稀窜,脸色蜡黄,鼻血狂流。
许是小半个月,他才将补汤炖到可以喝的地步,又精进好几日,他的厨艺勉强过了关。
沈楚楚就喝了十来日,便开始各种找借口,他只好与她斗智斗勇,盼着她稍微多喝两口。
虽说往鲫鱼汤里加木瓜,是夹带了一丢丢的私心,但忽略掉这一点小私心,他整体的目的还是很纯良的。
“楚楚,你尝尝这藩国进贡的玫瑰葡萄,味道如何。”
司马致轻抬手指,杨海弓着身子上前,将手臂上挎着的食盒放在矮几上,取出了食盒中的玉骨瓷碟。
瓷碟内摆放着一串犹如珍珠般大小的葡萄,颗粒小巧又饱满,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玫瑰清香,味道沁人心脾,仿佛令人置身于玫瑰花海中。
沈楚楚轻轻嗅了嗅,一双眸子瞪得圆溜溜的,这葡萄也叫玫瑰香,入口甜而不腻,嘬一口汁水四溢,原来她可爱吃这种葡萄了。
司
马致贴心的用冰块冰镇过葡萄,许是顾及到她身体不好,葡萄倒也没有冰的太凉,只是微微带些冰爽之气,十分适口。
杨海将葡萄洗的很干净,但玫瑰香的颗粒小,她懒得一颗颗剥葡萄皮,便直接连皮带肉放入齿间,吸过那晶莹剔透的葡萄果肉之后,再将葡萄皮吐出来。
许是这玫瑰香的葡萄还未熟透,那清甜中带着一丝酸涩。
她一向不爱吃酸的食物,可能是因为最近胃口不太好,又或者酸物可以解油腻,她吃的倒也还算欢快。
司马致坐在她身旁,用手臂撑着下巴,眸中含笑:“好吃吗?”
沈楚楚点点头,望着瓷碟中仅剩的十来颗葡萄,她含糊不清道:“你不吃吗?”
她一张嘴说话,有一缕淡紫色的葡萄汁水,从她殷红的唇瓣边缓缓的淌了下去。
沈楚楚下意识的伸出丁香舌,轻轻舔舐唇角,不经意间露出了整齐洁白的贝齿,微微张启的樱唇泛着淡淡的水光。
司马致眸光一沉,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一圈:“是什么味道?”
她下意识的开口答道:“酸酸甜甜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说到一半,沈楚楚愣了愣,面色愧疚道:“对不起,我忘记你尝不出味道了。”
司马致没有说话,他抬起眸子,不咸不淡的瞥了杨海一眼。
杨海立马会意,他在皇上身边照料了那么多年,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便能知晓皇上的意思。
他不动声色的扯了扯碧月的袖角,对着碧月使了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