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城墙上还有拿枪的,玩真的。”胖子摘下帽子,四下望了几眼。我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城头上果真有几个瞭望点,握枪的警卫兵头戴钢盔守在塔楼里,远远一看特别抖擞精神。

我问向导:“绿洲上是不是出过事,哪儿来这么多警卫兵?”她牵着骆驼,一边向路边摆摊的熟人打招呼,一边笑道:“建设团的兵营就在前边,绿海建设还没结束呢,哪能说走就走。”

我们绕着大街走了一会儿,沿途不少商贩都热情地捧上瓜果和土产。拉姆大妈一一谢绝。她偷偷对我说:“这个地方的规矩,不想买的东西坚决别碰,碰了就是你的东西啦。”

“这不是强买强卖吗,没人管?”

“这里是沙漠中央,连真主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她犹豫了一下,压下声线又问,“大妈带过这么多队伍,你们一看就和那些野路子不一样。要是有困难尽管说,大妈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我回绝了热心的拉姆大妈,找了一处歇脚的地方,将说好的红包塞进了她手中。她诧异地问道:“怎么,你们真的是来旅游的?”

胖子反问道:“那您觉得我们应该是来干吗的?”

大妈迟疑地点点头,立刻数出几张毛主席:“那钱算多了,给普通游客带路可要不了这个价。”

我们推托了半天,最后大妈腼腆地收回了红包,作为交换,她将佩刀送给我做了纪念品。那是一把上好的英吉沙小刀,羊角做的刀柄上嵌有银片和绿柱石,钢制的刀身边缘刻有一串经文,大致象征幸福长寿。我大方地收下了佩刀,并向大妈保证回程的时候还找她的驼队带路。

告别了向导,老揣不再拘束,搁下手里的茶碗向我询问下一步动向。

“暂时没线索。得上街找人打探,最好能从兵团入手。他们是第一批抵达这里的人,如果真有遗迹,那开垦建设的过程中不可能一点发现没有。当然,咱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分头找,我先去街上转转。”老揣没有表现出一丝沮丧,他挎起腰包离开了茶馆。

胖子不甘落后,也跟着站了起来:“来的路上,我看见巷子里有一排古董摊,我去那儿打听打听。”

我叮嘱他:“回头还在这个茶馆碰面。你看着点老揣,估计他心里不好受。”

胖子嫌我啰唆,二话不说就追着老揣走了。Shirley杨叹了口气,收起日志:“能找的文字资料都找过了。我们去兵营附近打听一下。希望早日找到突破口。”

我仔细一想,眼下的确没有其他靠谱儿的办法。两人来到街头,走走看看;转了半天背包鼓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一条没捞着。

“绿海大部分居民都是最近才迁移过来的,对当地历史还没咱们熟。城里既没有档案馆也没有博物馆,看来只能按你说的,去兵营里找。”

“这好办,我和胖子都是退伍兵,待会儿我们带着慰问品去,就说是来寻战友的。”

Shirley杨白了我一眼,估计觉得计划不够周详。我忙说不要紧,部队就是一个大家庭,甭管哪个番哪个营,扯着扯着就能拉上关系。我当初在工程队的时候,也曾经参与过戈壁开垦项目,一准儿能套出话。她半信半疑,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好跟我一起去找胖子。

我们来到胖子口中说的那条小巷,还没靠近就见巷口堵满了人,外三层里三层,尘土飞扬,人头攒动。

“我说这位哥们儿,你可不仗义。胖爷爷钱都给了,你半路跑出来撒什么野!”

一听是胖子在里边跟人吵架,我和Shirley杨拨开人群,急忙钻进了巷弄里。临街的小摊子上,陶器、玉石撒了一地,胖子正和一个身穿旧军服的小伙子拉扯。旁边围着几个戴毡帽的人,其中一个翘胡子大叔不断地试图将两人分开,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正在劝架,瞧架势应该是摊主。

我大步走上前,一把将那个小伙子推开了。胖子见了我大声解释说:“这小子不上道,老子买下来的东西,他偏要抢。”

“我给钱,我给双倍。”穿军装的小伙子虎头大眼,看上去二十八九的模样。他伸手掏出钱包,被胖子喝止了:“你小子有毛病啊,老子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这东西我已经买了,你出多少钱都没用。”

军装小伙脸颊一红,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但是这片龙骨我找了很久,对我太重要了。你要是愿意转让,一切好商量。”

胖子的脾气我比谁都了解,一般情况下,他绝对不会跟钱过不去,但要是碰到点儿上,那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那个小伙子虽然莽撞,但也不至于让胖子动如此大的肝火。我问胖子怎么回事,他拉开衣角,让我自己看。我这才发现他怀里塞了一块人头大小的肩胛骨,骨头上刻有文字。

格拉玛文?!

我立刻明白了胖子的意图,转身问翘胡子老板:“这种骨头还有多少?我们都要了。”

翘胡子的汉语水平有限,他结巴道:“没有了,没有了。只有这一块,你们走吧,快走,影响我生意。”

军装小伙显然也听见了,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围观的人越来越多,Shirley杨拉着我俩要走。不想对方忽然跳了起来,跟疯子似的抱住了胖子的大腿。我吓了一跳,心说这地方民风也忒剽悍了。

“你找死啊!”胖子抬脚就踹,那人居然不躲不闪,大脸盘结结实实地挨了胖子一脚,顿时溅了满地的血。

“杀人啦!杀人啦!抢劫杀人啦!”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间炸开了花,一传十十传百,眨眼间我们就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围得水泄不通。胖子从衣兜里掏出龙骨,飞快地塞进了我的背包里。Shirley杨试图维护秩序解释情况,无奈四周鸡飞狗跳,我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更别说她的辩解声了。

“你看,走不了了吧?呵呵!”那小子捂着鼻子,闷声闷气地说,“早点交出来,大家都方便。”他满脸的血,看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这时,外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哨声,我估摸着是维护秩序的部队来了。果然,不到半分钟的工夫,人群便散得无影无踪。一队持枪的哨兵,唰唰地走到了小摊前。为首的中年人肩上带杠,他扫视了一下现场,冷冰冰地说:“你们几个为什么要破坏集市上的秩序,谁是带头的,动手的都跟我走。”

翘胡子老板也被扣留了下来。我们五人被抗大枪的哨兵押着,灰头土脸地出了小商品街。

走了十来分钟,眼前出现了一排大字:绿海建设兵团。我回忆起拉姆大妈的介绍,心说这地方果然新建不久,军警一家,连个像样的看守所都没有,居然直接把我们压进了军营里。

原本以为要将我们几个分开收押问询,不想最后都关进了同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单门独院,屋子周围是一大片胡杨树,隔着操场还能看见不远处的宿舍营房。

哨兵刚离开,胖子就抡起胳膊准备找那个滋事的小伙子算账。翘胡子老板见状急忙拉劝:“不要冲动,不能冲动,这里到处都是当兵的,你们别闹事。”

那小子老老实实地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去,脸上虽然挂了彩,但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似乎对眼前的情况司空见惯。

Shirley杨问老板:“他也是兵营里的人?”

“不不不,他是疯子。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文疯子!”

“放屁!我叫龚朝阳,是来做考古研究的!”角落里的人跳上来准备动手,被我一拳打了回去。

“脾气挺急!”我笑了笑,“有你这么做研究的吗?大街上抢人家东西。”

他被我戳中了软肋,略带嗔怒道:“明明是我先看上的,回去取钱的工夫就被抢了!你们不讲道理。”

正说着,矮屋的门“咯吱”一下开了,一个头发灰白的小老头儿瞪着眼睛走了进来,指着角落里那小子喝道:“龚朝阳!又是你,不想好了是不是!”

“哎哟,惯犯啊!我说怎么那么横。”胖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小老头儿转过头来,厉声问:“你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闹事。”

“大爷,在场可好几百号人呢,你问清楚再来,到底谁先动的手。”

“你闭嘴!”龚朝阳站起身,挡在胖子面前,“不许这么跟首长说话。”

我一听这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就给胖子使了个眼色,让他看看再说。小老头儿哼了一声,然后对着龚朝阳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老头儿一口气骂了十几分钟,我耳朵都快生茧了。好不容易等他骂完了。我就上前做了简单的介绍,又让翘胡子老板把事情的始末复述了一遍。

小老头听到一半就点头说:“这孩子的事我都知道,不怪你们。今天的事就算了,一会儿先做个笔录,再派人送各位出去。”

莫名其妙地从军屯里走了一圈,愣是没逮着机会问古城的事,回程的路上我分外懊悔。胖子却十分得意,他翻开我的背包邀功道:“怎么样,哥们儿说什么来着,酒香不怕巷子深。杨参谋你快来看看,骨头上刻的是不是精绝文。”

Shirley杨一早就注意到了那块龙骨,她摊开随身携带的文献拓本作对比,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是一块墓志铭,可惜不全。最后一行提到了‘镇库’两个字,墓主人是一名武将,其他信息还不清楚。”

“回去找那个翘胡子,问他从哪儿弄来的。”这个消息让我眼前一亮,看来揣祖山所说的镇库古城果然存在,此行已经有了重大突破。我们正要出门,屋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我以为是老揣,想也没想就把门打开了,可定眼一看,居然是那个自称研究员的疯小子龚朝阳。

“反了你了!”胖子一见他就来气,抄起茶壶甩了上去。龚朝阳似乎早就有备而来,不等我关门,他侧身一闪晃进屋来,直扑桌上的龙骨。我托起龙骨避开了他的狼扑。龚朝阳狠狠地撞在桌角,摔得震天响。这一摔似乎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整了整衣服,爬起身来对我们说:“抱歉,职业病。”

Shirley杨抽出板凳,给他上了一杯茶:“有事可以慢慢说,你找我们想谈什么?”

龚朝阳腼腆地说:“就是龙骨的事情,我希望各位能让给我,价钱好商量。或者我把我的房子给你们也行。”

我没想到他对这块龙骨如此执着,就问他:“你做的是什么研究,这块骨头这么重要?”

他眼中放着光,滔滔不绝道:“太重要了,你们不知道我找了多久,现在就差它了。说实话,你们这些来旅游的,不就图个好玩新鲜吗?新疆好玩的东西多了去了,想买工艺品,我可以介绍。这块骨头对你们来说毫无意义,可对我简直比生命还重要……”

“打住,说了半天。你好像对龙骨的来历研究得很明白?”

“那当然,当初在绿海发现第一块龙骨的就是我们考古队,我和我师傅一共挖出二十多块类似的骨头。这地方并非一片无人绿洲,早在两千年前就已经有过独立的高度文明。哎呀,我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总之,它属于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是国家所有,必须上交。”

龚朝阳的话听得我心头一惊一乍,看来这小子就是我们要找的突破口。我顺着他的话头追问:“那考古队为什么只剩你一个人了?我看周围的人对你很不信任。”

“那是他们愚昧!”龚朝阳脸颊一红,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我们打了申请,希望政府能重视,把这里划入保护单位,然后进行大规模勘探。可那群兵蛋子忽然插了一脚,愣说我们浪费自然资源,应当响应国家号召,把绿洲建设成沙漠中的螺丝钉。我们的申请报告被再三驳回,组里的人陆续撤了,最后就剩我和我师傅两个……”

“哦,那你师傅他老人家现在……”

“走了,胃癌。”


第六章 龙骸

听完龚朝阳的故事,Shirley杨感触颇深,他们算半个同行,说起话来分外熟稔。聊了一阵儿,龚朝阳对我们的杨参谋长推崇备至:“想不到诸位居然是国际友人。同行同行,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那这二位是……”他满心期待地看着我和胖子。我当然不能说实话,只好顺着他的思路编下去:“我和这位胖爷,都是退伍军人。杨小姐此行的保镖兼助手。”

“哦哦,难怪这位胖大哥一眼就相中了龙骨,英雄所见略同。哈哈哈!”龚朝阳自说自话地把我们几个归类为科研工作者,十分热情地邀请我们去参观他的研究成果。当然,前提是归还手头这块龙骨。

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收拾好行装立刻随他前往研究所观摩学习。临走的时候又吩咐前台,如果同行的老揣回来了,就让他在屋里等着。看门的大爷见我们和龚朝阳同行,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还偷偷向我打手势说:这人是个疯子,千万别上当。

朝阳同志的住所离小宾馆有一段距离,走了半天,他在一户破烂矮小的泥坯房前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你们待会儿见了屋子里的东西可别惊讶,千万保持冷静。”

我心说臭小子还挺会故弄玄虚,一块墓志铭而已。除非你把墓主人的棺椁拖出来当床睡了,不然我们几个还真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领着我们进了屋子,我环视四周,房里净是些书刊杂志,墙角堆着一摊衣物,散发着霉臭味。

“你想给我们看的就是这些?”我说着准备往屋子里走,被龚朝阳一把拦住。他激动地说:“快看,它就在你们脚下。”

我低下头,这才发现屋子中央是一处矩形梯坑,而在梯坑的底端,静静地卧着一条白色的巨龙。

梯坑中的巨龙蜿蜒盘踞,总长超过两米,虽然早就化为一堆白骨,但依旧让我们几人饱受视觉上的震撼。龚朝阳见我们看呆了,十分得意:“你们是第一批见证海蛇存在的人。等找回所有的骨头,看他们还敢骂我疯子。”

我率先跳下梯坑,近距离观察下,这条蛇形生物更显狰狞生动。Shirley杨顺着一旁的梯绳爬了下来。

“这是什么动物的遗骸?你挖出来的?”

龚朝阳骄傲地点头:“两年前,我和师傅在绿洲找到的。当时整个考古队都沸腾了。我们这批学员来自各个院校,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踏上戈壁,跟着贾老师一路走一路看。这条海蛇骨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清理出来,后来在发掘过程中遭遇了罕见的大沙暴,造成了自然事故,龙骨受到破坏,很多碎片下落不明。再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有关部门驳回了我们的申请,建设兵团就来了……”

“你们的报告里没提到这些骸骨?”

“怎么没提,贾老师还特意带他们去现场看过,可那群当兵的非说海蛇根本不存在,是我们用牦牛骨拼出来唬人的。后来博物馆断了我们的研究经费,贾老师就自费带着我们在附近寻找龙骨。半年前,老师死了。现在整个考古队就剩下我一个人。”

“这么大的工程,你一个人做的?”骨架复原需要极大的耐心,这条龙骨身上的拼接痕迹少说有上百处,这让我对龚朝阳的专业水平刮目相看。

他有点不好意思:“我修的是古生物学,甲骨文一点研究也没有,一开始的时候怎么也对不上号,后来慢慢摸索,总算找到一些规律。你们手上的那块龙骨应该嵌在这里,脊椎部位。”

胖子取出背包里的龙骨:“兄弟,什么都不说了,你收好了。”龚朝阳找来一个支架,小心翼翼地把那块骨头放进了海蛇的背脊里。Shirley杨从头骨处走出来,神色是少有的激动。“我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墓志碑,整条龙骨上刻满了墓主人的生平。”她指着头骨部分,“上面写着这位大将军降服恶龙的全部过程。你们当初是在什么地方挖到它的?如果方便,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

龚朝阳为难道:“地方能找到,我自己也去过几次。但想挖出其他东西,那就没戏了。海蛇坑就在戈壁边上,那里原先是个浅滩,最近已经完全沙漠化了,没法挖。”

我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沙漠作业的经验,沙质覆盖物挖不尽、炸不动,凭我们手上的器械想抵达沙层下方颇为棘手。

“其实有了这条龙骨,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一大半了。”龚朝阳沾沾自喜地说,“我准备立刻回镇上去找领导汇报情况,等博物馆的研究员一到,小照一拍,嘿嘿。看那群兵蛋子还有什么话好说。杨小姐,你能看懂上面的文字,不如跟我一块去吧,带着外国学者回去,影响力肯定翻一番。”

我问他,如果事情顺利,新的考古队大概需要多久能抵达绿洲。他掰着手指头说,往返要花四天,打报告等通知,购买器材,就算上级特批,整个流程走下来怎么着也得用两到三周的时间。

“那我们先回去了,不耽误你的正事。”

“不耽误,不耽误。我在绿洲待了两年,第一次能说上心窝话。不过我现在真的得走了。你们要是愿意多留几天,等考古队回来,我带你们去现场。”

送龚朝阳离开之后,我开始犯难,说是两周,他今天回去之后肯定要带着人先回来一趟,保不齐会去戈壁圈现场。依照目前的情况,我们必须在四天之内找到镇库古城的遗址,并且找出根治鬼眼的方法。

胖子听了我的计划说:“这是扯淡,连古城在哪里都没摸透,难道要把整片戈壁都挖一遍?”

我说:“龚朝阳提供的线索已经够详细了,随便找人问问就知道哪片沙地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确定大致地点之后,凭寻龙点穴之法还愁找不到地方吗?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怎么打下去。黄沙地不比寻常,铁铲长锹根本无济于事。”我们一边商量作业方法一边朝住所走,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一进房门就看见老揣抓耳挠腮正在满屋子转悠。我说你是不是吃耗子药了,上蹿下跳的。

“你们现在才回来,我都打听好了,离这里三天的路程,有一个鬼城,听路过的商队说那座城空了上百年,夜里还会闹鬼。我觉得八成就是那地方了。你看我买了平安符还有地图,这是当地人推荐的,在庙里开过光,特别灵……”

“老揣同志,看到你这样积极主动,我个人十分欣喜。听我的话,东西收起来带回去给孩子玩,咱们目前还用不上。我们在戈壁上找到了一处古墓遗址,这个人身份显贵,和镇库城有关。晚上你就在外边替我们站岗。”

老揣大叫起来:“什么!你们要盗墓!”

“小点声,”我赶紧关上门,“这叫大胆假设小心取证,哥儿几个又不偷他什么。”

“你装什么孙子,在美国的时候也没见你讲过文明礼貌,杨老爷的墓还不是你挖的?”

一提鹧鸪哨,老揣不好意思了。他捂着脸坐了下去:“那我跟你们一块儿下去,遇到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我果断谢绝了老揣的好意,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剧烈活动,盗墓又不是请客吃饭,带着门外汉反而容易出事。就沙漠地形的特点,我苦思冥想总算有了主意:既然沙漠里没有土,那我们就自己造土。其他人听完详情之后都说我的设想可行。

Shirley杨对龙骨上的故事念念不忘,表示要回梯坑看看。老揣忙说他对撬锁开门特别在行,申请与她同行。我不好意思再回绝他,于是四个人兵分两路开始着手进入将军墓的准备工作。Shirley杨带着老揣再次去了龚朝阳的家,我和胖子则去集市上采购造土用的材料。

胖子负责的木料和防水漆很快就到位了。他见我两手空空,就问怎么回事。我把心中的顾虑跟他说了一遍:木材和铁器都不成问题,难就难在我们造土需要大量清水,沙漠中滴水寸金,绿洲里虽然水源充沛,但如果让别人知道我们运水出去是为了灌溉沙地,那铁定没戏,搞不好还会惹来一身腥。

胖子点头:“好像是有点道理,绿海总共就这么屁大点地方,咱们前脚把东西买了,街上的人后脚就把话传开了。别人不好说,建设兵团那边肯定会查,不好办啊!”

倒斗这个活儿,最有难度的部分不在于挖掘,而要看如何隐藏挖掘的过程。荒山野岭还好,反正没人,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遇上聚落住家就不好办了,野一点的地方,可以入夜之后行动,要是人烟密集,实在不好下手,那就少不了购地建屋暗度陈仓。我们的情况更为尴尬,天幕地席,大漠中没有遮挡,四周景色一览无遗。戈壁滩离绿海又近,周围来往的商队不在少数,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造土挖墓成了眼下的难题。

“我看这事宜快不宜慢,要不这样,运水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先去戈壁把墓室大致的位置确定下来怎么样?”胖子信心十足地向我拍着胸脯保证。我一看天色不早了,不敢耽搁,就将买水运水的难题留给他处理,然后骑上骆驼独自前往戈壁。

龚朝阳口中的浅滩离绿海基地大致有半个钟头的路程。茶馆老板为我指路时说那地方又叫白奶滩,因为沙质特别,整个戈壁呈现一大片奶白色而得名。寻龙点穴离不开风和水两大关键因素。我登上沙丘,依照“望”字篇的要点找地眼的位置,转了几圈总算有了些收获。白奶滩依绿海而生,上宽下窄,如一条盘旋待腾的蛟蛇,地下水脉顺蛇头蜿蜒而出,直奔绿海中央。两处枯舟活眼构成了独特的腾蛟夺珠格局。大漠中常年风沙不断,丘壑变化万千,如同一条困龙锁蛟的枷锁,在白奶滩与绿洲之间形成了天然的阻碍。埋在这片风水里的人,生前必定杀业极重,戾气缠身,死后依旧一心登高,蛟蛇吞珠是化龙飞升的前奏,可惜困于沙局始终无法坐大。想起白奶滩里埋的是一位精绝大将军,又有屠龙斩魔的传世功绩,看样子为他选址的人是煞费苦心才找到这么一处风水宝地,既衬了大将军的身份,又可以防止他的后人化龙夺珠,伤害到统治者的地位。有了这些线索,我很快就确定了地宫的位置。天快黑的时候,Shirley杨和胖子带着大量物资也来到了戈壁。

胖子举着火把、牵着骆驼,欢快地跳上了沙丘:“怎么样,兄弟这事办得利索吧?木材、涂料还有水,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