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安安睡着了,谁知才说了一句,安安便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雪茶竟后退了一步:“你、你醒了?”

安安疑惑道:“小太监,怎么是你?”

雪茶不愿说自己是来探望她的,便道:“我……我经过这儿,顺便就进来看看。”

安安看了他片刻,却了然地笑道:“你是特来看我的?”

雪茶本要否认,可是听她口吻有气无力的,跟先前那样盛气凌人的样子判若两人,当下便没有否认,走近问道:“不过是喝了碗参茶而已,就至于这样了?”

安安看他一眼:“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安安叹气道:“皇帝的参茶里,自然还有别的药,又不是只有参。”

这倒是真的。

雪茶抓抓头,无奈道:“看你以后还乱喝不乱喝了,皇上的东西,以后千万别动。”

他说了这句,趁机又道:“包括皇上的人,你也不能动。”

安安嗤地笑了起来,她想起身,却又无力:“小太监,扶我一把。”

雪茶这才转过来,小心地把安安扶起。

安安顺势靠在他胸口,舒舒服服地贴着:“唉,你们的皇帝啊,就像是我们西朝的青童花。”

“什么花儿?”雪茶闻所未闻。

安安道:“这种花生在高崖绝壁上,开花的时候,花香会引得周围的人或野兽心生迷醉,他们循着花香往上攀援,想要得到,却往往是没碰到花儿,就失足从悬崖绝壁上坠落,粉身碎骨。所以你要是看到地上有许多野兽的尸体,一定要迅速避开,免得自己也给那种花吸引,不明不白地没了命。”

雪茶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怪花,幸亏我们这里没有。它长的什么样?你告诉我,我看见了好闪开。”

安安笑道:“我也没看见过,这也是听母后说的。”

雪茶道:“可惜可惜,那我以后看到不认识的花,也不能随便就上去乱摘了。”

雪茶说了这句突然回过味来:“你怎么把我们皇上比作什么花儿?这可是大不敬。”

安安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那你去告我啊。”

雪茶一愣,对上她盈盈含笑的眸子,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心里忽地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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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雪茶送了那些东西到紫麟宫后,仙草命人点看了,便乘了肩舆往乾清宫来。

恰好小国舅在向皇帝说起西南那些部族的平定之事。

仙草并没有叫人打扰,只安静地在外等了片刻,才见颜如璋从里走了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颜如璋微微意外,拱手向仙草行礼:“参见德妃娘娘,娘娘几时来的?”

仙草垂首:“小国舅多礼了,才到而已。”

颜如璋笑了笑:“想必是寻皇上有事,那我便不打扰了。告退。”

仙草垂头,等颜如璋去了,才进到内殿。

赵踞早听内侍禀告说她到了,见她进内,便道:“过来。”

仙草转到桌后,赵踞握着她的手:“以后若来,不必就等来等去,就算要等,也到里间来。”

仙草道:“臣妾遵命。”

赵踞看她故意装乖的样子,笑道:“方才遇见如璋了?跟他说什么了?”

仙草道:“只说了两句话,小国舅像是有事在身,匆匆去了。”

赵踞道:“以后少跟他说话。”

仙草微睁双眸:“难道照了面要一言不发,岂不失礼?”

赵踞哼道:“那以后不要跟他照面。”

仙草无奈,躬身道:“好好好,臣妾再度遵命。”

赵踞见她如此,虽知道她是出于无奈应付自己,却也掩不住心里欢喜。

当即将她拉到腿上坐了:“朕给你送过去的东西,你可喜欢?”

“喜欢,就是太贵重了。”这般亲热相处,仙草略觉不适。

但皇帝喜欢,倒也罢了。

赵踞道:“千金难买一笑,你若喜欢,自然就值了。”

仙草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不由道:“踞儿……”

皇帝听她如此唤自己,心头一荡:“嗯?”

仙草张手将他抱住:“我之前的确不该那么说你。你别往心里去,好吗?”

赵踞给她抱住,一颗心竟微微地酥软战栗。

他深深呼吸,才说道:“其实朕并没有往心里去。”

仙草缓缓松开,仰头看他:“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朕丝毫没有生气,也并没记恨,”赵踞认认真真地说:“你可知道为什么?”

仙草再聪明也猜不出来:“我实在不知。”

皇帝看着她的眼睛,微笑说道:“你那时候对朕疾言厉色的,朕忽然间想起当初难熬的那段时候,你就曾经是这样凶巴巴的。”

仙草诧异。

皇帝的嘴角却忍不住多了一抹笑意:“朕那时候看着你,只想到你的好处,只想到、你毕竟还是你。所以……”

给仙草那样不留情面地批驳,对错还在其次。

最重要的是,这让皇帝觉着,自己还是昔日那个少年,在她跟前。

他只能乖乖地站着,听着她训话,不论对错,横竖她在就好。

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皇帝那时候虽然给抽嘴巴似的痛斥着,心里却反而有些难以形容的欢喜。

毕竟这是他喜欢的女子。

给她骂几句又何妨。

——毕竟,天底下只有她能这般对他。

仙草听皇帝解释完,也是呆若木鸡。

雪茶因为见了皇帝异样的反应,几天都提心吊胆,以为皇帝是在蓄着怒气准备一次大爆发。

而仙草虽看着淡定,心里却也暗自惴惴。

那时候她看着拓儿受伤落泪的样子,脑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火,再也无法按捺,所以忘乎所以。

冷静下来后,仙草其实也意识到,拓儿如此,只怕跟皇帝没有关系。

毕竟她,也是最了解皇帝的那个人啊。

再怎么样,赵踞也不至于对一个两岁不到的孩子动手。

但是雪茶跟她却哪里想到,皇帝居然是真的、真的没有动怒。

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心生欢喜似的。

仙草忖度了半晌,呆呆地看着皇帝:“你……”

她突然间生出真切的疑惑,抬手在皇帝的额头上轻轻地抚过。

赵踞道:“干什么?”

仙草问:“皇上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适?”

赵踞握住她的手:“并无,怎么?”

仙草认真地看着皇帝:“我觉着应该让太医好生给皇上再查一查。”

“为什么?”赵踞忙问。

仙草皱眉道:“很少人被骂还会觉着高兴的,我总感觉,皇上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呸!”赵踞这才明白过来,眼见她要逃走,便捉住手腕一把拉了过来,笑道:“朕是有难言之隐,只不过是对你……”

仙草这才察觉好像有些玩火自焚,忙求饶:“皇上饶命!”

赵踞在耳畔低低道:“现在才求,是不是有些晚了?”

仙草道:“不晚不晚,真的……”

之前在紫麟宫弹狡童那晚上,皇帝摁着她,入魔了似的。

但也是她自作自受而已。

如今还在恢复之中,身子酸软不堪,十分难受。

却并不是谎言托辞,这几天饭都少吃。

但却不愿就传太医,毕竟要是给太医查出是因为纵/欲过度之类的病症,那可是比弹《狡童》更叫人无地自容了。

所以只是静养调息而已。

赵踞看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色,终于慢慢停了手。

皇帝若有所思地问道:“真的不舒服吗?”

仙草吃了一惊,有点心虚地问:“什么……不舒服?”

皇帝端详着她,突然若有所悟,嗤地笑了起来:“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罢了,还有什么不舒服?”

仙草红了脸。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这荒唐的家伙厮混久了,自己好像也色迷心窍。

赵踞看着她脸颊上那抹诱人的淡红,却竟按捺下涌动的心绪,回头唤了谭伶进来,道:“去传个太医。”

仙草诧异,只以为他小题大做,谁知赵踞却执意如此。

不多会儿两名太医进殿,跪地请诊。

仙草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皇帝。

赵踞坐在旁边,好整以暇。

等到两个太医轮番听了脉后,两人对视一眼,重又跪地俯首:“恭喜皇上!恭喜德妃娘娘!娘娘是喜脉!”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这章的糖分是不是超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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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2 章

原来仙草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算来正是上次两人欢好的时候便已经有了。

听了太医的话, 仙草只觉着如梦似幻。

这些日子来她虽然觉着身子倦乏,只以为是晚上睡得不好、外加上皇帝偶尔乱缠的缘故, 并没有往这上面去想。

毕竟感觉才有了拓儿不久,哪里会想到竟然这样快。

突然间想起前儿在紫麟宫里的孟浪荒唐,呆怔之余突然后怕不已。

赵踞挥手让太医们退下, 便含笑对仙草说道:“你怎么这样粗心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更也不常叫太医过去给你瞧瞧?上回咱们在紫麟宫里那样尽情, 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仙草听他也想到这个:“谁跟你尽情了……”轻轻推了他一把,扭过头去不言语。

“难道只有朕?”赵踞笑说了这句,见她脸上微微地显出几分红晕, 便凑近了问:“怎么了?你、难道不高兴?”

仙草低头,却不知说什么好。

之前跟皇帝有了肌肤之亲,又有了身孕, 是因为中毒失忆, 全然无知。就……好像不知不觉中多了个孩子似的。

但是这回,却的的确确, 清清楚楚。

一瞬间心情竟有些异样的别扭。

赵踞细细打量了仙草半晌,毕竟跟她心有灵犀, 竟隐约猜到了几分。

皇帝一笑, 便轻轻地搂着她, 在脸上亲了口,才说道:“别胡思乱想的了,从今儿开始, 好生养着身子,不用去理会别的。”

仙草的心怦怦乱跳,片刻道:“估摸着拓儿今儿的课也到点了,我便去书房接了他回去。不打扰皇上了。”

赵踞道:“也好。等朕闲了,也去看你。”

仙草起身告退。在她去后不多会儿,雪茶才悄悄地从殿外走了进来。

皇帝正在自顾自忖度事情,竟是没有留意。

倒是高五察觉了,便悄悄地问雪茶:“你去哪里了?这半天都不见人。”

雪茶一抖,警惕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高五本是随口询问,听了这句,便道:“这话古怪,你先前去紫麟宫送东西,可德妃娘娘都已经来谢恩过了,你怎么才回来?是去哪里闲逛了?还是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没有没有!”雪茶摆手。

高五皱眉看他,却觉着他的神色古怪,反应也有些不同寻常。

雪茶定了定神,才说道:“你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你没有要紧事儿要做?”

高五哼了声,这才飘然去了。

雪茶见他并没追问,才总算松了口气。

又偷偷打量,见皇帝并没有留心这里,才悄悄往前一步,静静地揣手站在丹墀之下。

乾清宫内格外安静,雪茶站了片刻,眼前一阵朦胧,竟浮现出一张略有些苍白的脸,但是那人的双眼却格外的明亮而炽热。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叫自己。

雪茶正在恍惚,竟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跳起来:“皇、皇上!奴婢在。”

赵踞已经叫了他两声,他却没有反应。

这会儿见他惊慌失措的,便道:“你在做什么?”

雪茶咽了口唾沫:“奴婢一时走了神儿,请皇上饶恕。”

赵踞也不以为意,只道:“你怎么才回来,先前去哪儿了。”

雪茶当着高五的面还不肯告诉,听皇帝询问,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奴婢……听说四公主病还没好,所以去看了一眼。”

赵踞不以为意,说道:“你去看看也好,她怎么样了?”

雪茶道:“看着正在恢复了,皇上不必担心。”

皇帝皱眉道:“朕倒是不担心,毕竟她跟咱们中原的女子不同,是个虎狼之人,病几天倒好,朕也清净几天。”

雪茶听到“虎狼之人”四个字,啼笑皆非。

皇帝却又淡淡道:“罢了,等她好了,找个由头让她出去吧,总是在这宫内呆着也不像话。”

平日里一提起这个,雪茶势必要附和的,这会儿却沉默以对。

皇帝道:“你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雪茶跳起来,忙道:“皇上说的对,赶紧请她出宫去吧,留下来也只是闹事。”

赵踞皱皱眉,虽觉着他有些反常,但毕竟还有正事处置,便没再理会。

此后,雪茶因得知仙草又有了身孕,不免又往紫麟宫多跑了两回。

这日雪茶仍旧去紫麟宫,又坐了一刻钟才回乾清宫来,不料还没进殿,就听见里头有熟悉的说话声响。

雪茶心头一惊,早听出是安安的声音,忙先问门口的太监:“四公主来了多久了?”

太监回答道:“已经来了有两三刻钟了。”

雪茶犹豫着,竟不想进殿去,便在门口徘徊,心想着早知如此,该在紫麟宫多呆一会儿。

不料正在这时候,身前殿内便出现了安安身着红衣的身影。

虽然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四公主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精神,再加上一袭红衣映衬,很有些艳光四射之意。

乍一照面,雪茶竟觉着刺眼,便忙揣着手往旁边退开了一步。

安安迈步出门,笑嘻嘻地瞅着雪茶道:“小太监,你怎么才回来?”

雪茶哼了声:“我什么时候回来,难道还要向四公主交代吗。”

安安笑道:“咦,你好像很反常啊。”她说着竟上前一步,倾身打量他。

雪茶见她靠近,鼻端便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当下不由地往后仰身出去,又道:“公主,这是在乾清宫,你知道点儿规矩。”

安安道:“我又怎么了?”

雪茶皱眉,扭开头去说道:“你若是见完了皇上,就请去吧……”

安安打量着他冷然的样子,笑说道:“你这个小太监,我先前病了的时候,你还特意去探望我,那会儿对我那么好,怎么这会儿又变了脸了?”

不知为何,雪茶的脸上立刻红了,鼓着嘴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