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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奥·阿波罗又惊又恐,雄狮般昂首咆哮,刹那间闪电乱舞,透过四壁,滚滚流入他的身体,又经由他的双掌化为刺目的球形闪电,呜呜狂啸着撞在丁洛河来不及舒张的手掌上。

“轰!”炽白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通天塔,人影闪动,所有人都被那灼热的气浪逼得趔趄倒退,无法睁眼。

等到定睛再看时,里奥·阿波罗已经飞到了角落,抚着胸口,衣服上喷的鲜血斑斑。而丁洛河却安然无恙的站在中央,脸容狰狞扭曲,仰头狂啸。

“蝴蝶破茧,凤凰涅槃,”所有人都惊骇的说不出话来,唯有露娜双眼滢光闪耀,似悲似喜,喃喃如呓语,“玄蛇要受尽痛苦,才能蜕甲变成苍龙。亚斯克雷比奥斯,你终于重生了……”

话音未落,丁洛河又已咆哮着一掌撞飞重新扑来的帝释天,闪电般冲到她的面前,一把勒住了她的脖子,将她高高举起。

“是你杀了我!”他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二十年前,是你在这珠穆朗玛峰上,是你杀死了我,嫁祸给‘玛利亚’。二十年后,又是你害死了我,然后嫁祸给我!”

她泪珠晃动,嘴角却泛起了温柔的笑容,哑声说:“是呀,你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贱女人,那个骗了你、害了你、却总让你执迷不悟的贱女人,你为了她,一次又一次的背弃我、背弃你自己、背弃‘亚斯克雷比奥斯’的荣耀与使命……只要能让你苏醒,就算我堕入地狱,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

他的手指越捏越紧,她涨红着脸,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微笑道:“二十年前,就是在……就是在这样星辰璀璨的夜里,在天湖边,我杀了你,亲手割下你的头。我将你抱在怀里,亲吻你的嘴唇。泪水流在你的脸上,结成了冰。呵,只有在那时,你才是属于我的,只有在那时,才没有人能将你从我手中抢走。”

“亲爱的,你永远不明白,我究竟有多爱你,就像你永远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死你。如果不杀死你,我就无法杀死那个贱人,就无法拆散那可笑的‘圣母峰之盟’,就无法做你的母亲,就无法让你重生。”

“我取了你的基因,克隆出胚胎,植入我的身体。那十个月,是我有生以来最甜蜜幸福的十个月,你在我的体内,和我融合为一。我感受到你每一个心跳、每一次律动、每一回呼吸……你是我的,亲爱的,你终于是我的了。从那时起,你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我,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将此更改,将你夺去。”

“当你从我的身体出来时,当我剪断脐带的那一刹那,你不知道我哭得有多么伤心。我多想将你留在身边,多想让你永远依偎在我的怀里,看着你慢慢长大,但是不行。我必须将你送给一对最为普通的夫妇,这样你才能安全的成长,才不会引起任何的怀疑。”

“洛河,洛河,你是我的孩子,我的爱人,是我所有的一切。多少次我在远处看着你,恨不得突破所有的樊笼,将你重新搂入怀里,吻你、爱你。想你的分分秒秒,都成了最痛苦的折磨,让我辗转难眠,无法呼吸。”

“好不容易等到你长大了,看着你画出《最后一年》,看你开始模模糊糊的记起从前的片段,我又惊喜又不安。然而,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乔化接近你,给你蛇戒,让你重生,而你,却又遇上了那个贱人。”

“那个贱人,那个骗了你、害了你,却总让你执迷不悟的贱人,我必须杀了她。但我必须换一种方法,必须让你亲手杀了她。只有这样,你才能斩断和她的一切羁绊,彻底破茧重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已经被丁洛河的手勒的喘不过气来了,双眼却滢光晃动,温柔的凝视着他,洋溢着爱恋、悲喜、骄傲、喜悦与甜蜜,蚊吟似的柔声说:“我爱你,洛河。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我这样地爱你。现在,杀了我吧。亲爱的,只有杀了我,才能彻底释放出你自己,脱胎换骨。只有杀了我,才能成为诛灭众神、俯瞰苍生的‘亚斯克雷比奥斯’。因为……”

她睫毛一颤,泪水倏然滑落,微笑着一字字说道:“因为那是你无可逃避的命运。”

第017章 失落的世界

在遥远的空中晃动着的,

是森林里一个村庄闪烁的记忆。

我是谁?我叫什么?我为什么哭泣?

把一切都忘记吧,就像猛烈的风暴

旋转着在世界上消失。

——海顿斯坦

通天塔里绚光闪耀,寂然无声。众人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震骇地望着露娜,望着将她勒住脖子、高高悬于空中的丁洛河。这是他们听过的最惊世骇俗、而又让人毛骨悚然的表白。

她说他是她克隆的初恋,又是他孕育的孩子,她爱他超过世间一切。她说无法容忍他爱上别人,所以才杀了他,将克隆的胚胎植入自己的身体,合而为一。还说为了让他割断所有的羁绊,释放出封印的灵魂,只是迫使他亲手杀死挚爱,再杀了她自己……

死寂中,只有桀桀的笑声刺耳地响了起来,在四周一遍一遍地回荡:“杀了她!杀了她!”那是狗头人的声音,死神阿努比斯的笑声。

丁洛河浑身青鳞如绽,凶暴的双眸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铁链般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痛苦而又狂怒。

他多么想将她碾成粉碎,挫骨扬灰啊,但看着她那温柔爱怜、溢满泪水的双眼,心中为何又如此疼痛?

他曾多少次梦见她俯下身凝视自己时,悲喜交织的泪眼?那微微颤抖的唇瓣,曾在他耳边倾诉过多少情话,又曾在他齿间留下多少誓言?在他与“玛利亚”相遇之前,他曾多么喜欢她纤细修长的颈子,喜欢她金白色的发丝在指尖滑过的感觉?他曾多少次亲吻那颗灼灼的红痣,笑着说这是传说中的红豆,此物最相思……

他的喉咙也仿佛被无形之手紧紧扼住了,无法呼吸,刚想从她颈上松开手指,眼前忽然又闪过了玄小童的盈盈笑脸,怒火顿时再次冲上了头顶,喷薄为难以遏制的凛冽杀机。

“杀了她!快杀了她!将这些胆敢阻挡你,与你为敌的人全都杀死!”阿努比斯的笑声尖利得如同钉入心脏的楔子,让他五指不由自主地寸寸收缩。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苏晴高声叫道:“丁洛河,如果你现在杀了她,她就赢了!”他心里一震,又听她说道,“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命运’,所谓‘命运’,不过是你自己做出的第一个选择。你能成为怎样的人,取决于你想成为怎样的人。你杀死玄小童,就是为了逼近你杀了她。亚斯克雷比奥斯,你是想成为她所希望的冷血残暴的‘撒旦’,还是想成为给人类带来曙光和火种的‘路西法’?现在你的‘命运’,就操纵在你自己的手上。”

“给人类带来曙光和火种的‘路西法’?”阿努比斯桀桀大笑,“地球原本就是地狱,在你面前的这些人都是被‘路西法号’流放到这里的十恶不赦之徒。如果你想成为‘路西法’,返回天堂,就赶紧杀光这些累……”

“住口!”他猛地纵声狂吼,松开露娜,转身朝后上方一掌拍去。

“轰!”空中光芒炸舞,浮现出一个球形的透明舱体,猛烈地晃动旋转。

狗头人阿努比斯昂然站在舱中,紧握着那张朗努斯基之枪,桀桀怪笑:“亚斯克雷比奥斯,我传授给你‘永生’知识,你就是这么回报恩师的吗?”

在他的右侧,盘腿坐着一个体型与十四五岁少年相若的怪物,浑身青色鳞甲,额头长着尖尖的犄角,丑怖如鬼,后背依靠着那具“真十字架”,正自闭目打坐。赫然正是几分钟前才呱呱坠地的怪婴。

撒旦!

众人拿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个念头。是的,他们全都细想起来了,这个瞬间长大的怪物,就是远古时期的“路西法号”的船长,将众神押解到地球的“撒旦”!

换句话说,这个怪物才是真正的“耶和华”之敌,而丁洛河,只不过是因为挑战“耶和华”而被冠上了“撒旦”之名的神族状叛徒而已,但这个怪物早已被“耶和华”彻底摧毁,就连毛发都没剩下一根,为何又重新复活,诞生成婴儿?唯一的答案,就只剩下站在他身边的狗头人阿努比斯了!

“阿努比斯,”丁洛河此时也已记起了所有一切,怒极反笑,“你忍辱负重、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迎来让‘撒旦’重生这一刻吧?”

阿努比斯是天狼星系的长老,也是银河联盟中最有智慧的人。被耶和华俘虏后,鉴于他是唯一能带领众神返回原星系的“冥界之神”,“耶和华”没有杀他,而是将他擢升为大巫祝。

阿努比斯对这些流囚恨之入骨,为了复仇,却委曲求全,教会了众神以木乃伊保存尸体,等待重生,博取他们的信任;同时,又悄悄地在众神中制造分裂,传授“亚斯克雷比奥斯”更加先进的天狼星文明,以及“克隆复活”的“永生之方”,唆使他带领半人半神反对“耶和华”。

而到了关键时刻,向“耶和华”告密,声称“亚斯克雷比奥斯”已经掌握“永生之方”,并将“智慧果”与伏羲、女娲共享的,恰恰就是这位以导师身份出现的阿努比斯。正是他一次次不留痕迹的挑拨与陷害下,众神内战频频,元气大伤,被迫依赖半人半神与人类,建立了通天塔。

通天塔与其说是人类的杰作,倒不如说是银河星系超级文明的科技结晶。它不仅是发射星际信号、升降飞船,以及作为拦截“太岁”彗星的基地,还是一个存储与重构宇宙能量的超次元空间。

进入这个超次元空间,虽然无法穿越时空,到达其它星系或时间点,却能让体内细胞汲取塔内存蓄的“风、火、水、土”四大宇宙能量,永葆活力,长生不死,甚至感应到各个平行时空所发生的事情,“看见”过去、现在和未来。

尤其是这十三个融合了水晶头骨的神族血裔,他们由‘晶元石’所构成的头颅,不仅能源源不断地吸纳“风、火、水、土”,更存储着远古时至为重要的回忆及信息。当他们进入通天塔,神游宇宙,瞬间就解开了所有的太古密码,并脱胎换骨,迸发出超人般的无穷能量。

而被阿努比斯封藏在木乃伊女尸里的“胎尸虫”,进入丽莎的身体后,在她水晶头骨的能量辐射下,迅速释放出“胎灵”与“撒旦”的克隆胚胎,孕育成型。年幼的“撒旦”诞生后,被阿努比斯拖入通天塔,在四大宇宙能量与十三个神族血裔的共同激化下,他的生长速度更放大了千百倍,因此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一个嗷嗷待哺的怪婴急速变成了少年。

“是呀,我将自己封囚在通天塔里,等了千千万万年,就是为了等到此刻。”阿努比斯翻着白眼,傲慢而嘲讽地斜睨着他们,“末日即将来临,你们这些银河联盟的罪囚,‘路西法号’上作乱反叛的奴隶,还不跪下接受‘光之使者’撒旦的审判,乞求宽恕?”

说到“宽恕”两个字时,撒旦突然狞笑着睁开双眼,碧绿的双眸放出闪电似的寒光。丁洛河呼吸一窒,意动神摇,就在这一瞬间,绚光螺旋怒爆,撒旦突然夺过朗基努斯枪,狂飙似的朝他胸口刺来!

“轰!”他下意识地挥拳扫挡,碧绿的光浪磅礴喷涌,但还来不及形成一条巨蟒的形状,便被“卐”字形的气旋穿破而入,炸散出几十圈七彩炫目的光晕。咯啦啦一阵脆响,他胸口肋骨和臂骨齐声断折,旋转着朝后重重摔飞。

众人惊呼声中,撒旦的第二枪又攻到。这一枪声势更加狂猛,四周眩光涡旋,通天塔内的所有能量仿佛全都吸卷到了朗基努斯枪尖。

丁洛河猛地拔地飞起,被那“卐”字形的气旋死死地抵在斜墙上,只要撒旦再往前刺入半分,立刻血肉横飞,形神俱碎。

“就凭你这点儿能量,也敢以我‘撒旦’之名行事?”撒旦歪着头,狞笑着上瞪视着他,就像猫戏耍着耗子,突然将朗基努斯枪朝后一撤。

丁洛河骤然从斜墙上摔落在地。他蜷着身,经脉、骨骼剧痛如裂,连吸一口气都险些昏阙,但比起疼痛更加炽烈的,却是体内的熊熊怒火。

他咬着牙,慢慢地爬起身,一字一句地说:“在银河语里,‘撒旦’本就是‘自由’的意思,不自由,毋宁死。只要是活着的生命,不管有多卑微,都可以用‘撒旦’之名行事?”

所有人都顿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是惊佩又是骇异,想不到挨了朗基努斯枪的如此重击,他居然还能强撑着站起身。露娜更是双颊晕红如醉,眼角眉梢尽着喜悦的光影。

“自由?”撒旦也有些惊讶,嘿嘿一笑,“亚斯克雷比奥斯,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想要的自由。宇宙有宇宙的秩序,第一颗星星都必须乖乖地呆在它的轨道里运行,如果它想要自由,就只能成为陨灭的流星!”嘴角勾起嘲讽而狰狞的冷笑,紧握朗基努斯枪,“卐”气旋猛然刺向他的额头。

丁洛河眉间一痛,头颅只欲爆炸开来,就在这时,突然卷起一阵强猛地难以想象的飓风,将他朝后翻身拔起。接着“轰轰”连声,气浪层叠狂涌,流光溢彩,整个通天塔似乎都被掀飞开来了。

他贴地飞出一百多米,重重地撞在墙角。继而胸口又被一个飞来的重物撞了个正着,眼前一黑,“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定睛再看时,心里猛地一沉,才发现摔入他怀里的赫然正是露娜。

她的胸腹已被朗基努斯枪穿入,豁出了一个“卐”形的伤口,皮肉翻绽,烈火熊熊。她的双手紧紧握着枪杆,脸色惨白,浸满了汗珠,双眼却依旧痴痴地凝视着他,嘴角噙笑,洋溢着悲喜与甜蜜。

丁洛河泪水夺眶,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是她奋起全力夺握圣枪,震开了自己。是的,她是他的情人,是他的母亲,是他最为亲密的伙伴与知己。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她甘愿为他付出所有,甚至生命,甚至灵魂。她炽烈的爱就像飓风、像洪水、像焚灭一切的地狱烈火,让他恐惧、逃避,而又沉沦。

但是此刻,当她将死,当所有一切回归寂灭,他忽然发觉她与玄小童就像一个硬币的两面,看似截然不同,却又如此相似。圣母与魔女,旋转命运的硬币,交叠变幻的身影,攥在上帝的手心,永远无法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