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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不见,别来无恙?”那人昂身站定,黑色风衣猎猎鼓卷,漆黑的双眼冷冷地盯着露娜,瞳孔里映照着熊熊火焰。

“承蒙大宗师牵挂,一切安好。”露娜拢了拢鬓角,嫣然一笑。所有人之中,只有她连发丝、衣角也未烧着。伏在她背上的丁洛河依旧沉沉昏睡,额头、脸颊的蛇鳞在火焰中闪烁碧光。

大宗师!罗伯特心里大凛,原来这人就是被称为“影子教宗”的“圣子”领袖圣保罗!

在他搜罗到的所有IMU档案中,都没有此人的详实资料。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字叫保罗·潘恩,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国人。后来顺着玄小童的线索追踪,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叫玄道明,十几年前曾与华静之秘密结婚,在中国长期生活。华静之母女遭遇空难后,他也随之消失不见了。传闻他一直潜居在梵蒂冈,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想不到他这么年轻,脸容刚毅挺秀,举止淡泊从容,不像是全球最大恐怖组织的领袖,倒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神父。仅从外表来看,又怎能想象他这一拳所发出的力量,竟比制造地震的帝释天更强猛十倍。

玄道明冰冷的目光移到了丁洛河侧垂的脸上,淡淡道:“独孤兄,二十年不见,你怎么变成了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夫?既然敢当着众人的面杀死我的女儿,为何不敢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懦夫?”露娜扬起眉梢,微笑道,“如果他是懦夫,就不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水晶头骨了。倒是阁下自诩为‘神的使者’,向来标榜光明磊落,想不到也只是个趁人之危、偷施暗算的小人。”

玄道明右拳紧握,青筋暴起,声音却依旧波澜不惊:“他既能融合鲧神骨,打退帝释天,当着众人的面割下‘圣母玛利亚’的头,就说明已经重生为‘亚斯克雷比奥斯’。我现在杀他,又算什么趁人之危?”

露娜笑吟吟的说:“好啊,你既然不打算趁人之危,为什么不等我们进了通天塔,再光明正大地比个高下?你是担心他苏醒后,将你们全部斩尽杀绝吗?”

“阿葵芮雅思小姐,你这算是‘贼喊捉贼’吗?”苏晴仔细检查了遍高歌,见他并无大碍,才站起身说,“你要是光明正大,就不会用意念操控丁洛河,借他之手杀死玄小童;更不会玩这些嫁祸栽赃的伎俩,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无路可退。如果让你进入通天塔,让你继续操控蜕变为‘亚斯克雷比奥斯’的丁洛河,岂不是随你所愿,陷全球于空前浩劫?”

玄道明淡淡道:“苏小姐,多谢你放下恩怨,弃暗投明,及时拆穿这些魔鬼的把戏。但如果丁洛河没有变成‘奥斯克雷比奥斯’,我要他的水晶头骨又有何用?难道你真相信他蜕变重生之后,就天下无敌了吗?”

苏晴心里“咯噔”一跳,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掩饰不住对丁洛河的森冷刻骨的仇恨。

作为与“盘古”几经分合、敌我难辨的光照会领袖,“亚斯克雷比奥斯”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苏晴第一次遇见丁洛河时,早已知道了他的身份,但不知为何,却一直对他抱有温柔的好感,就仿佛素未谋面的弟弟,一见如故。

也正是由于她几番力排众议,“盘古”才审慎的接纳了丁洛河,希望在他苏醒后,能继续孤独洛当年未竟之业,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

如果不是露娜·阿葵芮雅思横插一杠,搅得天下大乱,或许丁洛河与玄小童之间的爱情真能化解“圣子”、“盘古”、光照会几千年来的恩怨。但玄小童既死,又偏偏死在了丁洛河手上,这一切就成了难以挽回的残局了。

她定了定神,微笑道:“潘恩先生,首先,我只是希望与阁下结盟,携手为世界平定这场灾难,不存在所谓的弃暗投明。其次,二十年前独孤洛便曾与‘圣子’、‘盘古’拟定盟约,一起找到巴别塔,击毁将于2012年撞击地球的那颗彗星。独孤洛死了,但他又以丁洛河的面目重生。如今盟约三方俱在,末日逼近,阁下难道就不想履行诺言了吗??”

玄道明还没回答,金字塔里突然传来一阵狂笑声:“就凭你们这些十恶不赦的罪囚后代,也配妄称‘神族’,保卫地球?通天之路已经开启,有胆子就进来吧!”

“轰”的一声,通天塔的太极门突然打开。

阴冷的狂风从门里倒灌而出,夹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利狞笑。里头眩光乱舞,什么也看不清。众人扫了一眼,便被炽光与酸风刺得泪水直流,又惊又疑,面面相觑,不知塔里说话的是何方神圣。

“怎么?你们都没有这胆子吗?”露娜背着丁洛河,笑吟吟的挑起眉梢,“那就由我先来吧。”突然狂飙似的直冲而入。

她速度奇快,玄道明、苏晴想要阻挡已然不及,身子一飘,争先挤了进去。众人纷纷紧随其后。里奥抱起丽莎的尸体,怒火灼灼地瞪了一眼高歌,和他大踏步地并行而入。

通天塔,我终于进入通天塔了!罗伯特跟在人群中,心里怦怦剧跳,除了忐忑恐惧,更多的是按捺不住的狂喜与激动。如果自己的头颅里真的藏着“射手星系”的水晶头骨,进入塔内的“黄道十三宫”,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穿过狭窄的走廊,眼前越来越亮,绚光闪烁,当他终于适应了周遭耀眼的光线,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何等恢弘壮丽的世界。

他不像在通天塔内,倒仿佛悬浮在空中。

通天塔竟似是透明的。传统四面厚厚的金属斜墙,可以看见浩瀚无边的夜空与连绵不绝的雪山;看见银亮的冰川与原野,盘旋的苍鹰与飞碟;可以看见呼啸的狂风、奔涌的云,看见远远近近、塔外所有的一切。

更奇妙的是,当他定睛细看时,又仿佛可以穿透雪山、大地、云层、星空……可以无限放大,看到更辽远、更壮阔的无垠宇宙……

罗伯特仰着头,天旋地转,目眩神迷。

他仿佛看见整个宇宙在他周围急速转动,越来越近,然后变成了飞旋的银河。无数颗灼灼闪亮的星辰就像刚才的龙卷风一样,从他眼前、身边呼啸而过,将他飘然卷起,吸入其中。

他仿佛看见漂浮在夏夜的星空,旋转着迫近星辰璀璨的人马座,看见南斗在他头顶飞旋,星云如马蹄,半人半马的嘎戎拉开长弓,瞄准自己……

然后眩光爆舞,那道刺眼的银光从人马座划过茫茫星穹,就像离弦之箭朝着他两眼之间怒射而来。“轰”地一声震动,他的大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整儿都仿佛炸散了开来,化成了无数碎片,又如粉尘般迎风狂舞。

他不由自主的抱着头,发出凄厉狂猛的长啸。

几乎就在同时,站在周围的那些人也一个接一个地抱着头,发出痛苦、狂喜、骇惧而又悲伤的啸吼。所有人的身体都如水波般晃动起来,头颅闪闪发光,逐渐呈现出湛蓝而又透明的水晶形状。

“砰”的一声,丁洛河从露娜的背上滑落在地。

气浪滚滚,漩涡似的随着银河在众人周围急速流动。每个人全都不由自主的浮了起来,随着气流跌宕沉浮,抱头凄厉啸吼。

丁洛河翻转着身体,眼睫一动,慢慢地睁开眼睛。璀璨的银河倒映在他清澈明亮的双眼中,慢慢涡轮旋舞,越转越快,他的头颅也跟着越来越晶莹剔透,焕发出幽蓝的光泽。

然后,他的脸容仿佛也随之扭曲起来了,骇异地望着上方的虚空,十指颤抖,眼中的悲伤与恐惧越来越盛。

“轰隆隆!”喜马拉雅山上空闪电乱舞,雷声轰鸣。所有电光全都汇聚在了金字塔顶上,贯穿“全视之眼”,直破星穹。

通天塔内的漩光明灭荡漾,突然,那些宇宙、银河、星辰、万物……全都消失了,周围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听不见了,除了悬浮着的十三颗幽蓝闪亮的水晶头骨,以及丁洛河那刺破长空、撕裂灵魂的悲怒长啸。

众人的气血翻涌,纷纷从半空摔落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丁洛河的啸声才渐渐转小,雷声渐止。四周光芒闪动,随之渐转明亮。但眼前所见,却跟刚才完全不同了。

上空无不无尽的星穹再也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面三角形的巨大斜墙,由光滑的淡金色金属浇铸而成,四周没有一丝缝隙,更不可能透视到外部的景象。下方也不再是悬空的宇宙,而是明亮如镜的地板,倒映着四周的斜墙,坐在地板上,就像悬浮在一个巨大的棱锥体里。

众人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恍惚如梦。

一切仿佛都变了,又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他们仿佛精疲力竭,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了,却又仿佛脱胎重生,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充盈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罗伯特惊讶的摸摸自己疼痛欲裂的脑袋,看看周围,不知刚才一切是否是幻觉。偌大的通天塔中,除了四面的斜墙和地板,竟空空旷旷一无所有。阿努比斯与那怪婴在哪里?裹尸布与众神兵又藏在何处?

“洛河!”看着仰躺在地,圆睁双目的丁洛河,露娜又惊又喜,刚想抢身上前,却被帝释天与里奥双双拦住。

“‘路西法’的囚奴们,你们应该全部都记起来了。”

众人耳畔突然又响起了桀桀的笑声,忽东忽西,不知从哪里传来,“塔尖的星辰,指引永生的迷途,宇宙是骷髅的眼睛。太岁燃烧的四季,审判之日来临,一切都是冥冥注定。”

丁洛河脑中隆隆作响,愤怒、恐惧、悲喜、哀愁……如狂潮般在心里激荡。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他终于想起来了。

路西法,这个《圣经》中与撒旦齐名的魔鬼,它的原意是“光之使者”,是“晨曦中最明亮的星星”。而这个名称正是来自很久很久以前,那艘将银河联盟的罪犯押解到地球的飞船。

“路西法号”飞船。

那艘来自银河联盟最光荣无敌的舰队,被誉为“晨曦之星”的领航之船。

在那些后来成为地球“神族”的外星流囚的眼里,这个“光明使者”、“晨曦之星”象征着最为屈辱的历史;“路西法号”的船长撒旦,则象征着最邪恶凶暴的统治。

因此,经过后世神话的流传演变,“路西法”,这个曾经象征着光明与光荣的名称,就渐渐沦为了与神作对的堕天使,而“撒旦”则成为了至为邪恶的魔鬼。

至于他,——来自“蛇夫星系”的守护者——亚斯克雷比奥斯,仅仅因为发现了银河联盟的至高秘密——将灵魂注入了克隆身体的“永生之药”,仅仅因为质疑“耶和华”唯我独尊的独裁统治,不愿将此技术与他共享,便被斥为叛徒,冠上了“撒旦”的帽子。

从他成为“撒旦”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耶和华”永生之敌。

是的,他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关于自己,关于人类,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真相。

他想起他领导着半人半兽的伏羲、女娲,那些向往着尊严与自由的人类,与“耶和华”展开的决战;他想起伊甸园的战火,其他神族部落的背叛,九死一生的逃亡;他想起他怒吼的那句“宁可在地狱称王,也绝不在天堂为奴”,曾如烈火燎原,烧遍了整个世界。

他想起每一次的“转生”与苏醒;想起初次见到“圣母玛利亚”时,她甜美狡黠的笑容,想起她盗走“永生之药”时,他遭受背叛的绝望与痛苦;想起他们一次又一次似曾相识的命运轮回;想起偏执与仇恨是怎样浸淫了他的心灵,让他变的越来越残暴多疑,越来越像他所反抗的独裁暴君;想起人类的苦难与爱情,又是怎样如春风渐渐苏醒了他的灵魂。

他想起二十年前在这喜马拉雅山上,曾经那么接近天堂。那是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隔阂与仇恨,想要与“圣子”、“盘古”化敌为友,共同维护这个属于他们的星球。然而就在那时,他却被最信任的人所杀,灵魂飘于塔尖,尸体沉入天湖,狗肉人阿努比斯尖笑着踩踏他的尸骨。

“塔尖的星辰,指引永生的迷途,宇宙是骷髅的眼睛。太岁燃烧的四季,审判之日来临,一切都冥冥注定……”

他仿佛又听到当初阿努比斯尖利的笑声。悲怒、仇恨、痛苦……一层层在他的心里激荡,越涌越高,终于像熔岩喷薄,焚灭了理智。

他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纵声狂吼,遍布全身的蛇鳞绽放出刺目的碧光。“轰”的一声,帝释天被他一掌撞飞出几十米远;里奥来不及转身,被他拎住手臂,笔直的抛上了塔尖,又重重地撞落在地。

众人哄然大哗,那桀桀的笑声在通天塔里回荡:“杀了她!杀了那个背叛你的人,杀光这里的每一个人。”

他狂飙似的回旋疾掠,怒吼着一拳挥出,正好与玄道明的拳头击个正着。

紫红、橙黄的气浪瞬间炸爆,将周围的人全部翻身掀飞。他身体一晃,游蛇似的朝后滑出十几米远。玄道明闷哼一声,想要站稳身形,眼角、鼻孔、唇边却突然沁出几行鲜血,猛地翻了个跟斗,“嗵”地撞在远处的斜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