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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见这巨兽服帖恭顺,丝毫没有攻击他的意图,又惊又疑。

“不用担心,它是你的骑兽‘帝陀龙’,是被你苏醒的内心召唤来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够驾驭它。”

玄小童紧握着他的手,仿佛要将信心与力量传递给他。

丁洛河心里一颤,未觉宽慰,反倒更加惊凛恐惧了。如果这只丑恶恐怖的巨龙真是自己的内心召唤来的,那么自己岂非……岂非真的是撒旦?真的是传说中与上帝为敌的魔鬼?

他从来不信宗教,更不信那些怪诞离奇的神魔故事,然而此刻,当他亲眼目睹那预言了人类千年历史的神奇壁画,看着这巨龙匍匐在自己脚下,从前发生的所有诡异之事仿佛瞬间纷叠串联,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但即便如此,仍觉得荒唐无稽,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他右手无名指忽然一阵锥心的剧痛,犹如电流劈过全身,接着头痛欲裂,骨骼仿佛寸寸爆开。他不由自主地弓起身,仰天发出痛苦无比的嘶吼,脸上、手背绿光闪耀,又长出了一片片的鳞甲。周围惊呼大作,教堂圆顶上的游客连滚带爬地朝后退去。

下方的广场与街道已经聚满了围观的人群,喧哗如鼎沸。对面钟楼上的游客们更是争相端起相机与手机,拍下这奇诡恐怖的一幕。远处传来阵阵尖锐的警笛声,几辆警车朝着教堂飞驰而至。玄小童不容分说,拽着他冲下“帝陀龙”的长颈,骑着它颈肩的凹陷处。那巨大的怪兽立即发出震耳的狂吼,张翼冲天飞起。

它的体形比风神翼龙更为庞大,速度奇快,飞起来却又平又稳。丁洛河有了驾驭翼龙的惊险经验,骑乘在它背上,简直就像乘坐大型客机的头等舱。但此时浑身剧痛难忍,头晕目眩,如果不是玄小童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仍不免要翻身坠落。

狂风呼卷,巨大的黑影掠过那绵延不绝的橘红色屋顶朝北急速移动。下方的惊呼叫喊声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没过多久,他们便已冲出了佛罗伦萨城区,越过碧绿的山顶,朝着远处茂密的森林飞去。

佛罗伦萨三面环山,大部分的山地已被开发居住,村庄星罗棋布。他们贴着那些房顶掠过时,不时能听见几声尖叫惊呼。

又朝北飞了十几分钟后,人烟渐转稀少,森林越来越密。远远地可以望见一湾湛蓝的湖泊,掩映在山林之中。湖泊的东边是悬崖,溢出的湖水漫过悬崖的乱石丛,变成细长的瀑布,朝着百余米下方的涧谷冲落。

帝陀龙欢鸣着越过湖面,盘旋俯冲,朝着悬崖上的一个山洞飞去。山洞夹在几块巨大的岩石间,周围长满了灌木与藤蔓,极为隐蔽。洞口高约六七米,宽近四米,龙兽庞大的身躯根本无法进入。但它似是来过多次,对周围的地势极为熟悉,仅绕了半圈,就稳稳当当地落在洞口斜长的岩石上。

“我们到啦。”玄小童拉着丁洛河跳到山洞,嘉许地拍了拍帝陀龙的脖子。那只巨兽发出低沉的呜鸣,在她手臂上蹭了蹭,又喷着火热的鼻息,依依不舍地舔了丁洛河一口,然后盘旋冲天,继续朝北飞去。

说也奇怪,帝陀龙飞走后,丁洛河体内的剧痛便立即停止了,皮肤上的鳞甲也随之渐渐消退。他松了口气,探头看了眼脚下的涧谷,又看了看身后幽深的山洞,疑惑不解:“它这是要飞到哪儿去?干吗将我们撇在这儿?”

“不是它带我们到这儿的,是你的内心指引着它来到这里。”玄小童撇嘴一笑,打开手电筒朝山洞里晃了晃,“这是你秘密建造的隧道,长18.9公里,与佛罗伦萨的高速铁路地下路段相连,直达贝尔菲奥雷车站。”

丁洛河一愣,从都灵到那不勒斯的高速铁路就像一条交通大动脉,贯穿南北,从地下穿过佛罗伦萨,车站设在城区西北方贝尔菲奥雷大道地下万米。“他”何时瞒天过海,在佛罗伦萨郊外地底建了这么一条隐秘的隧道?玄小童手掌在左侧的岩石上轻轻一推,看起来极为沉重的巨石竟徐徐移转,露出一个漆黑的隧道。隧道宽仅三米,铺设铁轨,停着一辆可供两人乘坐的微型轨道车。

她打开车门,矮身钻入那小巧舒适的车厢,将丁洛河也一把拉了进去:“再过几分钟,我们骑着帝陀龙离开佛罗伦萨的消息就会传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圣子’也好,‘盘古’也好,甚至国际刑警与IMU,都会追循着帝陀龙的行迹四处搜索。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半途又从地下回到了佛罗伦萨……”

她嫣然一笑,黑暗中,那双眼睛闪闪发亮:“如果顺利的话,25分钟后,我们就能坐在街角那家餐厅里,喝上最好的浓缩咖啡,品尝最美味的意大利面。那时,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想要知道的所有一切。”

※※※

2010年12月24日,下午2点55分。

罗马,天蓝如海,悬浮着朵朵白云。

苏晴打开出租车的后窗,潮湿的风扑面而来,带着地中海特有的湿润暖意。她眯起双眼,凝视着左边不远处那急速倒掠的斗兽场,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低声道:“快到了,赛吉塔里亚斯探员,你做好准备了吗?”

罗伯特扬了扬眉毛,没有回答。倒是坐在前排的吉米兴奋地转过头,低声说笑:“长官,我们这次突然改变路线,真的和‘邮包炸弹’有关吗?意大利政府会不会给我们颁发奖章,派几个漂亮的女警察陪我们在罗马逛上几天?”

“邮包炸弹?”出租车司机似乎听得懂英语,夸张地叫大叫,“见鬼!你们是来对付那该死的邮包炸弹的?”

没等罗伯特否认,司机已经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起政府的无能,夹杂着一连串意大利语的脏话,说道激动处,口沫飞溅,声情并茂地双手乱舞,差点和横向急冲而出的火车撞在一起。

原来这阵子,瑞士、智力等国的驻罗马使馆纷纷收到了邮包炸弹,死伤数人。全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警察、宪兵队甚至特工全都出动了,到处戒备森严,设障盘查,严重影响了的哥们的生意。

听到这三个外国人是来罗马警察局了结此案的,这位司机就像沙漠里垂死的旅人看见了绿洲,一边嬉笑怒骂的挖苦着腐败无能的警察,一边铆足了劲儿左冲右驰,按着喇叭,恨不能在几秒内将他们送达警局。

过不多久,出租车“嘎”地一声在罗马警察总部大楼前骤然停下。这是一座三层楼的雄伟建筑,石材砌成,嵌满了美轮美奂的浮雕,顶上插着国旗,镶着国徽。门口警笛此起彼伏,不断有警车匆忙穿梭进出。

罗伯特深吸了一口气,将苏晴牵出车外,微笑着低声道:“苏小姐,我的手枪从未伤过女人,但凡事总有例外,希望你别耍什么花样。”

“赛吉塔里亚斯先生,我选择你作为盟友,除了你独特的模样,还因为你是个绅士。”苏晴嫣然一笑,挽着他的左臂,款款拾级而上,“十分钟后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敌人。”

阳光照在她的笑脸上,光彩照人。台阶上的警察们口哨四起,纷纷驻足观望。东方美人在罗马向来备受欢迎,进入大门后,她得到的礼遇与关注简直就像希拉里。警员们不是争相围上前殷勤搭讪,就是停下手里的活儿,探头张望,蠢蠢欲动。

“我们是国际刑警的特派专员,”罗伯特取出证件向周围的警察们晃了晃,“昨天收到有关罗马‘使馆邮包炸弹’重要线报,需要立即见你们局长法布里·安德烈。”那些警察们脸色一变,这才收起过分热情的笑容,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来到局长的办公室外。罗伯特朝吉米使了个眼色,让他在走廊上候命,自己则与苏晴推门而入。

法布里·安德烈又高又胖,稀疏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红润的脸上总带着怪异的微笑,是个典型的意大利官僚。但他有种过目不忘的本领,两年前罗伯特在罗马追捕恐怖分子时,曾与他有过短暂的合作,此时重逢,没等罗伯特自我介绍便一眼认了出来。

“尊敬的赛吉塔里亚斯探员,哪阵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他掐灭雪茄,收起翘在桌上的双腿,迎上前给了罗伯特一个热情的熊抱,瞥见左边的苏晴,脸上更绽出惊艳赞美的笑容,彬彬有礼的吻了吻她的手,啧啧叹气,“早知道IMU有这么美丽的长官,十年前我就应该移民加入贵国的反恐部门,接受您的领导。”

“岂敢,”苏晴笑吟吟地抽出手,“我只是一个小红帽,哪敢做大灰狼的领导?”

安德烈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笑着说:“亲爱的女士,您可不能对我们意大利男人的热情怀有偏见。我们赞美女人,就像赞美上帝。”拉着两人入座,又亲自给他们倒了两杯浓缩咖啡。

当他听说两人的来意,立即又露出夸张的惊讶神情:“邮包炸弹?这些该死的家伙连你们也惊动了?”

“事实上,我们认为‘邮包炸弹’只是全球一系列恐怖活动的序曲,”苏晴别起长腿,浅浅地啜了一口咖啡,“IMU有一个全球网络过滤系统,叫做‘上帝之眼’,专门搜寻全球范围内的互联网关键词汇与情报秘语。经过半年的反复甄别,我们可以确认,今晚零点之后,教皇将会惨遭杀害……”

“教皇?”安德烈这回似乎真的吃惊了,从沙发椅上跳了起来,“你是说有人想要刺杀教皇?”

“千真万确。刺杀教皇的指令虽然经过层层伪装,采用了极为复杂的反追踪算法,但根据我们最终锁定的IP地址,就是从……”苏晴放下咖啡,手势优雅地指了指他桌上的那台电脑,“从这台电脑里发出来的。”

罗伯特一怔,他是说……安德烈是恐怖活动的主谋!安德烈脸色倏然变了,眯起眼,冷冷地盯着她,嘴角依旧挂着那怪异的微笑:“尊敬的赛吉塔里亚斯探员,原谅我们意大利人理解不了美国玩笑。如果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这儿,是为了指认罗马警察局长阴谋刺杀梵蒂冈教皇,那么我建议还是由你们的希拉里国务卿来和我们总理面谈……”

“我可不认为人类的总理需要对狼人的行为负责。”苏晴从容不迫地迎着他的目光,嫣然一笑,“哪怕罗马的创建者是喝着狼人的奶长大的狼人的孩子。”

“那么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安德烈龇牙森然一笑,慢慢地打开房门,“希望你们找得着回去的路。”

小红帽?大灰狼?狼人?难道她这一连串的话是在暗示安德烈是传说中半人半狼的怪物?罗伯特脑子里一片混乱,原以为苏晴来此是为了和罗马警察局互通情报,联手阻止针对教皇的刺杀及其他恐怖行动,没想到她一语惊人,竟当面斥指警察局长是恐怖主谋,甚至给他扣上了“狼人”的帽子。

如果是一天之前,罗伯特肯定认为这样的指责滑稽可笑,但经历了昨晚种种离奇诡异之事,尤其目睹了飞机上汤姆变身吸血鬼的恐怖一幕,竟不自觉地相信这极可能是真的。

“砰!砰!”苏晴站起身,突然拔出枪对着安德烈胸口连开了两枪。安德烈趔趄后退,扶着沙发椅摔倒在地,胸口却没有鲜血涌出。

吉米听到枪声,大吃一惊,刚想推门而入,却被罗伯特一把送出了门外。罗伯特像是被枪声陡然震醒了,喝到:“你守住楼梯口,不管你编什么理由,都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苏晴一脚踏住安德烈的胸膛,枪口抵住他的额头,淡淡地说:“我的子弹镀了银,不会打死你,但会让你痛苦不已。如果你现在老老实实地交代一切,我可以剜出子弹,将你放回深山老林,让你安安稳稳地活上120岁。”安德烈胸口急剧起伏,狂怒地瞪着她,喉咙里发出暗哑的嘶吼。突然之间,全身如水波荡漾,头上、脸上、身上……长出了灰白色的长毛,脸型急剧变化,鼻子陡然变长,嘴里龇出森森犬牙,纵声咆哮。

“嘭”地一声,苏晴竟被他凌空掀飞,重重地撞到墙上。不等她翻身闪避,这已经变身的巨大狼人宛如泰山压顶,朝她当头扑下。

罗伯特大凛,下意识地拔枪连扫。子弹准确地穿入“安德烈”的胸膛、肚腹、右腿,将它打得翻身飞退。但普通的子弹对于狼人显然没有作用,它在地上翻了几个滚,立即又昂身站了起来,发出愤怒而恐怖的狂吼。

走廊里喧声嘈杂,吉米显然挡不住如潮涌来的意大利警察,“嘭”地一声,办公室门被撞开了,警员们持枪挤了进来,看着那高近两米、浑身白毛、瞪着幽绿的眼珠龇牙咆哮的怪物,个个都目瞪口呆,一动不动。

狼人!这个世界竟然真有如此妖邪恐怖的怪物!

罗伯特急中生智,高声大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狼人把安德烈局长吞下肚了!”举枪对着那怪物又是一阵狂轰。警察们如梦初醒,纷纷端枪射击。枪声大作,电脑、桌子、椅子……顿时被打得千疮百孔,碎纸如雪花般飞舞。

“安德烈”摇摆着接连后退,浑身都是弹孔,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苏晴瞄准它的心脏又是接连两枪。这两枪显然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它痛苦的龇牙咆哮,猛地将桌子掀飞,撞向众人,一转身撞碎窗户,朝外凌空跃出。苏晴毫不迟疑地紧追其后,纵身跃出。罗伯特一愣,叫道:“堵住附近街区,别让它跑了!”领着吉米等人转身冲出走廊,折转下了楼梯,奔出大门。

到了门外,汽笛声此起彼伏,惊呼不绝。那狼人为了甩脱苏晴,忽左忽右,在街上横冲直撞。几辆轿车或为了躲避它,连环追尾;或被这怪物惊吓,直接变向撞中了路沿。行人们更是大骇狂呼,夺命奔逃。

“别开枪!小心路人!”罗伯特这时反倒镇静下来了,冲上一辆警车,一边驾车急追,一边朝着周围的警察大声呐喊。这些警察也终于从震惊中苏醒,纷纷彼此呼应着,四散包抄。

狼人中了数十枪,心脏又被镀银子弹击中,动作也大为迟缓。但即便如此,破坏力仍大得惊人,狂吼声中,竟将一辆疾驶而过的小型货车掀得凌空飞起,翻滚着碾过几辆轿车,朝苏晴撞去。

苏晴轻盈灵巧得就像蝴蝶,上下扑闪翻飞,贴着路面,从货车的底部倏然滑过,接连越过轧扁的轿车,朝着那怪物的后身又开了两枪。狼人身子一晃,凌厉地嘶吼着,又举起两辆小车朝她抛了过来。然后转身冲上墙壁,飞快地攀跃到街左的楼顶,朝西狂奔。

“上车!”罗伯特打开副驾驶室的大门,朝着苏晴大喊。不等她坐稳,猛踩油门,汽车轰鸣着急冲而出,追随着左上方屋顶的狼人,一路疾驶。

阳光耀眼,在不断闪掠的屋顶与狼人剪影间,散射着七彩的光线。苏晴打开天窗,探出上半身,发丝被狂风刮得凌乱飞舞。她眯起眼睛,端枪瞄准,淡定得就如同在湖边狩猎大雁。

转眼间,警车已随着狼人冲过了几个路口,飘逸着左折右拐,朝斗兽场飞驰而去。

狼人一跃而下,就像踏着急流中的溪石,从马路穿梭不息的汽车顶上飞踩跨越。每一脚塌下,必有一辆汽车如易拉罐般变形瘪塌。霎时间喇叭四起,车辆彼此猛烈相撞,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罗伯特反应极为迅捷,时左时右,不断地急打方向盘,竟然从交错乱舞的车流间飞旋而过,有惊无险。苏晴紧紧地贴在椅背上,捋了捋发丝,朝他莞尔一笑:“看来我得到的资料是正确的,你少年时就是个盗车飞贼。”

罗伯特手指一抖,差点儿和横向冲来的货车撞了个正着。他少年时放浪形骸,无法无天,直到18岁时遇到那件改变其人生的大事,才洗心革面,投入警队。原以为掩盖得天衣无缝,连FBI也不知晓那段经历,这魔女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此时无暇多想,收敛心神,继续驾车急追。

狼人敏捷地攀上斗兽场的颓墙,从豁口跃入。几乎在同时,罗伯特驾着警车越过石沿,从一群惊呼的游客间穿过穹门,冲入了这座荒废千年的古代竞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