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羽山所看到的星星和月亮就是这些。”苏晴的手指在iPad轻轻拨划,调出了一系列照片,这些照片和我在医院中所画的那幅画极为相似,蔚蓝的天穹悬浮着数以万计的巨大品石,“这些不是真的星星,而是人造的陨石拟星体,可以折射强光,形成星星与月亮的视觉错感。”

她又放大了另外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太阳似的巨大火球在空中熊熊燃烧,“1985年,为了解决未来地球的能源问题,美国、前苏联、欧盟、日本率先发起了一个国际热孩聚变实验堆(ITER)让划,俗称‘人造太阳’。这是目前全球规模最大、影响最深远的国际科研合作项目之一。

“ITER装置能产生大规模核聚变反应,生成一些大原子,同时发出光和热。假如这个计划成功,未来人类就能造出另外一个太阳,悬在外太空,为地球的所有生命提供。

“而你所看到的这张照片里的火球,是我们离开羽山时,从鱼骨山飞船里拍摄到的。它就是类似于ITER的‘羽山人造太阳’,是‘羽山’所有生物的能源之泉。但比起目前的ITER装置,却要先进得多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因此准确地说,诺亚方舟并不是一艘船,而是一艘史前的巨型宇宙飞船。它的内部模拟了整个地球的原始生态,除了顶壁上有人造太阳、月亮和星星,根据设定的时间严密运行,还有大海、陆地、山川等各种地貌,甚至连飞船底部也完全按照地球的地壳设计,不时会有火山、地震爆发……确保移居到飞船内的所有生物都能正常生长。”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张张放大的照片,天空、海洋、雪山、原野……如果当时视野所能达到的世界,全是这艘“诺亚方舟”的内部,那么这当是何等浩瀚而恐怖的规模!

远古时代,究竟哪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才能建造出这么大的巨舰?难道真的有上帝?

苏晴说:“牛顿破译出的‘圣经密码’,表明4000年前的那场大洪水是一颗彗星擦着地球飞过所造成的。他说上帝为了让地球上的生灵躲过这场浩劫,才指引人类建造了这艘巨型的宇宙飞船,如果地球毁灭,人类可以乘坐这艘飞船到太空寻找可以殖民的星球。这些也可以在各国的神话传说里得到印证。

“比如庄子的《逍遥游》里就明确地提到,远古有一条巨大得难以想象的鱼,它沉在北方的水里,名字叫做‘鲲’,至少有几千里长:当它升到空中时,名字叫做‘鹏’,可以遮蔽住几千里的天空。他说的这个‘鲲鹏’不是真的动物,而是在暗示这艘海空两栖、大得难以形容的‘诺亚方舟’。”

我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些看似荒谬离奇的结论,经她层层解析后,却又仿佛丝丝入扣,合情合理。

按照她的说法,羽山就是传说中的“鲲鹏”,也就是史前的宇宙飞船“诺亚方舟”,而鱼骨山就是“诺亚方舟”的核心驾驶舱,水晶头骨就是驾驶舱的信息处理中心和动力系统。只有拥有水晶头骨的人,才能驾驶整艘飞船。

诺亚方舟的缔造者与第一代“驾驶员”是鲧,这也是他将方舟取名为“鲲鹏”的原因。后来鲧违反了“天规”,擅自带领鲧族开采外太空的陨石——也就是传说中的“息壤”一来建造诺亚方舟,结果被神处死。

洪水过后,这艘巨型宇宙飞船失去了既有的避难作用,上帝为了处罚鲧族,将他们全都留在了飞船内,留在河北地底。从此,鲧族人和恐龙、猛犸、鱼龙……一起生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底史前世界。

根据牛顿的计算,4000年前差点撞击地球的那颗太岁星,绕了一大圈后将在2012年的12月卷土重来,正面冲撞地球。要想躲避灾难,只有找到诺亚方舟。这也是“盘古”、“太岁”,以及中美两国政府竭力寻找这艘埋藏了4000年的宇宙飞船的原因。

可惜的是,由于当初鲧在建造这艘飞船时,采用了外太空的陨石做合金材料,不够稳定,经过了这漫长的4000年,渐渐腐蚀老化,在那颗不断迫近的太岁星的强大引力下,飞船的合金成分急剧发生裂变,频频发生“地震”、“海啸”、“火山爆发”,甚至连天上的“星星”与“天幕”也纷纷崩塌坠落。而这些正是我们在羽山所看见的末日景象。

那天在鱼骨山顶,鲧神庙坍塌后,我与水晶头骨合二为一,虽然昏迷不醒,潜意识却依旧控制着“鱼骨山号核心驾驶舱”,冲破陨石重围,从诺亚方舟迸裂的顶壁回到了司马台的地底。而留在这个地底世界的所有生物,鲧族也好,恐龙也罢,全都随着这艘巨型飞船的毁灭而不复存在了。

这时凉风拂面,浪头越来越大,四周漆黑一片,己经到了外海。游艇在海面上掉了个头儿,重新向维多利亚港驶去。

蓝黑色的苍穹缀满了密密麻麻的星斗,摇摇欲坠,就像梵高画笔下那神秘而美丽的夜空。

我的脑海里仿佛有许多碎片在不断地拼凑重合,有些让我困惑的谜团虽然还得不到彻底的解答,但也基本可以想得通了。沉吟了一会儿,我问:“苏姐,除了诺亚方舟,还有什么办法躲避太岁星?方舟己经毁灭,难道我们只能束手待毙?”

Selina眨了眨眼:“这问题得问你呀,全世界最聪明的十三颗脑袋,就有一颗长在你的脖子上。”

大家又笑了起来,苏晴嫣然一笑,凝视着我,说:“Selina说得没错,水晶头骨是上帝的智慧果,里面蕴藏着宇宙所有的终极奥秘,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找你的原因。只有你才能带着我们找到梵高的‘最后一年’,而找到‘最后一年’,才能找到‘上帝神兵’,摧毁太岁星……”

“上帝神兵?”我心里一震,觉得这词儿似曾相识,“你是说梵高‘最后一年’的系列画中隐藏的线索,就是‘上帝神兵’?”

苏晴点了点头:“牛顿破解的‘圣经密码’里模棱两可地提到,神创造万物后,又创造了足可毁灭万物的七种神兵。按照基督教的说法,约柜、圣杯、都灵裹尸布、真十字架与朗基奴斯枪都是具有极大威力的圣器,但这些究竟属不属于七神兵,牛顿却没有明说,只写了一个谶语,‘当光年之年来临,七种神兵闪耀于最后的四季,星月夜的造物主必摧灭星星’。”

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希特勒、斯大林、山本五十六等战争狂人会对梵高的遗作如此着迷。如果能找到足可摧毁万物的上帝神兵,试问天下又有谁是敌手?

苏晴接着说道:“牛顿唯一透露的一种神兵,叫做‘黑洞之匣’,据说打开这个匣子,除了可以召唤威力至猛的球形闪电,还能扭转时空,让一切重回到从前的某一个时间点。但打开匣子的人,必须献祭出自己的生命,再也无法转世重生……”

镇魂棺!我呼吸窒堵,差点儿冲口而出。

如果鲧神庙里的镇魂棺真的是可以扭转时空的“黑洞之匣”,那就足以解释莎曼娜的梦境,以及发生在我身上的一系列怪事了!

我始终相信,这个宇宙有无数重平行的时空,每一个时空里都有一个“我”,都有一个“我”所生活的相似的世界。当某些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比如这个“黑洞之匣”——发生作用时,可能会扭曲、甚至吞噬两个时空,使之相交重叠。

或许另一个时空里的“我”,为了得到水晶头骨与诺亚方舟,带领着“盘古”组员来到了羽山,从“祝融族”的手中救了莎曼娜,并与她相爱。在她的帮助下,我们来到了鲧神庙,却最终功亏一篑,没能及时地拯救这个世界。

为了挽回这一切,莎曼娜和华宗胥双双牺牲了自己,前者以“流沙之咒”换回了水晶头骨,后者将自己封镇在永远也无法轮回的“镇魂棺”里,让世界在毁灭的边缘扭转到了现在的这个时空,扭转到了这个时空里的“我”前往梅里雪山的时刻……

或许梅里雪山的那个狗头人就是另一个时空的华宗胥,或许是我自己。扭曲的时空分岔重叠,使得原本在这个时空中死于雪崩的“我”,包括九年前已经死于空难的玄小童,在那一刻又获得了离奇的“重生”。

而所有的故事,也从那一刻重新开始。

当然,这一切仅仅是我的猜测,还无法证明。但当我与游艇上的每一个人视线交触时,知道他们都在和我想着同一个答案,想着为此牺牲了的华宗胥与莎娜。

所有的人突然都沉默了,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苏晴才轻柔而坚定地说:“鲧神庙坍塌后,‘黑洞之匣’己经陷入了‘时间之沙’里,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即使我们还有人愿意牺牲自己,也无法再扭转时空。要想拯救这个世界,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从‘太岁’手里夺回梵高的最后一幅画,找到另外六件‘上帝神乓’。”

游艇乘风破浪,驶过了鲤鱼门,距离维多利亚的璀璨夜景越来越近了,“轰!”“轰!”“轰!”夜空中突然绽开一朵朵彩菊,绚丽夺目。不知是谁,在为这最后的夏夜,燃放最后的烟火。

远远的霞光映染着我们的脸,映染着那苍茫漆黑的海面,忽明忽暗,显得那么美丽,却又难以捉摸。那是我认识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距离这个世界的终结,还有838天。

后记

我小时经常有各种神秘而恐怖的体验。比如我常常在某一瞬间,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甚至能够在那一瞬间预感到下一秒将会发生些什么。虽然这种感觉总是稍纵即逝。

五岁时,我拿着一面镜子照另一面镜子里的自己,看着无数个自己站在那层层套叠、看不见尽头的镜子的长廊里……那种深邃无穷的时空感让我毛骨悚然,并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是不是有无数个“我”生活在无数个相似的世界里?当我对某一情景感觉“似曾相识”的瞬间,是不是另一个“时空”里的“我”正在与我产生共鸣?

这些体验与想法为我后来的创作提供了许多灵感。比如《仙楚》,写的就是两个平行时空里,发生在同一批人物身上的、完全不同的故事。穷书生楚易进京赶考,在荒郊古庙救了一只狐狸,狐狸为了报恩,助他科考而引发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道魔纷争。而在故事的结尾,楚易在同一个古庙里醒来,却发现自己是唐朝宰相的儿子,刚才似乎只是做了一场黄粱梦。梦醒后离开古庙时,他又救了一只狐狸,故事由此进入另一个看似相同、却又完全迥异的轮回……

我在《仙楚》的后记里,引用了美国诗人弗罗斯特那首着名的诗歌《林中路》: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道路。”

人生就像是莽莽苍苍不知始终的森林,到处都有分叉路口,你选择任何一条,命运或许都会截然不同。

释迦牟尼说世界之多,多如恒河沙数,而三千大世界,仅仅在于你一念之间。无论你选择的是森林里的哪一条道路,在你选择的那一瞬间,或许己经有两个甚至多个的你,从此分叉,走入了不同的时空,开始了各种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换而言之,宇宙的无限不仅仅是空间,更是因为时间维度的无穷无尽。你的每一个假想、每一个决定、每一个动作……或许都会分裂出无数个自己,创造出无数个平行的世界。

这就是《光年》的创作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