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之见,终不能成大器,”裘禅摇头。

“成大器就是要杀人么?”

“够了,你去吧。不要再为难妙火,我也不再追究你。”

“不再追究?”风红咳出了几口鲜血,她轻声地笑,轻声地说,“不再……追究……”

“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杀了他!”说得很平静很柔和。她深深的眼睛看着陈越,里面有悲伤,有仇恨,似乎还有无数的往事,可就是没有恐惧。她眼睛里好像有一根针扎到了陈越,让陈越相信她一定会杀了自己──不惜一切代价。

陈越下了决心!

他猛地举起了指间刃对着她的额头刺下,杀了这绝世的尤物固然遗憾,可是自己的生命却更重要。

他的刀没能刺下去,裘禅的长鞭再次出手,这次缠的是陈越的手腕。

“你何不让我杀了她?以这贱人的性子,日后一定会让教中大乱。”陈越恶狠狠地说道。

裘禅摇头:“我不是帮你,我不想让她杀你,可是也不想让你杀她,五明子的高手,少一个也是教里的大损失。何况,我这一鞭不是阻你,乃是救你。”

“救我?”陈越不解。

“我虽然阻你,却不会伤你。你那一刀如果真的劈下,死的是你而不是她。”

“怎么可能?”陈越大惊。

“怎么不可能,妙风的无相断空就在你背后,你若是伤了妙水一根头发,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裘禅断然道。

陈越忽然腾空跃前两丈,转过身来,只见一人白袍斗笠,却看不见他的脸。那人一只手微微探出,原本就指在他背后。陈越这时候才发现,山风忽然间都停了。他虽然没见过那人,却知道他就是明尊教的妙风,只有可以御风的妙风才能止息山风并且接近对手于无形。

“他说得不错,走!不要让我见到你。”那人道。

“你……”陈越当然已经看出了妙风的敌意,只是不明白以前未曾谋面的教友为何与自己为敌。

他忽然看见风红无力地趴在地上,诱人的曲线在衣衫下起伏,不禁怒道:“难道你是为了这个贱人?”

“不要逼我杀你。”那人缓缓说道。

“妙火,跟我走!”裘禅的长鞭带着一股柔劲拉退了陈越,他击掌数下,山坡上远远跑来了四个轿夫,抬起凉轿飞快地下山去了。陈越恶狠狠地看了他二人一眼,也只得跟着走了。

“你还好么?”妙风柔声问道。

“多谢你,”风红淡淡地说。她挣扎着坐起来,不小心触动了骨折的胳膊,那深黛色的细眉蹙了起来。她蹙眉的时候和普通女孩儿无异,让人以为她就要哭了。可风红却只是撕下了一条群裾,艰难地自己捆扎着胳膊。

“何苦呢?”妙风摇摇头,随手扫下两根树枝,拉过她的胳膊用树枝固定好好,帮她扎了起来。

“多谢,”风红没有拒绝,仍是低声道了谢。

“你明知道清净气绝不会让你杀妙火,妙火来这里也正是找他作靠山,你又何苦不顾性命地来为那些人报仇?”

“你不会明白,我也不想说。”

“那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风红双眼无神地眺望着远处的西子湖。

“那被杀的人里面,有一对夫妇,是不是当年照顾你的人?”妙风缓缓问道。

静了很久,风红点了点头:“是……我叫他们阿爹阿娘。”

“你为什么不告诉清净气呢?那可以说是你惟一的亲人,如果他知道,也不至于下手伤你了。”

“我说了,他们能活过来么?”

“不能。”妙风无奈地摇头。

“他们永远都活不过来了,”风红轻声道,“即使我杀了妙火,我也不能再见到他们。”

“那你又何必不顾生死地硬拼?”

“无论他们是谁,无论我能不能再见到他们,我都应该为他们报仇。因为他们本不该死。”

“这么要强么?”愣了片刻,妙风长叹一声。

风红不再回答,只是痴痴地看着远处的山峰。

“那边是南屏山,小时候我常去那里听晚钟。”妙风打破了沉默。

“小时候,他们家就在那里,”风红幽幽地说,“那里就是我自己的家,没地方去的时候,至少可以在那里过一夜……除了那里,我再也没有可以叫做家的地方了。”

她忽然把头埋进了自己的怀抱里,再也不看妙风。妙风觉得她哭了,可是又没有一丝声音。

妙风走了,留下一包银子,走得悄无声息。

北高峰的山路上,凉轿留在了那里。裘禅仍在慢悠悠地看着书。

白衣的妙风慢慢走到他身后三丈的地方,一言不发。

“你可是怨我不该伤了妙水,”裘禅问道。

“是。”

“何必那么意气用事。妙火是不是该杀人不必深究,可他是我之后惟一可以继承教主位置的人,我不能不护着他。风红心肠太软,妇人浅见,无法领袖本教,你又多有不便,明力已死,那么剩下的也只有妙火了。除非光明皇帝陛下降临,他是惟一的人选。”裘禅摇头叹息,“虽然明知他不是俊才,却也是惟一可用的材料。”

“只怕是托辞,难道你真的急着死?”妙风哼了一声。

“不是我急着死,只怕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裘禅苦笑着掀开了自己身上的毡毯,他的身子下面居然是一大桶碎冰,把他的腿以下全部浸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