㉞子午之地:指中央之地。子午,旧时指夜半或正午时辰,此时恰处于黑夜或白昼时间之正中,故引申谓中央。
㉟阳向:谓向南。阳,南也。下文的“阴向”,谓向北。阴,北也。
㊱白旗掉:掉,这里谓反转。句义指与前文的“白旗点”成反方向挥动白旗以指挥部队行动。
㊲云蒸鸟散:意谓云气升腾,鸟雀飞散。
㊳弥川络野:谓遍布山川,笼罩原野。弥(mí),遍;满。川,指山川。络,包罗;笼罩。
㊴疏密:本谓稀疏与稠密。本篇这里则指部队分散时候仍然保持一定距离和间隔,也就是疏密得当之意。
㊵无差尺寸:谓不差分毫。尺寸,本指尺与寸,但在这里用以形容事物些许、微小。
㊶散则法天,聚则法地:句义是,分散时候要像天空中鸟飞云散那样迅速,集中时候要像大地山川那样岿然不动。法,效法。
㊷不如法者:意思是,没有按照规定行动的。法,在这里指规则或规定。
㊸吏士:犹言官兵。
㊹可从军令:钱熙祚校注称:“张刻本云:‘可以军法从事’。”义同不改。谓可按军法律令论处。
[译文]
经典上说:春秋末期,诸侯各国相互兼并,而进入战国时期。这时,各国增设了讲习武备之礼仪制度,且以此作为军队的娱乐活动内容,用以相互夸耀竞争。到了秦代,则将此种娱乐活动更名为“角抵”。故国家虽然强大,而好战必定灭亡;天下虽然安定,而忘战必定危险。天下既然已经平定,也应利用春夏秋冬四季农闲时节,以狩猎方式为内容,整顿军队,训练士兵,目的是为了不忘记加强国防战备。孔子说得好:“使用未经训练的民众去作战,就意味着白白抛弃他们的生命。”
当今,边防部队更改战备训练之名为“教旗”,是为了通过教旗训练而使士兵认知金鼓之声,辨别旗帜号令,懂得排行列阵,熟悉兵力部署。这是一支军队得以指挥管理好的关键所在。
大凡实施教旗训练,通常是在平原或高山地区进行。大将军居于高处之上而面向南方,其左右两侧各置放战鼓十二面、号角十二具,各竖青、黄、赤、白、黑五色旗;六面大旗置于最前边,其他旌节旗帜依次排列。监军、御史、裨将、副将、左右衙官,分立于两边;骑兵分队排列于左右呈半月阵形,作为执行侦察巡逻任务的“候骑”。在居高而下临平原旷野之地进行教旗训练,可使士兵得以目见旌旗飘动,耳听鼓角之声,心记各种号令。
于是,任命十将和左、右决胜将,总计十二将、一万二千人,以兵器精良崭新、战马精壮、旗帜鲜明之貌,分为左、右两厢部队,各以一名兵马使为指挥长官。排列队形次序、做到大阵之中包容小阵、大队之中包容小队、大曲之中包容小曲、使营阵之间大小相参,交错配置,彼此掩映。部队回军转阵,以前军为后军,以后军为前军,做到前进时候没有狂奔乱跑,后退时候不会疾步奔逃。在旌旗纷乱、人马混杂的状态下对敌作战,要做到队形整齐不乱;在浑浑沌沌、迷蒙不清的状态下对敌作战,要布列圆阵应敌以保持不败,这是奇正之术运用得当的结果。部队进退有法度,行动快慢有节制;作战中以“正兵”当敌,以“奇兵”取胜;士兵听到金鼓之声、看见旗帜挥动,能够服从调遣,做到忽而集中,忽而分散。于是,三令五申,当白旗向前挥动指点,鼓声雷动时候,左、右两厢部队一齐合拢而来;当红旗向前挥动指点,角声吹响时候,左、右两厢部队一齐分散而去。但此分散与合拢,都不得超越中央子午线的地界。左厢部队向南转弯、右厢部队向北转弯之后,左、右两厢部队则各自回复到原来的位置。当白旗掉转方向挥动,鼓声雷动时候,左、右两厢部队如云气升腾、鸟雀飞散一样,遍布山川,笼罩原野。然而,分散开来的各部队之间,仍然保持一定的距离和间隔;当红旗掉转方向挥动,角声吹响时候,左、右两厢部队又各自回到原位,各队前后左右的间隔距离,都丝毫不差。
经典上说:军队分散时,就像天空中的鸟飞云散那样迅速;军队集中时,就像大地上的高山那样岿然不动。经过如此三次合拢又三次分离、三次集中又三次分散的训练之后,凡不按照法规号令行动的官兵,都要以军法惩治其罪。于是,大将军拿出十二面五彩旗帜,分别竖立左、右两厢部队的阵前,进行夺旗竞赛。每面旗帜都由挑选出的强壮勇猛的五十名士兵守护,再以挑选的五十名强壮勇猛士兵去夺旗。右厢的士兵去夺左厢的彩旗,左厢的士兵去夺右厢的彩旗。鼓声一响就开始夺旗,角声一鸣就停止下来。夺到旗帜的为胜利一方,失掉旗帜的为失败一方;胜利者受到奖赏,失败者受到惩罚。经此“教旗”训练之后,分离与聚合之态势,集中与分散之形势,胜利与失败之道理,奖赏与惩罚之信义,部队都从中获得教益了。
[解说]
《教旗图篇第六十八》是《太白阴经》卷六《阵图》之第六篇,其要旨在着重论述古代军队实施教育训练的重要意义以及训练的目的和要求等问题。
作者李筌开篇伊始,即从分析古代“讲武之礼”的产生及演进历史入手,着重阐明了古代军队实施战备训练的必要性。他认为,我国自春秋末进入战国以后,始增“讲武之礼”,即增设讲习战备训练的礼仪制度,并把它作为一种“用相夸竞”的娱乐活动而纳入军队训练。秦国把它定名为“角抵”,即类似今天的摔跤运动。到了唐代,则更名为“教旗”,即指以掌握旗鼓号令为基础内容的军事训练。作者进而依据《司马法•仁本第一》所阐述的思想,一方面从“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的认识出发,强调指出,即使天下太平,也应运用“春嵬、夏苗、秋狝、冬狩”等射猎方式进行军事演练,以期达到“振旅理兵,所以不忘战”的军事战略目的。他进一步援引孔子“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见《论语•子路篇第十三》)这一千古军事名句,深刻揭示出加强战备训练的重要性和忽视战备训练的危害性。另一方面,作者详细介绍了唐代边防部队“教旗”训练的阵图布势以及实施演练的具体操作方法。他强调,“教旗”训练的基本目的,是“使士卒识金鼓、别旗帜、知行列、谙部分”。作者认为,通过实地训练和“夺旗”与“护旗”竞赛活动,可以提高部队的军政素质,学会和掌握“离合之势,聚散之形,胜负之理,赏罚之信”。
这里应当强调指出的是,作者李筌企图从分析“讲武之礼”产生、演进的历史入手,以阐明古代军队战备训练的重要意义,此种追本溯源的学术研究思路,是值得今人借鉴的。但是,他把“讲武之礼”说成是战国时期所增设,恐怕是不完全符合历史的实际。据《春秋左传•隐公五年》记载:“故春嵬、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这里所说的“春嵬、夏苗、秋狝、冬狩”四者,皆为四季农闲之隙的射猎之名;所说的“讲事”,是指讲习武备之事。值得注意的是,《春秋左传》这段文字内容,完全源于反映周代典章制度的《周礼》一书。所以,唐代著名经学家孔颖达在其所撰《春秋左传正义•隐公五年》中明确指出:“《周礼》大司马职:中秋教振旅,遂以嵬田;中夏教茇舍(军队芟除野草而宿营谓‘茇舍’——笔者),遂以苗田;中秋治兵,遂以狝田;中冬教大阅,遂以狩田。”查《周礼•夏官•大司马》有关周代军队如何在四季农闲季节,以春嵬、夏苗、秋狝、冬狩等射猎方式进行训练、演习,其具体做法和目的要求,都有十分详细而明确的记载。可见,我国古代的“讲武之礼”,至迟在西周时期已有了较为完备的制度。而到了春秋战国时代,随着诸侯国间兼并战争的日趋炽烈,此种为战争发展所需求的以“讲武之礼”为核心内容的战备训练,则更成为普遍和经常化的制度罢了。然而,尽管如此,作者李筌本篇所强调的那种居安思危、不忘战备的思想理念,对于我们今天搞好国防战备,加强军队训练,仍然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草教图篇第六十九
[原文]
经曰:古之诸侯畋猎①者,为田除害,上以供祭祀,下以习武事。太古②之时,人食鸟兽之肉,衣鸟兽之皮。后代人民众多,鸟兽寡少,衣食不足。于是,神农教其种植,导其纺绩,以代鸟兽之命。自是以后,禽兽复盈山林,下平土③,害禾稼,人民苦之。于是,王公④秋冬无事⑤,教习畋猎,简练兵革⑥,奋扬威武,以戒非常⑦。季冬之月腊日⑧,太阴用事⑨,万物毕成,蛰虫⑩以伏,乃具卒乘⑪,从⑫禽于山泽以教之,令知部分、进退之仪也。
一人守围地⑬三尺,一十二将⑭守地三万六千尺⑮,积尺得六千步,积步得一十五里余六十步,围中径阔⑯得地五里余二十步。以左、右决胜将为校头⑰,其次左、右将各主士伍⑱为行列,皆以金鼓、旌旗为节制。
其初起围张翼⑲,随山林地势,无远近部分。其合围地,虞候先择定讫,以善弧矢者⑳为围中骑,其步卒枪幡守围。有漏禽兽者,坐守围吏㉑。大兽公之,小兽私之。以观进止,斯亦教战之一端也㉒。
[注释]
① 畋猎(tián—):打猎。
②太古:上古;远古。
③平土:即平原土地。本篇这里指农田大地。
④王公:指天子与诸侯。据《国语•周语中》“王公立饫”句韦昭注云:“王,天子;公,诸侯。”
⑤无事:这里指没有农活的时节。
⑥简练兵革:简练,指演习训练。兵革,兵器甲胄的总称,亦泛指武器装备。有时亦借指战争。
⑦非常:指突如其来的事变,如外敌入侵、内部叛乱等突发事件。
⑧季冬之月腊日:季冬之月,指冬季的第三个月,即农历十二月。腊日,指古时祭神祭祖之日,即农历十二月初八,俗称“腊八日”。
⑨太阴用事:句义指冬季主宰大地。太阴,阴阳五行家以为北方属水,主冬,故称"太阴"为北方,亦指代冬季或水。用事,指有所事,亦谓主宰。
⑩蛰虫(zhé—):指藏于泥土中过冬的虫类。
⑪具卒乘:语出《春秋左传•隐公元年》。具,备办;准备。卒乘,指步兵和战车,亦泛指军队。
⑫从:跟随;亦指追逐。
⑬围地:指举行围猎的地方。
⑭一十二将:即左、右将十,左、右决胜将二,合计十二将。(参见前文《教旗图篇第六十八》所述。)
⑮守地三万六千尺:这里指一军一万二千人共守围猎之地周长三万六千尺。
⑯围中径阔:指围猎圈的直径宽度。
⑰校头:校(jiào),古代军队的编制单位。校头,即一校之长。本篇这里指一校的统兵指挥官。
⑱士伍:即士卒,引申指部队。
⑲起围张翼:起围,指开始围猎。张翼,指张开两翼呈包围之势。
⑳善弧矢者:指善于射箭的人。
㉑坐守围吏:指惩治守围的官吏。坐,即坐罪,指治之以罪。
㉒斯亦教战之一端也:李筌《太白阴经•草教图篇第六十九》原缺此句,为尽本篇前后文义,故据杜佑《通典•兵二•校猎》补入。句义是,这也是训练备战的一种方式方法。一端,指事情的一点或一个方面,或曰一种方式方法。
[译文]
经典上说:古代的诸侯进行狩猎的目的,是为了除掉兽害以保护田苗,对上苍神灵可用获取的猎物举行祭祀,对下界民众可借打猎方式演练军事。远古时代,人们靠吃鸟兽的肉,穿鸟兽的皮生活。到了后代,人口增多了,鸟兽减少了,吃穿就感到不足了。于是,神农氏教给人民种植粮食,教导人民纺线织布,以此取代鸟兽对人们生存的作用。从此以后,飞禽走兽又充满了山林,并且窜到平原田野祸害庄稼,人民深受其苦。于是,天子和诸侯利用秋冬农闲季节,教习人民打猎,借此训练军队以加强战备,振奋军威以激扬士气,以此提高警惕,防范外敌入侵等突发事件。为此,在每年的农历十二月初八腊日,冬天主宰大地,各种植物已经成熟,各种蛰虫已经潜伏冬眠的时候,天子或诸侯便带领准备就绪的士兵和战车,追逐和猎取禽兽于山林水泽之中,借此训练军队,使他们懂得怎样部署兵力,掌握前进与后退的规则制度。
“草教图”的布阵是:每一个士兵监守的围猎之地为三尺,十二将领所率士兵以一万二千人为例,共守围猎之地周长三万六千尺,累尺折合六千步,累步折合十五里又六十步,所圈围地直径长度为五里又二十步。以左、右决胜将为“校头”统兵官,然后,由十名左、右将各率一支队伍排成行列,都以金鼓、旗帜为指挥工具实施指挥。
围猎开始后,部队张开两翼,顺着山林地势向前而呈合围之势,无论地区远近和地势高低,都要囊括在合围圈内。这种围猎地区,应预先由虞候勘察选定之后,再以善于射箭的士兵作为围中骑兵,步兵则持枪竖旗而监守在围地。狩猎中如有禽兽逃出包围圈时,就要治罪于守围的官吏。猎取到的大兽归为公有、小兽则归个人所有。通过围猎来观察部队进退行止素质的好坏,这也是加强战备训练的一种方式方法。
[解说]
《草教图篇第六十九》是《太白阴经》卷六《阵图》之第七篇,其继前《教旗图篇》之后,进一步论述古代以狩猎方式实施军事训练的有关问题。
何谓“草教”?草者,草野之谓,指草木丛生的原野之地。教者,教练;训练也。草教,在本篇指于野外以狩猎方式进行军事训练活动。通观全篇,作者主要阐述了以下两个问题:
首先,作者从人类历史发展的社会形态的角度,阐明了古代以狩猎活动作为“讲武之礼”的重要方式的形成过程及其军事意义。狩猎,作为人类一种生产与生活的方式,由来久远。据考古发掘研究证明,早在二三百万年以前,当人类尚处在原始公社制度初期,由于生产力极度低下,人们除了采集天然食物(如草木之果实等)充饥果腹之外,主要是以石器工具进行渔猎来维系生存与繁衍。所以,狩猎是伴随人类产生初始的一种最为基本的生产与生活的方式。作者李筌所说:“太古之时(当指原始社会时期),人食鸟兽之肉,衣鸟兽之皮。”应当说,这大体上揭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社会形态——原始公社初期,以狩猎作为人们生产与生活基本方式的这一特征。但那时的狩猎,仅是为了解决人类自身生存与繁衍的“衣食”问题,并不具有军事的性质和意义。后来,随着生产力的逐步发展,出现了牧业、农业和手工业以后,产生了两次社会大分工(即始为畜牧业与农业的分工,后为农业与手工业的分工)和产品的交换,而导致私有制和剥削制度的产生。于是,以公有制为基础的原始公社制度趋于解体,而为第一个人剥削人的社会制度——奴隶占有制所代替。只有到了这时,人类最初仅以解决衣食问题所进行的狩猎活动,才逐步演变成为统治阶级“以习武事”的重要方式,而具有了鲜明的军事性质和意义。诚如作者李筌所指出的:“神农教其种植(指农业的出现),导其纺绩(指手工业的出现),以代鸟兽之命。自是以后,禽兽复盈山林,下平土,害禾稼,人民苦之。于是,王公秋冬无事,教习吹猎,简练兵革,奋扬威武,以戒非常。”以至于把春嵬、夏苗、秋狝、冬狩四季农闪时节的不同称谓的狩猎方式,正式作为国家“讲武之礼”的重要军事训练制度,而长期沿用于整个中国封建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