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奇怪,孟东燃着迷似的,出来到现在,一次也想不起叶小裳,事事都念着谢华敏的好。心里不断地冒出一个疑惑,如此优秀的一个女人,怎么到现在都未嫁呢?
西北的辽阔和苍凉给人震撼,所到之处都让人惊眼。以前想象中的大西北跟现实中的完全两样,这里的确少见绿色,多了沙尘,可是老百姓的日子要比臆想中殷实得多。孟东燃他们看了几个样板村,是在建设新农村中发展起来的,又到马钤薯基地观了光,后来又到中草药基地。新的感受涌来,农民的确富了,富了就意味着有更多的需求,这便是机会,这便是市场。
一路他跟谢华敏交流着,这边的农民用什么样的电器,哪些产品早就过时,哪些还是空缺,为什么新的时尚的产品这边都见不到影子?是消费现念,还是厂家或销售商忽略了他们?
“我有一个新的想法。”谢华敏忽然说。
“什么想法? ”孟东燃紧问。
“这片土地我们不能丢掉,我在想,如果我们在这边建一个分厂,那会如何?”一谈起工作,谢华敏就跟饭桌上或房间里单独相处时的那个谢华敏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她婉约、细腻,像个小女人,现在她变得犀利,思维活跃,想法独特,颇有女强人的风采。
“好啊,这想法大胆。”孟东燃击掌道。
“其实这样的想法我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付诸实施。孟主任,借您同学的光,帮我促成这门婚姻吧?”谢华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
“这还用说,他求之不得呢,能把你这只风凰引来是他的梦想啊。”孟东燃欣然道,
“不会吧孟主任?”谢华敏做了个傻傻的样子,俏皮又可爱。孟东燃差点就伸手揽住她,一看李开望和秋助理在不远处,伸出的手乖乖缩了回来。
风依旧凌厉,打在人脸上,发出生扎扎的痛。孟东燃紧紧衣领,往前走了,谢华敏默默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痴痴地发了会呆,这男人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了她呢,让她变得如此魂不守舍,愿意付出一切。难道真是爱情?
谢华敏其实是有过一次爱情的,对方叫李明哲,是她大学时代老师的儿子。那时候谢华敏读经管,老师方静雅非常喜欢她,常常带她去家中。她认识了方静雅儿子李明哲。李明哲那时在政法大学学法律,不但长得帅,也很有思想,谢华敏喜欢跟他交流,更喜欢跟他斗嘴。他们的感情是在斗嘴中建立起来的。大学毕业,李明哲读了研,谢华敏到一家金融机构上班,她跟李明哲的关系也明确了下来。方静雅甚是高兴,答应一等儿子硕士毕业,就为他们完婚。谢华敏便沉浸在 等待的快乐中。这样过了两年,就在李明哲要戴硕士帽的前一天,谢华敏兴冲冲去老师家,想为自己未来的老公提前祝福。那天老师方静雅不在,谢华敏敲了半天门,才把李明哲唤来,可是一进去她就感到了异味。李明哲光着上身,衣服还没来及穿,裤子一看也是勿忙中穿上的,前面的拉链都没系好。再往卧室里一看,顿时呆了、木了、也软了。卧室宽畅性感的大床上,一位年纪比方静雅小不到哪里的女人正在不紧不馒地穿着衣服,那女人身材虽然保持得不错,性感也能称 得上,可皮肤显然已经松驰,谢华敏一眼便看见她还露在外面的半垂半梃的两只巨乳,那对乳房确实大,大得离奇,大得可以参加某种比赛,可惜是老女人的乳房,让人极不舒服。一切不用再问,床上刚才发生过什么,谢华敏就是再傻也能猜得到,她甚至听到了老女人接近嚎叫般的发浪声,以及那对巨乳挤压在李明哲脸上时李明哲痛苦而又扭曲着的表情……
第八章(12)
他们的故事就此中止,后来老师方静雅不止一次哭着求她,希望她能原谅自己的儿子,忘掉那些不快,跟明哲重归于好。谢华敏坚决地摇头,她像男人掐断命根子一样痛苦而又非常果决地掐断了爱情,还有梦。方静雅回天无力,只能老老实实道来,儿子李明哲打小就有恋母情绪,父亲死得早,是她含辛茹苦将明哲拉大,非常遗憾的是,母子相依为命的过程给了儿子发奋苦学的动力也给了儿子心灵扭曲的温床。
又是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是自己孤陋寡闻还是这世界太变态?谢华敏捂住伤口,独自承受着那份痛。顺理成章的事他不做,非要剑走偏锋,带毒的利剑伤着的远不止她的心,还有她对这个世界的爱。
方靜雅絮絮叨叨,继续说:“我曾想让你拉回他,没想到,我的努力最终还是失败了,他这辈子怕是走不出这个阴影了……”
事实证明,李明暫最终也没走出那片阴影,他跟那位半老徐娘保持了三年关系,后来去了美国,私生活过得非常混乱,差点要把方静雅气死了。再后来,他出了车祸,死在异国他乡。
天才跟魔鬼往往是混体的,他是上帝生出的怪胎。这是方静雅很多年后说出的一句话。这个时候谢华敏已成了光华电子的掌门人,往事如风,不时地撩动她的心扉,但是关于爱情,关于婚姻,却彻底死在了她心中。谢华敏就这样固执,一个童话的破灭让她用一生为代价,直到有一天她遇到孟东燃……
孟东燃真正打动她的,是那份成熟、老练,处事不惊的坦然,还有骨子里天生就有的那股温暖。是的,温暖两个字对女人而言,比什么都重要。女人一生什么都可以不抓到,但你必须抓住温暖。抓住温暖,你的心才可以永远地裹在糖衣里。一个曾经被异物坚硬地刺伤过的女人,多么需要一股温暖啊……
谢华敏没有被赵乃锌撞开的心灵终于被孟东燃撞开,不是天下哪个男人都具有溫暖,成功是一码事,官衔也是一码事,这些都不是谢华敏要的,谢华敏要的其实很简单,一颗没有扭曲的心,一双含着热量的手……
但是这两样,真要找寻起来,又是那么的难。
现在他终于出现了,谢华敏再也不想抑制自己,甚至不愿意去想后果,她已经不年轻了,难道上帝还会给她二次机会?
一切都在孕育中,就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暴风雨到来的这个晚上,孟东燃们到了藏区。藏区的一切更为新鲜,令人眼花繚乱目不暇接,世界原来还有这样一种样子,人类原来还有这样一种活法。对自幼生活在沿海发达地区的孟东燃和谢华敏他们,藏区的空气都陌生得让人惊讶。西岭方面将他们安排在旅游区一山庄,说是山庄,其实就是一野滩地,中间背风处盖了几座小楼,四周用栅栏围起。里面还有不少藏包和蒙古包,专门提供给举家来玩的人。现在是秋冷时寒季节,诱惑十足的蒙古包和藏包已经不能住人, 只能像一个飘摇的梦摆在那里,令这帮来自南国的人想入非非。
晚上是篝火晚会,来自西岭市梅岭县的藏族演出团演员跟考察组成员一道,兴致勃勃地围着篝火又唱又跳,把娃达梅岭的夜晚唱得沸腾。晚会中间,孟东燃接到了人大秘书长乔良玉电话,乔良玉问他们到了哪,啥时才能回来?孟东燃乐呵呵地说,早着呢老乔,才到西岭,完了还有东岭、大河等市,西北大得很吶。乔良玉一听他如此开心,打了两声哈哈,将电话压了。孟东燃大约是太兴奋,居然没听出乔良玉话音里的急。
篝火晚火结束,李开望跟那个叫小秋的助理不知跑了哪里,兴许是溜到前面山包下牧民居落去了,白天就听他们说起,牧民区里有一对青年男女,今晚要对歌招亲,两人对这事很感兴趣。其他人相继回山庄,孟东燃披着月光,踩着柔软的绿草地,信步往回走。走不多时,忽然看见前面月光下立个影子,一头黑发披在肩上,长长的风衣裹着她丰满而韵味无限的身子。孟东燃定神望了一会,心里鼓荡着一种声音,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朝夜色下等待他的谢华敏走去。
一切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顺理成章,以至于中间一点障碍都没。两个人起先还谈着别的事,好像还说到了萧秉乾,说到了藏区的感受,可是不知怎么,忽就抱到了一起。那是实实在在的拥抱,不是梦,也不是想象。孟东燃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膛前多了一股热,那是谢华敏抖索着的身子发出的,是的,她在抖索,在他有力的手掌间发出一种细微的颤。好澂动哟,一股陌生的,全新的感觉点燃了孟东燃,几乎不容置疑,他将她牢牢实实箍在了胸前。
谢华敏连着呻吟了几声,那弱小而柔软的声音很快被山包那边吹来的风掠走了,随后,她像是又挣扎了那么一下,就在孟东燃将要退缩的时候,谢华敏一个反扑,母狼扑羊一样,把孟东燃结结实实扑住了。
风吹来又吹走,花香飘来又被夜气驱走,大地寂静,草原的夜是那么的美, 那么的剽悍。
草地深处,夜色撩人处,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两张饥渴而又多情的嘴巴,终于吻在了一起。
风再次吹响夜晚,草原的夜哟。
第九章(1)
很多事是预想不到的,一个人会给另一个人留下那么深重的阴影,这让孟东燃悲凉,更让他绝望,自己的人生原来这般灰暗无光。
那晚他们回到了山庄,激情长吻后,谢华敏喃喃道:“回山庄吧,我要。”
孟东燃恋恋不舍地搂着她,往山庄去。一进门,狂风暴雨便又开始,孟东燃像屠夫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扒光谢华敏衣服,天哪,这具身子居然是这样的完美!刚才夜色下被自己狂热地抚摸过拥抱过的这具身子,一旦像处子一样摆放在床上,居然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另种状态。这是怎样的一种美啊,脖颈颀长,像一道风景别致的山谷,引领着目光往深处往更诱人处走。接着,孟东燃看到了乳,高耸、掂拔、散射着傲人的光。他记得,刚才在草地上,在夜色下,自己的双手就 曾触到过这一对精灵,是的,精灵,有山的形状、水的灵气,更有……孟东燃的目光久久地痴迷在那儿,贫婪着、霸占着、欲望着,同时也罪恶着。男人的爱总是跟罪恶摻杂在一起,占有是永远的主题,孟东燃口水泛滥,欲火中烧,几乎不能再犹豫了……
“来吧,我要……”
他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这声音并不是谢华敏用嘴发出的,而是……孟东燃顺着起仗有致的山谷,终于将目光走到谷底,走到天下女人的最神秘处,一眼清泉汩汩地流,他看见水草,看见荷花,看见为他打开的那一扇门。
可是没想到,所有的序曲结束,就在关键的那一刻,孟东燃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人影,他分明看见,市长赵乃锌就站在他们身边,山庄那间简易套间的床下。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市长,就听到自己体内轰一声响。谢华敏当时正被烈火点燃,急切地渴望着他能復盖她、淹没她、以掠夺的方式占有她。她甚至不顾盖怯地在召唤他了,来吧我的神。
可是谢华敏看到的却是一尊崩溃的神,一个在关键时候丢盔卸甲的逃兵……
考察结束往回来走的路上,谢华敏还无不关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能告诉我不? ”
孟东燃坚决地摇了摇头,他的心已坠入黑暗。
天下没有比这更槽糕的事,对男人而言,在自己心爱的女人出此洋相,简直就是一种耻辱。可是孟东燃抵挡不住,后来在阳关市,孟东燃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又去谢华敏房间尝试过一次,跟前次惊人的想像,也是在将要进入的那一刻,那个影子突地又跳将出来,好像还问了他一声:“孟主任,这样不好吧? ”坚挺着的孟东燃立刻软沓沓的倒下,再也抖不起精神,任凭谢华敏把多大的耐心还有多么柔软的关怀送给他,都无济于事。
他成了废人。
在谢华敏面前,他再也抬不起头来。
孟东燃原以为,自己是一条独立的鱼,尽管游走在水中,穿没在众多的同类间,但他是他,别的鱼可以影响他,甚至可以左右他,但绝不会同化他,更不会像邪教徒一样给他戴上魔咒。但事实证明,一条鱼在河里游久了,就不再是自己,只是鱼,一种符号,一种河的寄生物,而它身上,更多的,是河留给它的腐质,是同伴咬噬在它心上的烙印。
再见到赵乃锌时,孟东燃就抢先打出一个冷战。他终于明白,这辈子是脱不开这个魔咒了,有人已把一种东西浸入到他血液里,将一种叫做征服的盔甲生生地套在了他心上,权力的穿透力原来是这么恶毒。
孟东燃原以为这是一件痛苦而且槽糕遂顶的事,会折磨他很长时间,可是,随之发生的一切让他根本就来不及痛苦。
从西北考察回来,乔良玉不等他回家,就将他截在了半路上。
“马上上车,跟我去三江。”乔良玉堵在他前面说。
“什么事,瞧你这慌张样,不会是纪检委来人了吧?”孟东燃故作轻松道。
“没心思跟你说笑,上车吧,你的车不用去了。”乔良玉一把拉起他,不容分说推进了车里。
等车子进了三江地界,绕道往双河乡柳树湾去时,孟东燃心里的不安就折腾得他闭不住嘴了。
“到底干什么,搞这么神秘? ”他问一路绷着脸的乔良玉。
“去了你就知道,先缓缓神吧,甭到时喘不过气来。”乔良玉神色比来时更为凝重,特工一样把气氣搞得紧张。孟东燃只好闭上嘴巴。
车子一路颠波着,终于开进柳树湾。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夜色像一道浓重的黑幕,把该掩的不该掩的全掩进怀里。乔良玉让司机停车,冲孟东燃说了声 :“下车吧,前面要步行。”
“你到底干什么,深更半夜……”刚说这儿,孟东燃结住了,公路局长黄国民带着两个人等在前面一条小河边,此时正拿着手电筒给他们给信号呢。
“你可来了,这是场大戏啊。”黄国民压低声音说。
“都别卖关子了,说吧,带我去看什么?”孟东燃停住步,一路的诡秘还有黑夜中出现的黄国民,似乎在向他证实一件事,常国安在行动了。
谢紫真曾婉转地告诉过孟东燃,常国安一直有个心愿,想在老家修块墓地。“他老说老家那块墓地风水好,保佑他们一家出了三个吃皇粮的,还有两个在部队上,前些年把老婆孩子也带过去了。常家的坟头冒着青烟,老常家的人走哪儿说哪儿。前年秋天,他忽然说做了一个恶梦,祖坟里进了黑水,冲走脉气不说,把先人的房子也冲垮了。去年他老家侄子出车祸,一家四口全没了,他越发神神道道,整天念叨着要修祖坟,还说,还说趁自己在位子上,得把百年后的事安顿好。”谢紫真絮絮叨叨,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讲了出来,孟东燃听得心里一惊—惊。
第九章(2)
谢紫真抹了把泪,又道:“人还活着,就忙着为自个修墓了,我说他中了魔,他破口大骂。东燃,阿姨的苦楚你知道,在他们父女眼里,我什么也不是,保姆都比我强。别的事我都认了,这事不能认啊,这不是……”谢紫真说不下去了,再次抓住孟东燃的手,求救似地道:“东燃,劝劝他吧,他听你的话,这世上也只有你对他是真心的,不能眼睁着让他干蠢事啊。”
孟东燃答应了谢紫真,但那也仅仅是答应,真要跟常国安谈这事,他心里实在没底气。有两次,他拐弯抹角问过常国安,常国安似笑非笑地问他一句:“你认为呢,这事听上去是不是有些荒唐?”孟东燃哪敢明确表态,慌忙间摇了摇头。常国安又道:“人活一辈子,总得留下点什么,你说我到了这位置上,还能留下什么?”
人是应该留下点什么,可孟东燃万万没想到,常国安想留下的,竟是……
当他踉跄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跟着黄国民来到那座山包下时,双眼立刻直了。原来漆黑的夜晚,忽然间被一排灯照亮,借着这离奇的灯光,孟东燃看到一支施工队伍鬼鬼祟祟出没在山梁下。远处若隐若显的坟茔,还有山谷里阴森森的空气,立马让他想到两个字:活墓。
常国安居然真的在修活墓!
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话了,他们像鬼一样潜仗在山崖下,大气都不敢出。在这之前,公路局长黄国民和人大秘书长乔良玉分别听到传言,但二人怎么也不敢相信,更不敢采取什么措施,他们在等孟东燃,这事到底怎么做,怕只有孟东燃有注意。
现在他们看到一张比自己更恐怖的脸,面无血色,一派骇然。
半天,孟东燃冲呆着的几个人吼了一句:“谁让你们拉我来的,回去!”
不该知道的你非要知道,不该打听的你偏要打听,这是官场之大忌。黄国民和乔良玉所以做不了发改委主任,原因就在于此。但是他们现在把孟东燃拉下了水,一件事你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想隐瞒又是另一回事。况且这件事有谁能隐瞒得了?
孟东燃找过谢紫真,谢紫真只是哭,不停地哭,问她什么都不说。末了,竟鬼使神差抓住孟东燃的手说:“东燃,你救救晓丽吧,我不能连她也失去,他们……他们怎么都在作孽啊。”
孟东燃听得一头雾水,本来是冲着常国安来的,怎么又莫名其妙扯起了常晓丽,他现在哪还有心情去考虑常晓丽?
也怪他,前段时间常国安静得很,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以为常国安是彻底想通了,不再跟赵乃锌斗了,从此再也不过问两小区的事,他还暗暗替常国安高兴呢。人生就该这样,该你唱主角的时候,世界就是你的,但世界不可能永远是你的,人生总有谢幕的时候,谢幕前把所有的恩怨抛开,把一切输贏都忘干净,大幕一合,任由别人去闹腾,自己留得一片青山,一寸乐土,悠哉快哉。
现在看来,这样的境界,没几个人能达到。常国安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修活墓,这样恐怖的事,居然真就让孟东燃给碰上了。
那可花的是柳桐公路的钱啊,国家投往基础设施建设上的款。赵世龙啊赵世龙,这种事你也敢帮着做!
从政以来,孟东燃头一次遇到过不去的桥。一个死结系在那里,他想伸手解,又牢牢把双手藏后面,生怕一伸出来,触摸到更大的一个黑洞。
更难的是,这事到底该不该跟赵乃锌提,如果瞒下去,会是什么后果?他一直盼着赵乃锌能主动问出来,那样,他回答起来心里就坦然一些,可是连着几天,赵乃锌那边稳稳的,非但不提常国安,就连柳桐公路,也纯粹不过问了。
这世上全是高人,就他一头没出息的猪。
谢紫真又打来电话,让孟东燃过去一下,孟东燃一心是想拒绝的,这些天他只想离常国安一家远些,越远越好。可谢紫真情真意切,他实在拒绝不了。到了谢紫真家,常国安不在,说的也是,他怎么可能在家呢,柳树湾活墓是白天休息夜里偷偷干,半月前常国安就以回老家养病的理由告假还乡了,那时孟东燃跟谢华敏还在西北。
“东燃,你可来了。”孟东燃刚进门,谢紫真就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鸣鸣咽咽哭了起来。
孟东燃赶忙掏出纸巾,谢紫真接过纸巾,却不擦,任泪水桂在脸上。哭了一会,谢紫真牵着孟东燃的手往沙发那边去,嘴里像念经一般念道:“东燃啊,看见你我心里就踏实了,这个家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乌烟瘴气,阿姨快让他们气死了,”
“又怎么回事? ”孟东燃问。
谢紫真倒没急着说,回卧室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孟东燃,自己长长地叹口气,坐下了。
“你看吧东燃,看过什么也就明白了。”
孟东燃信手打开,跳出的照片吓了他一大跳,居然是常国安跟苏红艳,赤身裸体抱一起。再看,照片就越发露骨,简直不堪入目了。他想扔开,反正这些事自己都知道,用不着拿照片来证明。但手又下意识地接着翻,猛然,孟东燃的眼睛定住了,手里翻出的这张照片,男的是常国安,一点没错,虽然只是背影,但他高高的个头还有宽厚的双肩,以及肩上当民办教师时留下的那块伤,让人绝不会把他误认成别人。女的却有些陌生,似曾见过,但又确实不认识。刚想问问谢 紫真,谢紫真的话就到了:“不认识吧,桐江走出去的演员,骚货,前些年为拍戏找过老常,老常让小赵帮着拉过一些赞助,没想到,他们居然做出这种事来……”谢紫真的眼泪又下来了,肩膀一耸一耸,甚是伤心。女人遇上这种事,除了抹泪,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年轻女人倒也罢了,还敢说句离婚,谢紫真这种上了年纪的女人,怕只有关起门来流泪。
第九章(3)
孟东燃叹息一声,想安慰谢紫真几句,但又找不到词。常国安生活上的问题,几乎桐江每个干部都知道,早在下面县里的时候,他就搞大过县委办机要秘书的肚子,后来又是县委招待所一位漂亮的服务员,差点弄得那服务员自杀。这些年,常国安似乎安静了许多,除了苏红艳,还没听到他跟谁有过分亲近的行为,有人说是苏红艳管理的好,不许常国安对别的女人垂涎三尺,也有人说是年龄大了,这方面需求自然就少。没想到今天又冒出位女演员……
怔坐了一会,孟东燃悻悻然起身,那个女演员他知道,土生土长的桐江人,早几年跟前任市委书记就惹出过绯闻,后来好像还跟桐江驻京办主任有过一段情,在驻京办让别人抓到了,这种女人天生就是靠身体吃饭的,常国安沾上她,不足为怪。
就在年初,常国安通过孟东燃为赵世龙一个项目追加过一笔资金,大约六十万,追加理由当时提的是原材料涨价,孟东燃没怎么细问就把报告批了。市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四大班子一把手发了话,这个报告再不合理你也得批。当初以为是常国安给赵世龙补窟窿,现在看来,这笔钱一定是还了这笔风流債!
“照片哪来的?”过了好长一会,孟东燃突然问。相比照片上的内容,照片的来历似乎更是问题。
一句问到谢紫真的痛处,谢紫真哭声更猛了,几乎泣不成声。孟东燃心里翻卷出很多东西。谢紫真的痛楚打动了他,眼睛有点湿,他拿出纸巾,为谢紫真抹掉泪,手在她肩膀上搁了好长一会儿。这时候的谢紫真多么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人不管经历了多少风雨,也不管你在世界上走了多远的路,遇到打击时都像孩子。
“阿姨别哭了吧,身体要紧。”孟东燃实在安慰不出什么了,遇上这种事,越安慰受害者心里越难受。谢紫真嗯了一声,猛地站起身道:“晓丽,东燃你知道么,是晓丽这孽障,她让一个叫丁克的男人跟踪她爸,你说天下还有这样的女儿?”
孟东燃头里嗡一声,像是遭电击般,定定地立在了那儿,这倒是天下奇闻,绝对是恫江第一大新闻,女儿抓老子把柄!谢紫真又道:“我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东燃啊,劝劝晓丽吧,再不劝她就没救了。”
丁克,刚才谢紫真提到了丁克,丁克怎么会跟常晓丽搅在一起?
乱了,看来这世界真是乱得找不出头绪了。孟东燃回到家中,脑子仍如一团乱麻,后来他找来丁克跟叶小裳一起旅游时的合影,脑子里怎么也想不明白,丁克不是教授么。怎么会跟这么多女人有瓜葛?
难道?他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大胆的设想,旋即又熄灭,不可能,决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将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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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徐副市长调走已一个月了,到另一个市做常务副市长。一个月来,有关桐江副市长的人选,成了桐江第一大话题,孟东燃走到哪,都能听到人们的议论声。有人说,财政局长周晓春接任徐副市长的空缺是铁定了的,早在半年前,周晓春就开始活动,到现在已是铁板钉钉,跑不了的。周晓春自己也像是很有感觉,最近她活动频繁,昨天还非要请孟东燃一块坐坐呢。也有人说,向明书记力荐管委会主任季栋梁,已经跟省里汇报过两次了,省里似乎很尊重向明书记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