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是来汇报吉广高速公路建设工作的。“十一五”期间,海东省制订了一个庞大的交通发展规划,列在“十一五”规划中的交通基础设施投资高达七百二十亿,后来修订中又新增五十六亿,交通基础设施投资是“十一五”期间海东建设中的重中之重。但实际情况却不尽然,眼下“十一五”即将结束,但离目标规划的数字还差一大截,很多该规划的道路没规划好,已经规划的道路建设受阻,截至普天成担任常务副省长的时候,道路建设投资只完成规划投资的百分之六十一多一点。路波省长很急,交通基础设施投资不到位,相关产业链都拉动不了,严重影响到海东gdp增长。一度,路波想靠改造和恢复大中型骨干企业来弥补,但改造了一家,路波就焦头烂额了。如今怕是没有什么比让原来的老企业起死回生更难,一毛、三毛就是例子,如果不是大华海东,怕一毛、三毛还烂在那里。但大华海东的经验根本不具备推广的可能性,也不敢推广,于是只好回过头来再抓交通设施建设。省长办公会上,路波以果断的方式,将交通建设这一块从原来分管的副省长手里硬性调整到了普天成手里,就是想借普天成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猛势,将交通建设这一块落下的课补上,而且要补足。

普天成也算是临危受命吧,从他分管第一天起,他就感觉到沉重。交通设施投资听起来是花钱,感觉挺容易,真要付诸实施,会有一大堆麻烦事棘手事等着你,比如征地,比如补偿,比如规划或设计中往哪个方面倾斜。更比如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哪方面都要照顾,哪方面都不能遗漏。当然更重要的,列在规划中的投资只是一数字,而一旦实施起来,就得动真金白银,财政并不宽裕的海东,要落实如此庞大的投资项目难度比想象大几十倍甚至上百倍,它考验的不只是官员的胆略,还有官员点石成金的能力!说白了,资金是困扰一切的根本。省高速集团组建不久,融资能力还不是十分强,加之跟高速集团平行运营的投资公司还有几家,路产、路权理得还不是太顺,这些问题合起来,造就了眼下海东高速公路建设的被动局面。

路波在分工上作如此调整,不能不说没有私心,因为前面分管的副省长找钱能力实在是太弱了,而且在高速公路产权制度改革和融投资方面一直拿不出切实有效的办法,措施不得力,错失了不少机会,跟其他省份的高速公路发展相比,海东的步子慢了许多。

交通是经济的命脉,作为一省之长,路波这方面表现得很焦急,这也是他急着让普天成接管这一块的原因之一。

普天成正式接管交通后,立刻就去了北京,他不能让路波省长的希望落空,更不能让那些紧盯着他的目光露出失望。新岗位必须有新表现,而且一定要有大手笔。他知道这一步对自己很重要,这是打开工作局面的绝好机会,也是向全省人民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在北京奔波了半个月,通过多方运作,寻找帮扶单位、对口联系部委,跟几家大投资公司接洽,后来又找到两位老首长家里,将海东遭遇的瓶颈说了,两位老首长当然知道项目对他的重要性,笑着答应他,行吧,钱我们帮你找,但你要保证把钱用好,绝不能用出是非来。普天成非常坚定地表态,如果将来项目出什么问题,他主动辞职,绝不给老首长丢脸。其中一位首长说,辞职的话就不说了,你能到今天也不容易,还是好好把握吧。

吉广高速去年就上马,中途却因广怀境内26标段、27标段涉及两个村落的搬迁,建设方一直跟当地村民谈不下来,最后逼迫改道,这一改就将工期往后延了半年,到上个月才全线动工。

交通厅长和高速集团程总围绕吉广高速建设中遇到的问题汇报了一个多小时,普天成听得很认真,不时拿笔在本子上记着,秘书闻捷更是不敢懈怠,他不但要全程记录,还要拿录音笔把汇报内容全部录下,这是普天成对他的要求,就怕个别问题记不清,影响到整体工作的安排与部署。

汇报完后,普天成就眼下着急的几个问题作了指示,要求高速集团集中优势兵力,一要抢工期二要保质量,谈到如何加强工程监管时,普天成要求交通厅长郭茂中要定期深入下去,时刻关注工程进展,遇到问题及时汇报,要从多个环节下手,提前将漏洞堵死,一定要把吉广高速建成海东第一、全国一流的高速公路,这个目标绝不能降。而且要特别强调安全施工。省高速集团在去年昌奉高速建设中出过安全事故,大桥吊装时塔吊绳断裂,死了五个人。普天成要求他们牢记这个血的教训,一定要把安全施工放在首位。

两位领导频频点头,郭茂中是普天成接管交通后才从副厅长位子上提拔起来的,为提拔他,普天成还跟路波闹过不愉快,路波对郭茂中不太看好,同时也认为普天成刚一接管就急着换人,似乎显得那个了点。普天成却坚持己见,说要想打开一个全新的工作局面,就得从班子着手。后来意见闹到了宋瀚林那儿,宋瀚林找路波谈话,路波才点了头。

“茂中啊,吉广高速我可全权交付给你了,你要亮出几招来,明白不?”普天成意味深长地说。

“我知道的省长,请省长放心,我一定会鞠躬尽瘁,按省长的要求,把这条公路建成样板工程。”郭茂中态度严谨地表态。

“就这样吧,你们两位先回去,叶工留下,有些事我想跟叶工单独谈谈。”

郭茂中跟程铁石相视一眼,拿上资料出去了,秘书闻捷收掉两位用过的水杯,冲一直沉默着的叶德新望了一眼,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他就不应该听了。

3

普天成留下叶德新,是想搞清吉广高速的一些内幕,半月前普天成收到一封检举信,说吉广高速工程施工中存在多级发包问题,要说这也是一个老问题,高速公路都是按合同段发包的,具体施工当中,也有个别施工单位会把分项工程再次发包出去。这叫有饭大家吃,有活大家干。当然,里面也有玩猫腻的,个别施工单位在拿到项目后,提取掉一定比例的管理费,将工程私自转包给一些资质等级低信誉差的单位,省里虽然出台过很多措施,也加大过查处力度,但如今跑到高速公路上淘金的人真是太多,各种角色都有,玩的花样也越来越新鲜,真要严格杜绝,难度还是很大。只能从工程监管上下工夫,力求最大可能地将工程各项管理夯到实处。

普天成要跟叶德新谈的是一家叫大河的工程公司,那封信中说,大河公司将中标的两个合同段将近五千万的工程转包给几家小公司,老板赵高岩却带着小情人出国游玩去了,就连大河集团自己干的一个标段,管理也十分混乱。

那个标段在吉东地界,邓家山地段。邓家山巍峨苍茫,山势雄伟,是吉东著名的风景区,也是因吉广高速要穿过邓家山,这才争议了一年多。以前的公路都是盘绕着山腰而过,这次吉广高速要在邓家山连打三个隧道,其中大河中标的是邓家山二号隧道。那里地质条件极为复杂,工程难度相当之大。如果信中反映情况属实,那就太可怕了。

普天成简单把情况说了说,询问的目光就搁在了叶德新脸上。叶德新是老交通,在交通战线干了一辈子,是海东著名的隧道专家。本来他已到了退休年龄,但为了吉广高速,普天成硬是把他劝说着留在了岗位上。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大河集团比较特殊,每次工程建设,大河都能拿到不少合同量,但真正由它自己干的并不多。不瞒省长,这种情况并不是个别,也绝非一天两天,大河起步时就靠吃管理费,行间也叫转包费。”叶德新说。

“这家公司真有背景?”普天成忽然问。对大河集团他是有一些了解,但不多,只知道这家公司是在原海州公路工程公司基础上改制过来的,董事长赵高岩原是海州市交通局副局长,后来又是公路工程公司总经理。背景一说,还是源于赵高岩,都说这人很神秘,能量非同一般,但具体什么背景,普天成并没搞清。

叶德新低着头不说话了,脸色非常痛苦。

“叶工啊,我们得为工程负责,得为几十亿的投资负责,更要对施工人员的生命安全负责。”普天成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开导叶德新。叶德新的正直还有尖锐普天成了解,在业内被同行称为叶大炮,就是他敢言,敢于说出一些真相,可今天他怎么吞吞吐吐犯起犹豫来了呢?普天成盯了叶德新好一会儿,叶德新头上有了汗。原以为他会把知道的情况告诉他,谁知吞吐半天后叶德新说:“省长,有些情况我真是不掌握的,关于大河集团,我实在没有什么更多的情况告诉您,让省长失望了。”

“哦——”普天成甚是意外地叹了一声,眼里闪着的光慢慢熄灭,一个巨大的问号画在了心间。

为了尽快将大河的底子摸清,普天成这天晚上约了秋燕妮。担任常务副省长后,他跟秋燕妮之间的来往比以前少了许多,一则因为他现在地位显赫,秋燕妮有意识地拉开了跟他的距离。另一个原因也是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他跟秋燕妮的接触引起了妻子乔若瑄的注意,有段时间,乔若瑄甚至暗暗派人跟踪他,弄得他极为恼火。乔若瑄嘴上虽然什么也没说,甚至提都没提秋燕妮,但很多迹象表明,她吃醋了嫉妒了。普天成不想惹出什么绯闻,更不想因为秋燕妮伤害到乔若瑄。尽管他跟乔若瑄感情上磕磕碰碰,一直未能达到某个境界,但他们毕竟是夫妻。拿别的女人来刺激自己的妻子,这是不道德的。当年跟金嫚在一起时,他并没意识到这些,自以为是为自己的幸福而活、而奋斗,殊不知幸福这东西,是带着血的,他跟金嫚的幸福,其实就是用血铺出来的。让幸福发芽很容易,开花结果也容易,但真要收获时,困境就有了,有些困境是冲不破的,会有太多的力量阻隔着你。世俗的力量其实很强大,世上没几个人能真正冲破它的束缚。前段日子广怀就出了件怪事,规划局长把自己养了三年的小三给杀了,最后受不住心灵煎熬,主动向警方投了案。女孩大学毕业才两年,是从大四时跟着他的,不知是爱得太深还是小三逼得太狠,总之,规划局长一狠心就连人带情一同作了了断。

普天成累了,感觉再也经不起折腾。经历过许多风雨后,他已明白,这辈子,他是不会跟秋燕妮发生什么的。她是一个梦,只能幽暗地开在某个角落,或者她是他情感的祭品。普天成也相信,同样的想法也痛苦地回荡在秋燕妮心里。他们是两只孤燕,可以一起飞但永远不可能筑窝。

晚上八点,秋燕妮准时来到光明大厦十二楼。普天成在这边有一套房,担任副省长后,普天成在外面拥有了两处办公场所,当然也是休息场所。身份变了,活动就要受到许多限制,外面那种地方是不能随便去了,哪怕跟秋燕妮幽会,也只能在这种地方,好在没人当他们是幽会。

秋燕妮一袭黑衣,她是越来越见不得别的颜色了,也或许黑色最能代表她的心情,反正每次见普天成都是用黑色裹着自己。两人简单问过好,秋燕妮在离普天成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普天成端坐在板桌后,脸上写着一副深刻。

“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件事。”普天成说。

“省长请讲。”秋燕妮双腿规范地并拢在一起,挺直着身子,目光里除了尊敬,好像没含别的。

“你跟海州企业界熟悉,打交道多,有家叫大河的公司知道吧?”

“省长怎么问这个?”秋燕妮略显意外,目光有点慌,普天成敏锐地捕捉到了,但依旧不露声色。

“说吧,你了解多少?”

“这个嘛?”秋燕妮避开普天成的目光,双腿往一起收了收,垂下了头。

“有啥说啥,不要有顾虑。”

“顾虑倒是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省长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你还是回答我吧,对大河了解多少?”

秋燕妮又垂下头,不说话了,两只脚在地上用力蹭着,像是把全身重量都要蹭在那。普天成脸色暗了,他觉察到了秋燕妮的艰难,看来大河真不简单啊。

就在普天成快要放弃追问的一刻,秋燕妮忽然说:“省长,这家公司对您很重要?”

普天成有点败兴地说:“不重要我找你来做什么。”

秋燕妮哦了一声,说了一句让普天成意外的话:“我只能告诉省长,这家公司不管做什么,请您都不要过问。”

“为什么?”普天成本能地跟出一句,随即就觉自己傻了,秋燕妮都把话说这份上了,他怎么还能问出那么没水平的一句呢。“好吧。”他喃喃道。

秋燕妮走了很久,普天成还陷在怔思中,秋燕妮的反应加上叶德新的忧虑,让他猛地意识到,大河背后站着很强大的人。这人地位或身份绝对在他之上,宋瀚林还是路波?普天成一时不好判定,可宋瀚林在海东的各种关系都在他的掌握中,包括一些很隐秘的东西,也没有瞒过他。应该不会跟大河扯上关系,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路波了。又想到海州曾是路波的地盘,这想法便更加强烈。

他触到雷区了。

十一点钟回到家,乔若瑄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湿地披在肩上呢,问他去了哪?普天成说还能去哪,处理了几份文件。“你真忙啊,夜以继日不知疲倦。”乔若瑄话里明显有了挖苦,普天成没跟她纠缠。自从被革职后,乔若瑄说话总爱带刺,有时甚至恶毒。普天成都不计较,他知道妻子心里有痛,宋瀚林一直答应要为她安排,乔若瑄也眼巴巴地盼着,盼来盼去,还是挂在空当里,眼下乔若瑄只挂个省委党校调研员的虚名,班也不上,整日无所事事,心情能好才怪。

见他不说话,乔若瑄又道:“怎么,省长大人现在跟老婆说话的兴趣都没了?”

“若瑄!”普天成略带斥责地喝了一声,替妻子倒了一杯红酒,自己也斟了一杯。

“不喝!”乔若瑄生气地扭过身子,其实她知道普天成刚才跟谁在一起,她对丈夫的监控一直没停过,宋瀚林得知后,警告过她,但她根本听不进去,反而变本加厉,她将一件秘密武器安插在了普天成身边,普天成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掌控中。

妻子如此固执,普天成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哀怨地看了妻子一眼,默默进了书房。

人是不能失去权力的,特别是对权力操控惯了的人,一旦大权旁落,不但会失去方向,而且会失尽做人的乐趣。普天成从妻子身上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借此提醒自己,好好把握吧,千万不可被权力抛弃。

大河集团像一根刺,狠狠扎在了普天成心上。这根刺一下两下拔不掉,但高速公路建设绝不能出事,这是大原则。普天成原想请示一下路波,趁这段时间自己不是太忙,计划外下去一趟,对吉广高速还有另外两条正在修建的高速路作一番视察,他想用这一行动点醒大河公司,让他们不要太掉以轻心,有些东西疏忽不起。计划都想好了,普天成又放弃了直接面对路波的打算,他把副秘书长曹小安叫来,针对当前高速公路建设中存在的问题,讲了一通大道理。曹小安是明白人,之前他跟着周国平,是常务副省长周国平的专职秘书长。周国平出事后,曹小安着实难过了一阵子,按说那次国平副省长下去,作为身边人,他也要陪同的,临出发前他老父亲的病又犯了,国平副省长得知情况,主动提出让他去医院陪父亲,这才逃过一难。当然,曹小安难过的不是这些,他是难过自己的处境。本来他在省政府秘书处是仅次于于川庆的二号人物,也有一人之下数人之上的权威与体面。周国平一出事,他的处境一下变得艰难,好像跟他自己出了事差不多,几个对他一直不太满意的副秘书长包括办公厅副主任巩学瑞等蠢蠢欲动,大有瞬间取代他的架势。于川庆本来跟他关系不错,两人一向配合得好,可在那段时间,于川庆的态度变得令他不可捉摸,于川庆一变,省长路波的态度也马上变了。他在秘书处赋了一段时间的闲,主动去找路波,想问问对他的安排。路波只给了一句话:“先好好把过去工作总结一下吧,下一步怎么安排,我说了不算,如果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可以向组织提出来。”这话明显告诉他,他是没有下一步的。万般无奈之下,他主动去找普天成,想让普天成通融通融,看能不能在下面哪个市替他找个位置。那段时间普天成正在运作自己的事,可能已有几分把握,笑道:“你急什么呢,不会有人把你从秘书处赶出来吧?”就这一句话,立刻让他吃了定心丸。某种程度上,普天成的话比路波的话管用,普天成说不会赶出来,可能真就没人敢把他赶出来。于是他调整心态,精神抖擞地工作起来。不久之后,普天成就荣升为常务副省长,接替国平同志工作。普天成到政府这边后,在秘书的选配上还犯了一阵犹豫,对专职副秘书长,却一点没含糊,直接就道:“还是小安同志吧,他跟了国平同志那么多年,应该有经验。”如果说曹小安以前对普天成有的只是尊敬,现在就又多了一份感激,这份感激沉甸甸的,用语言根本无法形容,只能以加倍工作竭诚服务鞠躬尽瘁来报答。

曹小安很快草拟了一份工作报告,呈给普天成,普天成看完,冲曹小安说:“你拿去给川庆,让他请示一下省长,如果省长那边再没其他重要安排,我们就抓紧下去一趟,蹲在办公室里心不踏实啊。”曹小安当然知道拿给于川庆是什么意思,于是他捧着报告,先找到于川庆这里,如实将普天成的话重复一遍。于川庆起先有些为难,感觉自己直接找路波不太合适,毕竟常务副省长下基层督察,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是路波一句话就能决定了的。思虑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路波办公室,将普天成的意思还有工作报告一同呈给路波。没想路波看完,只道了一句:“天成同志确实在开创新风啊,刚督察完又要下去,这种精神实在可贵。”说完,拿出笔,在报告上画了一个圈,签了一个“路”字。

这个圈便牢牢地装进了普天成心里。

4

普天成一行先是来到广怀,这次下来的队伍有点庞大,不庞大没办法,除副秘书长曹小安外,他还带了交通厅、国土厅、财政厅几位领导,省高速集团董事长兼党委书记程铁石也算是陪同人员。他们先在广怀看了三段路,广怀市委书记李源带着四大班子领导,热情而又谨慎地陪在后面。在广怀a3标段,普天成亲切慰问了奋战在施工一线的公路建设者,实地视察了高速公路建设进展和质量情况,详细听取了公路建设单位、管理单位和施工企业的汇报。针对公路建设中存在的问题,他强调了三点,一是抓住关键工程,倒排工期,加快建设,确保按期完成。同时要加强工程质量管理。越是任务重、工期紧,越不能放松质量问题。二是要注重文明施工,保护环境,努力减少对环境的影响,要做好边施工边建设,特别是绿化环保工作,一定要当成工程建设中的硬指标加以考核。三是进一步加强组织领导。普天成说,省委、省政府对高速公路建设十分重视,海东社会经济发展对高速公路需求很大,交通部门要加强领导,做好各方面组织协调工作,找出建设过程中的薄弱环节,果断决策,尽快解决。

在另一个标段,普天成得知一周前当地村民到工地上闹过事,差点跟建设方打起群架,立刻转身质问程铁石是不是补偿款没有足额发放?程铁石慌张地说:“按合同都已发放了,他们上路闹事是说我们的车辆要经过村里道路,要收过路费。”

“是这样吗?”普天成将目光对住市长马效林,马效林诚惶诚恐说了声是,紧着又解释,风波已经平息,群众的工作已经做通。普天成黑下脸说:“出了问题再做工作,是不是晚了点,你们的后勤保障工作是怎么做的?”一语批的,李源和马效林脸上没了生色。当天召开的建设单位和过境市座谈会上,普天成再次强调,一定要进一步强化前期工作。特别是征地动迁、土地审批等重要环节,要早上手,早预防。市政府要加强征地动迁稳定工作,凡是征地动迁补偿已经到位的,绝不允许再出现上路阻挠施工的现象。同时要求交通厅、国土厅要对各市的征地动迁工作回头看,回头查,把矛盾消灭在萌芽中。

这天晚上,普天成回到房间不久,马效林跟王静育一前一后进来了。这两人也是在楼下转了很久,确信李源去了别处,才像猫一样溜上来,可惜他们互相之间没避开,撞车了。普天成暗自一笑。晚饭吃得很简单,普天成声明不让广怀方面摆接风宴,也不能铺张浪费,饭后,李源像贴身警卫一样跟着普天成,不停地向普天成介绍广怀一名老中医,说老中医对治疗风湿性疼痛病还有腿部神经痛非常有经验,治愈了不少人。普天成几乎要心动了,他的腿痛越来越厉害,也找过省里一些名医,但效果都不明显,上次在吉东就痛了一晚上,折磨得他一宿未合眼。已经跟李源走出了门厅,普天成忽然记起一件事,有次跟瀚林书记闲聊,聊到李源时瀚林书记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个李源我们是不是看走眼了,心思好像不在工作上嘛,神神秘秘到底在玩什么迷藏?”当时普天成没多说,李源到广怀后他也听到一些议论,说这人华而不实,比吉东杨馥嘉还爱玩花架子,还有就是李源跟路波的关系,颇值得寻味。但毕竟当初李源是他推荐的,所以普天成不好这么快就扇自己嘴巴,只能含糊其辞地笑笑,露出一副不知情的表情。好在瀚林书记也只是那么一说,并没往深里追究。之后,普天成就在心里对李源打了一个重重的问号。任何人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这是普天成用人方面的经验,也算是教训,况且李源刚到广怀时,对他还有意冷过一阵呢,后来虽说是用热情弥补了,可缝隙一旦产生,再想完全愈合就有些难。普天成瞅瞅天空,转身跟李源说:“谢谢你的好意,医生我就不去看了,你陪几位厅长喝茶聊天,我先回楼上,还要跟省长电话汇报呢。”普天成这样一说,李源就不好再献殷勤,也不敢跟到楼上,他总不能跟上去听普天成向路波省长汇报什么吧。被热度燃烧着的脸骤然冷却,表情僵硬地嗯了一声,脚步下意识地又随普天成往前移几步,然后停下,很怅然地站在那儿了。

担任副省长后,普天成有意冷了一些同志,这也是工作需要,不能对任何人都热,更不能所有地方都露笑脸,该拿出威严的时候,就得用威严来震慑别人。对李源,普天成采取的态度是不冷不热,但距离显然比以前明显。

有距离才有审视,有审视才有辨别,有些人一次认不清没关系,多碰打几次,心里有几道小九九,就都清楚。

马效林和王静育进来后,一个站在电视机边上,一个站在沙发边,都不坐,普天成也没让他们坐,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对这两个人,普天成的想法跟对李源是不一样的。原来他对马效林有些担忧,总感觉这人急功近利,还有就是欠修炼,政治抱负有,但政治经验极不成熟。他还担忧人大会上马效林能不能如愿将市长前面那个“代”字取掉,没想到的是,挨过几次批评后,马效林进步很快,像是在短时间内突然成熟起来,广怀工作也是有声有色,比他预想的要好出许多。看来人是需要压担子的,不同的岗位会逼着人发挥出不同的水平来。王静育现在是广怀常务副市长,不久前一次调整中,他击败两个竞争对手,占据了这重要位置,算是他们这一批干部中进步最快的。王静育进步之快,不能不说没有乔若瑄的影响,普天成现在才明白,乔若瑄在广怀这几年,是培养了一批干部的,尽管她自己现在没位子,但她在广怀的这批力量,却一个个成长起来,成了中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