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目标快实现了。”于川庆说。普天成没理于川庆,继续往前走。一片树叶落下来,打在他身上,普天成抬起头,盯着那棵老榆树望了望。他认得那女孩,她是吉东人,她父亲叫余百胜,是吉东化工厂一名工人,还是省里的劳动模范,当年吉东化工厂改制,是普天成做的主,将它卖给了南方一家民企。但是因此也引发了吉东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上访,三千多名工人在市政府门口围堵了三天三夜,一开始工人们闹绝食,后来经再三劝说,才开始吃送去的东西。那位叫余百胜的,差点拿汽油瓶把自己点燃……

普天成相信,余晴父亲会说那样的话,这个世界上,哪怕你给大官端水倒茶,心理上也会比别人高出一等。没了饭碗的余百胜夫妇说那样的话,并不是发泄内心的不满,是在教会女儿一个真理。只有吃过苦头的人,才知道什么是真理。

普天成悲凉地笑笑,转过身来,见于川庆目光深沉地望着他,笑道:“川庆啊,你说我俩到底算不算官?”

“算,怎么不算呢,还是大官,两个大官。”于川庆呵呵笑笑,这人什么时候都比普天成乐观。其实,于川庆也知道,那个叫余晴的女孩子一定跟普天成有什么瓜葛,要不然,普天成不会在听到她名字的一瞬,身体发出一片抖颤。这种极细微的反应,只有于川庆这种人能看到,郭木他们是看不到的。于川庆站了一会儿,说:“政府那边的宾馆人员上还有些空缺,等忙过这阵,我打个招呼。”

普天成颇有意味地看了于川庆一眼,朝餐厅门前的车子走去。

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家里没人,普天成的妻子乔若瑄在广怀,目前是广怀市市长。在海东政坛,类似他们这种夫妻官还真不少,于川庆的妻子叶莉莉就在另一个市当宣传部长,副秘书长墨彬的妻子也在下面当常务副县长。这也算是海东政坛的一大特色吧,夫妻都投身于政治场,而且建树都不小。普天成一直想让妻子到幕后来,随便干点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到台上露脸。但乔若瑄是一个性十足的女人,不但拒不同意普天成的建议,还发誓要在仕途上超过普天成。普天成知道说不服妻子,只好随她去了。乔若瑄这两年在广怀干得有声有色,将原来综合指标排名全省倒数第三的广怀市硬是提升了一大截,去年经济指标排名,广怀位居第四,这已是很不错的政绩了。加上她又上北京,跑上海,利用普天成父亲以前的老关系,拼命为广怀招商引资,招商引资一项,广怀这两年始终处于全省的上游,成绩比省会城市海州都要突出。

省委班子(16) 

改变不了现实,就得服从于现实,这是普天成信奉的人生哲学。他跟妻子乔若瑄,平日里是恪守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工作上的事,是公对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绝不因为是夫妻,就互相开口子,搞变通。实在需要照顾了,也不会直接出面,都是按官场的游戏规则进行。这两年,广怀这边的工作需要普天成协调时,出面的要么是市委书记,要么就是常委副市长,乔若瑄很少到他办公室。生活上则是自己照顾自己,互相不添负担。好在他们自小都生长在军人家庭,父辈们打小就培养他们独立生活的能力,这点,要比一般家庭出来的人强许多。于川庆这方面就不如他,妻子刚一下去,就急着找保姆,说没有人做饭,他一天也受不了。普天成到现在也没找保姆。后勤办倒是给他找过一位,让他打发了。现在送到领导家里的保姆,都是关系户,要么就是下面市县为了公关专门送来的,保姆还没进门,各种要钱要政策的报告就来了,普天成烦这些,再说他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在外面吃的,家里也实在用不着保姆。需要打扫卫生时,跟后勤办说一声,会有相关工作人员上门,实在乱极了,还有秘书小曹。小伙子人很细心,洗衣做饭样样在行,有时候忙了,偷偷让他女朋友过来帮忙。这些事普天成都知道,但就是一次也没点破。

有些情只在心里领就行,没必要点破,点破了,反而弄得大家尴尬。曹小安的女朋友在保险公司上班,曹小安嫌保险公司是企业,一直想让女朋友进政府部门。这事仓促不得,再说现在的年轻人,今天嚷着要结婚,明天说掰就掰了,就算要他说话,也得等结婚以后。

女儿普乔在北京读研,普天成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种日子过习惯了,倒也轻松。

劳累了一天,普天成想冲个热水澡,尽快睡觉,明天全国政协的考察团就要到了,到时还不知有多忙。刚把热水打开,手机忽然发出了蜂鸣声。普天成光着身子出来,心想:这个时候还有谁发短信,不会是老婆大人吧?拿起手机一看,普天成怔住了,进而,他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发短信的竟是金嫚。

“最近好么?”尽管只有短短四个字,在普天成看来,却如同一首长诗,里面啥内容都有。普天成心里泛起波澜,抱着手机,半天回不过神来。

金嫚是普天成担任吉东市长时认识的,那时候,金嫚才十八岁,在东湖宾馆做服务员。普天成那时已四十六岁,按年龄,他能做金嫚的父亲。东湖宾馆是吉东市委、市政府接待宾馆,外派干部初到某地,一开始都是住在政府接待宾馆的,普天成也不例外,他在东湖宾馆拥有一间套房。秘书处刚开始安排的服务员不是金嫚,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服务员。但是有一次,服务员没把普天成的衣服烫平,普天成开会要穿它,却发现衣服皱皱巴巴,没法上身。普天成虽不是多讲究,但也绝不允许自己穿戴不整地坐在主席台上。后来他跟秘书处说了声,秘书处就把金嫚换了过来。

一开始看到金嫚,普天成心里有种愧疚,怎么能把未成年人招来当服务员?后来他知道金嫚已满十八岁,只是长得小。瓷瓷白白一张脸,还未脱掉稚气的一双毛茸茸的眼睛,她的样子乖小又温顺,那双眼睛尤其活泼可爱,普天成喜欢这个小不点儿。

怎么跟金嫚睡在一起的,普天成现在记不清了,好像是金嫚给他服务一年后,又好像早一点。总之,那个时候他跟金嫚已经很熟了,金嫚有时候叫他叔,有时候也唤市长,小嘴巴甜得流糖水。普天成呢,也像叔叔一样疼他,秘书处几次要调整金嫚,都被他婉言谢绝了,说不就是服务员,换来换去好像是他太挑剔,传出去影响不好。其实他是舍不得金嫚。这个女孩儿有两个好处,一是嘴巴特乖,说出的话总是能甜到普天成心里,普天成那时工作压力特别大,吉东人多地广,基础工业薄弱,加上他跟市委书记之间配合又不是太默契,工作上常常闹别扭,他的心里时常窝着火。只有跟金嫚说话时,这股火才能熄灭。日子一久,普天成便有了依赖,一天不跟金嫚说话,就仿佛少了什么。二是金嫚特别能让他放心。人到了一定位子上,选择下面的人,能否放心就成了最最关键的一条。有些人看着老实,用上一段时间才发现,计谋深着呢。市长是有很多秘密的,包括到市长这里来的人,某种程度上也是秘密,他们之间说的事,谈的话,包括赠送的礼物,都是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坚决不能让知道。金嫚这点上做得极其到位,甭看她年龄小,这方面,却有天赋。那段时间,有人是直接把物品或者礼金送到宾馆来的,有些东西普天成能及时收拾掉,放在相对隐蔽的地方。也有大意或疏忽的时候,比如有一次,有位浙商晚上很迟了来找他,谈了一阵,请他去吃夜霄,然后又洗澡,回到宾馆时,已经夜里两点多,普天成太累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市上有会,一大早他便出了门。开会当中,普天成猛记起浙商昨晚是提了礼物的,两个大纸箱,就放在刚进门处。普天成暗自惊心,等会议开完,饭都没敢吃,就找借口回到宾馆,发现两个纸箱还在,打开一看,各装着半箱水果。普天成纳闷了,浙商怎么能这样,就算要送水果,也没必要把一箱分成两箱装。他正疑惑着,金嫚来了。金嫚刚刚交完班,她已换下工装,穿一条时尚却廉价的连衣裙,已经发育的胸脯将衣服撑得鼓鼓的,撑出一大片风景,裸露的脖颈就像刚刚剥开的藕,雪白粉嫩,还有裙摆下露出的两条细长的腿……

见普天成盯着自己望,金嫚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小嘴一张,装作若无其事道:“早上打扫屋子,顺便把箱子也整理了下,两样水果我分开了,这样吃起来就不用挑。该放到柜子里的,我放到了柜子里,等会儿您查查,不要弄丢了。”说完,抿嘴笑了笑:“今天我夜班,不用的东西,晚上我再把它扔了。”

金嫚说完就走了,普天成赶忙打开衣柜,见两捆被彩色纸包扎起来的://finance.ifeng./news/special/rmb/

人民币放在衣柜里,上面还盖了一条毛巾被,还有一个小包,就放在毛巾被旁边。普天成长长吐出一口气,等清点完这些东西,眼前,就只剩下金嫚那张莹莹的脸了。长长的睫毛,跳动着的眼神,还有,还有……

那天普天成的思维最后定格在金嫚小山包一样鼓起的胸脯上。

普天成认为,这辈子最不该睡的女人,就是金嫚。犯罪啊,多数时候,他会发出这样的感慨,那样小的年龄,就被他……可另一个心里又认为,这辈子睡得最值的女人,也是金嫚。

普天成给金嫚回了短信,也是几个字:我很好,你呢?金嫚很快回了过来:老样子,就是有些想你。

普天成便不敢再回了,每次只要看到这个“想”字,他的心就抑制不住地怦怦乱跳,像要跳出来,跳到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可他必须抑制住,他知道,眼下还不是跟金嫚重温旧情的时候,吉东的事情彻底处理妥当前,他发誓不跟金嫚见面,更不能答应她任何要求。

不是普天成绝情,在金嫚身上,他是多情的,甚至有些滥情。是现实逼的。且不说王化忠他们已经盯上了金嫚,就算没盯上,吉东对他来说,也是一颗地雷。这颗地雷啥时不排除掉,他的心啥时就不能安。

不能安啊。

良久,普天成重重吐出“王化忠”三个字。这个老狐狸,到底还嗅出了什么?

省委班子(17) 

全国政协考察团在海东调研了一周,瀚林书记亲自陪同。这在海东历史上,是少有的。在眼下政界,也不多见。

考察团第一次会议上,省长路波和常务副省长周国平分别就海东文化旅游事业和高教事业的发展向考察团做了汇报。紧接着,考察团参观了海东大学和海东海事学院,听取了两所高校在教学改革和创新、促进毕业生就业等方面的工作汇报。由于准备工作做得细,扎实,考察团甚是满意。按照事先安排,第三天晚上,海东艺术剧院为考察团上演了一场精彩纷呈的节目。那天晚上,在家的常委都去了,演出现场秩序井然,气氛热烈。普天成跟于川庆一个负责剧院里面,一个负责剧院外面。两人拿着对讲机,不时通报着情况。普天成一直担心一毛、三毛的职工会在这个时候惹出事来,所以他格外留神。还好,一切平安,演出结束,等把考察团成员安全送回宾馆,普天成累得话都不想说了。秘书长有时候更像是警卫兵,领导专心致志看戏,你得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不管别的方面工作做得多好,如果在要紧处出点事,哪怕是小事,你的所有努力也白费了。演出会第二天,海东下起了小雨,雨幕让海州城变得浩渺隐秘,却也多了几分诗意。普天成喜欢这样的天气,其实他喜欢一切带有神秘感的事物,人也是。这一天他陪着考察团参观了海州古街。海州古街是海州极负盛名的一条老街,文化气息极为浓厚,也是游客们争相游览的地方。打伞走在细雨中,眼前是蒙蒙一片,脚下又是古街散发出的古旧气息。普天成忽然想起了童年,想起了跟在瀚林书记屁股后面打水仗的情景。那时大院里的孩子分成两拨,一拨跟着宋瀚林,另一拨跟着一个姓高的孩子,他父亲是军区副司令员,官大得很。乔若瑄那时是瀚林书记忠实的门徒,瀚林书记走到哪儿,她就要跟到哪儿,宋瀚林也十分关照这个小他八岁的小妹妹,不容别的孩子欺负她。有段时间,宋瀚林还学着水泊梁山的样子,封给乔若瑄一个雅号:压寨夫人。把乔若瑄美得,逢人便张开小嘴,夸张地说:“我做夫人了,是瀚林哥哥的压寨夫人。”当然,那个时候乔若瑄并不知道压寨夫人的含义,只当是瀚林哥哥封给她一个官。

乔若瑄打小就有做官的野心,这或许跟她的家庭背景有关。那个时候,一群孩子中属她爸妈最没出息,日子过得也紧巴,乔若瑄吊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长大后我一定要当官,当大官,要吃很多很多好吃的,天天穿新衣裳。”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玩伴,如今各奔东西,只有他和乔若瑄,像是跟瀚林书记分不开似的。人生有时候如梦,又如这茫茫苍苍的雨,让人无法看透。

普天成正想得出神,于川庆过来了。于川庆看上去比他还疲惫,这些天,两人都没怎么睡觉。

“看来效果不错。”于川庆说。

“谢天谢地吧,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还有两天呢。”普天成说着,目光投向雨雾中,他要时时刻刻操心考察团的安全,还要提防道路两旁不要突然有人冲出来。去年七月份,普天成也是陪中央一个考察团,那次也是在古街,大家正看得尽兴,从顺昌当铺那儿突然冲出一对父女,当父亲的一把就把考察团副组长、全国人大法工委副主任的腿抱住了,他大喊了一声“青天大老爷”,就开始诉冤。他女儿一看人们围了过来,立刻拿出事先写好的状子,顶在了头上。这一对父女是来自南怀市的,他们告南怀市长朱锦文。朱锦文做副市长时,通过南怀八中校长将十六岁的蒋婷婷还有另外两位女同学骗去给教育局长和朱锦文他们陪酒。朱锦文那天喝大了,竟然借着酒兴在另一间包厢里将学舞蹈的蒋婷婷给强奸了。事后,朱锦文给蒋婷婷五百元钱,还保证将来供她上大学。不谙世事的蒋婷婷一边抹眼泪一边嚷着要见校长。谁知八中校长得知情况后,非但不帮蒋婷婷说话,还威胁她,如果说出去,就开除她。迫于压力,蒋婷婷没敢往外说,不久之后她怀孕了,她让校长带她去找朱锦文。朱锦文倒是见了她,但在见面的宾馆里又一次强暴了她,完事后扔给她一千元钱,让她去堕胎。蒋婷婷不敢堕胎,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她没脸上学,回到了家里。蒋婷婷的父母得知情况,找八中理论,却被通知他女儿道德败坏,小小年纪不学好,跟社会的小混混乱来,弄大了肚子,被学校开除了。蒋父痛心之下,决计让女儿把孩子生出来,将来抱着孩子打官司。朱锦文听说后,怕了,他让八中校长做工作,给蒋家两万块钱,并保证让蒋婷婷上大学,条件就是必须把孩子打掉。老实的蒋父信以为真,拿着两万块钱回家了。可是刚把孩子打掉,朱锦文还有八中校长全都翻了脸,拒不承认有什么强奸的事发生,一口咬定蒋婷婷是跟社会上的不良少年厮混才弄大了肚子。蒋父这才走上了告状之路。

但这条路艰难啊,蒋家拿不出任何证据,原来一同陪过酒的两位女学生又矢口否认,说根本没有陪酒这回事。蒋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只能带着女儿四处上访。但除了冷眼,还有恶讽,他们什么也没上访到。

朱锦文倒好,他现在是南怀市委书记,权力更大了。

省委班子(18) 

去年那一天,普天成心情很难过。蒋家父女的突然出现,令他想起了金嫚。他跟金嫚发生关系的时候,金嫚也就十九岁。

于川庆又说了句什么,往前面去了。普天成独自站在雨中,心头浮上很多往事。往事中有他,有金嫚,也有妻子乔若瑄,还有书记宋瀚林……

一周的调研圆满结束,普天成等人长长松了一口气。考察团对海东的工作给予了极高评价,瀚林书记和路波省长都很高兴。送走考察团第二天,省上简单召开了一次总结会,瀚林书记高度表扬了普天成和于川庆,说他们工作做得细,准备充分,服务到位,让海东在政协委员面前露了脸。于川庆有点沾沾自喜,能得到书记的表扬,不是一件容易事。普天成却很冷静,其实他知道,瀚林书记是解下了一个包袱,了了一块心病。以前吴玉浩在位时,对全国政协和人大来的考察团、调研组不怎么热情,服务也就不怎么周到,结果,惹得人大和政协有了意见。中央调整海东班子,征求意见时,政协、人大没怎么给吴玉浩说好话,反面意见倒是提了不少,结果,吴玉浩到中央,安排得不是太理想。至少,跟他自己的期望有差距。瀚林书记是聪明人,他一上任,就想扭转这个局面,因此,对政协这次考察,瀚林书记看得十分重。作为瀚林书记的老跟班,瀚林书记心里有几块病,普天成摸得一清二楚。

准确摸清领导意图,是秘书长必须具备的本领之一。在具体工作中如何把这种意图不显山不露水地贯彻好,是考察一个秘书长能否胜任的关键因素之一。看来,瀚林书记这次是真的满意了。

会议结束后,瀚林书记把普天成叫到了办公室,说:“辛苦了啊天成,几天没睡好觉了吧?”普天成点点头,他的样子疲惫极了,脸色蜡黄蜡黄的,像是害了一场大病。瀚林书记说:“政协汪秘书长跟我讲,天成是块好料,让我一定好好用。我说汪秘书长啊,天成的确是块好料,可我用得心疼,哪件事也少不了他,我真担心,哪一天把他累倒了。”普天成听得感动,汪秘书长是第二次带队来海东,前年他就来过,这次汪秘书长受到了跟上次完全不同的礼遇,说点好话,也在情理之中。但瀚林书记这样当着他的面讲出来,还是让他受宠若惊。普天成不大自然地点点头,“能让汪秘书长满意,再辛苦也值。”瀚林书记朗声笑道:“满意,他满意得很。天成,这次接待很成功,你们认真总结一下经验,说实话,接待这一块儿,我一直不大放心。”普天成说:“请书记放心,我们会认真总结的。”宋瀚林笑笑,从抽屉里取出一包东西:“这是朋友送的两棵参,你拿去吧,补补身子。”普天成赶忙推挡,“送书记的参,我怎么敢收,还是您放着。”宋瀚林不高兴了,故作生气道:“怎么,看不上是不是,这可是正宗的长白山参,有点年成呢。”普天成脸上堆笑道:“哪,我是不敢夺爱,再说……”他本来想说书记的身子也需要大补,一想这话又有点俗,没敢说出来。宋瀚林将参硬放他手里,又问:“最近广怀那边怎么样,若瑄没跟你汇报?”

“她啥时向我汇报,她的性子您又不是不了解。”一听话题转到乔若瑄身上,普天成本能地警惕起来。

“是你太官僚了吧,我怎么听说她最近跟汉武同志配合得不是太好。”

“不会吧,这事我还从来没听说。”普天成暗自一惊,乔若瑄的性子他了解,向来不把谁放眼里,仗着有瀚林书记这层关系,在下面总是表现得有几分霸道。莫非,杜汉武找瀚林书记告了状?

“我说嘛,怪不得你信息闭塞,原来对老婆的事不闻不问,这不好。天成啊,到了咱们这年龄,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这样吧,抽空跟若瑄谈谈,如果实在配合不起来,就回来,适合她的岗位又不是只有一个,这个工作你来做。”

普天成僵在了那里,按照瀚林书记的口气,他心里应该是早有谱了,那么?

从瀚林书记办公室出来,普天成一片茫然,瀚林书记向来跟他是有啥说啥,为什么这件事上,要采取如此含蓄的态度?难道他听到了什么,或者,乔若瑄做错了什么?

这个乔若瑄,总是自以为是,迟早她要吃苦头!

省委班子(19) 

下午下班,普天成推掉了所有应酬,让司机把他送回了家。他本想等晚上再给乔若瑄打电话,可心急得不行,还未来得及泡茶,就把电话打通了。乔若瑄在那边问:“什么事?”普天成说:“没事。”“没事你打什么电话?”普天成就生气了,我是你丈夫,我打个电话还不行啊?

“你马上回来。”普天成说。

“回来干吗,我这边忙着呢。”

“再忙你也回来!”普天成加重了口气。

乔若瑄也加重了口气:“我这边来客人了,最近走不开。”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夫妻之间通电话,经常是公事公办的口气。普天成听到电话那边人声吵杂,好像是在酒店里。整天就知道吃,迟早吃得你倒吐。他没好气地挂了电话,心情郁闷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厨房弄吃的。厨房里什么也没有,普天成到现在也没养成下班先买菜的习惯,站了一会儿,心情败坏地回到沙发上。后来,普天成又把电话打给广怀市政府秘书长王静育。王静育最早在他手底下干过,算是可靠之人,王静育能做上秘书长,跟普天成也有一定关系。当然,这件事上,普天成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妻子。乔若瑄到广怀,一开始瞅上的是原政府办主任,普天成觉得那人不厚道,坚决否决了。乔若瑄听从了他的意见,把王静育从文化局长的位子上提拔了起来。实践证明,普天成的目光是准确的,王静育对乔若瑄,算是忠心耿耿。

普天成说:“静育啊,最近怎么样?”一听是普天成,王静育的声音立刻变了:“秘书长啊,我最近很好,秘书长,您也好吧?”普天成说了声好,王静育就开始说出一大堆低姿态的客套话,这些话让普天成脸红。什么时候,上下级之间通电话,成了表忠心?原本简单的几句话,让这忠心一表,立马就变得复杂,变得暧昧。平时普天成自己也这么说,但角度一换,别人说给他听时,他还是不大习惯。好不容易等王静育说完,普天成才郑重其事地问:“静育,你告诉我,最近若瑄是不是又跟老杜闹矛盾了?”一听问这个,王静育那边立马哑巴了,半天,支吾道:“这……这……秘书长,您是从哪儿听到的?”

普天成不高兴了,加重了语气:“我问你呢,实话实说!”

王静育知道绕不过去,战战兢兢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为明皇,乔市长跟杜书记是闹过一些别扭,不过闹得不厉害。”

“再没别的事?”

“没,真没,就是为明皇,乔市长一直主张关,杜书记不答应,说关了明皇事小,伤了外来投资者的积极性,广怀经济就会倒退。”

普天成长长叹了一声,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应该不是太大,也不会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他冲王静育说了声:“就这样吧。”然后挂了电话。

明皇的事普天成听过一些,前些年,广怀招商引资,从广州引来一家投资商,老板叫耿明皇,广州人,他在广怀投资几个亿,除了开发房地产外,还开办了一家内衣制品公司,这两年风靡市场的“娇娃”内衣就是由明皇制衣公司生产的。耿明皇给广怀的经济带来一股新风,他的明皇集团目前已成为广怀民营企业的代表。但是三年前,耿明皇突然投资一个多亿,建了一家餐饮娱乐中心,下辖五星级酒店、夜总会、桑拿洗浴中心、明皇大酒楼,还有SPA男女健康会所。这家娱乐中心从开张之日起,就引来各种非议。据说里面美女如云,各色服务令人目不暇接。普天成却是一次也没去过,他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过敏。去年三月,明皇大酒楼一名十八岁的女服务员跳楼自杀,引起社会各界关注,有人说女服务员是被逼迫为顾客提供性服务而跳楼自杀的,明皇方面却矢口否认。此事闹了一阵,不闹了,普天成心想,一定是明皇方面出了钱,私了了。他曾拐弯抹角问过乔若瑄,明皇真有外界传说的那么可怕?乔若瑄没好气地说:“怎么,你也心里痒痒了啊,要不要我送你一张金卡,你专程去体验一下?”一句话呛得,普天成再也问不出第二句。但他心里清楚,明皇里面,有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