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宪扬了下眉毛:“是又咋了,你们谁也甭冲我做工作,今天我就要一句话,我男人到底放还是不放。”
“不放!”刘大状重重道。
崔宪抬起那双杏眼,十分不解地看着刘大状。崔宪并不认识刘大状,纪委其他领导她都认识,尤其之前的盛副书记,跟他家安子是密友,她早就把纪委当自己的家了,这人又是谁,难道他是?
正疑惑着,就听刘大状说:“崔宪,你涉嫌收受贿赂,同时帮丈夫安意林传递不该传递的机密,干扰公务,现在决定对你立案侦查,请配合我们。”说完,冲外面扫一眼,就有三位工作人员走进来,毫不客气架起崔宪往外走。
崔宪立刻放出野声,甚至喊骂起朱天运来:“朱天运,你公报私仇,利用亲信,打压异己,你是海州的太上皇。朱天运,你没有好下场!”
楼上静悄悄的,没一个人敢出来。其实朱天运知道,这时候楼内的人都屏着呼吸,静听这边的动静呢。他敢肯定,那些貌似紧闭着的门缝里,正探出各种各样的目光。
这就是市委!
4
安意林带走孟怀安,事实上就是柳长锋安排的。不过这事也由不得柳长锋。早在一月前一个夜晚,曲宏生突然来了,直接找到柳长锋家,进门就说:“姐夫不好了,有人在查我们。”
“查我们?”柳长锋有点吃惊,那段时间他的注意力都在唐雪梅身上,唐雪梅跟叶富城突然崩盘,供出不少事,惹怒了罗玉笑。罗玉笑让紧着想办法,要么让唐雪梅闭嘴,要么让唐雪梅一个人把责任担起来。
“她可是你的人啊,她这么无休止地乱说下去,先遭殃的可是你柳市长。”在罗玉笑一秘密办公地点,罗玉笑阴笑着冲他说。
“我会想办法,我会想办法的,请省长放心。”柳长锋不断跟罗玉笑点头赔罪。罗玉笑丝毫不领情,继续冷着脸道:“柳市长玩游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让一只老鼠害掉一锅汤,这事绝不能答应。请柳市长好好考虑一下,究竟怎么灭火,还是你自己拿主意。”
柳长锋哪有什么好主意,如果有好主意,唐雪梅就不会落到朱天运他们手里,怪他无能啊,连自己所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想想唐雪梅陪他这些年,为他风里雨里,操劳了不少,也付出了不少,可他…唉,说来说去还是低估了形势,没把朱天运当回事。那晚回来,柳长锋思前想后,一度时间都想去京城搬救兵,或者找人跟朱天运通融一下,看能不能?后来一想不行,这个时候向朱天运投降,等于是向朱天运承认,自己有问题。不,绝不!宁肯豁上唐雪梅,也不能让自己输!蓦然间又记起罗玉笑一句暗示性的话:“玩政治,就要学会牺牲。没有牺牲的政治不叫政治,也没有这样的政治。对政治家来说,牺牲个把人算什么,就算牺牲得再多一点,又有什么?”
是,又有什么!
第二天,柳长锋突然接到一陌生电话,电话中的人自称是郭省长在北京的朋友,口气非常严厉地说:“目前仲旭同志正在关键期,因为你们的不检点,已经给他造成极为不利的负面影响。希望你们能各自担起该担的责任,如果因小失大,怕是你们都没好结果。”这话等于是向他下通谍了,他赶忙表态,对方却将电话压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更让他胆寒。苏小运带着一个人来找他,这人他从未见过,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光头,凶相,脸上有刀疤。后来才知道,这人姓高,以前犯过事,从监狱出来不久。那天没谈几句,姓高的就说,办法有两个,一是派人进去,给唐雪梅送饭,让她一顿饱饭后离开这个世界,这样还可反打一耙,让朱天运和赵朴他们彻底乱掉手脚。柳长锋吓得乱摇头,反复说使不得使不得,这么做他接受不了。姓高的笑笑,挖苦道:“没想到柳大市长还是有情有义的人,那好,再换一个,让她改口供,把所有问题往这两个人身上推。”说着,递给柳长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两个名字,一个是已经逃走的骆建新,另一个,就是孟怀安。柳长锋觉得这办法好,可是很疑惑,目前对唐雪梅和叶富城他们的审查极其严格,就算想暗示唐雪梅,怎么暗示得了?没想姓高的笑笑:“柳市长怕是当官当傻了吧,你手下那么多人,难道就没一个为你出力。实在要是找不到,兄弟我愿意代劳,不过辛苦费可要高一点哟。”说完,阴森森地望住柳长锋。柳长锋知道遇着什么人了,道上这种人很多,你根本弄不清他们真实身份,有时候他们是白的,有时候黑,个别时候又非常红,能出现在你想不到的场面上。只好一咬牙道:“这个好说,这个好说嘛,小意思,只要兄弟肯帮忙,再大代价我也愿意花。”
“一言为定!”对方说完,丢下一个数字走了,柳长锋哪敢讨价还价,这种时候,只要有人能灭掉火,再大代价也值啊。
钱花出去后,局势果然发生变化,叶富城和唐雪梅虽然还在不停地供出事实,可事实跟事实不一样,所有问题慢慢往孟怀安身上集中了。柳长锋一边欣慰,一边又不安,把孟怀安推到风口浪尖上又怎么办?
那段日子,柳长锋完全被孟怀安还有唐雪梅困住了,根本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冲他下手。曲宏生惊惶失措地告诉他,朱天运正在派人,秘密调查凤凰台植物精油集资案。
“具体人员是何复彩安排的,这女人现在跟姓朱的穿一条裤子,快要睡一个被窝里去了。那女人迫不及待想把姐夫你整下去,整下去海州就是他们的了。还有政协那个蔡旗,老家伙不规规矩矩养老,上窜下跳,拉了一帮委员四处打探我们的底。”曲宏生絮絮叨叨,时不时地骂出几句脏话。
“你们有什么底?”柳长锋突然问。
“能有什么底,姐夫你可不能乱猜疑,不能上他们的当。我不就是帮姐多挣几个钱嘛,哪天你不干这个市长了,还不得多用钱?”
柳长锋眉头又往紧里去了下,说实话,他并不知道老婆跟她这个表弟在干什么,贾丽不说,他也很少问。以前贾丽干的事都是他能掌控的,基本是在圈子里行事。这次为了让贾丽回来,他答应不干涉,不过问,让贾丽随心所欲。现在他突然怕,并不是怕何复彩和蔡副主席查,而是怕贾丽和曲宏生真给他整出什么事来。
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再添乱啊。
“宏生你跟我说实话,你们这项目到底怎么回事?”柳长锋忧心忡忡问。
一听问这个,曲宏生态度马上变了,挠着头说:“姐夫你干嘛这么问啊,不就是整那项目呗,我姐特看好这项目,一心想干出点名堂来,我不配合咋能行,你说是不?我姐的话我可是全听的,当然姐夫的话我也全听,谁让你们是我亲人呢。”
曲宏生一说蜜话,柳长锋就清楚,贾丽跟曲宏生绝没干好事。这晚贾丽不在,说是跟银行几位朋友去郊外度假村。柳长锋打发走曲宏生,几次想给贾丽打电话,又忍住。他跟贾丽和别的夫妻不一样,他们夫妻算不上有矛盾,但就是没有感情。这些年来基本都是谁过谁的,以前柳长锋在外面找女人,贾丽还寻死觅活,要吵要闹。现在也不管了,基本是不闻不问。当然,贾丽也在外面有男人,还不止一个。这点柳长锋同样不能问,也不想问。贾丽这次回来,身边多出一个帅气男人,很年轻,比贾丽小十多岁。是去美国那边留学然后又留在美国一家投资公司,贾丽介绍说是她在美国的合作伙伴,柳长锋心里笑了笑,暗道,怕是床上的合作伙伴吧。但他们夫妻从来不谈离婚,也从没想过要离开对方。这种婚姻关系其实不个别,柳长锋知道的,他们这些人基本都这样,罗玉笑是,省里另一个副省长也是,至于市里,那就更多。
这也是官场一大特色吧。他们一生都在玩着貌合神离的游戏,玩久了,自然而然就用到亲人身上。
曲宏生说过之后,柳长锋暗中留心几天,果然得悉,何复彩正在动用非常手段,查凤凰台项目,而且,有人已经把目标盯在海宁区委书记高波身上。
柳长锋大叫不好。旋即,他又笑了。好,好,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收场!
高波这条线,远比孟怀安复杂,也远比孟怀安、骆建新神秘。柳长锋既怕他们触到这根线又盼着触到这根线。不触这根线,省里有人不会出面,只会一味压他,把所有矛盾推他身上,让他一个人灭火。一触,情势保证不一样。
绝不一样!
柳长锋几乎在翘首相盼。
这一天,柳长锋突然接到苏小运电话,苏小运在电话里完全一副老大口气。这段时间罗玉笑和郭仲旭都不在省里,先后去北京汇报工作了。汇报不过是个漂亮的借口,有多少事是以汇报工作的名义进行的,又有多少事是在汇报两个字的掩护下暗暗运作的。身为市长,柳长锋对这些明明暗暗的规则再是熟谙不过。郭仲旭去北京,还是为了离开海东。人各有志,郭仲旭不想在海东等了,等不起。省委这边赵铭森上任不到两年,还算新人,一下两下腾不开位子。就算有一天腾开,也不见得能轮上他。如今虎视眈眈瞅着那位子的人实在太多了,省里有,外省有,北京各部也有。郭仲旭算是聪明人,半年前他就瞅好一个位置,一直在活动,如果不是骆建新案,怕是早就挪过去了。前段时间的风声并不是假的,柳长锋后来从一个特殊渠道得悉,郭仲旭差一点就将梦想变为现实,高层都已经基本通过了,帮他运作的是两位老领导,一位在职,一位虽说赋了闲,但事实上却一天也没闲下过。这些老首长,除非什么心愿也了掉,什么遗憾也没了,才能真正赋闲。而跟随他们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人,下属以及同党同乡,只要有一个处境不满意,前程不乐观,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心事也是最不能放下的恨憾,他们岂肯袖手旁观?所以这些人在台下,反倒比台上时更活跃。也许正是因为到了台下,说话办事的能耐却比台上更大,因为这个时候他们没了顾忌,什么话也敢说,什么火也敢发。
开罪谁也不能开罪老领导,这是官场人人皆知的原则。
但是苏小运一点不拿他当老领导,口气蛮横地说,要柳长锋立即采取措施,将孟怀安控制住。
“控制?”柳长锋听得莫名其妙,带关不满问过去一句。
苏小运单刀直入:“我的柳大市长,别人把刀架你脖子上了,你不会任其宰割吧?或者柳大市长有什么奇招高招,能化解掉这场危局?”
“没有!”柳长锋心里极不舒服,如今他们这条线上的,人人自危,人人在暗度陈仓。但没有谁设身处地为他着想,都是在不满的时候把怨恨冲他发过来,好像骆建新是他柳长锋逼走的。哼,逼人出逃的是他们,出逃了不收拾局面的也是他们。他们高高在上,安全时靠着下面敛钱敛物,一旦出事,一脚把下面踹开。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好吧,半小时后见面,你把安子带上。”柳长锋还在气着,苏小运的话又到了,不容置疑。柳长锋只好嗯一声,算做答应。心里虽然有一万个不满,但却不敢惹恼他们,也不敢脱开这条线。必须等危机度过之后!他这么告诫自己。
半小时后,柳长锋带着苏小运,去了海天山庄吴雪樵那里。苏小运带着两个陌生人已经候在包厢,简单打过招呼,苏小运说:“市长你先休息一会,我跟安子谈点事。”
苏小运跟安意林谈什么,柳长锋并不知道,很多事都是他们秘书间先谈好,再象征性地汇报一声。有些事甚至不用汇报。因为在他们这条线上,秘书有时候玩起手段来,远比他们狠,苏小运就是典型的例子。当然,他的安子也不示弱,柳长锋这些年能干出这么多荒唐事鬼怪事离谱事,跟安意林有很大关系。就在上周,安意林竟然打着他旗号,调动各方资源,将海州新开发区一块闲置五年的土地弄到了曲宏生手里,这事他操作起来都有难度,安意林居然就能办到。
那边谈事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听吴雪樵唠唠叨叨诉苦。吴雪樵一天也不想在海州呆下去了,嚷着要么离开这鬼地方,要么远走高飞,到美国或英国去。
柳长锋已经不止一次听她说这些,听得很烦。这段日子柳长锋极少到这边来,就是不想看吴雪樵脸色。不过他听说,肖庆和最近倒是来得勤快,想到这一层,他故意问了句:“你有办法走?”
“你不帮我,我就找别人帮,反正我不能困死。”吴雪樵半是撒娇半是撒气道。
“雪樵啊,我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这事,真是爱莫能助啊。你看看,我家那位不是也乖乖回来了嘛。”
吴雪樵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边哭边道:“你心里只有她,哪还有我。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算什么呢?”柳长锋心里那个气哟,怎么天底下的女人都这样,好像跟他睡上几次觉,就睡出功劳来了,非要他负责一辈子。柳长锋喜欢睡女人,但不喜欢女人给他施加压力,更不喜欢女人一脱裤子就让他负责。负什么责,我能负责过来么?!再说吴雪樵又不是只跟他睡过,如果都负责,她现在还用得着开这酒店么?贪,柳长锋认定是女人贪,比他们这些官员还贪。官员贪是能贪出美好前景来的,女人太贪则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男人一脚踹开。柳长锋已经在做踹开吴雪樵的准备,谢觉萍、唐雪梅等人的结局告诉他,跟权力搅在一起的女人都是是非,容易成为对手的第一个靶子。
“你也别发牢骚了,有路子你就先走,形势你也看得清,现在我真是什么也不能动啊。你不是朋友多嘛,让他们帮你一下,实在走不了,就等风声平息后,我再帮你弄。”
女人的愚蠢就在于她们总是听不懂哪是阴话哪是阳话,只要男人态度一软,她们立马就两眼放光,以为自己胜利了。柳长锋这话明明是在套吴雪樵,吴雪樵居然就兴奋地说:“肖处长说他有关系,可以帮我出去的。上周他来,我已托他把钱转了出去。”
“全都转了?”柳长锋脸色蓦地一变,声音近乎失真。
“没,不过多的转了,我现在做梦都想到那边去。庆和答应我,等骆建新案稍稍有缓和,就让我以投资的方式先出去。”吴雪樵脸上洋溢出对美好未来的无限向往。
柳长锋长叹一声,知道再说什么也是闲的。蠢货!他在心里恨恨骂一声,起身告辞。
这边安意林已经跟苏小运谈完了,苏小运和两个陌生人已经不见,安意林脸上闪烁着兴奋。柳长锋看了一眼,装作对什么也没兴趣,默无声息地下楼离开酒店。其实他心里在疼吴雪樵那些钱呢,那钱指不定早进了肖庆和在国外的某个银行。吴雪樵想靠肖庆和出去,等下辈子吧。
贱女人,见个男人就脱裤子,骗死你才好!
肖庆和这样的人你也敢相信,也不想想他们这一行是干什么的!
第十章 釜底抽薪
1
苏小运紧着让安意林将孟怀安带走,证明孟怀安这个人物已经很危险了。他给安意林做了如下指示:立即说服孟怀安及其妻子,立刻动身去国外。必要时候,可以采取非常手段。至于具体去什么地方,怎么去,他会派人通知安意林。
安意林是绝顶聪明的人,他知道,特殊时刻到了,骆建新的一幕,又要在孟怀安身上重演。
这是一种必然。一切早就在筹划之中,当有人指示唐雪梅等人一股脑儿往孟怀安身上泼脏水时,孟怀安的结局就很清楚了。好在,他们没指给孟怀安另一条路,让他外逃已经是很人性的了。如果说骆建新一个人还堵不住别人的嘴,那么好吧,他们再搭上孟怀安。要是孟怀安还堵不住,他们就让更多的人逃出去。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孟怀安居然不出逃。
安意林将孟怀安带到一个安静而又绝对安全的地方,跟他挑明了说:“你现在必须走,相关手续会有人替你在最快时间内办妥,在此之前你哪也不能去,我会安排人陪着你。”孟怀安扫一眼安意林,突然而至的变故让他明白自己身处什么境地。他想一口拒绝,但考虑到妻子和儿子还不知道,犹豫半天说:“安秘书,太突然了,给我两天时间,让我想想行不?”
“不行,你没有选择,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出去,出去以后嘛,大局长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没人拦着你。”
“这事不可能。”孟怀安试探着说了一句。
“哈哈哈哈。”安意林突然爆出一片子笑,毛骨悚然,笑完他说:“我的孟大局长,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出来,怕是现在你就让纪委请去了。知不知道,赵朴他们盯你盯了多久,不是他们不敢动你,是他们认为还没到时候。”
“他们动不了我!”孟怀安虚张声势道。
“动不了?哈哈,你以为你是谁?他们连柳老板的女人都敢动,还怕你?醒醒吧,我劝你别做梦了。”
不管安意林怎么说,当天晚上孟怀安还是没有答应。只说是考虑一天,然后给安意林答复。
孟怀安并不是用缓兵之计,他是不想逃,也不敢逃。
世上的官有两种,这两种不用猜,所有的人都知道,清官和脏官,或者好官和贪官。但贪官也有两种,人们并不知道。一种是敢冒险敢玩命敢豁出一切的,贪得光明正大贪得理直气壮,贪了还敢跟没贪一样,堂堂正正。仍然能坐在主席台上大讲特讲反腐倡廉,面对调查,他们更是有恃无恐,以为自己比谁都清正廉明。这种人是多数,他们能量超强,几乎可以稳坐钓鱼台,除非有更加超强的力量将他们掀翻。另一种是想贪,但贪了却又怕,坐立不安,担不起风险,担不起后果。这种人会被同伴耻笑,被同类鄙视,一有风吹草动,这类人立马翻船。
孟怀安肯定不是第一类,他想做,可就是内心世界不够强大。但他也不想做第二类人,他怕出事,他想美美哉哉在建委主任位子上坐下去,贪下去,享受下去。让他逃,等于是毁掉他幸福生活。且不说逃的过程充满惊险,随时有败露有被抓回的可能,就算顺顺当当跑出去,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那日子怎么过啊。再说他才贪了几个钱,骆建新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到国外怕是三五年就山穷水尽,以后怎么办?他这个位子,充其量是给别人服务,给别人打杂,挣点别人手指缝里漏下的钱。一年辛辛苦苦从下面捞几个,敲几笔,还得不断上供,不断孝敬给比他官位高的人,包括柳长锋罗玉笑,哪个没从他身上榨过油啊。想想,孟怀安就觉屈,就觉窝囊。现在案发了,他们却要他逃。逃的背后是什么,难道他孟怀安不知道?
孟怀安决计不逃。尽管安意林恐吓,说不逃可以,还有一条路可选。这条路安意林没说,孟怀安却十分清楚,这条路等于是没路,死路。他们不是做不出,太能做出了。随便找个理由就做了,车祸,食物中毒,办法真是太多了。而且不用他们自己动手,一个暗示下去,就有人干净利落地做了。骆建新当初为什么乖乖往外走了,就是因有人给出了第二条路,相比之下,骆选择了一条能活命的。但孟怀安不怕。孟怀安虽然在这条线上算个小卒,但他知道一个理。任何同盟,或者组织,都必须给内部人利益。如果为了保全自己而对内部人不停地采取极端措施,这个同盟或组织离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以后谁还敢跟着他们?没有了他们这些小卒,这样的同盟还能存在?
孟怀安倒要看看,他们会不会真把事情做到绝处。如果真到那一步,他会有办法的。大不了把什么也讲出来,相信他们更怕这一招,因为他们哪个人的前程还有官帽都比他大。
可唐雪丽不这么想,唐雪丽太想出去了,做梦都在想。因此不等安意林开口,唐雪丽自己先就说了:“快想办法让我们走,这地方一天也不能留了,我们出事不要紧,连累到首长,那可十万个划不着。”安意林鼻子一哼,他鄙视这个女人,但又碍着柳长锋,还得在这女人面前装好。不过抢在刘大状他们前面将唐雪丽控制到手中,他也算为上面立了一功。
跟苏小运表完功,苏小运让他尽快做通孟怀安工作,出走的手续以及路线已经确定好,到时会派人到他手里接人,人一交,就没安意林的事了。
安意林兴高采烈,迈着轻松愉快的脚步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刘大状突然闯了进来。
安意林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纪委控制。而且随后他又得知,妻子崔宪也被纪委控制。安意林咆哮如雷,在纪委工作人员面前大放厥词,张狂到了极点。声称如果不把他安全送回去,让这帮人全部滚蛋,一个也甭想留在市委。
可是没用,第二天,一辆神秘的车子载着安意林,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车上是全副武装的特警,还有纪委和反贪局五名工作人员。朱天运怕中间再有变故,命令刘大状,异地审查。同时向另一个省的省纪委书记求援,让他务必当大案要案来协办。
听完柳长锋的汇报,罗玉笑气急败坏,抓起板桌上的杯子摔到了地下。“姓朱的要干什么,他以为他是谁?!”
“是啊省长,姓朱的哪是在跟我叫板,他是冲省长您撒野。”柳长锋添油加醋道。
“你也真有本事啊,自己秘书都照顾不好。”罗玉笑又把火泄到柳长锋头上,不过泄一半,收住了。他现在得讲策略,不能把身边人全给轰开了,因为形势有变。
罗玉笑是先郭仲旭一步回到海东的,他在北京并没跟郭仲旭见过面,不方便见,也没通话。这种时候通话显得多余,大家各自干什么,心里有数。他急着回来,就是跟郭仲旭的奔走有了奇特效果,海东局势被他们意外地拉了回来。
拉了回来啊。怕是谁也没想到,奇迹真就发生了。赵铭森那边,会有大麻烦了。至于这个朱天运,哼!罗玉笑鼻子冷冷一抽,重新将话头对住柳长锋:“长锋啊,人带走就带走吧,怎么带走还得怎么送回来,这事你不必太犯急。我早就说过,没有斗争的政治不叫政治,斗来斗去的政治才叫政治。”
柳长锋听得匝舌,一时反应不过罗玉笑为什么要跟他讲这些。恰在这时,罗玉笑桌上那部保密电话响了,换平时,柳长锋就该走出去,等罗玉笑电话接完,他才能进来。这天没,柳长锋正要往外走,罗玉笑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柳长锋就战战兢兢坐在离电话极远的地方。
罗玉笑抓起了电话。
“是首长啊,我刚回来,家里一切都还好,没出大问题。”
电话那边说什么,柳长锋听不到,但从罗玉笑脸上表情以及不住地嗯或哦,柳长锋就觉这电话内容特别,很特别。他坐在沙发上,感觉身子在发热,心也在发热,热流一层层地包裹着他,让他从恐怖、紧张变为激动,进而,他兴奋了。
电话接完,罗玉笑自我陶醉一会,像是才发现屋里还坐着一个人,冲柳长锋温暖地笑了笑。伸手,习惯性地捋了捋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从两边往中间集中了一下。这个动作很经典,无数次被柳长锋他们这拨人效仿。当然也有暗中取笑的。但不管怎么,罗玉笑这个捋头发的动作还是极有范儿,不到一定境界真捋不出那种潇洒那种从容。
“长锋啊,都听到了吧,现在上面对我们可是充满期望的。”
“听到了听到了,省长,长锋太激动了,高层还是明察秋毫啊。海东缺谁也不能缺省长您,只有您,才能给海东带来希望。”
“这话在这里讲讲就行了,别到处讲。”罗玉笑很受用地说了一句,又道:“刚才说什么来着,对了,是安子吧,问题不大,不就一个秘书么,他们喜欢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如果有人愿意,也可以把小运带走,正好让他们俩见见世面嘛。这两个人,也需要锻炼,需要经受点风雨,这样将来才能成栋梁。”
柳长锋这个时候心里已经没一点怕或急了,尽管还不知道有什么喜事降临,但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脸上闪出灿然的笑,一个劲地恭维罗玉笑。罗玉笑今天心情非常之好,也乐于享受柳长锋的恭维。官场里浸淫久了,明知道恭维话是假,但就是爱听。凡事都有习惯,习惯成自然,当官者整天活在恭维与被恭维里,早拿虚假当真实态。一旦听不到恭维话,就证明你已没权没势,离官场远了。而今天的恭维格外又不一样,它标明,在这场交锋中,他罗玉笑没败,仍然傲立在权力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