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又是一个双休日。
胡扬想外出踏踏青,就提议到巴丹吉林渡假村玩一趟去,他的提议立即得到了叶非、思思和婷婷的一致赞同。
巴丹吉林度假村设在内蒙古与银都交界处,距银都大概有60公里,趋车出了银都,一曲回肠荡气的《蒙古人》刚刚放完,很快就置身到了四野茫茫的戈壁滩上,顿觉心旷神怡,眼界开阔。放眼望去,浩瀚无垠,远处荡着粼粼波光,仿佛湖泊河流。来到近处,除了戈壁,还是戈壁,根本不见湖泊和河流。
思思惊奇地说:“真是奇怪,明明看见前面波光粼粼的像一片湖,到了近处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说怪不怪?”
胡扬说:“那是地气。远看像浪,像湖泊,到了近处,透明度高了,就只见戈壁不见湖泊了。”
谢婷婷也奈不住激动地说:“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这一望无际的戈壁平展展的像人工造就,可就是派不上用场,白白的浪费了,多可惜。”
一直在专心致志驾车的叶非说:“要是天安门广场在这里多好,毛主席他老人家当年接见红卫兵小将的时候,也用不着分六次接见了,一次就可以接见完。”
思思笑着说:“就你会瞎想。”说着就爱怜的在叶非的肩头上拍了一把。
叶非说:“你可不能胡来,你这一铁砂掌打过来,差点把车打飞了。”
思思姣慎道:“讨厌!把我说得像个女魔一样了。”
正在这时,前面突然惊起了一只野兔。谢婷婷用手指着说:“你们看,兔子。这么荒凉的地方,兔子咋能生存?”
胡扬说:“物竟天择。越是荒凉的地方,越是野生动物繁殖的地方。”
叶非说:“兔子算什么,再往里走,还有狼哩。”
谢婷婷惊问道:“真的吗?真的有狼吗?”
胡扬看着谢婷婷那副惊恐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也想逗着她玩一会儿,就说:“有,沙窝中的狼专门吃漂亮的女子。”
谢婷婷说:“骗人。你这样说肯定没有狼。”
又说又笑间,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巴丹吉林度假村。
确切地说,这是一片空旷的沙海,这片沙海正好被几座大沙山环箍着,就形成了类似于盆地的感觉。就在这块盆地上或者叫沙湾湾里,搭起了大大小小几十顶蒙古包和帐蓬,那带彩的小旗挂满了所有的蒙古包,让人一下子感到了浓浓的异族风情。
这就是巴丹吉林度假村。
叶非他们四人一下车,立刻就有几个蒙古族姑娘捧着洁白的哈达,端着银白的酒碗,恭候在了蒙古包口,见客人一到,立刻唱起了动人的敬酒歌。
啊,我心中的桑吉卓玛
桑吉卓玛哟
我是远方飞来的小鸟
请你相信我
你那洁白无暇的心
就像洁白的雪莲花
美丽的桑吉卓玛哟
珍珠项链献给你
……
蒙古族姑娘一边唱着,一边将酒碗双手呈到了胡扬的眼前,胡扬接过酒碗,很老练的用手指弹出来些酒,敬敬天,敬敬地,一口喝完了碗中酒。
思思和谢婷婷不免吸了一口冷气,嘴里啧啧道,好怕人哟,那一碗下去岂不醉得一塌糊涂?
胡扬说,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喝不尽碗中酒,歌声就不断,你不喝也不行。
姑娘们又唱起了了一首祝酒歌:
银杯里斟满了醇香的奶酒
朋友们欢聚一堂尽情干一杯
丰盛的宴席上全羊肉最美
朋友们欢聚一堂尽情干一杯
……
歌声嘹亮,唱出了草原上那种特有的质感。叶非端着酒杯,伴着姑娘的歌声,竟然跳起了蒙古舞,跳得还真是那么点意思。蒙古族姑娘被他逗乐了,唱得越发起劲。思思抿着嘴笑着说,他真是个活宝,走到哪里哪里热闹。
接下了姑娘们又唱着歌给思思,谢婷婷分别敬了酒,思思喝了一点儿就不喝了,任凭姑娘们怎么劝,她都不喝,谢婷婷以此效仿,最终还是渡过了这一关。
他们四人在帐蓬下榻后,喝了些奶茶吃了些油稞子,就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要去爬沙山。
出了帐篷,看着思思和谢婷婷一蹦一跳的样子,胡扬突然想起了一首民谣来:“露水中的枣儿,风中的旗;十八岁的女子,青草地里的驴。”这是人世间的四大美景。思思和谢婷婷虽已超过了十八岁,可还是青春年少,又加如花似玉的美貌,在这空旷的大自然界不失为一道风景,犹如在青草地里撒欢的驴儿,令人生出一缕情生生的珍爱,不由得端起照相机,瞄准她俩说,请回头。两人则像一对惊恐的小鹿,刚回首,灯光一闪,已照完了。思思说没劲,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就照了。谢婷婷说重给我们来一张,我也没有准备好。胡扬说要的就是刚才的那种效果,在你不经意之间,抓住的将是你们最灿烂的真实。
上了沙山,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但都很激动。叶非张开手臂,大声朗诵道:“啊,沙漠,啊,黄沙……”
大家都以为他诗兴大发了,就敛气收神的听着。
叶非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我他妈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
大家一听,都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来。
原以为这座沙山最高,爬上这座沙山就会众览无余了。事实上,登上了这座沙山的顶端,才知沙峰一个连着一个,那一个个相连的沙峰都高于这座沙山。
胡扬像伟人一样,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指着远方说:“朋友们,这才是真正的巴丹吉林大漠。当你要埋怨生活的不公时,请到这里来吧,到这里,你将拥有一颗宽广的胸怀。当你活得不顺心的时候,请到这里来,到这里,你的灵魂将得以净化,你的忧愁将随风飘去。”
“好,真好!”叶非带头鼓起了掌。“要是这些话被度假村的老板听了,一定会索取作为他的广告语。”
谢婷婷说:“叶非说的对,这段话说得太精美了,真的是一段非常好的广告语。”
思思说:“胡哥,老实交待,你为了说这一段话来取悦我们的婷婷,你准备了多少天?”
胡扬看了一眼谢婷婷,高兴地说:“我自从第一次认识她时,就开始作准备。”
谢婷婷笑着说:“这恐怕就成了最虚假的广告用语了。”
思思说:“我赞成。看起来胡哥像大包大揽,实际上一点不老实。”
胡扬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婷婷是什么时候?”
思思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胡扬说:“那时她还是个中学生。我到她们学校里去搞讲座,她最后一个让我给她签字。没想到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她竟然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谢婷婷就抿着嘴笑着说:“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叶非说:“那个时候,他就把你爱上了。”
胡扬说:“所以说,我自从第一次认识她就开始作准备,你们还不相信。”
思思说:“你说的真的?真的那个时候你就爱上了婷婷。”
谢婷婷说:“你别听他胡说,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哪可能?”
胡扬说:“你以为你现在就不是小孩子?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破小孩。”
谢婷婷就气恼地打了胡扬一把说:“小孩就小孩,还非要加个破字,多难听。”
胡扬就笑着说:“加个破字好玩,说起来上口。”
思思突然掉转话头说:“胡哥,考考你,请问这巴丹吉林是个什么意思?”
胡扬说:“巴丹,是指一个叫巴丹的老人;吉林,是一片海子,它的意思是一个老人守着一片海子。巴丹吉林,藏语的意思是地狱。”
思思说:“地狱?多可怕。我还是接受前一种说法,
不接受后一种。”
胡扬说:“当你深入到巴丹吉林的腹地,你就知道后一种说法的份量了。”
婷婷说:“你去过吗?你去过巴丹吉林的腹地吗?”
胡扬点了点头说:“去过。2OOO年4月份,我随穿越巴丹吉林沙漠的摩托车队去过一趟。中央台、省电视台的记者们也都随车做了采访。我们从阿拉善右旗出发,进入巴丹吉林的第四天,我们就迷路了,我们被一个又一个的大沙窝包围住了,每个人的嘴上都泛起了血痂,漠风像锥子一样刺着肌肤。饥渴、寒冷、恐惧像一个硕大无朋的巨兽一样吞噬着我们,我们每个人都十分清楚,一旦倒下去,全都完了。就在这时,探险人员发现了一片海子,海子旁边还有一户人家,我们终于得救了……第六天,我们到达了内蒙的额吉纳旗。经过那场人生极限的挑战,可以说,一下子改变了我对人生的许多看法。那天,我们到额吉纳旗,看到村舍,看到欢迎的人群,我们都哭了。
婷婷说:”好险呀,要是没有那一片海子,没有那一户人家,也许……“
胡扬:”也许都完了。“
思思说:”我好像在央视体育频道看到过你们穿越巴丹吉林的报道。“
胡扬说:”没错,搞了几天连续报道,后来又放了一个专题报道,讲的就是那次探险的全部过程。“
叶非说:”那次不是我重感冒,也参加了那支探险队。
思思说:“真的?”
胡扬:“真的。那次本来叶非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想开一辆越野吉普车同去的,没料他感冒得不成样子,最后不得不放弃了。”
叶非说:“听你们回来一渲染,我后悔得直要命,那样的机会很难遇到,错过了一次人生极限的挑战,总感觉到使我的人生缺少了点什么。”
思思说:“等五·一或者国庆放长假,我们四人闯一回怎样?”
胡扬说:“你想去送死?我的大小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婷婷说:“我们就权当这是大漠腹地,用心体验体验吧。”
叶非说:“既然如此,我们还得继续革命,看谁先攀登上前面的那座沙峰。”说着抢先一步要走,没想被思思一把扯住了衣襟说:“你不帮我我能上去嘛。”
胡扬就忍不住笑着说:“看你这娇气的样子,还想穿起巴丹吉林?”
晚上,蒙古包旁边燃起了熊熊篝火,随着美丽的蒙古族姑娘载歌载舞,游客们纷纷围笼了来。先是即兴唱一唱,跳一跳,等氛围越造越浓后,大家似乎都忘乎所以的投入到了其中,认识和和不认识的都一个个拉起了手,围成一个大圈子,和蒙古族姑娘一起唱起来跳起来。她们狂欢着,奔腾着,那圈子忽儿变小变大,忽儿又围着篝火旋转了起来……
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就像一首拖着长长尾音的蒙古歌,给每个生命的体验者留下了不尽的回忆。
十四
不久,市委市政府联合召开了一次扶贫工作联系会,会议决定要从市直各单位抽调四百名干部到扶贫点去挂职,时间为半年。
电台里参加这次联系会的是方笑伟。会上,公布了分摊于各单位的名额,有的单位分摊处级,有的分摊了科级,给电台分摊了一名普通干部。方笑伟最初对这个决定不以为然,觉得这无非是走走形式而已,要想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要想改变农民的命运,仅靠干部挂职,仅靠扶贫是扶不起来的,主要还要靠政策,靠农民自身。后来,当他考虑具体的人选时,他的脑子才“哗”的一下,仿佛茅塞顿开。这岂不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何不把他推出去呢?当这个念头一闪,他几乎兴奋得不能自己,这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是把他排挤到乡下去挂职半年,调频台的事操作好了,等他回来,没有了他的位子,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他调到别的部室里去了。
想到这里,方笑伟一阵激动难捱,一阵兴奋不已,以至兴奋得两颊泽润,目如点膝。政治斗争就是与人的斗争。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教导我们说:“与人斗,其乐无穷……”只有在与人斗的时候,才能够激活他的智慧,调动起他的全部热情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身上失去了这种激情,现在,当他再找回这种激情时,就有了一种失而复得后的兴奋与冲动。
一阵兴奋过后,冷静一想,觉得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细节,这就是必须要把分摊给电台的那名普通干部改成为科级干部。这是一个前提,有了这个前提,以后的事儿才好操作,否则,就很难集中到他的身上,即便是落实到他的身上,也会遭到他的强烈反对,甚至会对自己不利的。
说到底,官场中时时处处存在着矛盾与斗争,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你怎么处理和对待。官场中的高手与低手的区别就在于策略上的高低。倘若你的权力小于对手,你跟他斗了个两败俱伤,看似平手,实际上你已经赢了,因为两人所失去的你要少于对方。倘若你的权力比你的对手要大,你跟他斗来斗去,最终斗了个平手,事实上你已经输了,因为你没有用好你大于他的那部分权力。再比如,你用足了你的权力,明目张胆的斗败了他,或者说你以你的权力毫无道理的压制了你的对手,对手却迫于你手中的权力不得不服从于你,但他却从骨子里恨死了你,一旦有了机会推翻你的时候,他将是第一个打头阵的。这样你尽管是赢了,但在策略上你却失败了。说到底,在官场里你只是一个低手。真正的高手是藏而不露,表面上他什么都表现不出来,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却把你坑了。你被坑了之后,你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还像傻B一样对着他笑,对着他点头哈腰。这才是真正的高手。方笑伟历来很崇尚这类官场中的高手,在他不太长的官场生涯中也是这么努力去做的,他觉得这么做着的时候虽然很累,却也很刺激,很有意思的。
会议结束后,方笑伟就跟着骆玉兴的屁股后面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骆玉兴是组织部副部长,也是这次会议的组织者,他们过去一块儿上过市委党校,也算是同学,所以,方笑伟见了他也就比较随便。两人没说上几句话,方笑伟就说,分摊给电台的那名普通干部改成科级干部行不行?骆副部长有点纳闷,说别的单位定下处级干部的想放成科级干部,定下科级干部的想放成一般干部,你倒好,争着放个科级干部,我给你改了就是了。说着,就在他刚才公布的花名册上改了过来。方笑伟说,从培养干部的角度出发,这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嘛。说完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告辞而去。
第三天,组织部的通知下来了,电台里的人知道了这回事,尤其是科级干部们非常关注,都在纷纷议论,见了方笑伟就问,方台,这一次让谁去?方笑伟就笑着说,还没有上会哩,等上会定吧。完全是一副深而不露,语焉不详的样子。总编室主任罗正业说,干脆让我去吧,我在那里插了两年队,有感情,呆上半年,再熟悉了解一下农村现在的情况也有好处。方笑伟从罗正业的表情上看出,他是真诚的,毫无虚假做作的成份。对于罗正业此人,方笑伟太了解了。是电台资格最老的科级干部,有真才实学,业务能力很强,只知埋头苦干,却不争权夺利。像这样的干部如今真是太少了。方笑伟怕他认起真来,到时候别打乱了他的计划,就玩笑说,你去?老罗呀,你要去了,怕你的那几个工资统统散发了贫困户还不够,到时,电台还得反过来扶贫你。老罗就笑着说,我这个人太富有同情心,看到他们穿不上衣,吃不上饭,自己口袋里的钱就急着直跳。方笑伟就说,所以,你能去吗?你去了说不准还得把嫂夫人的工资也得搭进去。
田振军收到文件之后,立即召开了党组会。所谓党组,其实就是他们三个人,田振军、方笑伟和桑学文。
田振军向他俩宣读完了文件后,就让他俩发表意见,看让谁去合适。
方笑伟就假装为难地说:“这是件非常为难的事,抽谁好呢?我看抽谁都不太适合。”
桑学文历来对任何事都不表态,就憨憨地笑着说:“要是换个一般干部行不行?”
方笑伟坚决地说:“那肯定不行。市上对这次帮扶工作很重视,大部分单位都抽调了科级干部,有的单位还抽调了处级干部。在扶贫工作联系会议上骆副部长还特别强调,各个单位要当作一项政治任务来落实,不能找借口找理由来推卸。我们新班子刚上任,不要给上面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了。”
田振军点点头说:“方台长说得有道理。上面给我们定下的科级干部,我们就抽科级干部算了。要不,就让老罗去算了。他当年插过队,比较熟悉那里的情况,去了也好开展工作。”
方笑伟说:“老罗一走,总编室这摊事谁管呀?桑台刚接上,有些情况还不太熟悉。这个口,是一个最容易出问题的口,我看老罗不能抽。”
桑学文也附合说:“就是,老罗不能抽,编辑上还得他把关。”
田振军就有点不高兴地说:“这个也不能抽,那个也不合适,你们看谁合适?”
方笑伟想让桑学文说,桑学文假装在本子上写什么,不肯表态。就只好说:“要不,就让胡扬去吧。调频台这里由我负责,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桑学文马上抬起头来说:“我同意,就抽胡扬去吧,他比老罗年轻,下去锻炼锻炼对他也有好处。”
田振军就只好表态说:“既然你们同意了,我也没意见,就这样定了,回头方台以党组的名义给他谈一谈,看他是个啥态度?”
方笑伟觉得不妙,心想你田振军真会踢皮球,好事儿轮不着我,得罪人的事儿你却推给了我,我方笑伟也没有那么傻。于是,便笑着说:“你是党组书记,又是电台台长,你出面谈更好些。”
田振军本想把这难题抛给方笑伟,没料方笑伟又推给了他,心中十分不悦,但又不好再说什么,就宣布了散会。
十五
方笑伟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由不得窃笑了起来。那声音刚从他的嘴里发出来之后,他禁不住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他觉得那种声音仿佛从古墓中发出来的,有一种阴森森的恐怖感,跟老电影中的地主坏蛋阶级敌人牛鬼蛇神发出来的笑声一模一样。当他这样一想的时候,自己把自己逗笑了,他觉得他现在充当的角色所干的事情真的像个坏蛋,真像个阶级敌人。要是处在文化大革命中,一定成了革命群众和红小兵小将们批斗的对象。但是,现在却不同了。现在,要想在这个社会上活得比别人滋润些,你就不能太正统。正统和善良,在时下往往成了无能的代名词,邪门歪道却成了能力的象征,成了成功的必备手段。社会就是这个德行,能怪我方笑伟吗?
他点了一支烟,抽着,再慢慢品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觉得挺有意思。你田振军想得倒美,你他妈的当台长的时候怎么不让给我当,得罪人的事儿你却想推给我,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专等着让你去做?此刻,当他想起这些的时候,心里感到无比的愉悦。他非常清楚,这不仅仅是田振军把球踢给了他,他又踢给田振军的问题,如果事情仅仅停留在这个层面上,他压根儿就不会发出那一声类似于阶级敌人的阴森森的笑来。他能笑出这么可怕的声音来,是因为这个问题的背后已经隐含了更为深刻的内容,那就是田振军与胡扬的矛盾从此拉开了序幕。只要他们之间产生了矛盾,下一步他就好办了,把胡扬调出调频台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他之所以这么自信是有他的道理的。因为他太熟悉太了解胡扬了。胡扬虽说在官场里也有一点小城府小阴谋小伎俩,但性格中张扬大于内敛,激动大于冷静。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问题的另一个方面,也是更为重要的是,胡扬肯定不愿意下农村扶贫去,他知道,一旦下去半年,回来之后的情景他很难料定,他绝不会轻而易举的同意。这样,就有可能会同田振军发生冲突,发生冲突的结果,必然是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从此,两个人的矛盾就结下了。
当然,他还推测到,胡扬肯定对他也恨,肯定会怀疑是他出的主意。但是,他恨他的程度会远远的小于对田振军恨的程度。
方笑伟正想得奇妙,一阵电话铃声把他惊醒了。
他操起电话,一听是堂弟打来的,就有点不高兴,问他是什么事。
堂弟结结巴巴地说:“我的碟片被派出所的人收走了,怎么办呢?”
方笑伟说:“他们为什么要收你的碟,是不是你进了黄的,或者盗版货?”
堂弟说:“我哪里敢进那些东西?我都是正宗的。他们的理由就是因为我没有办治安证,才收走的。”
方笑伟说:“不就一个治安证嘛,你办一个不就得了,还要我亲自为你办去?”
堂弟说:“哥,不是这么回事。出租VCD的店几乎都没办证,他们没收我的碟,是有目的的,就是想把我挤垮,挤走。因为我的旁边有一个女的,一个月前开了一个店,生意不如我的,这女的常跟公安上的来往,他们串通好来治我的。其实,那个女的什么手续也没有,无非是漂亮开放呗。”
方笑伟打断他的话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等有空我过问过问。”
放下电话,心情却无端的烦燥起来。心想,妈的,还是老子的权力太小了,我要是个市委书记、市长,他们知道我的堂弟开了那么个小店,巴结我都来不及,谁还敢欺负他?这样想了想,又开始生起堂弟的气来,给你把店面儿找上,广电局的许可证办上,工商税务的关系协调好了,还让我不省心。
生了一阵气,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件事儿,就叫了车,直向堂弟的店儿奔去。
堂弟方向宏是他二叔的大娃。四年前从一所自费学校毕业后,一直在家闲呆着。他每次回农村老家,他的父亲,他的二叔就给他加压力,让他在城里想个办法,为向宏找一份工作。他说现在城里人都下岗了,没事做,哪儿去找工作呀?正式单位进不去,一些私人公司能进去,但是,能不能发下去工资又很难保证。二叔就说,笑伟,就算二叔求你了,不论是公家也好私人也罢,只要你能给向宏找个事儿干,能让他自己把自己混着就行了。方笑伟只好答应了下来。回到银都,托了不少关系,才在一家私人企业为向宏谋到了一份差事。干了两年多,那家企业倒闭了,向宏就成了闲人。向宏在那家私人企业处了个女朋友,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各出一点资,开个门面出租VCD。在方笑伟的帮助下,店儿开起来了,生意还算可以,两人的生活终于有了着落。没想到就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小店儿,事儿却不少。不是今天工商局的找麻烦,就是明日税务局的来罚款。为这事,方笑伟也没少费口舌。
不一会儿,车到了店面门口,方笑伟进去一看,向宏正哭丧着个脸儿,见到方笑伟,马上脸上有了光彩,叫了一声哥,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起了转转。
方笑伟问了问具体情况,就说你说的还有一家,什么证件都没有,她在哪儿?向宏用手指了指。方笑伟这才看到,不远处有一家新开的小店,就和老赵一块儿步行了去。
方笑伟来到店里,果见一年轻女子,初看真有点楚楚动人,但与之搭话,从她的举手投足中和眉宇间,却也窥出了一层无法抹去的风尘味。方笑伟在店里扫视了一圈儿,女子问先生要什么碟?我帮你参谋参谋。方笑伟随口说,有没有刺激一点的。女子审视了他一下,笑着说,有,什么的都有。方笑伟说,就租几张床上的动作片。女子说先生还挺幽默的。说着就叫他到里屋去。里屋里支着一张床,放着一台电视机,锅碗瓢盆什么的都齐备,看来像是在这里住家。女子从一个纸箱中拿出了几张,诡秘地说先生可要保密,让人知道了不好。方笑伟说你放心好了。就将那五张碟统统租了下来,缴给了她二百元押金。之后又在店里逡巡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证照,就随口问,小姐,这店儿什么时候开的?女子说是前一个月开的。方笑伟说,我的一个远方亲戚想在城关区也开办一个店儿,我不知道要办哪些手续?女子笑着说,我也不太清楚,我这店儿虽然开了,但证照都还没来得及办,等开上几个月,看生意好了再办,生意不好就拉倒算了。方笑伟说你这生意肯定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