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向民这一说,会场陷入了沉寂。简又然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他看见笔记本上刚写上的字,正在灯光下闪着光泽。
李明学咳嗽了一声,问刘中田:“中田同志呢?也说说,也说说。”
刘中田笑着,说:“务虚会,关键就是解决思想问题。思想不解放,谈不上发展。关键还是思想要解放哪,思想要解放。”
一连说了三四个思想解放,刘中田的发言就完了。简又然心想这是什么观念,等于没说。可转念一想,刘中田分明是有观点的。他虽然只说了思想解放,本身其实就是一个鲜明的观念。就是强调在这个问题上,不能墨守成规,要解放思想。这说话的妙处,仔细一想,全都出来了。他没有赞成谁,也没有批评谁,但是态度已经很明朗。这样的说话,算是得了官场语言的精髓了。
汪向民起身出了会议室的门,不一会儿,好像听见他在走廊上说话。简又然看了看李明学,李明学依然在笔记本上写着字。等汪向民回来,刚坐定,李明学就道:“刚才大家的发言都很好。有观点,有思想,特别是又然然同志的提议,很适合湖东目前的实际。我看这是一个很大胆也很可行的思路。请办公室尽快就此搞个调研,在月底前形成文件。这件事具体负责,我看就由又然同志牵头吧。向民县长,你看怎样?”
“这……我同意。”汪向民显然很被动的同意了。
李明学又就上半年的工作,特别是经济工作作了些强调。会议结束后,简又然刚回到办公室,小郑就过来了,说李书记请简书记上去。简又然端了杯子,到了李明学办公室。李明学说:“又然哪,坐,坐!”
简又然坐下后,李明学道:“你今天可是给我们开了思路啊。好!现在湖东的干部缺少的就是好的思路。没有思想,没有思路,干什么工作都难以有发展哪!”
“明学书记这是批评我呢。我也只是想到就说,哪谈得上什么思想。思想是班长出的,还得靠明学书记啊。不过……”简又然停了下,李明学拉过椅子,坐到了简又然对面。
“不过,对招商引资,我还是有些想法的。现在就要着手建立驻外招商办。这事情宜早不宜迟,不能打马后炮。县直机关能人多的是,只要我们用他,不怕他做不出事情来。”
“我也在这样想哪。又然哪,有些同志的观点不解放啊。不过,没关系,认定了的事,我李明学从来都是一干到底的。你说说,在哪些地方设立招商办合适?”
“这个……我想先在江苏、浙江、广州和北京四个地方,先把招商办拉起来。第一批抽调的人员,工作关系不变。但一定要能干,要活络,要有信息,还要有经济头脑。同时,我想提请县委,对招商工作加大奖惩。对有贡献的,要重奖。对分了任务完不成的,一把手要离岗招商,甚至要给予行政处分。”
“这个,是不是动作太大了?”
正文 第四十一节
“我也有顾虑。还是请明学书记最后定吧。”简又然说着,李明学笑笑,说:“我再考虑考虑。”
简又然站起来准备走,李明学又道:“又然哪,还有件事。本来呢,我是不想跟你说的。但是……啊,哈。还是要说的。就是吴大海的事。”
“吴大海?”简又然心里一颤,难道吴大海强送的那个信封,李明学也知道了?
“又然哪,你也知道,最近纪委正在查吴大海的事儿。其实嘛,吴大海这个同志我是了解的,就是性格燥了点,作风武断了些,处理问题方法单一了些。还有就是有时讲话不注意策略。别的嘛,我看是没有的。对这样的同志,我以前说过,要以保护为主。当然,该批评时还是要批评。但总体上,还是要保护。前几天,我跟市里陈可实部长在一块,谈到大海的事,他说请你关注关注。这个嘛,我清楚,你在省里人熟,有利于事情的解决。是吧,又然同志。”李明学一连串说了许多,说完后望着简又然。
简又然立即感到事情的为难,但是,他脸上却依然平静着,笑道:“既然明学书记让我关注关注,我能不问?这事,请明学书记放心,我会考虑的。”
李明学站起来,拍了拍简又然的肩膀,哈哈一笑,“好啊!我就欣赏又然同志的这种干劲。招商引资的事,还是请又然同志多操心哪!”
“这个自然。”简又然说着就告辞了出来,回到办公室,简又然感到自己脖子上冷不丁被套上了一根绳索,这根绳索虽然看不见,却让他感到不自在,也感到隐隐地担忧。吴大海年前送他的那个信封,他还一直放在山庄的房间里。春节来到湖东的时候,小顾已经走了。袁总另派了一个小姑娘,叫都梅的,来照顾他。袁朝说小顾这孩子太死板了,不适合在宾馆呆的。简又然却笑着批评了袁朝,说觉得小顾挺好的。至于都梅,那就不必了吧。
信封就放在抽屉里,简又然原来想等春节过完了,再看怎么处理。现在看来,他想处理也难了。纪委正在查吴大海,而且李明学的态度很明朗。这个时候交出吴大海的信封,外面的议论就很难说了。中国人好议论,不管什么事,一旦议论多了,红的就能议论成白的,黄金也能议论成稻草。
春节回家,简又然将各乡镇和有关单位送的礼金大部分交给了小苗,当然也还留了一点。一个男人嘛,口袋里没有钱,就像一棵树,根须不发达,硬不起来的。他回家前给赵妮卖了一件衣,是在一百卖的。三千多块,正好是文化局送他的年礼。赵妮见了衣很是高兴,抱着简又然连续地亲了七八口,将“熊”也喊了十几遍。结果,那天晚上,简又然就睡在赵妮的房子里。第二天下午才回到自己的家。小苗问他,他说县里临时有事,耽搁了。
简又然到湖东来挂职,本来思想准备是很充分的。可眼前的情况,让他觉得自己对底下了解得太少了。比如春节的送礼,比如班子里成员的关系,还有像李明学这样冷不丁的往简又然脖子上套了根绳索,等等,等等。这些都是简又然没有预料到的。
小郑进来了,看着简又然正在深思,将桌上的文件收拾了一下,又出去了。简又然喊住了他,说:“小郑哪,你通知一下,下午请有关部门在一块开个会,研究招商办的事。”
“知道了。”小郑说着,出了门,又折回来,问:“通知哪些部门?简书记。”
“你看着办吧。”简又然挥挥手,小郑出去后,简又然接到了陈可实的电话。
“啊,陈部长,你好!春节刚上班,本来想去拜访你的,你看,哈哈……”简又然客气道。
陈可实也客气了几句,然后道:“你是省部的干部,我要去拜访你才对啊。过几天吧,过几天我到湖东去。又然同志啊,到底下来感觉怎么样哪?啊!”
“感觉挺好的,谢谢陈部长哪。”简又然答着,陈可实又道:“明学同志对你很看重哪,不行下次就留在湖东了吧。当然这委屈了你。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你们要配合好啊,下派两年,说快也快,还得靠地方上支持。这个你明白,我就不说了。好吧,过几天我去看你。”陈可实说完,简又然道了声谢谢,正想还说其它的话,陈可实已经挂机了。简又然心想:这个陈可实,不就是……
晚上,简又然和梅白一卢,陪着李明学接待了市府办的一班人。这都是些笔杆子,且是副职,多了一些活泼,少了一些严肃。但是,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怠慢。他们有话语权,能用文字说话。而且,这些人处在领导身边,说一句好的,无所谓;说上一句杯话,可能就麻烦了。因此,李明学也过来陪着。酒席一开始,气氛就出来了。市委办的一班人,说起话来天马行空,随意得很。喝起酒来,更是洋洋洒洒。酒到高兴处,大家说起笑话来。贾主任说:“临近三八了,今天晚上我们在湖东,就提前祝贺一下秦主任节日快乐吧!先敬她一杯。”
秦主任是政研室的副主任,年龄在三十四五岁,一看就是个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简又然一问,果然她原来在乐山县妇联当主席。去年公开招考副处级干部,她是考上来的。贾主任端着酒,道:“李书记和简书记大概不太清楚,秦主任一到我们办公室,作用巨大。不仅仅是一个好的政研室领导,更是在提高办公室工作效率上作出了巨大贡献。原来我们的小伙子们,写上一页纸就打瞌睡。现在好了,眼睛整天睁得像狼。我说秦主任哪,这得要谢谢你啊!来,喝了。”
“贾主任这酒我当然要喝。只是我想知道贾主任现在的工作效率怎么样了?”秦主任把杯子端起来,然后仰着脖子,一口尽了,又把杯子底亮了亮。
贾主任哈哈笑道:“至于我怎么样,你还不清楚?”
“哈哈,哈哈!”满堂一笑,李明学也笑了,“女同志就是好啊。到哪里都宠着。而且,现在是和谐社会,和谐首先就要从人的问题上来解决。而人的问题,根本上还不就是男女问题?”
贾主任接道:“李书记的论述精辟。没有男女,即无阴阳。阴阳相生,才有万物。譬如官场,刚柔相济,融会贯通,才是上品。所以说秦主任,就是我们办公室和谐的根本。根本哪!简书记,你说是吧?”
“自然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前几天,我看到一则报道,说男女搭配,容易刺激激素的分泌,提高工作者的自尊心。激发内心的斗志。我看,贾主任的办公室,斗志是被秦主任给激发出来了啊!”简又然说完,秦主任已经举着杯子,说:“我敬简书记一杯。难得简书记这么看重我小秦。不过,你们这么说话我还是有意见的,这分明是大男子主义嘛。还说祝贺我节日呢。”
简又然拿杯子碰了碰秦主任的杯子,然后喝了下去,说:“你是半边天,我们哪敢大男子主义?现在其实不是大男子主义,而是大女子主义。男权解放,也该提提了。我要是全国人大代表,我就提这个议案。”
“好,简书记这是替我们男同胞说真话啊。鼓掌!”
一片掌声,简又然道:“掌是鼓了,酒还是得喝。秦主任,我再敬你!”
这秦主任也不是一般的角色。在酒场上,敢于端杯子的女子,大都不是平庸之辈,至少在酒量上,不会太差。酒场上有句笑话:跟男人喝不死,跟女人一喝必死,就是指女人如果真地喝起来了,那可了不得。没有个一斤八两,她是不会动的。很多男人就是吃了这个亏,喝醉了竟然不知东西南北。简又然当过多年的办公室主任,见过会喝酒的女人也不算少。他当然会注意到这一点。他和秦主任喝了三杯,就不再喝了。贾主任带着他的一班兄弟们继续战斗了。
李明学拉着简又然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递过一支烟,简又然摆摆手。李明学自己点起火来。点着,然后吸了一口,才道:“又然哪,我这一直在想着,招商办的事,还得你亲自挂帅啊。”
“这……可以啊。我也正在考虑。北京那边我的熟人多,我就负责北京吧。但是,我得有人。明学书记,对湖东人事这一块我不熟悉,你看谁合适?”
“这一时半会的,也想不起来。你也想想。”李明学说着,又吸了口烟。
简又然突然想到了李雪,那张圆圆的脸和脸上的酒窝,一下子在眼前浮动起来。“团县委的李雪怎么样?我也是只见过两次,感觉人还挺精明的。年轻,而且是女性。到北京去招商,适合。明学书记,你看呢?”
“李雪?就是团县委那个副书记,是吧?是很不错。就她。我觉得合适。”李明学痛快地答应了,然后道:“你不仅仅要负责北京招商办,全县的招商工作还是由你来牵头。其它人我不放心。”
“这个可以。北京那边我也就是问问嘛,具体的事还是由他们来办。”简又然又想了下李雪,“我看,关键还是要有政策。每个招商办一年财政安排十万。招到了项目,再给奖励。重奖之下,必能成功。不过,这样,县里一年就要有百把万用在这上面了。”
“这个没问题。我跟向民同志说。”李明学压低了声音,“明天我到省里,吴大海也过去。又然同志,要是没有特殊安排,也一道吧。”
简又然知道李明学要他一道的意思,顿了会,才说:“好吧。我正好要回家看看。”
酒席散了后,梅白主任陪着贾主任,去唱歌去了。简又然没有去,他步行回到了湖海山庄。一路上,他闻见了初春的气息,在夜气里浮荡。风已经不像冬天的风那样刀子般割人,吹在脸上,竟有了一缕缕的轻柔。到底是春天了,地气萌动,万物复苏,新的一年真正地开始了。
正文 第四十二节
15
一场春雨后,山上的茶叶“噌”地往上长。去年冬天的大雪,将茶叶狠狠地往死里压了一回。可是,春天的阳光一到,茶叶们就醒了。虽然身上还有些伤疤,但是,这些绿色的小精灵们,一个个抖擞着精神,在阳光下不断地伸长着。雨后阳光,更是给它们好好地洗了个日光浴。
从窝儿山往下一看,一垄垄的茶叶,整齐地像早晨排队上操的孩子,往杜光辉的眼前涌来。杜光辉看着,心里的喜悦不断地氤氲开来。
高玉望着杜光辉,说:“杜书记,今年的茶叶,虽然经过了去年的大雪,但是品质好。茶叶是越冷越好。产量低,品质好,价钱上来了,其实还是一样。”
杜光辉没有做声,黄支书在边上说:“我们桐山的茶叶,内质好。但是在市场上卖不出好价钱。主要还是形不好。我们大部分是手工,茶叶做出来难看。”
“我也是这样想。桐山的茶叶,春节时我一直在喝,我还拿着它请教了一个搞茶叶的老教授。他也同意你的观点,内质不错,但不好看。一开始就影响了消费者的购买欲。这个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杜光辉说完看了看高玉。高玉也正在看他,两个人的目光一碰,赶紧各自收了回去。
回到黄支书的屋里,黄大壮也赶了过来。几个人坐定,黄大壮说:“真的没想到,当时跟我坐在一个车里拉呱的,竟是我们的县委书记。如今这样的书记少了。我看过不少当官的,哪个不是……”
高玉朝黄大壮眨了眨眼,黄大壮不说了。高玉说:“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搞茶叶的深加工。通过加工,带动茶叶的价格上涨,才能刺激明年的种植。”
“这是一个好办法。”杜光辉问:“搞一个机制茶场要多少资金?”
黄支书把烟弹了下,道:“小型的,七八万吧。如果规模大一点的,十五六万左右。”
“钱也不是很多嘛。”杜光辉看了看高玉,说:“我回去给书怀县长说说,看看能不能从财政挤一点。可是,我担心的是下一步搞种植,资金可不是小数目。”
“一亩茶叶的种植,需要大概两千块钱。如果我们发展一千亩,就是两百万。这是个不小的数目啊。”高玉叹了口气,接着道:“乡财政现在也困难。去年的一些人头费都没有发齐。为此还向信用社贷了一笔款子。不过,要搞茶叶开发,乡里还是要投入一些。那也只是象征性的。其余的就……”
“两百万……不少啊!能不能从项目上做做文章?”杜光辉问。
“这个当然可以考虑。以前我们也做过。这里面有学问。跑项目嘛,就是跑。项目都是跑出来的,如果杜书记能为我们玉树乡跑,那一定能成。指望县里那些部门,不大可能。搞了几次,也花了钱,结果……唉。”高玉说:“跑项目的铺底资金,乡里出一些。黄支书,村里能不能也拿些?”
黄支书哈哈一笑,“高乡长,你是知道的。村里一分钱也没有。哪来拿?不过,既然杜书记和高乡长都有决心,我个人可以想办法筹一些。就算我入了股了吧。大壮呢?你也投了一点?”
“也好。只要搞成了,搞好了,不愁钱回不回来。我投一万。”黄大壮快人快语,连投的数字都说出来了。
杜光辉看着,心里竟有些感动。这些人可都是为了窝儿山的茶叶开发。黄支书和黄大壮,算得上是窝儿山的精明人,日子都能过,其实犯不着来淌这淌水的。高玉也有些激动,说:“既然这样,我个人也投一些,算一股。下一步的开发,我们就搞股份制。”
“这是对的。股份制能强化责任意识,有利于管理和长远发展。”杜光辉想了想,“我回去后就给书怀县长汇报。项目这事,过几天我到省里去看看。高乡长如果有空,我们一道过去。”
“好。”高玉爽快地答道。
从窝儿山回到县里后,杜光辉就赶着去找琚书怀。琚书怀一听杜光辉的介绍,笑了笑,说:“光辉书记看来是盯上了窝儿山哪。哈哈。那个高玉不简单。这个建个小茶场的事,我看这样吧。先搞一个小型的,从财政拿八万。够了吧?至于大型的,我建议还是等茶叶种植搞上来了再说。光辉同志,你看……”
杜光辉没有料到琚书怀这么痛快,一下子就给了八万,说笑道:“也行。先搞小的吧。下一步,如果需要书怀县长支持,可还要请支持啊。这回我先谢了。”
琚书怀又笑了笑,转身从后面的屉子里拿出一条烟,递给杜光辉,“我这儿烟多。你也消化消化。不能只害我一个的。”
杜光辉没说什么,就把烟接了。刚要出门,琚书怀又拉住了他,并且关上门,问道:“欧阳部长那边……”
“啊,啊。没有什么。”
“光辉同志啊,是不是给欧阳部长说说,让他和市里振华书记讲一下。只要出桐山,就是还当县长我也是愿意的。”琚书怀道:“桐山现在的班子,工作着不舒服。光辉啊,你也感到了吧?”
“是有点”,杜光辉随口道。
琚书怀叹了声,杜光辉出了门,将烟放在腋下,上了车,小王说:“听说琚县长要调走了。”
杜光辉嘴上没有动,心里却盘算了下。小王又道:“琚县长和林书记一直……上一届挂职的乔书记,就是因为这关系,夹在里面不好受。后一年基本上没来上班。反正是挂职……”小王大概感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止住。
“小王哪,明天催一下高乡长,让她把项目快一点做好。后天我们一道去省里。”
“好的。”
回到县委招待所,杜光辉洗了个脸,准备到餐厅去吃饭。叶主任打来电话,说按照林书记意见,从明天起,县级干部分头到各个矿山调研。杜光辉副书记和他,负责到林河矿。明天早晨他在办公室等杜书记。
杜光辉说可以,我明天过去。
调研矿山?杜光辉想林书记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调研矿山?事前也没有集体研究,就这么安排了。杜光辉感到这是一个作风问题。他想起下午琚书怀说的话,“工作着不舒服”,这大概就是其一吧。
杜光辉没有深想。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就是茶叶。在往餐厅走的路上,李长副书记打来电话,问杜书记在哪里?杜光辉说我正准备到餐厅吃饭。李长说:“那过来吧。你在房间等着,我马上叫车子过去。”
“这……”杜光辉想拒绝。李长笑道:“也没什么别人,是蓝天木业的孙林孙总。”
“我就不过去了吧。你看,我这,正……”杜光辉停住了脚步,他听见李长在那边跟人说着话,转过来又对他道:“我车子已经过去了。”
杜光辉只好又折回来,在房间里等了会,车子过来了。到了酒店一看,镇里的程书记和汪飞镇长都在。李长说:“光辉书记一般是不出来的。他能来,是对蓝天木业的支持啊!大家说是吧。”
程书记捋了下大胡子,说当然是。杜书记从省里来,他是省领导呢。
“你们哪!”杜光辉笑了下,孙林过来给杜光辉递了烟,杜光辉接了。李长问:“到窝儿山去了?”
“是啊,茶叶的事。”杜光辉说。
程书记有些莫名地看了看杜光辉,笑道:“不仅仅是茶叶吧,可还有高乡长哪。哈哈。看来,我也要向组织上提意见了。把汪飞调出去,给我配个女镇长。”
“老程哪,别乱说。”李长笑着制止了。
杜光辉没有解释,这样的事情往往是越解释越糊涂,越抹越黑。不过,他们这么一讲,杜光辉倒真的想了想高玉。他想到高玉的风风火火的劲头儿,心里头禁不住笑了下。
喝酒的时候,孙林先敬了杜光辉一杯,说那天开工典礼,因为人多,匆忙,也没好好敬杜书记喝一杯。杜光辉说你不敬我喝酒我最高兴,我这人平生有三怕,一是怕喝酒,二是怕打牌,三是怕吵嘴。
“这倒新鲜。”李长说:“光辉书记这三怕都有特色。不过,我想可能还应该加上一怕,那就是怕老婆。”
“也是”,程书记又捋了下胡子,“这年头,不说杜书记,就是我这样一个草莽男人,不也是照样怕老婆。其实不是怕,这是美德啊!”
杜光辉没有否认,只是笑着说:“既是美德,有总比没有好。”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头不是滋味。黄丽跟杜光辉的关系,不仅仅是一个“怕”字可以说明的。从海南回来后,黄丽的态度变得冷冷的,也不吵嘴了,就是在家里的时候,一张脸也像人家欠了她似的,老是侉着,让人看着难受。有几次,杜光辉甚至想提出离婚了。可是,看着凡凡,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很多人的家庭,其实单纯从感情上来说,早已经走到了破裂的境地。可是,因为孩子,因为其它,便坚持着。在杜光辉的同事和熟人中,这样的就有好几对。有的坚持坚持着就一直坚持到了老年;有的实在坚持不住便真的离了。还有些,就在坚持中不断爆发,在爆发中不断坚持。一生也就过过去了。人是有责任的,既然生了孩子,既然在这个世上,他就推动了随心所欲的权利。杜光辉在这一点上,是“怕”黄丽的,而且在这“怕”之中,还有更深的担忧。
“杜书记,怎么?想老婆了?来,喝吧。”程书记笑着过来敬酒了。
杜光辉喝了,今天晚上的酒,竟然有几分清香。喝着喝着,杜光辉的头有点发晕了,他摇着手,对李长道:“我……我不能再……再喝了。你们喝,你们喝。”
“最后三杯,喝完开路!”李长举着杯子,看样子,他也有七分醉意了。
“好,今晚就喝一个,就喝……喝一个痛快!”杜光辉连着喝了三杯,人已经不自觉地伏在了桌子上。
正文 第四十三节
等到晚上醒来,杜光辉正睡在床上。他猛地一睁眼,这不是他在县委招待所的房间。他立即警觉起来,先是仔细地看了遍,衣衫完整,确认自己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然后才坐起来,看了看周围。这显然是个宾馆,但是,酒醉之中,杜光辉已经不知道这是哪一家宾馆了。床头柜上正放着服务指南,杜光辉拿过来一看,才知道这是绿杨山庄。
绿杨山庄?杜光辉到桐山后是听人说过这里的,许多人说到这里,语言中都有些暧昧。听说这是一个香港老板投资的,主要的服务对象是矿山的老板。小王曾经就告诉他,绿杨山庄是桐山最大的外资企业,也是桐山吸引外来人才最多的地方。
这就让杜光辉有些不明白了。一个山庄,怎么就成了吸引外来人才最多的地方?看他迷惑的样子,小王笑着说:“绿杨山庄汇聚了全中国各地的美女,这不就是人才?而且是人才交流的典范。”
“啊,原来……”杜光辉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