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又然将文件放到桌子上,刚要坐下来看,电话响了。是老同学马长久打来的。
马长久在省发改委工作,也是个处长。他电话的意思就是下派挂职的事。说发改委有一个额,都在争。看来,他的希望不大了。问简又然怎么想?“这年头,下去蹲两年,回来解决问题,这是拿钱也卖不到的捷径啊。又然,你可要抓住。”
“这个我正在考虑。”简又然道:“也一样啊,回头再说吧。”
挂了电话,赵妮正望着他。简又然没有做声。他正想着上次托人从东北带回来的土参,总共有四份。给了一份给老岳父,还有三份。刚才送了王部一份。还有两份,一份给欧阳部长,还有一份嘛,他想了想,还有两个副部长,程部和丁部。这两个人中,丁部一般不太说话。而且说话起的作用也小。就干脆给程部吧。想着,他又起身从桌子柜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用纸包了,向程部的办公室去了。
赵妮看着简又然,从鼻子里哼一声,却又会意地笑了。
江南省委宣传部,一共有一百多号人马。这在省直机关不算多的。这里面包括宣传部下面的一些副厅级机构。这么庞大的摊子,就像一台机器,要想高效率地运转起来,并不是件太容易的事。好在欧阳部长驾驭全局的能力强,宣传部上下团结,在江南省的影响也日渐看涨了。
下派挂职干部的会议,就在部里面的二楼会议室召开。王化成副部长主持会议。人事处长先带着大家学习了省委关于下派挂职干部的文件,整个会场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杜光辉习惯性地坐在靠门边的位置上,他是部里面老资格的工会副主席。工会主席由丁部兼着,副主席也是正儿八经的正处。在部里,杜光辉算得上是个“老人”了。从大学毕业分配到现在,他在部里一共呆了二十一年,从二十三岁一直干到现在四十四岁。部里面除了人事处,其余的处室他都呆过。一开始,他是宣教处科员,然后是组工处科长,再干到办公室副主任,然后到工会专职副主席。中间他还在其它一些处室时间不等地帮过忙。整个部里,除了司机班的一两个老司机外,他是最老的了。
杜光辉为人实在,这在宣传部里已经是大家公认的了。这个人,个子不高,脸色清瘦,乍一看,就像一个刚从实验室出来的人,似乎少晒了阳光,显得有些豆芽。但是也就是这个老实人,也是整个部机关脾气最倔的一个人。很多新来的年轻人,一开始不清楚;等到某一天,突然看到杜光辉因为某一件事而发火时,他们觉得这是一座沉默的火山,一旦爆发了,只有任着它燃烧。在部里,杜光辉与所有人的关系都是不冷不热。看不出他对谁印象好,当然也看不出他对谁印象不好。
上届干部下派挂职时,杜光辉曾经打过报告,要求下去挂职。但是没有得到批准。当时部里只有一个名额。已经离任的老部长出面为他的女婿琚长远说话,结果杜光辉没能去成。琚长远去了。最近,琚长远已经回到省直了,但是没有回部里,而是直接去了新闻出版局,当了副局长。杜光辉为此曾在部里同王化成副部长拍了桌子,后来还是欧阳部长出面,才平息了这风波。
这一次的下派挂职,论条件,论年龄,杜光辉都符合。杜光辉听着文件,却眯缝了眼睛。
王化成副部长说话了,“这次下派挂职,欧阳部长的意见是,只要是符合条件的,大家先报名,然后再定。到基层挂职,是一次很好的锻炼,对于每一个干部来说,都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希望大家认真学习刚才的文件,领会文件精神。对照自身情况,作出决定。”
其它几个副部长都点头,会议就算结束了。杜光辉第一个出门,因为他坐的位置,必须先出来,否则就挡了别人的道。他正要往办公室走,王化成副部长喊住了他,“光辉啊,来,来,到我办公室来。”
“啊,有事吧?”
“没事就不能来?”杜光辉随着王化成过了办公室,王化成问:“这次怎么考虑的?”
“我还没想。”
“啊,是吧。上一届因为名额问题,所以……这次,我看你再争取吧。”
“我还要想想,孩子读高中了,我……”
“这个不是问题。关键还是你自己要想好。机会不容易啊,你也是老处干了。”
“这我知道。就这事吧,那我走了。”
说着,杜光辉就出了门,走在走廊上,正碰着简又然。
“啊,杜主席,刚才我让赵妮把文件复印了一份送给你了,你符合条件啊。”
“这也难说。”
“什么难说?你老杜啊,就是……”
杜光辉没有应声,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了。
简又然摇摇头。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反复地想了想,这次下派挂职,他是必须要争取的了。在部里呆在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外人一看,这是个最容易被提拔的位子。可是这得要等。既要等机会,还要等名额。几个部长,包括欧阳部长在内,也都很关心他。在不同地场合不同的时间,都曾表示要为他简又然的事说话。可是,这毕竟是还要漫长等待的事情。何况欧阳部长听说又要调动了。主帅一换,方针就不一样了。下去挂职,到底得的是个现成的。以他这个年龄,凭着他简又然的能力,他相信自己两年后,会以一个副厅的身份回到部里的。
简又然的妻子小苗并不同意简又然的想法,说在部里呆得好好的,却成精要到下面去。下面工作也不是什么好搞的,复杂得狠。何况家里孩子也大了,明年就要中考。简又然一下去,孩子怎么办?
“你这目光太短见了”,简又然喝了口茶,朝小苗看着说道:“机会难得,过了这村就没那店。这次不下去,我不知道在部里会呆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两年不也快嘛。孩子中考,她自己知道努力。欣欣是个懂事的孩子。何况下去是挂职,很多时候其实是呆在家里的。这你还不放心?”
“我是放心。可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小苗嘟哝道。
“有什么必要不必要,反正都是工作,不就是为了……唉,不过,倒还要找找人,想办法到个好一点、离省城近一点的地方去。”
“就到我老家湖东去吧,离省城才一个小时,多近。经济条件也好。”
“那也不错。我明天去找找吧。”
正文 第三节
简又然现在已经不太担心这次他能不能下去,王化成副部长已经明确说了,程部长也同意。欧阳部长按理说也不会反对。但是,下去只是第一步。下到哪个地方,是更重要的。这些年,下派挂职干部虽然大部份都在回来后得到了提拔,但在使用上却是有区别的。这就跟你下到哪个地方有很大的关系。比如小苗说的湖东,这是下派挂职干部们都想着法子要去的一个县,不仅仅是区位优势,更重要的是这个县济实力强,在江南省一直排在前三位。到湖东挂职的干部,回来后基本上都安排到了比较好的副厅级位置上。那些到一些偏远地区的挂职干部,回来后虽然也提拔了,单位却不太好。有的甚至就是副厅巡视员。对于简又然来说,将来混个副厅并不是难事。关键是要通过挂职,早一点解决。那么,按他的年龄,他还是有可能向更高的级别冲击的。
现在,在党政机关工作,年龄成了宝贝。大一岁,往往就决定了你将来的位置,决定了你到底能升到哪个坎上。简又然如果能在四十二、三岁前,解决了副厅,当然得是实职,那么,到四十六、七岁,他就有望解决个正厅。而刚才在走廊上碰见的杜光辉,简又然怎么看也觉得这个人顶多也只是个副厅的料子。在机关里,所有人往一块儿一站,谁将来怎样,其实是能一眼看得出来的。杜光辉蔫得像只秋后的茄子,一年四季,关着个嘴巴,说实话,能混到目前的正处,已经是了不得了。上一届他要下去,大概不仅仅为了将来的副厅,可能更多的是想暂时地离开一下机关。工会专职的副主席,其实就是闲差一个。只是因为这么大机关,非得有这么一个位子,不然,要他作甚?
说起来,杜光辉还有些传奇的经历。就是这么一个老实得像头牛的人,五年前还曾经闹过离婚。而且闹得狠,弄得满城风雨。最后自然是没有离成,杜光辉也受到了组织上的谈话处理。从此,这人就变了,一天到晚不太说话。没事总是坐在办公室里,一张报纸能从头看到尾。三年前,部里工会老主席退下来了。谁来接这个位子?正巧欧阳部长新来,觉得杜光辉人诚实,何况工会副主席这位子,一般的副处长都不太愿意过去。杜光辉就捡了这个干枣子,一直含着。可别说,这几年,工会倒也做了些事。这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杜光辉的倔。他一倔,向部里提出来的要钱要物,基本上就都实现了。不管怎么样,这还是取之于部,用之于民嘛。
简又然希望杜光辉也来报名,既然有两个额,杜光辉要是报名,对于简又然来说,影响最小。
这样想着,简又然就又慢慢地装作有事一样,踱到了工会办公室。杜光辉正坐着看报。简又然问:“看报呢?最近股市牛了吧?”
“牛?熊了,死熊了。”杜光辉从报纸里抬起头来。
“啊,啊,反正我也不炒股。不是不炒,是不会炒,也没钱炒。老杜啊,这次挂职……”
“我不去了。”
“你不去了?怎么?”
“我不想去了。儿子要高考。”
“也是,我那丫头也中考了。你真的就不去?这次可是两个额的。”
“真的不去了。”
“啊……也好。”简又然叹了口气,往外走。杜光辉却又问道:“你报名吧?”
简又然回过头来,说:“我当然报,你也报吧。下去也不是天天呆着,一样回来照顾孩子。”
“这……”杜光辉没有说话了。简又然便出来,到欧阳部长的办公室里。欧阳部长正一个人在里面看文件。简又然小心道:“部长,这次挂职,我想下去。您看……”
“啊,很好啊!年轻人,就要下去嘛。”欧阳部长笑着。
“不过,到哪里,还得请部长到时给组织部说说。宣传部的干部下去,也不能太差了。何况这次是两个。”
欧阳杰抬起头,看了看简又然。问:“报名的人有吧?还有谁?”
“目前还不太清楚。杜光辉杜主席可能也要报的。”
“杜光辉?啊,啊,好,好啊。”欧阳杰又低头看报了。
简又然站了会,给欧阳部长添了杯水。手机响了,他赶紧出来,到走廊上接手机去了。
过了两天,宣传部的挂职干部报名名单出来了。一共是四个人。简又然、杜光辉,还有两个年轻的副处长。
这个报名名单完全在简又然的意料之中。这次挂职,与上次有很大的不同。不同就不同在这次有两个额。你别小看了这两个额,有时候,名额多,隐含的的问题更多。上一届,只有一个额。报名的是两个。既然准备报名,大家都是私下里反复地掂量了的,自己有几斤几两,也都盘算过。拿到桌面上来一比,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最后的区别就在于主要领导更倾向于谁。杜光辉就是因为领导层的不同意,被涮了。
从挂职会议召开后,简又然第一次特别高调地和部里其它的许多同志,谈到了下派挂职的事。他这其实是提前给其它人打了个招呼,我简又然这次是要下去的,你们就不要太和我争了。另一方面,简又然又特地与杜光辉打了个照面,鼓励杜光辉也去报名。杜光辉虽然并不占太多的优势,但他已经是第二次报名了,而且年龄也大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很有把握的。杜光辉能下去挂职,这其实为简又然打了个掩护。简又然知道,在部里面,也有不少人对他有想法。树大召风吧,谁让他占在办公室主任这个显眼的位置上呢?
果然,正处级的干部,就简又然和杜光辉两个人报名了。
两个报名的副处级干部,其实也只能是凑个数。他们自己也知道不行,但报名一次,显示了愿意下派锻炼的诚意,又多少给领导增加了一点印象。机关里,有时候,有些事还真的要出头,只要不影响别人,出头总不会是太坏的。
王化成副部长将报名情况给其它几个部长通了气,又请示了欧阳部长。欧阳部长笑着说:“既然报名的情况已经很明朗,那就初步定了这两个同志吧。都很不错,都很优秀,都很值得培养。”
事情就这么算定下来了,在别的机关,可能要反反复复地搞上几轮,到宣传部很快了结了。这也见得出宣传部现在班子的力度和内部的和谐。
王化成副部长随即找简又然和杜光辉两个人谈话。因为是同一件事,就放在一块了。简又然在进门时,看见王部正在翻着干部档案。简又然问:“王部,定了?”
“定了,就你和杜光辉。”王化成把档案合上,档案黄色的封面显得庄重。
“那真得谢谢王部了。不过,这真定了,心里却有点……”
“又动摇了?哈哈,快啊,不就两年吗?快!”
“那倒也是。”
杜光辉推门进来了,站在边上。王化成说坐下吧,主要是你们报名下派挂职的事,部里几个部长碰了下,就定了报你们两个。当然,这事还得向上报,最后的决定权在省委。不过,你们既然报了,就要做好思想准备。你们这个年龄,正是下去好好干点事的年龄哪。再过几年,到了我这个年龄,想下去人家也不要了。是吧,哈哈。
杜光辉和简又然两个人都跟着笑。
王化成又说了些其它的,因为没有最后定,其实这些话都是些不着边际的。简又然说:“这得感谢部里的关心,给我们这样的锻炼和学习的机会。是吧,光辉。”
“当然是”,杜光辉马上回过神来,应道。
王化成笑了笑,说你们都忙去吧,没下去之前,手头上的工作还是要做好的。
“这个我们知道。”简又然用了“我们”,显然也包括了杜光辉在内。从这一刻,他们两个共同成了省委宣传部挂职干部。人的命运就是这样,本来是平行线,可是因为某一件事,某一种原因,就成了相交的线。他们的命运,因为挂职,而暂时地绾一了一起。
出了王化成副部长的办公室,杜光辉突然笑了一下,简又然问笑什么呢?
“上一次,我是真心要下去的,结果没下去成。这一次我可是闹着玩儿的,结果却成了。”杜光辉说。
简又然赶紧拍了杜光辉肩膀一下,说:“都这个时候,还说这话。杜主席,准备准备吧。”
杜光辉点点头,在部机关里,杜光辉虽然性格有点古怪,但是,他和简又然处得却还算好。简又然这人能说会道,更重要的,他能摸得准一个人的脾气。对于杜光辉,简又然从来都是不远不近,既亲近又有些冷漠。这倒让杜光辉感到自在。两个人虽然谈不上什么好,但是,一直没有矛盾。在一些小的问题上,简又然时常还是站在杜光辉这一边的。比如工会的一些活动,办公室总是尽力支持。包括有时组织职工开展个歌唱比赛什么的,简又然就曾主动地为工会拉到过赞助。杜光辉虽然明的不说,但心里对此还是感激的。
现在,两个人要一道下去了。也是缘吧。杜光辉笑道:“我没什么准备的。不像简主任,你下去是镀金,我下去是混日子啊!”
正文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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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光辉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几个老同学聚在一块,他多喝了两杯。喝完后,又被拉着去唱歌。这同学里面,有一位成了大老板,出手阔绰,每个月总要把在省城的同学们找着聚一回。反正有人卖单,杜光辉也乐得参加。跟同学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回到了大学时光。而且,私下里他还有一个小心思,在这聚会上,他能看见他在大学时代就曾暗恋的莫亚兰。
莫亚兰是当时中文系里最漂亮的女生,就是站在艺术系那些女生们中间,她也是人尖子一个。杜光辉来自于农村,乍一到大学里,猛一见这么漂亮的女同学,他简直有些惊艳。当然,他也知道他和莫亚兰不可能是能走到一块的人,因此,他一直暗恋着。直到快毕业时,有一次莫亚兰竟然突然要请他看电影。他当时有点懵了,懵懂中就拒绝了。现后来毕业,他在糊涂中被分到了省委宣传部,莫亚兰也在省直。两个人却没有再见面。直到五年前,那个发了财的大老板同学把大家又拢到了一起,他们才看见都已是人到中年的彼此。莫亚兰有一次酒后开玩笑说:当时,我可是真心请你看电影的,可是……
杜光辉只能是笑一笑,就是现在,他看见莫亚兰,还是能听到自己的心像只小鼓一样地跳动。暗恋有时候比明着恋爱更让人难以忘怀。
莫亚兰今天晚上也唱了好几首歌,其中就唱到了他们大学时经常唱的那首《红河谷》。杜光辉也跟着唱了,唱着唱着,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幸好灯光很暗,人们的注意力也都在歌上。散场时,莫亚兰要送杜光辉,杜光辉说不用了,喝了酒,正好一个人走走。莫亚兰说:都快老了,还是当年那倔脾气。
开了门,妻子已经睡了。儿子杜凡凡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明年就要高考了,孩子们学习紧张得狠。杜光辉站在儿子的房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心里叹了声,就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冲了杯茶,慢慢地喝起来。
部里下派挂职的干部,最后经过省委组织部和有关领导的研究,已经正式定了杜光辉和简又然两个人。现在没有定的,就是他们分别到哪个地方去挂职。晚上喝酒时,他已经把这个信息发布了。其中有几个同学劝他赶快找人。下去挂职到哪个地方什么重要,去的地方差了,日子不好过,将来回来也安排不好。有人建议杜光辉找一下部领导,或者找找其它人,争取到湖东县,或者平山市这样的经济基础好、省领导重视的地市去。杜光辉说:反正都是挂职,也就两年时间,到哪里去不都一样?
“这可不一样!”那个大老板同学道:“怎么一样呢?我这几年虽然在做生意,可是官场上的事,也知道些。到经济基础好的县,人活得滋润,将来安排也容易。在底下两年,干工作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利用底下县里的资源,为将来回来安排做准备。光辉啊,你可要想长远些。”
大家都说是,杜光辉也就点点头。
可是,要是让杜光辉再去找欧阳部长,或者其它副部长,提出具体到哪个地方的要求,这让杜光辉为难。喝了口茶,杜光辉朝儿子屋里说道:“凡凡,该休息了吧。”
“还有两页,看完就休息了。”儿子答道。
杜光辉又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就听妻子黄丽喊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去喝酒了吧?真是……”
杜光辉没有做声,黄丽也没了声音。每次杜光辉在外喝酒回家,黄丽总要这样说他几句。这让他很心烦。杜光辉的妻子黄丽在省进出口公司工作,人长得不算漂亮。当年,杜光辉分到省委宣传部后,捱了好几年,一直没谈恋爱。到了快三十岁时,才由别人介绍,与黄丽认识了。不到半年,两个人就结婚了。黄丽性格暴燥,风风火火的,与杜光辉的冷脾气,完全不一样。在家中,大小事情,都是黄丽做主,杜光辉也乐得清闲。黄丽虽然长得不很好,但对服装的要求很高,也许这与她的职业有关。杜光辉最看不惯的就是她一天到晚不断地买衣。有些衣服才穿了一两次,就又扔了。这让杜光辉心疼,黄丽却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你不懂,这就是生活。
这就是生活!杜光辉想到这儿,笑了一下。人到中年,还有什么生活可言?特别是夫妻生活。都是围着儿子转了,家庭的稳定器是儿子,家庭的核心也是儿子。这次下派挂职,本来杜光辉是不准备再报名的。上一届他满怀激情地去报了名,结果却没下去成。还惹得黄丽骂了一顿。黄丽说:四十多岁了,还蹦蹦跳跳,也不怕人笑话?
杜光辉一想也是,要是报名成了,倒也好。关键是没成。这次下派干部会议开了后,他压根儿连想都没往那上面想了。虽然简又然鼓动他,他也没有多考虑。说是儿子要参加高考,其实是没了兴趣。最后促成他报名的还是莫亚兰。
莫亚兰是主动给杜光辉打电话的,问杜光辉报名了没有。杜光辉说没呢?莫亚兰就劝他还是报名吧,像他这样的性格,如果不下去,一辈子可能就只能停在工会专职副主席这个子上了。下去转个两年,回来无论如何也能解决个副厅,何乐而不为?
“何况,你要下去了,我们以后也可以到你在的那地方去混混。”莫亚兰这最后一句看似玩笑的话,真正打动了杜光辉。他报名了,连黄丽他也没说,直到现在,黄丽还不知道。他想等一切定了后,再告诉她。不然,黄丽那张嘴,可是惹不了他的。上一次,黄丽支持他。这一次,黄丽没有再支持他的理由了。
早晨起来,杜光辉像往常一样,上街卖了早点,然后回来看着儿子吃了下去。儿子上学后,黄丽才起床。杜光辉说你慢慢吃,我先走了。黄丽也不做声。刚刚睡起来的脸色,发着虚光,杜光辉看着转过了头,夹着包出门了。
在省委宣传部的楼下,杜光辉碰到了人事年的张处长。张处长喊过他,说:“老杜啊,你这次可是为别人开了道啊。”
“这话怎么说?”
“哈。你不知道?这一次要求下去挂职的,原来不止你们四个。还有好几个处长都有想法。一开始听说就简又然一个,大家都想报名。这好事也不能老让简又然占着,是吧?可是,后来看见你也报了,大家没话说了。一来你是上一届就报了的,二来你年龄也长一些,更重要的,大家都觉得两个额,简又然基本上是定了的,要是再报,岂不就是又要把你杜主席挤下去?复杂啊,复杂!”
正文 第五节
“我还真不知道这么一摊子。不就是挂职嘛,要早知道,我不报就是了。”
“那不能这么说,老杜啊,你要报。你最适合。”
“是吧。”杜光辉望着张处长,正要说话,简又然过来了。简又然是送王化成副部长出差的。王部长正和年轻的高处长一道,边说边上车。
杜光辉和张处长站了会,等车子走了,才上楼。
杜光辉心想,又是小高。他是这么称呼年轻的高处长的。这个女孩子最初到部里来的时候,还是在他手上办手续的。
进了办公室,泡好茶,杜光辉开始考虑这一天的工作。其实工会也没什么具体的工作好考虑,他只是简单地想了想,就理清了。然后,他开始看报纸,刚到的晨报,他喜欢看的报纸。看着看着,他的思想走了神。他想起昨天晚上同学们的话。不仅仅是要下去挂职,关键是到哪个地方。是啊,到哪个地方呢?路太远了,照顾家不方便;太近了,也不好。经济太差了,总有压力。他开了抽屉,拿出电话薄,一一地看了遍各个县和县级市的名字。自己的家乡所在的那个县,他是不会去的。太麻烦。黄丽的家,在外省。要说让他满意的,倒是像湖东这样的县,不远不近,经济又好。
省委组织部里,杜光辉也是有同学的。不过这个同学跟大家来往少。虽然就在同一幢办公大楼上,但平时也就见面点头。这么多年,好像也没什么来往。这个同学是干部一处的处长,听说手中的权力很大。同学们聚会,他也一直没有参加。杜光辉想:要不要找找这个同学呢?再怎么说,也还是同学吧。
但是,杜光辉的心里还是有些犹豫。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找到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号码,打了过去,说找王鹏处长。接电话的人说我就是。杜光辉道:“我是杜光辉啊。”
“啊……杜……杜主席。你好!”王鹏似乎有些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