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留给你的时候,没有告诉你来历?”古立德问。
马占山说:“我父亲死得突然,就算有什么来历,他也来不及说。”
古立德说:“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渠江薄片。渠江薄片在湖南黑茶中,可称鼻祖,也是湖南黑茶中最好的茶。但整体来说,湖南黑茶,是以薄利多销闻名于世,所以,这些渠江薄片刚生产出来时,价格一般。但这饼茶,不一样。”
马占山问:“为什么不一样?”
古立德说:“关键在于时间。如果我的估计不错,这个茶饼,可能有一百年以上的历史。”
“一百年以上历史?不可能吧?”马占山说。
“所以,我才想问一问这饼茶的来历。”古立德道,“既然马总镖头无法说明来历,我的话,也只能算是参考,不能作数。”
马占山抓住了机会,说:“这饼茶,放在我家,也就是一饼茶而已。既然古大人如此看好,我就送给古大人,作为一点小礼物吧。”
听了这话,古立德的眼前立即一亮,但仅仅只是一瞬间,眼中的光便消失了,他说:“马总镖头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饼茶,我不能要。”
“为什么?”马占山说,“我能知道原因吗?”
古立德说:“就算再普通的黑茶,放二十年以上,也已经价值连城,何况这饼茶有可能超过了百年,那就成无价之宝了。我作为朝廷命官,岂能收受如此贵重的礼物?这是万万不能的。”
马占山还想坚持,道:“可是,对于我们马家,这只不过是一饼普通的茶,甚至还不如刚才的黑美人。”
古立德和马占山,一个执意要送,一个力拒,可急坏了一旁的胡不来。以胡不来的阅历,自然清楚,马占山这是要向古立德行贿,但又故意装糊涂。一方面,胡不来惊叹马占山送礼送得可真是高明,不着痕迹。另一方面,又害怕古立德是真的水米不进的清正廉洁。当师爷的,不就是想跟着主子捞好处吗?主子如果太干净,师爷哪有油水可捞?胡不来怎么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真有清廉的官,同时,又担心自己投错了门,真遇到一个奇葩,自己岂不是亏大了?
当然,胡不来也有惊喜。这白马镖局,竟然藏着如此宝贝,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想办法弄到手。
马占山拿出渠江薄片,原是想行贿县太爷,却不想露了宝,给自己家惹出一系列祸患。当然,这是后话。
※※※※※※※※※
余海风睡过了头,一觉醒来,天已经微亮。
这段时间经历的事不少,他仿佛一夜间长大了许多,脑子里塞满了事,倒床上,这些事,便一幕幕在脑子里闪过,闪得最多的,还是表妹刘巧巧。余海风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病,他一直努力想把刘巧巧从心里赶走,可越赶表妹越往他的心尖儿上钻。
余海风翻身起床,奔向后院。
一般人家,后院通常用来当库房,但余海风家的后院是干净的平坝,正面的墙壁上有四个红色的大字:智、勇、敢、为。左边靠着墙壁是一个兵器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些刀枪棍棒,右边吊着几个沙袋、练臂力的石锁以及石头轱辘。后院就是一个练武场。
余海风走进去,看见弟弟余海云一只脚独立,另一只脚几乎是齐着肩膀抬过了头顶。武术之中,这个叫直立劈叉,寻常的人做不了这个动作,会点功夫的人也难做出这个动作,要经常训练的人才能做出这个高难度的动作。崔立背对着余海风站在余海云身边,一手扶着余海云的腿,在指导着他。
余海风在和顺四年,虽然一直没有间断武功练习,但毕竟没有老师。这次回到洪江,余海风很快把这四年落下的课程赶回来。余海风走过去,叫了一声舅舅。崔立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显得很冷淡,像是两把闪着寒光的刀,直刺余海风。
崔立说:“怎么回事?又迟到了。”
余海风有些怕舅舅,只得小心地认错。崔立再扔给他一个不满的眼色,松开了余海云的腿,说:“你们自己练,我到楼上休息一下。”径直走了。余海云没料到舅舅会突然松手,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差点倒地。好在练武的人,身手敏捷,顺势一跳,站稳了。
余海风看了远去的舅舅一眼,从兵器架上拿了一把弯刀,开始练起来。他本不擅长用刀,只是经常和朱七刀一起,对刀这种兵器有了几分喜爱。更何况前几天看到朱七刀对敌,两把刀使在他的手里,行云流水,仿佛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余海风记住了朱七刀的招式,此时有意试一试身手。
余海云照例拿过的是一杆长枪。
两兄弟的武功,都是舅舅教的。几乎整个洪江都知道,舅舅崔立最擅长的是长枪,能把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只有余海风余海云兄弟知道,舅舅还有一套独门绝活,追魂腿。如果将腿法和枪法合二为一,那才是真正的威力无比。不过,崔立严令两兄弟,不到万不得已,不许施展腿法,更不能对外人说起。小的时候余海风好奇,问为什么,被舅舅狠狠打了一顿,至此,兄弟俩再也不敢提起此事。兄弟俩极为好奇,私下里多次讨论,均不得要领,却又不敢问舅舅。
特别是余海风,他总觉得,打小时候起,舅舅对海云的感情,要比对自己深得多。再想到他一把年纪,竟然不肯结婚,以上种种,让崔立显得极其神秘,也让初晓世事的余海风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似乎每一个人,都藏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余海云练了一趟枪,没见舅舅出来,便看了一眼哥哥,对于哥哥使的刀法十分好奇,随口问:“哥,七刀叔教你刀法了?”
余海风一怔,忙摇头:“没有啊!七刀叔怎么可能教我刀法?”通常练武之人,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武功教给别人,除非是徒弟或者亲人。
余海云眼中闪过疑惑的神色:“七刀叔脾气古怪了一点,不过他对你很好嘛!老实说,七刀叔的刀法不错,舅舅经常称赞他呢。如果会他的刀法,以后遇到厉害的土匪,就更不用担心了。”
整个洪江都知道朱七刀的刀法好,同时也都知道,朱七刀是个怪人,整个洪江,几乎没有一个朋友,不知有多少人想拜他为师,可是,无论人家提着怎样的礼品上门,他都一律不开门。余海云此时问出此话,自然是羡慕加上忌妒,同时也是试探。
余海风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七刀叔又不收徒弟,如果他收徒弟,我愿意拜他为师,多学一门武功。我们经常在江湖上行走,有武艺防身,是好事嘛!”
余海云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不过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哥,我们来拆几招吧!”
余海风兄弟从小一起练武,几乎天天拆招,武艺仅仅练还不行,必须有实际交手的经验。兄弟俩对拆就是掌握临场发挥的经验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余海风也没有多想:“好吧!”
余海云有些兴奋地说:“今天我们练腿法。”
余海风点了点头,把刀放在兵器架上,缓缓走到练武场中间,还没有站稳,余海云就一步跃了过来,飞腿就踢。
舅舅崔立只教过余海风十招腿法,余海风刻苦练习的时候,体会到腿法变化多端,不过只能和弟弟过招,不能在外人面前使用,就不知道腿法究竟有多么大的威力。但和弟弟过招,兄弟俩都熟悉招数的变化,就像自己的左手和右手较量一下,能有什么结果。
余海风见弟弟飞腿来踢,并没有在意,后退了几步,摆了个防守的架势。余海云一招不中,脚一落地,一纵身,高高跃起,两腿连环踢来。余海风不慌不忙,双臂平举,格挡住弟弟的进攻。
余海云连环踢不中,人已经往下落,这个时候,他的双肘呈泰山压顶的招式压向余海风。余海风依然以双手胳膊格挡,不过,也就在余海风双手格挡住余海云双臂的那一瞬间,余海云双臂一压,人借力往上一跃,右腿膝盖闪电一般顶在余海风的下巴上。
原来,余海云泰山压顶是虚招,下面那一招顶才是实招,变化快,来势疾。余海风感觉到不妙,猛地往右边一偏。余海云的膝盖磕在余海风左边的脸上。
余海风耳朵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摔了出去。
余海云兴奋得一声大吼:“你输了。”
余海风摔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一片,嘴一张,一口血就吐了出来。余海云一招得手,正在高兴,一低头,只见哥哥躺在地上,吐了血,吃了一惊,忙蹲到哥哥身边,伸手搀扶他:“哥,你…不要紧吧?”
余海风晕头转向,好大一阵,才渐渐清醒。
余海云脸色有些发白,担心地说:“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告诉爹呀!爹知道了会骂我的。”
余海风揉了揉脸,站起来,又吐出一口血。“没事,好像是牙齿松了。”余海风说,“你这一招变化很快,我怎么没有见过?”
余海云脸色大变,忙说:“不都是舅舅教我们的飞踢吗?我就是灵活运用了一下,临时改变了一下招数。”
余海风心里清楚,弟弟虽然灵活,善于融会贯通,但这一招,舅舅确实没有教过自己。想到这里,他心里多少有些酸味,不明白舅舅为什么会这样。同时,心里还有另一种纠结,自己和海云是一母兄弟,他为什么不肯对自己说真话?
“你就是比我有悟性,将来,功夫一定会比我好。”余海风淡淡地说。
余海云有些得意,看哥哥也没有多大伤,松了口气:“哥,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爹呀!”
余海风一挥手,笑道:“这么点小事情,我怎么能给爹说呢?我们是兄弟嘛!兄弟打破脑壳镶得起,你不要放在心上。”
余海风感觉脸有些疼痛,就说:“弟弟,今天我不练武了,我到书房看看书,歇息一下。”
余家二楼是余成长夫妻的卧室,三楼是余海风三兄妹、舅舅崔立的卧室,还有一个书房。妹妹余海霞的闺房在前面,余家大屋在三楼上修建了一个绣楼。湘西一带的大户人家,只要有女儿的,一般都要修绣楼,让女儿在里面做女红,学习一些琴棋书画,甚至还有可能在绣楼上抛绣球,选择如意郎君。
余家的书房宽大,有四个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正面的墙壁上有一张字画,画中是两根竹子,淡墨轻写,寥寥几笔,却跃然入眼。旁边是一副题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落款是两个印章,一个是“郑燮之印”,一个是“七品官耳”。竹画两边还有两副楹联:传家有道存忠厚,处事无奇但率真。楹联上面没有印章。
余海风刚刚坐下,拿起一本书,就听到书房外传来一下咳嗽声,父亲余成长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
“爹。”余海风忙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道。
余成长微微点了点头,说:“海风,你坐下,爹想和你谈点事情。”
“是。”余海风规规矩矩地坐下,直着身子。
余成长看了看儿子,缓缓地坐在余海风的书桌对面,道:“这次到长沙,辛苦你了。”
余海风看了父亲一眼,他有些怕父亲,觉得父亲极其严厉,自己似乎做什么都是错。
余成长继续说:“你收留乞丐、杀土匪的事情,我已经听说过了。”
余海风脸色一红,忙说:“爹,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多注意。”
余成长一脸严肃,反问:“你什么地方错了?”
余海风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余成长道:“我们风云商号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有所为,有所不为!爹没有怪你,恰恰相反,爹认为你做得对,和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余海风心中一阵激动:“爹…”余成长点了点头,继续道:“以后你遇到土匪,该出手的时候,就不要犹豫。”
余海风应道:“是,爹。”
余成长停顿了一下,正色道:“和土匪交手,你有没有用舅舅传给你的腿法?”
余海风回答道:“没有。”回答完之后,他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忍不住了,鼓起勇气问道,“爹,我为什么不能用舅舅教的腿法?”
余成长淡淡一笑:“舅舅并没有说不让你们在外面施展腿法。这套腿法是我们家的防身绝技,防身的绝技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江湖险恶,知道的人越少,发挥的作用才越大。如果人人都知道你有一身好腿法,明里斗不过你,暗中射你一箭,你如何应付?”
余海风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于是点了点头。
余成长淡淡地看着他,笑了笑,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情,你舅舅性子急躁了一些,骂你们几句,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别放在心上。”
余海风回答道:“知道了,爹,我和弟弟怎么可能和舅舅计较。”
余成长欣慰地点了点头:“海风,你已经长大了,爹也要老了,家中的担子,也会落在你的肩膀上。我已经想过了,四月花朝,把你和巧巧的婚事定下来,以后,你也不用回和顺了。你是长子,这个家需要你。”
和巧巧确定亲事,是余海风最迫切的一件事,但要他留在洪江,他一万个不乐意。可毕竟这是父亲说的话,他作为长子,不得不执行。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余成长说:“等一下,你去一下你二姑父家。”
余海风不解地望着父亲。
余成长说:“是这样的。县里新来了一位县令,姓古。”
余海风说:“是的。他是和忠义镖局一起到洪江的,我们见过。”
余成长说:“古大人要剿匪,而且,要忠义镖局和白马镖局配合。这件事,你问问二姑父,看他是怎么想的。还有,古大人要为马家搞募捐,洪江城有一大半的商家,对马家没什么好感,好像没多少人肯出钱。你去和二姑父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余海风不解了,问:“这件事,爹为什么不自己去?”
余成长说:“爹老了,以后余家的事,你要多参与,要学会当家。”
“您还这么年轻。”余海风说。
余成长说:“做生意是大学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当年,如果我不是从小跟着你爷爷学生意,我们余家,也不会有今天。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慢慢给你加担子。”
“我听说,当年,爷爷把您赶出了家门,是这样吗?”这个结,在余海风心里已经很长时间了,他一直想问,却没有机会。
余成长说:“这个事啊,正好说明你爷爷的高明。要吃早饭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说吧。走,我们去吃早饭。”
余海风有点遗憾,却也无可奈何。从小,他就听邻居们说,父亲是余家的不肖子孙,所以被赶出了余家。今天好不容易捞到机会,他真想解开心中许多谜团中最大的这个。
吃过早饭,余海风从家里拿了一些茶,向二姑父家走去。整个龙船冲,从沅水码头向南,是一个大长斜坡,这个坡,通向的码头,是洪江四十多个码头中最大的一个,也是最中心的一个,被称为陆路长码头。从这里走向江边看码头,蔚为壮观,即使是平常的日子,也有四五百艘大小船只,停靠在码头上。这样的景象,在当时的中国,很难见到。
龙船冲和余家冲紧邻,余海风走到龙船冲,爬上九十九级台阶,拐个弯,就是忠义镖局的大门。忠义镖局是一座四合大院,前庭后院,墙低院深。在成片的窨子屋群之中,显得鹤立鸡群,唯我独异。前院的围墙边,竖立着一根旗杆,旗杆上悬挂着一面杏黄旗,旗帜上有四个大字:忠义镖局。前院的两边,是两排兵器架,插着刀枪剑戟、斧钺棍棒。墙壁上四个白色大字:忠、孝、礼、义,还有一副十八罗汉练功图。这里是忠义镖局的镖师们练习武功的场所。前庭进入后院的大门上,有一副对联:镖传四海,信达三江。后院宽一丈多,深却有五六丈,中间天井,两边各有六根大柱子。后院是镖师们的起居之所,后院正房是洽谈生意之所。靠着墙壁有一个供桌,上面供奉的是关公,关公像两边也有一副对联:千里路途三五步,十万雄兵七八人。
余海风走进后院,刘巧巧刚好从后院出来,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
毕竟是姑父家,余海风又好武,打小时候起,就喜欢往这个院子里跑,和忠义镖局的镖师交朋友,尤其是朱七刀,那可不是几年的交情。也正因为如此,还是孩提时代,余海风就和表妹刘巧巧熟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余海风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爱上表妹的,表妹呢?对他似乎也有特别的情义。最令人兴奋的是,表妹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两家有意结亲。
“巧巧。”余海风心中莫名其妙地一颤。
“表哥。”刘巧巧心中怦怦直跳,美目流盼,脸上忽然飞起一阵红晕,羞涩地把目光移到一边。
余海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因为心跳太快,实在没有力量将那些话吐出来,最后只说了句:“我爹叫我来见二姑父。”
刘巧巧又把目光移回来,深情地一望,掉头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喊:“大伯父,海风表哥来了。爹,海风表哥来了。”
“海风。”刘承忠从正房大步走出来。他的腰挺直,脚下呼呼生风,几步就走到余海风的面前,伸出右手,往余海风的左边肩膀拍了下来。
刘承忠将余海风迎进屋,正堂的旁边,是一个小客堂,摆了几把太师椅。虽说余海风从小在这里走动,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可自从和顺回来之后,刘家对他的态度,还是有些变化。毕竟是刘家未来的姑爷嘛,不能再像从前的小孩子般对待了。
坐下来后,余海风便将茶叶递上,说明这是给二姑父的,这是给承义叔的。刚刚说完这句话,刘承义进来了。余海风顿时手足无措,慌忙站起来打招呼。刘承义也非常满意这个女婿,刚刚说了句话,让余海风心里稍稍平复,刘巧巧又钻了进来,余海风再一次心跳加速。
刘承忠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海风,坐。”
余海风看一眼站在门边的刘巧巧,坐下来。
刘承忠问:“你爹就是让你来送茶叶?”
余海风连忙说:“不是,我爹让我问一问二姑父两件事。”父亲是让余海风来找二姑父商量,但余海风不能这样说。毕竟,二姑父是长辈,他临时改用了问这个词。
刘承忠说:“哪两件事?”
余海说道:“我爹说,新来的古大人力主剿匪,想听听二姑父是怎么个考虑。还有,古大人号召全洪江城给白马镖局募捐。这件事,对忠义镖局影响最大,我爹也想听听二姑父的主意。”
刘承义说:“你爹这是耍滑头嘛。我们向他讨主意,他却把你派来。”
刘承忠说:“不管你爹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觉得,剿匪肯定要参加。”余海风觉得,这事他确实不能做主,可父亲派了自己来,半点主意没有,又显得自己一家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募捐,也不能落后。”
刘承忠微微一愣,问:“为什么?”
余海风说:“表面上,野狼帮对付的是白马镖局,可实际上,他们是在挑战整个洪江。我们洪江才多大点地方?我听说,有三股土匪,常常在这一带活动。如果我们洪江让他们觉得不团结,是一盘散沙,这些人,就可能得寸进尺。”
刘承义说:“海风你可能不知道,这三股土匪,哪一股我们都碰不得。”
余海风问:“为什么?”
刘承义说:“野狼帮是势力太大,碰不得。听说他们有四五百人,上次的架势你也看到了。飞鹰帮虽然没有野狼帮这么大的声势,但他们的老窝在鹰嘴界,那里是湖南、贵州、广西三省交界,离我们这里远。拦江贼更特别,专门在水上作恶,整个沅水那么长,我们连他们的影子都抓不到。”
刘承忠接过话头说:“承义说的是一个方面,我最担心的是这个县太爷不是真心剿匪。现在当官的,没有一个不腐败的,就是想巧立名目捞钱。不信你看,要不了多久,肯定弄出个剿匪捐。”
余海风说:“官府如果真弄出个剿匪捐,我们也躲不过啊。只要是真心剿匪,拿钱买平安,出钱出力,对我们,都不是坏事。”
刘承忠问:“这是你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我爹只是让我来和二姑父和承义叔商量这两件事。”余海风说。
刘承义问:“第二件事,是什么?”
“就是为白马镖局募捐的事。”余海风答。
“为白马镖局募捐?想都莫想。”刘承义提起白马镖局就有气,“这些年,白马镖局处处和我们作对,到处抢我们的生意。这次,他们遇了土匪,吃了大亏,正好灭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让他们失去和我们竞争的能力,我们求之不得。”
刘承忠打断了他:“承义,你听一下海风的意见。”
余海风说:“我也不知对不对。我知道,做人一定要投桃报李。另外,我也听说,圣人更进一步,以德报怨…”
刘承义不想听这些话,打断了余海风:“你也说了,以德报怨是圣人的事,我们不是圣人,我们只是普通人,而且,我们是商人。商人的原则,是利益互换,绝对没有你吃亏我占便宜的事。”
既然未来的岳父这样说了,余海风也不好反驳,只能沉默。
刘承忠看出余海风有话说,便道:“海风,你有想法?”
“我觉得,承义叔说得对,我们是商人,商人有自己的商业原则,这个原则就是利益原则,没有利益的生意,我们不做。不过,具体事情,还要具体分析。给白马镖局募捐这件事,我看不一定完全没有利益。”
刘承义反问:“我们白送给他们,能有什么利益?”
余海风说:“整个洪江都知道,白马镖局是忠义镖局的死对头。这时候,我们如果出手相帮,整个洪江,都会知道我们仁义。这是他们在帮我们擦亮金字招牌,多好的一个广告。”
刘承义看了余海风一眼,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懂得这些道理?”显然是认同他的说法。
开始,见表哥和父亲的意见相左,站在一旁的刘巧巧十分着急,不断向余海风使眼色。现在听父亲这样说,她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向表哥送出一个秋波。余海风也恰好在此时看了刘巧巧一眼,顿时脸红心跳,全身发软。好在此时,有下人进来禀报,白马镖局的马总镖头来了,解了余海风的困窘。
听说马占山到来,刘承忠和刘承义都是一惊。同行是冤家嘛,马占山只是在二十多年前,到忠义镖局拜过一次码头。当然,刘承忠也从未去过白马镖局。
刘承忠兄弟和余海风一起,迎了出去。此时,马占山已经到达门口,他的身后,跟着五个挑夫,每人挑着两坛酒。这个酒坛有半人高,一坛可以装七八十斤酒。毕竟,两家不是那种随便可以进门的关系,马占山让下人通报后,等在门口。刘承忠迎出来,拱了拱手,道:“马总镖头,失迎失迎。”
马占山双手一抱拳:“刘总镖头,忠义镖局仗义相救,马某感激不尽,无以回报,买了几坛水酒,聊表心意。”
刘承忠正色道:“马总镖头太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江湖中人的规矩。难道我忠义镖局遇到麻烦的时候,白马镖局就袖手旁观不成?”
马占山脸上一红,依然抱拳:“惭愧。”他说惭愧,口中客套,心中确实有点过意不去。当时面对土匪的时候,他居然还想让土匪去对付忠义镖局,自己好脱身。
刘承忠也不推辞:“那我就不客气了。马总镖头,请进。”
马占山进了正厅,和刘承忠在茶几边分宾主坐了。刘巧巧来泡茶,余海风没有坐,站在刘承忠身后。那些挑夫把酒放在正屋的墙边,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