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的后面,还远远地跟着一群人,这群人由白狼带队,暗中对狼王进行保护。
狼王千人斩之所以来到湖南,目标就是洪江。只不过,他做事,胆大心细,思维缜密。正所谓欲工其事,必先利其器,他的器,就是拉起一支队伍,接下来,就是摸清洪江的情况,伺机而动。这次,他来洪江,就是来摸情况的。
三个人骑着马,过了巫水官渡,直奔城内而来。洪江没有城门,只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入口,一些大的入口,已经由马占山的守城队把守,五六个壮丁,对来往人员进行盘查。其中一个壮丁拦住他们,问:“你们是什么人?”
千人斩的保镖程正光双手一抱拳,说:“我们是黔阳县的广木商人,这位是我家罗掌柜,我是账房,到洪江收木材款的。”
洪江之所以成为闻名全国的商埠,就因为此地有两大出产,一是木材,二是桐油。早在春秋时期,洪江就是中国最大的桐油产地,洪江产出的桐油,有一个专门名称,叫洪油。今天的年轻人,或许不知道桐油的用途,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可在古代,桐油是绝对的好东西。古人做家具,没有油漆,通常都刷桐油。用得最多的是造船,船是一块一块木头制成的,木头之间的缝隙,用线和灰填上,再刷上桐油,才不会漏水。挑水用的水桶,也一样用桐油防水。劳动工具中的斗笠,用篾扎了刷上桐油,可以防雨。当然,说到防雨,自然要提到油纸伞。古代的伞是用木杆糊上纸最多也是用布做的,为了防雨以及耐用,都要刷上桐油。桐油的用途极其广泛,而全国所有桐油,只有洪江的最为上乘。
除了桐油,此地还盛产木材。不仅湘西一带是原始森林,有大量的木材储备,还包括广西、贵州,也都是木材产地。但是,这些地方产出的木材和桐油,如果无法运出,也只是废物。有山的地方就有水,上天造物,把一切都想好了,此地盛产的桐油和木材,可以经沅江运出,经常德,过洞庭,入长江。中国古代,将江苏浙江一带称为下江,意思就是指长江中下游。而下江这个称呼,最早就是源自洪江商人。在他们眼里,自己所在之处,自然就是上江。
所有木材桐油,都需要一个集散地。比如说,从贵州采购的木材,通过扎排的方式运出来,因为水急江窄,木排不可能扎太大。到了水缓江宽的地方,这种小排就很浪费,需要有一处地方将小排扎成大排。由此,木材商人,便形成了交易链的两端。交易链上端的商人负责伐木,然后运到某地进行交易。下端的商人,将木材运出,到达上海、南京等地。如此一来,就需要一个适当的场所,这个场所,就是洪江。
洪江背依沅水和巫水,是天然的黄金水道,更有天然的深水码头,这些条件成就了洪江。盛唐时期,洪江已经成了名城,到了明清之时,更是成了闻名于世的商城。洪江闻名全国之时,今天的繁华大都市汉口以及上海,还是一片荒滩。
后来的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一旦走进洪江,便觉得不明白,洪江闻名全国,为什么一直都只是全国最大的镇,而没有建县?这里有两个原因,其一,洪江最鼎盛的时候,是明清两朝,可中国古代重农轻商,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自然不可能将县治建在一个商业繁荣之地。其次,洪江是个多民族融合之地,除了洪江城,多是外来流动人口,周边全是苗族、侗族、瑶族、土家族等少数民族,历来少数民族,均属于土官制,县治所在地,自然不会建在这种地方。
当地还有一种传说,说这些少数民族,是共工的后代。中国古代,留下了许多与共工有关的神话传说。据说,共工的故乡在今天的河南辉县市,当地又称共城。共工最闻名的故事有两个,一个是共工治水的故事,后世将其尊为水神。另一个闻名的故事,是共工和颛顼争夺部落盟主之位,颛顼利用民众迷信的心理,声称共工治水会触怒上天,上天会用大水制裁大众。共工因此竞选失败,于是撞不周山而死,目的就是为了让民众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触怒上天。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信了颛顼的话,认定大水泛滥,与共工有关,是共工发怒,因而将形成大灾的水患,称之为洪水,也就是共工加上水。
洪江当地传说,和颛顼竞选失败后,共工的后人为了生存,逃到洪江一带,成为当地的少数民族。为了纪念祖先共工,他们便选择了洪江这个地方,作为共工的永远纪念之地。但是,这件事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否则会引起颛顼帝的警觉。于是,他们玩了一个小滑头。共工不是水神吗?在他的名字前面,全部加上水,于是,有了洪江之名。
壮丁们盘问了几句,程正光对答如流,千人斩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不出一言。门丁没有发现丝毫破绽,只好放行。
临行时,程正光不忘打探一下消息,问道:“几位爷,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值守,现在怎么变了?”
一个壮丁说:“现在土匪猖狂,提防土匪呢。”
程正光抱拳道:“辛苦几位爷了。”
狼王千人斩暗自好笑,靠你们这样一些人,还能防得了土匪?这么个城,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样?
就在他们受壮丁盘问时,不远处,一名小叫花子远远走来,看到他们三人,大吃一惊,连忙躲到一个人的后面,慢慢移向旁边的一条小巷子,站在墙角,侧着身子,望着千人斩等人。洪江的墙角设计很人性化,担心墙角太有棱角会伤人,全都是圆弧形。小叫花子罗小飞的视线,也因这弧形的墙角而变得开阔。
三个人进了城门,打马向前。罗小飞从墙角闪出,正想跟过去,发现码头上又来了一伙人,他便一闪身,溜走了。
程正光来过洪江城,对这里很熟悉,他轻车熟路,把千人斩带到了万花楼门口。这是千人斩进城的目标之一。
万花楼不是湘西特有的窨子屋,而是四合大院。传统的四合大院子一般是两层,但万花楼是三层,最上面还有一个骑楼。万花楼结合了湘西特有的窨子屋与北方四合大院的特点,全新设计修建。
万花楼的大门上有一副对联:花光楼影倒晴天,荷气竹风宜永日。横联是:唯春有情。正厅上位有一副巨大的人像,两边有楹联:诗云君子好逑,子曰食色性也。这副巨大的人像,不是三皇五帝,也不是神仙菩萨,而是古人管仲。管仲设女闾,也就是妓院的起源。管仲当年设置妓院有政治目的和经济目的,流传了几千年,就只剩下经济目的了。
狼王千人斩虽然是第一次进洪江城,但野狼帮的探子,早已经对洪江城非常熟悉。他们从洪江回到野狼谷,谈得最多的,不是首富张祖仁或者洪江十大富豪,而是万花楼以及花蝴蝶。在他们的口里,花蝴蝶变成了天上的仙女,狼王因此想来看看,这个让野狼帮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们神魂颠倒的女人,到底是何模样。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青楼之所,一般正经人不去,到这里来的,又是各类外来人,藏身于这类地方,自然是最安全的。
三人勒马在万花楼门口,狼王千人斩抬起头,望着气派的大楼,摇头晃脑地道:“不错,老子来对了地方。”
此刻还是上午,别的青楼,上午是不做生意的,下午才有客人上门,而到了晚上,生意就火爆起来。万花楼是个例外,甚至相反。因为进出万花楼的商贾、官员,都是非常有钱之人,这类人不愿意事情让别人知道,往往在清冷的时候来。
一个龟公在里面看见了狼王千人斩等人,立刻跑出来迎接。骑高头大马,穿着奢华,神情倨傲,肩膀上的褡裢沉甸甸的,一看就是有钱有身份的人。这个龟公准确地分辨出狼王千人斩的地位要比程正光高一些,很简单,狼王千人斩脸上有不屑一顾的霸气。
龟公半跪半蹲在狼王千人斩的左边。狼王千人斩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动作,以为他是给自己敬礼,再一想,中国的礼节就那么几种,要么拱手,要么下跪。这半蹲半跪,又是什么礼节?难道洪江的礼节和别的地方不同?为什么没有听那些探子们谈过?千人斩坐在马背上,一时愣住了。他的两个手下,也是干着急,完全不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好在千人斩绝顶聪明,见龟公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不动,又说了句:“这位爷,请。”顿时明白,他是用身体给自己做下马墩。
有钱人的玩意儿就是爽。千人斩顿时偏腿,一脚踏在龟公的背上,下了马来,顺手入怀,掏出一点散银,扔给了龟公。
龟公接住银子,眉开眼笑,扯开嗓门大喊:“贵客三位,里面请。”
里面出来一个下人,牵了三人的马,在万花楼的左边,有一个马厩。这也是万花楼和别的青楼不同之处。别的青楼,和全国各地的青楼同样的思维,认定客人只会乘轿来,轿子随后会离开,因此不需要预留停放轿子的地方。但万花楼却建有马厩,这也是其生意红火的原因之一。
三人进入正厅,刚刚坐好,便有丫环端上茶。龟公毕恭毕敬地问道:“三位爷,可有熟悉的姑娘?还是小人给三位介绍漂亮的姑娘?”
狼王千人斩把肩膀上的褡裢扔在茶几上,粗声说:“喊你家妈妈出来。”
龟公这样的场面见多了,应了一声,去报告花蝴蝶。万花楼的姑娘们叫花蝴蝶妈妈,龟公们叫花蝴蝶掌柜的。此刻花蝴蝶刚刚起床,正在梳妆。龟公在门口低声说:“掌柜的,来了三个贵客,说要见您。”
花蝴蝶做的是这个生意,有贵客上门,岂有不见之理?何况在洪江地界,她也不担心谁敢闹出什么事来,便道:“你下去招待客人,我随后就下去!”
龟公下楼,给狼王千人斩深施一礼,道:“三位爷稍候,我家掌柜的随后就下来,请用茶。”
茶添了几次,花蝴蝶久久没有下来,龟公不时抬头往楼上张望。狼王千人斩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啪地拍了一巴掌茶几,喝道:“搞逑什么名堂?让大爷白白候着?信不信大爷拆了你家招牌?”
龟公吓得不轻,这些财大气粗的家伙,都有些靠山,自己得罪不起,正准备说什么,二楼楼梯上传来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大爷,发什么火呀?小女子总不能披头散发就来见大爷呀!”
声音娇媚入骨。
还没见到人,光是听到声音,狼王千人斩身子就有一种麻麻的感觉。只见花蝴蝶曳地长裙,长发飘飘,宛若仙女,从楼梯款款而下。人未到,一股清香袭来,沁入心扉。
狼王盯着花蝴蝶,目瞪口呆。花蝴蝶来到三人面前,盈盈一拜,柔声道:“小女子见过三位大爷。”
千人斩晃了一下脑袋,右手习惯性地在头上做了一个摩擦动作,他忘记了此刻自己手中没有斧头。他杀人或者和女人睡觉的时候,都有这样习惯性的反应。
程正光咳了一下。
狼王猛然醒悟过来,双手一抱拳:“见过大…掌柜的。”他本来想说见过大当家的,但想起这样说不对,才改了口。
花蝴蝶落落大方地在狼王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嫣然一笑:“大爷请坐。”
千人斩坐了下来,一双眼睛在花蝴蝶身上扫过,只见她肌肤胜雪,眼若秋水,眉若青黛,腰若细柳,忍不住心中怦然乱跳,猛吞了一口口水。
花蝴蝶微微一笑:“大爷请用茶。”
狼王镇定了一下自己,道:“久仰大掌柜的芳名,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闻名百倍。”一边说,一边解开褡裢,把褡裢里的银锭抓出来,摆放在一起,最后拿出来的,是一个船形的大金锭,放在银锭之上。
花蝴蝶不动声色,心中想起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当年把总王顺清身上也有这样一股唯我独尊的霸气,开始意识到今天遇到的,很可能不是一般的角色。
千人斩说:“大掌柜的,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花蝴蝶淡淡一笑:“大爷,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小女子只是一个生意人,能为大爷效点什么力?”
狼王千人斩哈哈一笑:“我听说大掌柜的卖艺不卖身?”
花蝴蝶道:“是。”
狼王千人斩双手一抱拳:“请问为什么?”
花蝴蝶一怔,随即道:“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狼王千人斩道:“我听明白了,大掌柜心中有人,容不下别人,佩服。请给我和我兄弟介绍几个漂亮的姑娘,我们要在万花楼住五六天。”
这又大大地出乎花蝴蝶的意料:这个男人直爽,挥金如土,大有来头呀!客人不纠缠了,花蝴蝶为他们安排了头牌姑娘秋月、冬雨和雪青,热情招待。
狼王他们并没有和花蝴蝶纠缠,带着姑娘进了房间,很长时间再没有出来,就连中饭和晚饭,也是叫到房间里吃的。直到天黑后,他们才出门逛街。满街华灯溢彩,热闹非凡,狼王喜形于色,程正光却心事重重。
狼王见程正光愁眉苦脸,惊讶地问:“正光,你怎么了?姑娘玩逑得不舒服?”
程正光说:“我心里不舒服,给了那么多钱,太不划算了!”
狼王吐了一口唾沫,白了程正光一眼:“真他娘的没出息,我真看逑不起你!”
程正光分辩说:“那些银子,花蝴蝶值得,别的姑娘都不值得。”
狼王嘿嘿一声冷笑:“我们是做什么的?晓逑不得?”
程正光点了点头:“晓得!”
狼王道:“老子是先存放在她家里,要连本带利搞逑回来!”他一拍程正光的肩膀,摇晃着脑袋,得意地道,“现在你明白不?”
程正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三人也没什么目标,只是往前走,没想到走进了红灯区,沿街两边都是青楼,有杏花楼、迎春楼、飘香院、翠薇居。许多姑娘在望台上翘首弄姿,招徕顾客。
程正光不屑一顾地说:“看了万花楼的姑娘,这些女人全部是残花败柳,不堪入目。”
狼王连连点头:“这些女人没逑意思。走,我们往那边走。”
千人斩领头拐进一条巷子,前行不久,竟然逛到了沿江码头一带。码头边上,是白天繁华,夜晚难得见到灯光,向前望去,是一片黑暗,只有一些大船挂一盏灯,灯光照在水面上,像是碎了一地的银子。岸边却是另一个世界,一溜房屋,家家门前挂着灯笼,其中有一家的灯笼最亮,千人斩抬头看时,见到的是一幅大字招牌:福寿堂。
程正光看了看大当家的,迟疑地道:“大当家的,要不要进去享受一下?”野狼帮的土匪抢过不少烟土,但都没有抽大烟的习惯,最多也就是偶尔尝尝。程正光怕大哥责怪,才试探着问。
狼王想了想:“既然来逑了,就要见识见识。”三人走上十几级青石台阶,来到大门口。大门口,站着两个门童,一起弯腰鞠躬:“大爷里面请。”一个门童在前面引路。又上了十几级台阶,再进了一道大门,才算进入福寿堂。福寿堂是三进三层的窨子屋,富丽堂皇。
门童在前面引路的时候就问道:“三位大爷,是进贵宾房吗?”
程正光喝道:“进最贵的房间,还怕大爷没钱吗?”
门童忙赔着小心道:“大爷您别见怪,小的问明白了,好让里面招待三位爷。”转身一声吆喝,“贵宾客房大爷三位,二楼请…”
一楼天井中挂着两排灯笼,灯火辉煌,天井边有一道五尺宽的楼梯直通二楼。三个穿青花旗袍的年轻侍女分别搀扶着狼王千人斩和他的保镖,上了二楼,在走廊上拐了个弯,进入一间贵宾房。房间里面摆了一张巨大的卧榻,卧榻正中摆了两张很小的红木条几,每张红木条几上搁着一盏油灯,墙壁上挂着四盏灯笼,还有几幅仕女画。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陈设。
程正光有些失望:“这是啥逑地方?”
狼王皱了皱眉头。
一个侍女柔声说:“三位大爷请躺上去。”
三人上了卧榻,狼王在中间,程正光和另一名保镖在两边,各自隔着条几。三名侍女跪在地上,给各人脱了靴子,又给三人垫好靠垫,安好枕头。随后,三名侍女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各自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是吸大烟的烟灯、烟芊、烟枪、烟膏,还有一些点心水果。
三个侍女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各自脱了鞋,跪在三个男人面前,娴熟地给烟枪里填了烟膏,然后把烟枪递到三人手中,说道:“大爷请。”
狼王的目光一直落在三杆烟枪上,三杆烟枪做工精致,名贵奢华。他接过烟枪,把玩着,撇了撇嘴:“姑娘,这是啥逑玩意做成的?”
侍女微笑着回答:“大爷,烟枪是象牙做成的。”
程正光问:“这玩意值多少钱?”
侍女回答说:“一杆烟枪值一栋楼。我们掌柜有五杆值钱的烟枪,其中三杆在这里呢!”
程正光啧啧称赞:“你们掌柜很富有呀!你们掌柜是谁呀?”
三个侍女显然吃了一惊,居然有不知道他们掌柜的人?其中一个笑吟吟地答道:“张祖仁张大掌柜。”
狼王哼了一声:“记住逑了。”
程正光已经美滋滋地吸了起来,狼王吸了几口,不停地皱眉。侍女奇怪地问:“大爷,有什么不舒服吗?”
狼王摇了摇头,不冷不热地道:“我今天没兴趣,你来吸。”把烟枪递给了侍女。
侍女不敢吸:“大爷…”
狼王道:“大爷让你吸,你就吸,吸了大爷重重有赏。”
侍女忙道:“谢大爷。”端起烟枪,就着烟灯吸了一口。程正光越来越进入状态,一脸陶醉:“真逑安逸!”
狼王脸色忽然一变,对侍女道:“给大爷端一碗冷水来。”
侍女不敢问原因,出去端了一碗冷水进来。狼王夺过冷水,劈头泼在程正光身上。程正光一个激灵,跳起来,破口大骂:“哪个狗日的,泼逑老子的冷水?”
狼王坐正了身体,冷冷地道:“走逑。”
程正光醒悟过来,惊讶地道:“老大…”
狼王喝道:“走逑!”
程正光慌忙跳下卧榻,穿了靴子,拿出银子给其中一个侍女去结账。狼王穿好靴子,另外两个侍女一脸惊恐地望着狼王千人斩,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狼王给了她们一人一锭银子,说:“姑娘,这个地方呆逑不得,趁早找个男人嫁了吧!”说完和两个保镖扬长出门。
出了两重大门,狼王狠狠地道:“以后这种地方来逑不得,兄弟们都来逑不得。”
程正光一怔:“为什么来逑不得?”
狼王沉声道:“不为钱,为了人!大烟这东西,吸多了,能把我们全废逑了。”停顿了一下,说了句,“还是茶叶好,喝了强健筋骨,明目醒脑。”
程正光惊愕不已。
狼王道:“我们现在去看卖茶叶的。”
三人转了几条街,眼前一座大戏院:绍兴戏班。程正光来了兴致:“大哥,难得进城一趟,我们去开开荤。”
狼王千人斩大手一挥:“看看。”
戏班的大门口,用一块红布帘子遮挡着,门口有一个壮丁看守大门。壮丁一看到狼王等人,远远就问:“三位大爷,今天演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是我们戏班的压箱之作,包厢已经满了,不过还有几个座位…”
程正光扔给他一锭银子,喝道:“带路,给大爷选个好位置。”一锭银子买两张戏票绰绰有余,可看门的壮丁有些为难:“大爷,好的位置真的没有了,要不,我给两位爷预留明天的位置?”
程正光正欲发作,狼王却道:“也就随便看看,带路。”
“大爷请。”
三人进了戏院。戏院也是窨子屋,只是第一层的格局和寻常的窨子屋不同。戏台搭在天井之中,戏台里面和外面黑压压坐满了人。二楼的雅间门和窗户大大开着,里面的人从门窗往戏台上看。只有靠近大门口处有一两条凳子没有人。狼王千人斩他们坐在最后,伸长脖子往前看。戏台上,丝竹哀怨,琴声悠扬,缠绵悱恻。
梁山伯与祝英台是一个长剧,从两人在书院结缘、结拜、结怨、结恨,再到相知、相爱、相送、相许、相误、相会、相怨、相逼、相抗,直至最后相殉、化蝶,双宿双飞。
狼王看得津津有味,忽然程正光拽了拽他的衣角,并在他耳朵边小声说:“大当家的,你往左边看,倒数第二排,最里面两个。”
狼王抬头一看,发出低低的一声惊叫:“逑啊…”陡然意识到了不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幸好前面的人都看得入迷,没有注意到狼王的惊叫声。
里面坐着一男两女,正是余海风、刘巧巧和王熙美。虽然两家大人已经有了明确意向,两人又彼此相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规矩摆在那里,但若是想见面,便不得不拉王熙美过桥,三人为公嘛。
程正光认识余海风,狼王也认识余海风,只是他们不认识刘巧巧和王熙美。
狼王望着余海风,久久没有移动目光。
程正光不知道原因,在他耳边低声说:“大当家的,我们先出去吧!”程正光和狼王虽然化过装,还是担心被余海风认出来。
狼王恍若梦中一般。
程正光心中大为奇怪:“大当家的…”
狼王终于回过神来:“怎么?”
程正光用眼神示意,站了起来,往外走去。狼王又看了一眼余海风,跟着出了戏院。三人走到街角,看看四周没人,程正光凑过来,凶狠地说道:“大当家的,那小子是风云商号的大少爷余海风,嚣张得很。我们等他看完戏出来,背后捅他一刀,把他做逑了。”
狼王喝道:“捅个逑,这个人杀不得!”
程正光一惊:“怎么杀不得?”
狼王顿了顿:“老子说杀不得就是杀不得。回山里之后,你要告诉所有的兄弟,就是把洪江城里的人杀光了,也不能杀他。”
程正光张口结舌。
狼王继续道:“还有他身边那两个小娘们,也不能杀。”
程正光点了点头:“是。”
狼王双眉飞舞:“走,回万花楼,喝酒玩女人。”
程正光问道:“大当家的,不是要找少当家的吗?”
狼王千人斩道:“不找了,少当家的鬼点子多逑得很,不用我们担心。”
※※※※※※※※※
天还没亮,余海风早已经出门,急急来到忠义镖局门口。
洪江的凌晨,就像一个洗尽浮华的美少女,正在酣梦之中,又是一种景致。不见灯光,只有天幕上挂着星星,东方一线熹微,窨子屋就像某种古代的符号一般伫立着,雄鸡此起彼伏地啼叫。
余海风是来等刘巧巧的。
由于多方努力,洪江民团已经初步建立。几天前,守城队已经开始出操,今天是护城队第一次出操。因为是初建,民团的人数有限,守城队还只有三十多人,护城队也不过一百多人。尽管人数不多,但既然是建立了队伍,就一定需要后勤补给,尤其是守城队,需要吃饭需要发饷,这些钱没有来源,只能从洪江的商户中募集。募集粮饷的任务,就由余兴龙、王子祥和老布三人负责,这三人在洪江可谓德高望重,只有他们出马,才有足够的号召力。
民团的事既然是刘承忠和马占山领头,刘马两家的晚辈,自然全都到齐。马家的年轻一代很多,除了那些未成年的,仍然有十七人。刘家两兄弟,各有两个儿子,余家的儿子倒有不少。余兴龙这一支,有十个儿子,在洪江的有四个。而整个余氏家族,在洪江已经五代人,目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二十多个。王家老大有五个儿子,其中两个超过了三十岁,未列入。老二有四个儿子,来了三个。老三王顺清自然不能落后,也把三个儿子送来了。老四王顺喜没有纳妾,妻子张文秀给他生了二儿一女,全部送到长沙读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