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直奔市区, 经过一段白茫茫的野地后, 进入灯光已经开始黯淡的市区. 商店早就关了门, 时间真是不早, 看看手表, 已经是夜里十点半. 于扬的包里放着一只数码相机, 给刘局的儿子买的新年礼物, 一般送孩子东西, 母亲接了, 比送她自己东西都开心. 只是不知道, 这礼物还值不值得送. 于扬心里把今天飞来的这次见面看作那种战前的侦探了. 还真感谢于士杰, 要不是他代送的一盆花, 和随花送上的美言, 只怕刘局是不会对她另眼相看的. 而此时, 刘局大概当她是一个亲密可爱懂事的小妹妹了吧, 所以才会放心见她一面, 也算是还个人情. 那么说来, 周建成明天是肯定见不到刘局了.
唱歌的包厢里男男女女一屋子, 现在全国各地都一样, 进门说是叫两个女孩子点点歌, 其实都是心照不宣. 到最后两个女孩子与先生们喝酒猜枚, 不亦乐乎, 哪里还管得到点歌. 于扬进去时, 见刘局与一个偏瘦的男子在说话, 那男子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 戴着眼睛, 像是个机关什么出来的人. 于扬想, 这人难道是关键人物?
看这阵仗, 于扬不由庆幸自己的衣服选择得对, 这年头都是先认衣冠后认人的, 要是自己穿着前卫而来, 非要与陪唱女子争个风头, 遭了这帮喝酒过的男人的轻薄, 事后还得怨自己咋就招蜂引蝶了. 果然经刘局介绍, 大家都是从灯红酒绿中客客气气伸出手来和于扬规矩地握一下, 虽然有人还开句玩笑, “呵, 大姐, 没想到你有这么位漂亮的妹妹. ”象吴总那样无聊男人毕竟属于少数.
在刘局的介绍中, 这个小屋子几乎是汇集了县政府的四大班子要人. 不过于扬好歹也是经历过的人, 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 这些人是不是要人还未知, 不过可想而知, 刘局介绍这些人的时候心里一定是不平衡的, 想她的资历一定比在座的要老得多, 要换了以前, 那还不是别人跟在她屁股后面追着喊刘局, 但是现在却不得不求靠他们, 于士杰真是看得准.
寒暄过后, 于扬文文气气地挨坐到刘局身边, 旁人看着自然是很亲昵的样子. 刘局轻声道:“小于啊, 大姐今天向你道歉, 本来是准备好去机场接你的, 给你在周总面前长脸, 可是临时有急事, 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啊, 所以只好叫吴总顶替一下了. 不过我给小吴撂下狠话过, 要是感对你不三不四, 小心他的皮.”
于扬忙笑道:“果然是大姐预先嘱咐了, 我还说吴总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了呢, 连荤话都没说. 还是大姐镇得住啊. ”可是她的话真管用吗?吴总都在背后揭她老底了. 但是有旁人在的时候, 自然得把一顶高帽子顺势送上, 正好抚平刘局此刻颇位不平衡的心.
旁边那个据说是县农行行长的金行长道:“是桥北那个小吴?”于扬看出他脸上不是很以为然.
刘局笑道:“还能是谁, 这个二愣子, 还是我看着他光屁股长大的呢, 刚见我时候赶着叫我大姑, 我说不行, 我比你娘小一辈, 咱可不能乱了辈分. 这小子最初叫大姐的时候还叫得听憋屈的呢.”
于扬听了抿嘴笑, 心里却是在想, 往往当事人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尤其是对于刘局这样一个还把自己身段放得很高的当事人. 看得出金行长都有点知道内中问题. 按说此刻于扬是应该顺着势再来一句的, 但是她实在嫌肉麻, 说不出口, 只好作文气状. 金行长也是客气地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经历在. 我以前在市分行的时候就常有听说大姐的名声, 到了县里工作才得以认识大姐. ”于扬想, 这人说话很不卑不亢, 直说听说过大姐, 但是没说听说过什么具体的内容, 很客观. 也是, 他确实是没必要拍刘局的马屁, 最多是大家场面上过得去就是.
刘局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 爽朗地笑道:“什么名气不名气, 都是虚的. 金行长啊, 我跟你说的二百万才是实的. 大姐不要你为难, 你只要给我渡过年关就成. 最近其他朋友也都是碰到年关, 资金回拢, 一时周转不出来, 没法给我调头寸, 所以大姐只好找你了, 你说什么也要帮这个忙. 不说别的, 我那些设备可都是值钱的.”
于扬听了心惊, 什么, 二百万?连自己把三所房子抵押了都有二百万, 她刘局竟然连这么些都有困难了?那么周建成汇入她公司的六百万呢?难道都是填了什么不可知的窟窿?事情难道真有那么糟?不过她说得对, 设备抵押抵押都有不少呢, 银行应该可以贷出钱来. 但是为什么不是土地抵押?即使这儿的地价不高, 一般银行也是认准企业的土地才肯抵押的, 设备于工厂来说是命根, 对银行来说, 如果没人接受, 等于是废铁. 废铁能卖多少钱?可能金行长是这么想的吧. 于扬心里盘算, 不知道今天侧面可以了解到多少内情, 看样子, 直接问刘局的话, 是不会问到什么的, 甚至有可能惹怒她. 只有旁听着, 或者主动地旁敲侧击, 获得真实内情. 心里是越发的凉, 都感觉快转寒了.
只听那金行长道:“大姐, 不是我不肯, 你也知道我们县的企业情况, 今年到现在我的存款还是全市最低的, 市行都放出话来了, 要把我这儿的贷款指标压掉一点, 前儿有几个贷款报告拿上去批, 话都没有给打回来了, 行长叫我把存款抓上去了再说, 否则他就是不签字. 大姐. 我是有心无力啊.”
于扬在心里暗批:什么行业, 只要想拒绝人了, 任何理由都找得到. 银行最喜欢找的理由就是没指标, 难道你还去他们内部查出指标了不成?一般银行都是嗅觉最灵敏的, 手法最保守的, 只要有个风吹草动, 他们就立刻把贷款收回去, 免得出现坏帐. 可见刘局是真的有事了, 连贷个两百万都要被人拒绝, 妄顾她还有那么大一份家产. 难道说她公司的产业已经早一步抵押掉了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这样的话, 刘局公司差不多该资债相抵了吧?或许还资不抵债都难说了, 所以拿了周建成的六百万也充了数, 否则有这六百万打进来, 起码在交货前维持短时间的日场运转还是有的. 刘局连自身都难保了, 难道还可以指望她拉兄弟一把吗?于扬都看见希望如泡沫一样在眼前碎裂.
但是于扬不甘心, 千里迢迢而来, 机关算尽而来, 难道就这么算了?不行, 起码得把情况坐实了. 她看到刘局一时沉吟不语, 便心一横, 冲着金行长笑道:“金行长啊, 其实我倒是有一个皆大欢喜的办法, 你看行不行. 大姐呢把设备抵押给你们, 依大姐的规模, 即使把设备当废铁卖了, 也差不多可以卖个两百万了, 所以银行做这笔抵押贷款是不会吃亏的. 不过大姐是最体恤提携后进的不是?大姐这就转手把这两百万存进银行里, 给金行长的存款出点力, 然后金行长凭这存单做抵押, 给大姐开张承兑汇票, 这个应该是最容易的了, 这么一来, 大姐损失点银行费用, 但是把事情都办了, 大家也都开心, 不是最好吗?”
这一下, 刘局开心了, 一掌拍在于扬肩上, 笑道:“刚才我说我的小妹妹能文能武, 他们还都不信, 非要叫来看看. 现在都信了吧?金行长, 你说这个主意成不?这可是时下时髦话里的双赢啊.”
金行长这下落入推无可推的尴尬境地, 而于扬就是要看他此时怎么反应. 这么好的热煎堆送到他面前, 他如果还是推托, 那么看来刘局的公司是真的问题严重了. 但见金行长愣了一下, 可能是没料到于扬不声不响给了他一个大意外, 才尴尬地道:“于小姐说的我还有点接受不了, 前一阵听说南方有些小支行存贷款做得很灵活, 但是具体我没了解过, 于小姐的话我还得回去消化消化, 大姐, 我改天给你答复.”
一般人说出“改天”两字的时候, 那意思就是否定了, 场面上的人谁都听得出来. 于扬偷窥刘局的脸色, 只见稍微呆滞了一下, 但是立刻又若无其事地道:“那没事, 我等着你, 接受新事物总得需要一点时间. 哎呀, 光顾着说话, 都没有听你亮亮歌喉, 大兄弟喜欢什么歌?大姐给你点.”
于扬此时正式失望, 看来刘局也要加入自己这个歇业或破产业主的行列来了. 心里一阵灰. 此刻手机响起, 于扬一看, 是个陌生号码, 懒得接, 直接摁掉. 才要把手机放回包里, 金行长微笑着伸手过来道:“给我看看, 这种手机还是第一次看见. ”于扬奇怪, 自己都已经用过一年了, 他怎么可能没看见过. 但他既然这么说, 就把手机交给他. 见金行长拿着手机翻看一会儿, 随即飞快按了几下, 等一会儿才把手机合上, 交给于扬. 于扬看了略有醒悟, 对了, 自己没发名片, 这个金行长通过这个方法在留她的号码呢. 他要她的号码干什么?难道是想咨询这种贷款擦边球的具体操作事宜?这个几乎不用问啊, 他是银行里做的, 按说是一点就明的. 那么他还要做什么?

第十九章
此后, 刘局就没再提起贷款的事, 若无其事地喝酒唱歌, 大方爽朗地笑, 形象一如当年文革电影里面的正派女干部. 不过夜也深了, 大家唱了几曲也就散去. 于扬看见是一个县府的什么头头付的帐, 刘局抢着要付, 被他挡了回来, 嚷嚷说怎么可以叫大姐付, 大姐只要负责召集兄弟们玩就是, 其他事兄弟们来. 于扬听着没味道, 这话也就现在还会说几句, 象方志军当初也是说于姐你什么时候搬办公室我来搬云云, 再过半年倒是看看, 怕是刘局想出钱请玩都找不到人了.
一起出来, 各自找车离开. 刘局的司机把两人送回家, 于扬坚持着一定要司机先送刘局, 随后才把她送进县机关招待所改造的宾馆. 跳下车后, 也不用再掩饰什么情绪, 于扬很是垂头丧气地推开门, 走进空空荡荡的大堂, 每一脚落下去, 都会激起回声, 幸好灯光亮堂, 否则真是恐怖电影的绝好音响.
才进门几步, 就听茶座那里有人叫道:“于小姐, 这边移步. ”声音不响, 很正常的说话声, 但是在寂静的大堂里似乎非常嘹亮. 于扬看去, 见是金行长坐在那里, 冲着她这边摆摆手, 于扬过去, 心想他真是有事说, 所以才会处心积虑先飞车来这儿等着. 他要说什么?这么晚的, 不过好在这儿是公众场合, 不怕不怕.
“于小姐是江南人吗?听口音不是长江以北的. ”金行长一付款款谈心, 心一点不急的样子.
于扬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 他既然要绕圈子, 那就随他绕吧, 总归他是行长, 得给他面子. “金行长好水平, 很多人说我普通话算比较正的了, 还是给你一下听出来. “
金行长微笑道:“我在杭州读过四年书, 同学很多是江南人, 所以还算是熟悉那里的口音. 那看来也是半个老乡了.”
于扬心想, 半夜三更无事攀老乡, 有什么要紧事吗?脸上不便流露, 笑吟吟道:“金行长有事?”差不多就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意思了.
金行长呵呵笑道:“于小姐爽快, 我也就直说了吧. 我听说南方存贷款搞得很活跃, 但是因为都是擦边球的缘故, 人家也不大愿意多说, 正好你看来比较熟悉, 正要向你请教了. 不过想到你不知什么时候会离开, 我只好今晚就冒昧找上你.”
于扬听了才总算把一颗心放下, 深更半夜一个男子等着她总是叫人生疑, 现在放心了. 笑道:“看来是个不小的话题. 这种擦边球其实四大银行不大做, 大多是县级信用社做出来的, 而且不是很熟悉的话也是不做的. 还是最近一年左右才灵活起来. 套路很多, 还是我一个专门帮银行拉储蓄的一个同学偶尔一次喝多说出来的, 这个同学前阵子金融市场整顿给整进去坐牢了, 不过他的经验还真管用. 不过金行长啊, 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啊. ”她目前看来与金行长没有什么交集, 倒不妨大方谈交易, 她太想知道刘局的一切.
金行长摆摆拿着烟的手, 道:“你说的是刘局贷款的事吧?刘局的事没法解决, 她没有这个公司的产权, 你说我能冒险拿她的设备来抵押吗?即使设备砸了作废铁卖可以卖到两百万, 我也不会去冒这个险, 麻烦太大.”
于扬笑道:“我除非是疯了, 否则怎么敢插手金行长的大事. 我只是想知道刘局出什么问题了, 可不可能解决, 否则为什么金行长不愿意贷款给这么个大客户.”
金行长听了凝视着于扬, 好一会儿才道:“这个题目也不小. ”随即看了看茶座外面, 笑道:“你准备在这儿住几天?” 于扬实说:“估计是好长一段时间.”
金行长点点头, 道:“好, 那就好. 你我不是同性, 否则今天你我的话题都是应该找个僻静无人处好好深谈的, 今天我们到此为止, 都不是急着要做的事, 后面几天我再联系你.”
于扬一听, 这是实话. 小县城里兜一圈可以撞见无数熟人, 金行长半夜与一女子谈心, 不出明天就会传遍整个县. 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自然知道分寸.
金行长起身时候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声:“这儿以前还不觉得, 今天怎么感觉回音这么大, 说话象嘴边安了个麦克风似的响.”
于扬更是明白了一层, 这儿实在不是谈话的地方, 说出来话真的象装了麦克风一样传得很远, 难保值班的保安什么都没听见. 不过由此可见, 刘局的问题还真是有点骇人, 否则实在没有必要避人耳目.
送走金行长, 于扬回到自己房间, 心里很累, 但是不得不想很多, 怎么办?是扭头就走寻找另一片天地, 还是继续呆下去吧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甚至帮刘局的忙, 看能否帮她脱离困境, 自己获得患难之交的地位, 以此获得更大好处?但不知刘局值不值得帮?看金行长的意思, 看来是不值得帮, 刘局似乎是死定了的. 不过万事也无定规, 或者真让她运气地成了刘局的稻草, 那于情于理, 刘局都要因此对她真正地另眼相待了. 自己别的没有, 不是正可以算计周建成的那六百万帮刘局吗?于扬忽然觉得自己很投机.
不知道金行长会拿什么样的内情和她来交换. 他今天急吼吼地来这一手就太奇怪了, 难道是真如他所说行里储蓄做得不好, 上面责怪, 他心里担心?更或许是因为他这个年纪正是要上进的时候, 不去分行, 出来县城做支行长是为支行容易做出点成绩, 混个漂亮的履历, 为曲线晋升行长做铺垫吧?如果是那样的话, 那就容易解释了.
但叫于扬最想不通的是刘局今天会单独叫她去见面, 似乎交情还没到那么好的地步. 她也没说让不让她于扬告诉周建成这事, 着实猜不透她这一手是什么意思. 可不能小看这个刘局, 她是人际关系最复杂的机关里出身的, 她或许企业管理的不好, 但是待人处事一定是有其深刻安排的. 只是自己目前无法猜得具体是什么原因而已.
伸手触到包里的数码相机, 不由暗叹, 终究是没有送出去, 这情形还真得看看会不会送出去后打水漂. 如今不必以前, 钱得计算着用, 用在刀口上. 不知韩志军以前还负担着一辆车的, 又要处处摆场面, 他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他的投机也是自那以后越发厉害的吧?也是环境所迫.
第二天一早是被业务员的电话催醒的, 出来吃饭, 见老板周建成黑团团两个熊猫眼, 眼袋也是非常明显. 于扬心想, 六百万虽然不是他的全部资产, 也没有一半那么多, 但是毕竟伤筋动骨. 饭桌上的气氛非常沉闷, 谁也没有说话, 都是闷着头吃, 到最后周建成才说上一句, 叫业务员去了刘局公司后先去财务那里核对发货数. 没对于扬说什么, 本来于扬来就是应刘局之邀大家有趣一下的, 现在刘局如果避而不见, 那于扬还有什么要紧的可言?
不想大家吃完准备离座的时候, 刘局神态飞扬地大步走进餐厅, 老远就用她招牌的爽朗声音说道:“昨天没办法抽出时间来迎接你们, 我都内疚了一晚上, 今天说什么也要亲自来接周总过去公司, 刚刚去你们住的房间敲门, 没人, 我想坏了, 别是你们自己去了吧. 这下怠慢可大了, 还好来这儿转一转, 怎么样?去我公司看看?”
这一下, 别说是周建成, 三个人眼里都闪出晶光. 即便是于扬昨天看见刘局在包厢里求贷款而不得, 灰心了一晚, 但是今天见刘局现身, 仿佛就如看见她已经东山再起一般, 相信她此刻有胆来见周建成, 必定对周建成打入的六百万有个交代, 靠瞒是瞒不过的, 周建成是白手起家的企业家, 如果有诈的话, 他能看不出来?阿弥陀佛, 看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一定是自己关心则乱, 把事情的负面考虑得太多了.
上了车后, 周建成状若无意地道:“大姐, 吴总还是在你这儿拿货吗?” 刘局答了一句:“是啊, 他一直在我这儿拿货.”
周建成笑了一声, 道:“这家伙, 昨天害我白担一夜心.”
刘局满不在乎地道:“你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这家伙这张嘴没个正经的, 你还不知道?相信他你倒霉. ”居然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吴总说什么了, 根本就不当他一回事. 叫听的人放心不少.
业务员也松了口气, 看看老板绷紧了一晚的脸色终于松弛, 大胆插话道:“我们昨天都被吴总吓了一跳, 照他的说法, 现在到刘局这儿提货好像很没保证似的, 他是不是担心我们赶在春节前把他的货提光吧?才这么捉弄我们.”
周建成抢在前面说道:“小孩子话, 吴总说话没准头, 小于都知道的, 他要是想抢着提货的话, 还能和我们说这样的话?那不是变成促使我们盯着大姐发货吗?理都不要理他.”
于扬心想, 姜是老的辣, 业务员不过是小小申诉一下, 周建成却是朝着吴总踩上一脚, 提示刘局, 他吴总在后面说那种话所造成的影响如何. 只听刘局吼了一声:“反了他这个小吴, 看我中午怎么处置他. ”边说边拔出手机就找吴总, “小吴, 等下你去订个桌, 准备好酒好菜, 大姐有话要问你. ”一串命令之后就挂, 似乎就不用问问吴总的意思. 但是她越是这么泼辣霸道, 越是给人可以放心的感觉, 于扬看见周建成脸色缓和了很多.
车子开进刘局的公司, 见好大三排厂房, 虽然都是简单的砖瓦结构, 但是外面足球场似的空地都已经可以反应刘局的财力了. 空地上停着四辆大卡车, 其中一辆已经装上了货, 正拉着蓬布准备上路. 其他三辆可能都是等着发货. 一切都不是吴总嘴里说的那样, 看上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场面. 那为什么吴总要那么说?不怕因此得罪了刘局?刘局昨天为什么要偷偷只邀请她去唱歌?还有, 金行长难道也与吴总一样说话没准头吗?真是想不明白, 但是看着刘局这儿在正常生产, 于扬还是放心很多. 毕竟她公司的产品是有市场的, 即便是流动资金出现一点问题, 但是不是有周建成这样的打预付款进来的人在吗?
外面没看多久, 太冷, 大家很快就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有烧锅炉, 只是用一台不知是两匹还是三匹的空调柜机打着, 要是在家里的话, 这等热度早够了, 但是这是在北方, 外面零下十几度, 再怎么打也是没宾馆里面热, 但是刘局进门就脱了大衣, 于扬想, 可能是因为刘局比较胖吧, 自己可不敢脱, 就是裹着大衣都没觉得太暖和. 看见桌上并没有放着自己送的盆花, 正疑惑间, 刘局笑道:“小于啊, 这儿晚上没人, 冷, 我怕花受不住, 搬到家里去了. 真是特别好, 红花绿叶, 一室的喜气洋洋.”
于扬忙笑道:“大姐想得真是周到.”
刘局状若随意说起, 其实是说给于扬听, 道:“昨天我和我们县农行行长谈了一晚, 可惜这孩子机关里呆时间长了, 做事情小心得很, 下午我已经约好他们市分行分管贷款的副行长说话, 那是我老朋友, 其实我早就不该绕大圈子, 直接找他就是, 不过周总啊, 这样一来, 下午又不能陪你们了, 等下我安排好车子, 下午叫司机带你们到处转转. 我们周总老是来去匆匆, 恐怕还没看过我们市容吧. ”一席话为昨晚没贷到款打了圆场, 但是听在其他不知昨天内情的人耳朵里, 却是另一番光景:这个刘局真是路子粗得很.
话音才落, 就见吴总进来, 一来就大声嚷嚷道:“刚才路上听说大姐生气, 差点闯了红绿灯, 被个警察拦住, 我一看, 呵, 不是大姐这儿出去的那个小孩吗?忙和他说是大姐招呼我呢, 我飞也要飞去. 他立刻就放了我了. 大姐, 召弟弟有什么事儿吗?”
一顿下来, 听得于扬目瞪口呆, 马屁居然有这么拍的, 而且吴总的态度也转变得太快了点, 与昨天判若两人. 见吴总与周建成勾肩搭背地寒暄, 刘局凑过来轻声道:“小于啊, 你还是太认真了点, 这种二百五, 你能跟他认真吗?谁与他认真谁受罪.”
于扬忙笑着轻道:“是啊, 不止害我白操心一场, 连周总都不开心了一晚上. 不过昨天晚上看大姐和那么多领导在一起, 他们又都是那么推崇大姐, 我其实昨天早不替您操这个闲心了, 我瞧着啊, 这儿谁见了您都是喊一声大姐的, 就是昨晚那几个也是, 今天再听吴总这么说, 大姐, 我看你是全县人民的大姐了. ”于扬都不好意思声音说大了, 怕把自己肉麻死, 但是已经看出, 于士杰说得没错, 刘局心理不平衡, 这种人往往需要外人的赞美来为自己找平衡. 所以马屁既然惠而不费, 偶尔说说也是为了促进感情, 以前也不是没说过. 只是要说得与吴总那么大张旗鼓, 恐怕还要一点功夫. 不知道刘局是不是因为吴总的吹捧所以才对他青眼有加的?应该有一定因素.
吴总转过头来笑道:“你们娘儿俩说什么呢?大姐不能来了个小妹就不理小弟了吧?”
刘局笑道:“呸, 你这二愣子, 给小于拎包都不配. 刚刚小于说了, 她到处听见人家叫我大姐, 说我都快是全县人民的大姐了.”
大家听了都是大笑, 尤其是吴总更是贴着刘局道:“那可不, 不过大姐是我的亲姐, 又是不同.”
于扬听着真是肉麻死. 叫她当面叫于士杰一声大哥她都觉得难受, 没想到这个吴总可以这么亲姐都叫出来的. 但是如果刘局已经没前途了的话, 他还会这么亲热听话吗?这个人应该是不会. 凭此, 于扬心里又是好受许多, 不过最终还要听听金行长怎么说. 但是如果今天看着顺利的话, 应该自己不会在这儿凭白多留几天了, 得下午怎么溜出来和金行长见个面才好.

第二十章
整个上午, 刘局一直陪着大家, 还亲自领队带众人进车间参观. 于扬虽然前此从书上得来过知识, 但是此刻亲眼见了才知道原来如此, 因此看得趣味十足, 流连忘返. 先看工艺, 然后看设备, 果然一一与书中所说对上了号. 期间有不清楚的地方抓住刘局询问, 但是于扬最终发现, 刘局那些说得非常肯定的答案漏洞百出, 再一想也是, 她半路出家, 又是在机关里宏观惯了的人, 未必会有耐心了解其中的技术. 刘局也嫌烦了, 笑着叫于扬自己看. 周建成这些已经看了不止一遍两遍, 但是因为是刘局亲自带队, 不来不好, 所以也就粗粗跟着看看, 出了车间, 便打发业务员去财务室对发货数.
于扬还没看完, 刘局笑笑拍拍她肩膀, 道:“好样的, 要真喜欢的话, 在大姐这儿住几天. ”又凑近了轻道:“干脆给大姐做帮手来吧. ”说完笑着离开, 于扬听了不明所以, 这个大姐对自己太青眼了吧?难道是因为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她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这种忘年交听说过不少, 但是于扬从来没有奢望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继续自己的观摩.
想起这种产品的质检要求, 于扬在心里回放了一遍, 这个可是很要紧的. 便找到原料仓库, 见里面正热火朝天地装着货, 于扬便老老实实避到一个角落去, 当然是先看外观, 然后看连接部分, 最后看铭牌标识. 但是从叠放的成品中找铭牌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扬上窜下跳都没找到. 终于旁边有一个成品吊装错误, 被挂在葫芦上, 于扬一边说他们吊装工人操作可真不规范, 一边趁机看过去, 终于在底部找到那块铝制小牌. 但是一看之下, 于扬惊呆了, 上面写的根本不是刘局公司的名称. 于扬当下啥都不说, 当没看见过似的转身就走了出来, 到了外面心突突乱跳. 怎么回事, 刘局公司仓库里的产品不是他们自己的, 那么是因为把仓库租出去给人家摆放了呢, 还是另有原因. 如果是另有原因的话, 那就黑暗了.
回到办公室, 才十一点, 刘局却是意见于扬进来就道:“好了, 人都凑齐了, 这儿呆着太冷, 我们到小吴定的饭店吃饭吧. 走, 小吴你带路.”
一伙人都被塞进刘局的白广本里, 吴总自己开车走. 于扬没有与周建成商量的机会, 而她暂时也不想说, 因为一说就会让刘局知道这是谁发现的线索, 自己以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再说也就是一块铭牌, 说明不了什么大问题, 最多只是容易引起猜测而已. 而酒桌上, 周建成则因为雨过天晴, 喝酒爽快得很, 吴总陪着他一起喝, 刘局偶尔劝几杯, 不过都是大杯的白酒, 周建成见刘局自己都干了下去, 他怎好不喝, 只有一口闷了. 业务员也陪着喝了不少, 只有于扬还是心事重重, 怎么也不肯喝, 不过刘局没有为难她, 吴总也就没有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