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潘迎春在电话那头千恩万谢,于凤眠又嘱咐几句收线,手机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才冷笑一下开车回家。新官上任那一把火是那么容易放的吗?凡事都讲究个有张有弛,相信潘迎春一定把握不好那个度,一味强硬,非把好好的厂子搞得鸡飞狗跳不可。倒不失为是小型的文化大革命。嗯,只有由着她的性子支持她出风头,再顺着她的心理叫她强出头,想来潘迎春是会一丝怀疑也无地做出来的。想到吃饭桌上尚昆假惺惺的标榜自己怎么怎么为前妻好,把中标的事隐而不发。瞒谁呢?他那小九九还不容易猜?无非是看死了潘迎春没那能耐,到时候前后不继,不得不削价把厂子还给他。可是这也得问问她于凤眠啊,那么好的地皮,谁不想要?大好时机,她只要袖手旁观,等着尚昆下手搅垮潘迎春的厂子,压下厂子出售的价格,后面的事情就由不得他尚昆了,应该由她来做那个获利的渔翁。当然,她也会适时迎合着潘迎春的蠢主意,帮着尚昆一起搅,比如刚才一通电话。
事情的发展超过于凤眠与尚昆的预料,到十二月中旬时候,潘迎春已经把厂子搞得支离破碎.技术好的人一般都心高气傲,受不得一个小女人的胡来,一个个地跑了.不过一般是去了尚昆其他的名下企业,也有的进了林唯平的公司.林唯平那里在十一月初就顺利试机成功,直接进入试生产。参加筹建的工人个个因为提前完工,领到了个丰厚的大红包,原来冷眼旁观的林唯平原单位的职工心思就活动起来,谁不喜欢去个赏罚分明的企业呢?再加上管理由二太太和伊的毛姓亲戚接手后,成本大增,产品几乎是做一件亏一件。一线的工人看得最清楚,见到单位前途渺茫,所以只要林唯平那里稍稍拉一把,人就全过来了,工资待遇什么都不再要求,与原来打平就行。这下林唯平的计划全部达成。但是拉过来的业务员带来的业务也多,生产忙不过来,人手依然紧张,刚好潘迎春那里动荡,她就干脆算是帮尚昆一个忙,给他个人情,把人员接收了个大半。新公司开张誌喜,很快就在江湖立足,打响自己的名号:凯旋。
尚昆见此情形,便与老王商量了一下地价,叫潘迎春的弟弟出来商量,起先小潘死鸭子嘴硬,斜着眼不承认厂子出了问题,尚昆便叹口气道:“我们虽然离婚了,但是十几年的夫妻关系,加上我们还有个儿子,我怎么会扔下你姐姐不管?我大致替你算了算,你们已经两个月没发工人工资了,这一笔还不算大;但是你们最近发出去的货都收不回款,时间拖长了可能变成呆坏帐,厂子现在已经没钱买原材料了,生产转不起来,人家下家见你没用了,你想讨钱就更不容易,别到时候搞得帐面上什么事都没有,实际已经资不抵债才好。”
这话说到小潘的痛处,这一阵还真是这样,出去的钱特别多,离开的工人有的天天到他们办公室来闹,要他们拿出工资拿出补偿费的,还有跟到他们住的地方去的,他姐姐潘迎春吓得要死,每天要在家吐纳若干下才敢去上班,全没原来做太太时候的威风,姐弟两人说起来的时候都后悔当初不该自视过高,不要尚昆分期付的现金,而非要那个厂子不可。讨钱时候也是碰到尚昆说的那个尴尬,人家压根没正眼重视他们。于凤眠曾说这是尚昆的圈子,他想叫他们厂子生就生,叫他们厂子死就死,只要他与下家打好招呼就是,为此姐弟俩咬牙切齿狠骂尚昆一夜多。但小潘现在听听尚昆说的话也有道理,而看他的态度也很上路,一时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坚持原来的恨之入骨的心理了。
尚昆见他这是那是几句,心里有数,道:“我担心你们以后的生计,你姐姐不懂赚钱,我儿子往后又最是要用钞票的时候,不留点积蓄不是回事儿,我看干脆这样吧,干脆我出钱买下这个厂子,你姐姐拿着这笔钱存在银行里,只要不上人家的骗局,不炒股票不做期货,安安稳稳过日子,她又是有房有车的,几辈子也花不完这些钱。你看如何?总比现在被人追着逼债强吧?而且有现金傍身,她要怎么威风就怎么威风,比以前还要从我这儿拿钱都强。而且这么大个厂子,接手的人不会多,也就我是因为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割舍不下,才会急着要买的。你如果想着好,我们这就谈谈价格,你把具体数字告诉你姐姐,看看她的意思。”
小潘觉得这些话都说到点子上了,从他话里看,还真是那么回事,真是事事替他姐姐在考虑,而这也正是他们姐弟两个这几天最向往的。也确实,这么大一摊,放眼全市,没几个人接得了手,而且即使接得下那么大个盘子,但是考虑到不是同一行的,接下后怎么启动也有难度。这些以前小潘是想不到的,最近帮他姐姐潘迎春管过那个厂子了才有深刻体会。他迟疑了一下,心想,不管姐姐同不同意,听听尚昆的价钱也可以,起码就是不卖给尚昆吧,以后卖给别人时他心中也有个底。于是道:“你看可以买到多少呢?告诉我,我可以说给姐姐去。”
尚昆知道小潘起码是心动了,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这两个过惯舒服日子的想来一定有了动摇,看来是猜对了的。笑道:“我大约核算了一下,这块地因为是我最早创业时候置的,不大,才四十几亩,不过因为附近都已经开发起来,地价翻很多,我与朋友商量一下,估计在四五千万左右。就定它是四千五百万吧。那些设备厂房的虽然还在做,但是都是折旧得差不多的,除了我敝帚自珍,其他人估计不会要,我就算它个两百万。加起来是四千七百万。不过有句话要说前头,我交给你们这个厂的时候是赢利的,现在你们亏本的那些债务什么的,还有工人的工资啊遣散费啊得由你们自己去还,你们拿到我的钱后应该够付了。应收款打个八折我接收,换别人可能不敢接手,不是行里的,讨起来摸不到门道。付款方式是现金付款,头款一千万,三个月内付清。我想是没人会出比我的更好的价钱了。你回家与你姐姐商量,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意见。”
送走前小舅子小潘,意味着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面的事不是他动用关系人力可以解决得了的,只有凭自己以往对潘迎春的了解作个猜测了,猜测之余他还是得等着,等着事情的结果。真是天数,同样是女人,林唯平做事情滴水不漏,为人也机变圆通,而潘迎春居然有本事把好好的一个厂子搞得一团乱麻,即使她不进去管理都不会出现这么糟糕的局面,以后收复江山看来得费番工夫了。他看得出,现在凯旋公司人员分成三派,一派是筹建办的元老,这帮人先占山头为王,谋了不少权高位重的位置,一方是从林唯平原来公司拉过来的人马,很有皇帝娘家人的得意,再有一方是从潘迎春那里逃过去的,目前势力最弱,但人数最多。而林唯平只是在其中和稀泥,只有等他们闹得厉害了才去调和一下关系。尚昆赞赏的就是这一点,做头的永远最怕下面的人团结一致,铁板一块,这样就很容易被架空。所以他管理下面人的时候也不忘偶尔挑拨几下,他们下面只要不斗得影响工作,都只对他有利,因为他们相斗的时候都期望寻求外来强有力的支持,最强有力的当然是上面做头的人,他们为了取得胜利只有舍得割地赔款,任做头的人合理范围内驱使。
想到林唯平,说起来也有好几天没联系了,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她去个电话。“小林,不会是我投资款全部到位,流动资金也全给了你了,你就事过境迁不理我了吧?都有几周没见面啦?也不说来个电话。见见面总要的吧?我也不敢要你汇报了,就见个面吧,今天正好是周五。”
林唯平在电话那一头笑道:“哪敢啊,我这不是每天出差吗?尚总你说的只给六百万,其他自己解决,我只有放下你这个被榨干的,抱其他丰足米袋的大腿了。我现在正在天津呢,与华北XX公司谈钱的事,晚上才能回来,八点多的飞机,周一早上再走。”
“那么晚回来机场的出租车都打不大到,你还是在天津多呆几天算了,不用赶来赶去,这儿出什么问题有我呢,错不了。”可是林唯平道:“倒不是怕出问题,周六定好的ISO质量认证公司内部预演,我怎么可以不在场?还要做一个动员报告呢。这事儿不能拖的,一定得在年内搞好,否则投标去的时候没有这一份证书,人家理都不会理我们的。”尚昆想了想,道:“也是,这事你不能不来。我就是有一件事不明白,你要钱到天津华北XX公司去干吗?”林唯平道:“这事我回来再说,明天晚上一起吃饭怎么样?我详细解释给你听。”
上个月试机成功,尚昆高兴,开了个小型庆功会,不过在场的也就他,老周和林唯平心里清楚尚昆在这其中的关系,而席间尚昆也就只是提了一提,说大家为小林的公司试机成功干杯云云,没多说,当然脸上还是看得出喜色的,害得老王误会,直问:“小林试机成功你这么开心做什么?是不是以后小林有时间出来玩了,你那么开心的?”尚昆当时只是嘻嘻哈哈地笑着连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却没说其他的,给别人看着一定非常暧昧,就连老周都在当时瞎起哄,硬灌了尚昆几杯酒,不知是尚昆因试机成功高兴还是怎么的,居然难得爽快地喝了下去,这就在无形中似乎更落实了老王的观点。
林唯平看着很是不解,也有点懊恼尚昆的态度,回家一想,觉得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尚昆其实有其他女友,但不欲人知,所以找个挡箭牌挡住别人的视线,也免得他前妻因此去骚扰那个女友,而她林唯平强悍有力,不幸正好被他选中,每周五的会面就变成一举两得,正好落了个口实。不过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或许尚昆日久生情,真的对她有了好感。不过这一种可能林唯平委实觉得离奇,一向知道男人喜欢的是小鸟依人温柔体贴的女人,象她这种精明强干型的女人,男人一般是不把她当女人对待的,当初也不知怎么的,宫超居然会看中了她。而尚昆又是刚刚离婚,刚刚摆脱据说脾气比较爆的妻子,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就另外看上她这么个更厉害的角色吧?他不会不想到,如果娶她进门,万一要离婚,他可讨不了好去的。
所以后面的日子里,林唯平暗自留心着保持着与尚昆略为疏远的关系,没什么事就不主动打电话给他,即使有点事,也只通过财务部老金转达,尽量不直接接触。尚昆不知感觉到了没有,但从他刚才的电话里,似乎看不出什么苗头。但这人城府太深,也说不准他心里有无其他想法。所以林唯平状若无意地透露一把自己的回来时间,如果真的是第二种情况,尚昆是不是应该体恤她天冷夜暗回家难以打的,而不顾十二月的猎猎寒风,亲自到机场接她?走着瞧吧。
第 章
十五
小潘回到工厂,一见他姐就拉住进办公室,关上门说要与他姐说事儿,搞得潘迎春还以为是要到钱了。可是等小潘第一句话出口,就被潘迎春骂了回去.“什么,你还叫他姐夫?他是你哪门子姐夫?他说要买工厂,他会安什么好心?这回子他倒有钱了,离婚时候怎么就没现金了?这种人你会相信他?我就是要砸锅卖铁也决不卖给他。“
小潘被姐姐一顿好骂,抓抓头皮讪讪的,但想到眼前的困境,还是冒死进谏:“姐,你也别发那么大火,人家说在商言商,你反正卖出去,卖个好价钱,卖给谁还不一样?老话说争气不争财,他出那价钱,你再给他讲讲价,一定要他出高价才卖给他,他又稀罕自己开出来的公司,非咬咬牙齿买下不可,这样一来不是可以让你斩他一刀了吗?他自己伸着脖子送上门来的,斩这种人不斩白不斩,斩了还可以出气,有什么不好?“
潘迎春坐回大班椅上支着下巴想了半天,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到底是自己人,会为我着想。说吧,他怎么开价的。”小潘一听,忙把尚昆给他说的详详细细地转述,以往他一定是不会忘记添油加醋的,但今次事关几千万的钞票,他不敢乱来,难得的什么都没添删。潘迎春听到四千五百万的时候已经惊圆了嘴,再听他又加了两百万,更是喜出望外,而且还是现金,还会接手她的收不回来的应收款,即使是给打了个八折。她楞怔了半天才喃喃道:“我不信,这家伙没那么好心,一定是不止这个价,不行,我得去问问别人去。”
小潘忙在旁边献上一策:“姐,我看这笔交易大头落在地价上,你干脆去问问做房地产的于凤眠去,她一定知道这个地段地皮的价钱。如果她说是那价,你再点头答应也不迟。”
潘迎春眼珠一转,拍桌笑道:“弟啊,你这次立了大功,事成后姐姐一定重重有赏。嗯,我这就去问去,可是我自己人过去还是电话呢?还是电话吧。于凤眠这人脚色太好,当着她面说话我心虚得很。”说干就干,她拿起电话拨了个于凤眠的号码,听得那端于凤眠懒懒地应了声“喂”,忙不由自主地端起一脸讨好的笑,低声道:“阿凤啊,你忙不忙呢?看我又来打扰你来了,但是我不问你又能问谁呢?你可别不耐烦啊。“
于凤眠非常不耐烦理她,但是考虑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只得皱皱眉头,尽量和颜悦色地道:“什么话,我们亲戚,你碰到问题不来问我问谁去?不要见外了,什么事就说吧,我有办法我是一定帮你的。”她觊觎潘迎春的厂子那块地久矣,前面多少精力投了下去,怎么舍得放弃?再麻烦的人她都对付过,何况一个家庭妇女。
潘迎春要是稍世故点,一定已经听出于凤眠口气中的冷意了,但是她做了十几年风光无比的尚太太,只有她对人予取予夺,看人脸色听人口气的功能早用进废退了。以前只看尚昆一人脸色,现在经过点事了,才又添了个于凤眠。“阿凤啊,你帮我看看,我这厂子的地皮大概值多少钱呢?”
于凤眠一听就知道她支持不下去了,有了卖厂子的打算,心里窃喜,但口气中还是不盐不淡地,“你怎么打算卖厂了?也好,尚昆听见一定要吐血了。是不是有人找你谈过?谁鼻子那么尖闻出味道找你了?嗯,你说个大致数字给我,我帮你在业内打听打听,测测这个价位合不合理。”不用猜都知道是尚昆要问她买厂子,但是于凤眠不说出来,笨人也有几根筋,太急切了被她看出来,万一潘迎春哪根筋搭牢了,她只有吐血退场了。
潘迎春见她说话客气,受了鼓励,忙道:“是啊是啊,你知道我这一点水平的,管着这么大摊子,又不好意思每天来麻烦你,都好几天睡不着觉了,今天有人要买这个厂,我想着也别强撑了,咬咬牙就卖了吧,再说人家报的价格听着也不错,但是我想我是外行,怎么都要问了你才好的。”说到这儿,她忽然灵机一动,暗中把价格往上浮了一浮,看看这个价格于凤眠会不会觉得合理,如果她点头,就可以与尚昆谈去了。“那边给我的价格是地价五千五百万,设备和厂房折价两百万,债务我来背,应收款打八折也卖给他,现金付款,头款一千万,三个月付清。”
一长串价目听完,于凤眠更是了然于胸,谁肯接手潘迎春的应收款呢?只有在场外做手脚的尚昆了,相信只要他一接手,这些笔款子很快就会讨回来。这个地块的价格于凤眠早翻来覆去算了个透,一听价格就觉得尚昆对前人还是不错的,这个价位给得算客气了,没怎么落井下石,这就奇怪了,难道他这回不做奸商了吗?简直有点不可思议,不过也难说,儿子在潘迎春手里养着,打鼠忌着玉瓶儿,何况这点钱他也出得起,总比把他所有资产折价除以二分给潘迎春合算多了。想了想道:“表姐啊,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尚昆问你买这个厂子?我看除了他没人会接手你手里的应收款。因为这些本就是他一手拉扯起来的业务员们做出来的手脚,谁知道里面有多少猫腻的,也就他接手才有把握收得回那些钱的。”
潘迎春虽然动了卖厂子给尚昆的心思,但是还是不愿意提尚昆的名,见被于凤眠三言两语拆穿,知道不好再瞒,再瞒着就是不相信人家了,现在这个时候她怎么敢得罪于凤眠?便忙应道:“是啊是啊,是尚昆这个贼子。”
于凤眠在电话那头冷冷一笑,道:“果然是他,不出我所料。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我就知道他未必甘心就这么失去了,一定会千方百计要拿回去的。我不敢断定他是不是在你厂子里做了手脚,但你维持的如此艰难,其中不会没有原因。好吧,我也不说废话了,你告诉我你的厂子有多少亩,我测算一下。”潘迎春那块地的面积她早了然于胸,平面图都已经到手了,而且已经不止一次拿出来比比画画在上面做了安排,但此时她却当不知,免得潘迎春起疑心。
潘迎春被她一番话说得火起,是,于凤眠不说她也感觉得出来,一定是有人在做手脚,否则怎么会诸事不顺?人一般错了什么事,都喜欢找个借口给自己,要是那借口是人家说的,那就更是理所当然地接下来,顺便把实际情况忘到脑后,潘映春当然是其中之一。她恨声道:“我也知道是他捣鬼,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也就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管理,只有听天由命了。但是我不卖给他又能卖给谁?谁接得下这么大个盘子?对了,这块地是四十亩。”
于凤眠低低哼了声“你等我一会儿”,随手把桌上一份文件看好批示了,才抓起话筒道:“我刚才粗粗算了算,这个价钱嘛,差强人意,市面上也就这个价。”
潘迎春听了亦喜亦怒,没想到这个破厂居然真这么值钱,把它卖了钱存银行,下辈子吃穿都不用愁。但是尚昆这个贼子,真是杀千刀的,自己偷偷加了一千万,于凤眠那里还说这是不上不下的市价,可见他是昧着良心地想欺压她。于凤眠在那一头见她没声音,便连连“喂”了几声,才把潘迎春叫回魂来。她咬牙切齿地道:“好的,谢谢你,阿凤,我一定会往死里抬价,不会便宜了这贼子。”
于凤眠虽见效果达到,但于己无利,少不得继续趁热打铁,道:“不过有句话我知道不好听,但还是要说给你,你把公司卖给尚昆,但是你想过往后的日子没有?想过人家会怎么说你?你说人家看见你拚命打官司放手段赢来的一个好工厂,忽然又回到尚昆手了,知道的人会说没办法,潘大姐没本事,只有拱手卖回给尚昆,这已是不好听;不知道的就更难听了,呀,他们夫妻不是离婚了吗?难道潘大姐熬不住冷床,拱手送回厂子倒贴前夫,现在又暗渡陈仓了?早知如此,当初又离什么婚?真是贱上加贱。这一来,即使你得了大笔的钱,以后也没脸再混出来,谁见面不在背后指指戳戳?表姐,你就当我这话是闲话说过,别放心上去,也难说得很,有可能人家见你有钱,巴上来都来不及,你以后照样风光呢。”
潘迎春一听,顿时气血攻心,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想想于凤眠话糙理不糙,句句都是理,自己一向都是心高气傲的,什么时候容别人说三道四了?要以后真象于凤眠所说,那还怎么做人,干脆一头撞钞票堆里自杀得了。小潘见她面色一会儿青煞,一会儿惨白,忙端过一杯温开水去,潘迎春接过,愣了一下,忽然抬臂连杯子带水砸向小潘,怒道:“你这笨蛋做的好事,我差点就中了尚昆贼子的圈套,我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你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小潘平白挨了一记砸,虽然在胸口,也不怎么痛,但浑身水淋淋的,非常显眼,想着一怒拔脚就走,但是这样子怎么出去?还不被下面的人笑死?只得忍了又忍,找毛巾拭干衣服,闷着声坐到不显眼处。
于凤眠在那一端听个分明,知道狡计得售,便柔声道:“哎呀,都是我不好,看你平白就发那么大的火。你也别气啦,干脆不卖给尚昆,再找个买家不就得了?也就是个时间问题嘛,别生气,天无绝人之路,气坏了身子可不行。”
潘迎春这几天事事不顺,满心委屈,强撑着打发日子,现在又被提醒遭了尚昆陷害,气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恨全涌上心头,正憋屈得慌,忽被于凤眠轻声细语一揉,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转眼便是嚎啕大哭。于凤眠见时机成熟,忙说了声“你别走,我马上过来”,挂下话筒,嘴角噙笑而去。软弱的人是最没理智的人,这时候不过去,犹待何时?
亲自驾车飞一样地赶去,到潘迎春办公室,见小潘湿湿地据着一角,见她来了眼睛一亮,全是期盼,而潘迎春此时刚息下哭声,只默默抽泣,见她进门,就一头扎过来,又抱住了痛哭,好不容易才再小下声去。
于凤眠眼看成功在望,虽然衣服沾上几许眼泪,心里却不挠心,象哄小孩似地拍着潘迎春道:“别哭,这不我来了凑成三个人了吗?三个臭皮匠,凑成个诸葛亮,不急,我们好好商量商量。还有啊,你怎么与弟弟怄气呢?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也就自己亲兄弟才会为你着想,你怎么可以把他打走?小潘,听我的,不许生你姐姐的气,你姐姐这几天心里不顺,你就让着她点。”
潘迎春小孩子一样地拿手背抹抹泪,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想?那个贼子说得没错,这么大摊子,谁敢接手?再说了,他不知怎么做了手脚,想买的人看他恶嘴脸,也打了退堂鼓了。我还能卖给谁呢?我实在撑不下去了。阿凤啊,你钱多,你就买了这个厂子吧,我下辈子都感谢你。你反正不做这一行的,就把厂毁了造房子也行,周围不是已经有很多小区了吗?就你接手这贼子才抓不到你,你就行行好吧,帮我一个大忙。”
于凤眠道:“胡说,这是工业用地,要转民用的话,手续不知道要多少,找人托关系的麻烦着呢。再说,我这笔钱是拿得出来,但是没尚昆的时限那么短啊,你知道都要到春节了,资金都要回拢,我手头哪有那么多现金?而且我要接手的话设备车间都是不要的,最好还是空地呢,我还要拿出一笔钱来拆房子处理设备,所以我是不很愿意买你的设备厂房什么的;再有啊,那些应收款我也是两眼一抹黑,也接不了手的。我知道你现在手头紧,要么我先借给你点钱,度过年关就好了。”
潘迎春忙道:“你的好意我领了,阿凤啊,我就求你买下这个厂了,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你说好了。你不要车间和设备,行,你就不出那两百万,拆下来的东西当废品卖了,凑你的拆迁费用。应收款我大不了折扣打大一点给尚昆,他不会不想赚这笔钱,他要不接手,哼,我春节就带儿子出去旅游,叫他看不到。就一个付款日期,我真不能拖了,我想拿这些钱办点事,一定要快到手。如果你实在不行的话,我也就只有卖给尚昆了,我也想过了,我丢了这个厂,即使不是给尚昆,我也没脸出门了,我得移民去。儿子以后的教育也可以好一点。你好好帮我想想吧,我简直是跳楼大拍卖了。”
于凤眠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那不是你太吃亏了吗?我怎么好意思占你的便宜?”
潘迎春忙道:“你肯接手我感谢你都来不及,叫我不在尚昆这贼子面前受辱,比什么都要紧。树要一张皮,人要一张脸,我以后即使在国外生活,也不能现在就丢了脸去。阿凤,你这么说,是不是意思是答应了?”
于凤眠沉吟一会儿,道:“好吧,虽然我真的手头很紧,你不知道,我刚刚启动一个项目,大笔的钱投进去,要到明年中才可以上市销售,全借着银行的钱呢。不过你我什么关系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事就这么定吧。三天内你带律师上我那儿去签合同,顺便我把头款一千万给你。你一定要带律师啊,这么大笔的交易,你以前从来没接触过,我们亲兄弟明算帐,你还是破点小财请个律师来看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