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粥点点头,心想,这就是第一计:“瞒天过海”。但是粥粥自己心里重打腹稿,怎么才可以真的瞒得了天。
果然到村里的时候,有从这儿嫁出去的女子见了粥粥就哭喊着追上来,问粥粥道:“这不是周家的妹子吗?你怎么还在?你娘呢?昨天是怎么回事?”
粥粥认识这人,见她提起娘,又哭得伤心,自己也忍不住哭了,一边道:“我昨天帮娘到城里送鸭蛋去,回来天暗了不认识路,宿在城门外的凉亭里,还好这个叔叔天暗了也进不了城,陪我壮胆。没想到早上回来时候这儿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忙把娘埋好。里面全是死人,我不敢多呆,跑出村去,又见到这位好心叔叔,他还给我买了东西送我回家。还好你们都在,否则我又要怕死了。”说完放声大哭,这一来别人再有什么话也问不出来,再说她该说的也都说了。

伊不二一边一眼关六打量周围围上来的人,一边赞叹粥粥这个谎编得好,而且声情并茂。但是他并没有看见周围人里面有哪怕一个是身手好一点的,心想,难道那些凶手就这么放弃这儿了吗?不过他不排除有人躲在避光的角落窥视这儿的一切。

粥粥一边哭,一边却越想越不对,那帮黑衣人会得杀光烧光整个村子只为不留一个活口,他们会不会知道还有个小姑娘活着,虽然有她的谎言哄着,但是他们会不会为以防万一,而来把她粥粥杀掉?粥粥感觉很有可能。她很想这时就拉着伊不二逃走,逃得远远的,但是又想着从张先生那里偷出来的那个油纸包,这算是张先生留给她唯一的纪念了,不能不拿走。想了又想,计上心头,扯扯伊不二的袖子,道:“伊叔叔,我怕。”

伊不二来前早就想到这一点,那些人既然会得杀光全村,一定是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理念的,粥粥回到村子,说不定就是自觅死路。但是想到粥粥昨晚一个人度过却没有被杀,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那些人可能杀人放火后不会再回来的。因为他是个潇洒不群的人,如果没安置好粥粥而自己走掉,他会不忍心,但带着粥粥走,他又怕麻烦,心里也是矛盾得很。此时见微光下粥粥的小脸蛋满是恐惧,想她可能也想到这一层了,只得叹口气,道:“你怕,咱们就回去吧。”

粥粥却摇摇头道:“等我下好吗?我喂饱了鸭子再走。它们都是我抱着孵出来的,是我捉泥鳅摸螺蛳喂大的,我喂他们最后一口好吗?”
伊不二艺高人胆大,自然不怕有什么人来犯。再说小姑娘可怜,这么个小愿望就满足她一下又如何?便拉着粥粥随她到荷花塘边。看她从袋里倒出细糠,拿起那把菜刀,吃力地端到河边,手一勺一勺地往锅里弄水。伊不二想这大概都是她平时做熟了的,可怜见的,这没爹的孩子,从小就是吃苦一点。

他回身往别处看看,见好几户人家断壁残垣间插裹了白纸白布等东西,独粥粥这家什么都没有,她家人丁也太少了点。才四处看着,忽然听得一声水声,好像夹着一声叫声。伊不二一回头,却见河边除了那只铁锅还在,粥粥却不知去向。伊不二相信绝对不会是有人掳了粥粥去,一定是她不小心掉下水了。忙甩掉鞋子,想也不想跟着跳下去。

不想他才下水,就见一个小小的头冒出来,吃惊地看着他,不是粥粥是谁?伊不二要到这时才想起自己不会游泳,忙一个千斤坠往下站去,幸好水不深,站住了头还露在外面。显然粥粥是会游泳的。

其实粥粥在拌糠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声东击西的招数了的,装作落水,去找到藏在水里的油纸包。这一带河沿粥粥闭着眼睛都熟悉,但毕竟是黑夜,一下下去还没摸着,想上来换口气,却遇上伊不二居然也跳进水里。她看了伊不二,心想,怎么办呢?怎么才可以不让他知道?忽然灵机一动,道:“不好,刀还在水里,我去摸上来。”立刻又潜了下去。

伊不二在水里的动作哪有粥粥利落,只见她头一缩水上只剩涟漪了。想着这小家伙水性好得很,也就随她了,站旁边等着。偶一侧目,却见菜刀稳稳地躺在细糠堆里,原来并没有掉下去。不管她,小姑娘如果摸不到刀子,自然会得冒出头来的,到时告诉她一下就成。自己也就翻身上岸,等在一边。果然不久就见粥粥冒出头来吐出一口水,小手一抹抹掉脸上的水,大口大口地喘气。伊不二见机立刻道:“你的刀没掉。”

其实粥粥此时已经摸到油纸包插进怀里,见他这么一说,乐得顺水推舟,“啊”了一声,便游回岸边,被伊不二一把拉上。粥粥每天在水里泡着的人,知道衣服打湿了贴在身上,伊不二一定看得出她身上有东西,便抱着身子喊冷,把放油纸包的部分挡住,跳着脚到白马边掏出一件新买的衣服披上,衣服宽宽的,再看不出她身上有什么了,这才放心。

喂好鸭子,粥粥把新买的刀拿几张荷叶裹了,插在腰上,这下伊不二如果不经意间碰到她身上有硬物,就不会有什么怀疑了,此乃第十一计:李代桃僵。

第五章

打点好一切,粥粥指着一片残垣道:“伊叔叔,你不是问我张先生吗?喏,这就是他家,。。。。。。”
话还没说完,小嘴便被伊不二一下捂住,拎上马才道:“别说,这儿人多。”粥粥一下醒悟,立刻不言。大眼睛四处一溜,见没人跟着,才略微放心。
两人走出村口,见外面广阔,一眼可及,粥粥这才道:“刚才还好没人听见,否则要传出去,他们就会来杀了我。”
伊不二轻笑一下道:“教你学一个乖,练过武功的人耳力都特别好,你能听见一丈远的声音,他们能听见十丈的,你还没看见他们,他们却能听见你说话。”
粥粥吓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忙道:“可是那个海地的伴当不是说你是武林中很有名气的吗?他们如果在旁边,你能听见吗?”
伊不二见她怕了,揉揉她的头道:“小心无大错啊。你以后注意着点。今天没人在旁边听着,并不是说明天也没有,以后说要紧话的时候一定要找空旷地方,知道了吗?”粥粥忙应了,觉得这句话很要紧,不下于《三十六计》。“粥粥,你把刚才的话说下去,是不是那些杀人的人一来就找到张先生?”

粥粥点头道:“是啊,我正在河里刚刚那地方摸螺蛳,冒出头来的时候见到四十只墨墨黑的马蹄,后来升高一点看见上面的人也是全穿黑的,他们敲门了后张先生出来,一脸生气的样子,我看见那群人怕怕的,就躲在荷花叶下面的水里不敢出来。”粥粥不知怎么地总觉得昨天的事情很怪,好像是与身上的这个油纸包有关系,不知道伊不二是不是也是为这来的,等下套套他的话看,如果这油纸包很要紧,就开个大价钱卖给他得了。不过现在不能透露一点,否则被他知道了就没花头了。

伊不二听到这儿问了一句:“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粥粥想到张先生以前说过得话:九句真话里面插一句谎话,望望人家最听不出端倪。于是决定照着做:“我没听,我吓进水里去了。后来好奇,又升上来看,看到黑衣人走出来,说找不到东西怎么办?张先生这回没有跟出来。我这才看到黑衣人是蒙着脸的。小牛他们也好奇来摸马屁股玩,我也正想出水,结果一个他们叫大哥的人说不要留下一个人,不要留下一丝痕迹,他们就开始杀人了,我吓得又钻进水里,出来时候火都已经快烧完了,那些人看到再没有人,才一起离开。”

伊不二听了沉默,心想,她嘴里说的小牛等来看好奇,说明那些黑衣人在里面没闹出什么响动,可见是落手很快就解决了张先生。按说张先生应该是个功夫不错的人,难道那些黑衣人更胜一筹?但要不出响动地解决掉张先生,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也没听说江湖上有什么门派功夫好到这等程度,换自己也做不到,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原因在。

粥粥见伊不二不语沉思,便问了句:“他们是专门来找张先生的,而且是来问张先生拿样什么东西的。那你来找张先生做什么?是不是也来拿东西的?如果你早一天来的话,是不是杀人的就是你了?”

伊不二看着粥粥,半天才摇摇头,道:“不是,我与张先生有交情,听见说有人找到张先生了,我想着一定有人要为难张先生,想通知他叫他再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想还是慢了一步,谁叫张先生得了宝物也没与朋友打声招呼就躲起来,谁也不知道他竟然住在这里,否则我也不用东问西问兜那么大圈子,延误了时间,没法救他的命。”伊不二心想。我这是怎么了,竟然与一个小孩子说那么多。再一想也是,现在跟谁说话兜不保险,与小孩子说了她反正也不懂,说了等于白说,就当舒口气吧。

粥粥心想,张先生最宝贝的东西可不就是这个油纸包,原来还真是这个油纸包,忙怯生生地问道:“那黑衣人怎么会没找到?张先生的家不大啊。如果他们找到宝物,是不是就不会杀人了?”

伊不二心想这孩子问得幼稚,看来与她说了半天她是领悟不了的,那就再说下去吧,说了反正也是白说。“张先生多年以前得到一本武林中人垂涎三尺的宝书,那本书叫《避就真经》,是个前辈高人花一生心血编的武功秘笈,据说只要得到这本书,学会上面的武功,这个人就天下无敌了。但是奇怪的是,一代一代传下来,只听说谁得到真经了,可那人却立刻消失不见,等真经再现江湖的时候,也没见有个武功盖世的人冒出来。但是关于真经的传闻太诱人,只要听到有真经的消息,还是有很多人前赴后继地找上去,不知已经死了多少人,最近的这回就是你们村子的这些人了吧。我看如果他们真找到张先生的真经,他们更要杀人,不能叫别人知道了与他们抢。”

粥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宝物是一本书,看来油纸包里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了。既然学会就可以天下无敌,粥粥心想,天下无敌啊,那是不是可以象花木兰穆桂英似地做女将军去了?那不是可以赚更多的钱了吗?既然如此,那是说什么都不能卖给伊不二的,一定得自己用。而且决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否则搞不好也是被人象张先生一样“咔嚓”一刀杀了。但是粥粥听了伊不二最后一句话很舒了口气,还好,杀人并不是因为她拿走张先生的宝物,否则她会内疚死的。她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其实是不可能有人练成的,你想啊,你得到真经了,那么多人找上你要抢,就是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了,别说还都是挥着刀来的。即使是练成了也得给人杀了抢书,怪不得那些人没抢到书也要杀人,就怕别人比他们厉害吧?”

伊不二一听笑道:“孩子话。不过我倒是想出了个主意给你娘和张先生报仇。我赶明儿告诉别人,说那帮蒙面黑衣人抢了张先生的真经杀人灭口,你说大家会怎么做?”

粥粥一听叫道:“对啊对啊,人们知道真经在他们手里还不把他们杀了?那我娘和张先生的仇就报了,伊叔叔你真聪明。”粥粥心里暗暗补了一句:这叫借刀杀人吧?“可是他们知道那帮黑衣人是谁吗?我都没看见。”

伊不二笑道:“凡人做什么事,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垂涎的真经人多,总有人发现蛛丝马迹的,即使最终没发现叫黑衣人逃脱了,那吓吓他们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粥粥点头称是,道:“对,吓吓他们,最好吓死几个胆小的。”但是手却是下意识地碰了下怀里的油纸包,不知道自己拿这个油纸包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了没有。
伊不二笑笑,心想:人家杀人放火都不怕了,能被你几句口水吓倒?孩子终究是孩子。也是伊不二的轻视,才没看出粥粥的不安。小孩子就这点占了便宜,粥粥以后回想起来,一定会更加体会到“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的妙处。

其实伊不二想的是他今天不慎在那里露了个脸,往后定是有闲语将他与《避就真经》联系在一起,那他就没好日子过了,不如先发制人,将大家的视线转移到那神秘的十个黑衣人身上,自己处身事外,更方便调查张先生死因,给友人一个交代。不过伊不二也想到,如果放出十个黑衣人的风出去,难保会暴露粥粥这么个幸存者,自己又不可能天天贴身保护着她,需得给她安排个避祸的去处才好。

一念至此,伊不二便对粥粥道:“粥粥,我带你去个很远的地方,避开这儿,省得那些恶人找到你,你看成吗?”
粥粥想到胸口硬硬抵着的书,想到昨晚那些蒙面人的凶恶,哆嗦了一下,道:“好的好的,我还是躲得越远越好,不要让他们找得到我。”
伊不二见她答应,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粥粥舍不得那群鸭子,而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不知怎么的,伊不二只觉得自己似乎挺喜欢这个小孩子的,象是从粥粥身上看到自己的过去。他把自己熟悉的城市搜索了一遭,遍连夜奋蹄飞奔扬州城。

远处高岗上,海地与他的伴当各自隐在一课树边看着村口进进出出的人群。那伴当习武出身,眼力自然不凡,见一匹白马驮着人出来,便道:“王爷,这马上骑的人好像就是说一不二伊不二和他的小朋友。看来他也是来趟这滩混水的。”

海地轻叱道:“陈四,出门不要叫我王爷。”
陈四立刻改口道:“是,公子,看来知道《避就真经》的人还真不少,不过都是偷偷摸摸地进出,也就伊不二艺高人胆大,敢骑着他出名的白马抛头露面。然则他越是光明正大,疑心到他身上的人就越少。不过我就是怀疑与他一起的小孩,伊不二倜傥不群,人物风流,但是那个小孩子虽然一般的锦衣玉食,但是举手投足却是透着股小家子气,叫人不得不联想到村里的这场屠杀。”

海地背手不语,思索了许久才道:“你说的那村子里的事是有人报官后,消息才散开来的,来的江湖人也是听了消息后才联想道《避就真经》的,可是我们了解的是伊不二早在早晨已经住店,难道是伊不二最早发现小村被屠?难道那个小孩子是伊不二清早进去带出来的目击者?虽然我注意到那孩子眼圈有点红,但是如果是个家破人亡的乡村孩子,断不至于镇定如此。这事嘛,说象也象,说不象也不象,扑朔迷离得很。”

陈四道:“公子,是不是叫人查一下伊不二的去路?摸摸这个孩子的底?”
海地摆手道:“不必了,我们人手有限,两年前先皇大薨,耽误我追到《避就真经》的线索,如今线索又毁于一线,算了,看来是老天爷指点于我,拿着《避就真经》的人都难以自保,又怎么可能帮到我。不过伊不二是个人才,他的名气和声望我看不会普通。不管他有无真经在手,我们不必非要用他办事,只要他与我们交好,那便是给江湖人一个风向,自然有不甘寂寞的人看出我有意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投到我们门下。有些上不得朝堂的是,还真需要这些人出手。陈四,咱们回去,从今天起调整方向,要从大处着眼,我们不要再一味盯在一本什么真经上了,一本书毕竟只是一本书,改变不了大局。”

陈四听了心下佩服,他才跟了主子两年,可是这个年轻主子的心计手腕已经叫他这个老江湖自愧不如。他跟在海地后面,问道:“那,公子你看,后面是不是……”
海地笑道:“我们送大哥一个礼物,前儿你不是说一个叫鱼龙帮的与崇高过往密切吗?你去做些手脚,叫进村探宝的人找上鱼龙帮去。”
陈四忍不住一笑,这倒是个借刀杀人的绝好办法,多少人垂涎《避就真经》,鱼龙帮有得可头痛了。他笑道:“公子好主意,只可惜这个鱼龙帮太小,经不起折腾,不如我们目标直指辽西金矿的那些打手吧,那些可都是各地投靠来的好手。”

海地一听,放声大笑:“陈四啊陈四,难怪人家叫你九尾狐,果然想得周到。嗯,叫它闹大,闹得不可开交,闹得包广宁捂不住,闹到父皇耳朵里,出动官府查封那两个金矿。一切与我们无关,我们喝着茶作壁上观。好主意,好主意。我也连夜就走,避点嫌疑,陈四你留这儿打点。”

交代清楚,海地,二皇子敬亲王崇孝,在另外两个高手的护送下飞骑离开。

第六章

伊不二的白马跑得非常稳,坐上面的人相对而言少了不少旅途的苦楚。而窝在伊不二怀里的粥粥则干脆呼呼睡将过去。等一觉醒来,粥粥依平时一样想伸个懒腰,却听头顶有人轻喝一声:“别乱动,在马上呢。”

粥粥这才想起是在马上,睁开眼睛,果然见两旁景物纷纷倒退,路边的人还没看清楚长相就已经过去,这真是粥粥前所未有的体验。她好奇地看了一会儿,道:“伊叔叔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边说边抬头看想伊不二,却见上面的是个大胡子的汉子。粥粥惊讶地挺起背,道:“你是谁?伊叔叔呢?”

却听伊不二的声音从那一蓬大胡子里传过来:“我不就是你伊叔叔吗?”
粥粥自言自语道:“对啊,是伊叔叔的声音,但是你一夜怎么长出那么多胡子来了?真难看,以前小牛的爹爹也是大胡子,可扎人了。”
伊不二笑而不言,这一把胡子是他一路易容搞出来的,就怕他这人太招摇,以后连累了粥粥。
粥粥见他不言,又看他一会儿,觉得真是不好看,懒得再看,回过头去,却又吃惊地发现马也变色了,原先是雪白的毛,现在却是灰灰的,上面还有一点一点瘌痢头一样的东西,丑陋之极。粥粥忙问:“伊叔叔,是不是马儿跑累了,又是汗又是泥的弄得这么难看?”

却听伊不二问道:“粥粥,你认识我的声音?”
粥粥头也不回地道:“当然认识啦。我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伊不二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便问:“那你如果再听见那个黑衣人大哥说话的时候,你还认不认得出来?”
伊不二只觉得怀里的小小人抖了一抖,闷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做梦都不会忘记。”
伊不二拍拍小姑娘的脸蛋,知道她记着血海深仇呢,恐怕以后好几年做梦都会梦到这恐怖的一幕。伊不二象是对自己说,又象是对粥粥发誓地道:“我把你安顿下后,就去查找那十个人的线索,必要时还要请你出山帮我辨认声音是不是。我会给张先生,给你娘,还有一村那么多老小一个交代的。”

粥粥有疑问,道:“你又没见过那些人,你怎么找?”
伊不二胸有成竹地道:“你说的话就是线索。黑马本来少,没杂色的黑马就更少,而染黑的马毛色是不可能有光的,所以要凑足十匹黑马不容易,一定要有巨大的财力才行。我只要沿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就是。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以前汉朝皇帝刘邦打下江山的时候,按规矩车辇要用白马来拉,但是他们全国找下来,竟然凑不足白马的数量,最后只好马马虎虎拿其他颜色的马来拉了。所以你说凑足十匹黑马难不难?”

粥粥点头道:“难。而且不能是老马小马,而且那马胆子还特别大,在火里穿来穿去都没事,我们村唯一的一匹马那时候只会乱撞了。”
伊不二听了赞许地点头道:“嗯,粥粥看得很仔细,这也很重要,说明这些马是训练有素的,不是寻常纠集起几匹黑马算数。粥粥还有看见什么吗?”
粥粥心说:还看见你们争抢的油纸包,但是就是不能告诉你。“伊叔叔,你如果找到那些人,一定要帮我捅他们一刀,不,抓来给我捅,我要替村里所有人每人捅一刀。”那声音,咬牙切齿的,伊不二一听就听得出来,只得又拍拍她的小脸蛋算是安慰。

各自沉默一会儿,前面有城墙在望,这城墙可比粥粥以前见过的要高大多了,进出城门的人也很多。伊不二才道:“粥粥,到新的地方你得换一个名字,不能叫别人知道你以前的名字,否则会闯祸,知道吗?”

粥粥点头道:“知道了,我就叫豆豆吧,以前我有一只最会生蛋的鸭子我就叫它豆豆。特别好听。”
伊不二笑道:“那好,你就做几天小鸭子,等我替你报了仇,你再叫回来。还有啊,你不要怕人认处你来,女大十八变,不用一年,你只要少晒太阳,人就会完全不一样了。见了熟悉的人你要当作不熟悉,他们也就没把握真的是你了。有人叫粥粥你不要应,背后叫你也不能回头,千万记住。否则命就会丢掉。”

粥粥道:“那我干脆躲道山里面去,那里人家不会找上去。”
伊不二笑道:“张先生在你们那里藏了那么多年不也被找出来了吗?越是人少的地方,只要一问就知道来没来过外地人。反而是大城市里,本来就是人来人往,谁也不会特意注意到谁,找人反而难。”粥粥心想,嗯,这叫混水摸鱼,第二十计。“这儿是扬州,最是富庶的地方,很多盐商茶商家比官府还精美。他们需要很多佣人,粥粥你肯去当佣人吗?我不能介绍你到我认识的人家里去,否则你会被人顺藤摸瓜找出来。到富商家做佣人,起码有地方住有饭吃,依你那么聪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粥粥摸摸胸前的油纸包,心想,现在主要是有地方住有饭吃,然后拆开油纸包看究竟。如果练成象伊不二说的那等武功,怎么还可能做佣人?不高兴就先把太太小姐打翻在地再说。当下立刻同意。

伊不二见城头在望,便也慢下马来,买两个肉包给粥粥吃了,自己打算进城再说。他如今好吃好住,口味挑剔得很,这种路边包子不大吃得进嘴,但是粥粥不能不在城外吃饱了,一个将要卖身为奴的人在酒楼茶肆里吃饭总不大好,万一给人看见了粥粥以后麻烦。

粥粥在伊不二的授意下,于背人处换上自己的旧衣服,然后与伊不二一前一后进城。两人找到个专门找佣人的地方,见好多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人头上插着草标,有的还哭哭啼啼的,反而是刚家破人亡的粥粥看上去还精神着点。粥粥见大家都插着草标,也在地上捡一根草来插上。只是人家的是当中打了个结的,粥粥的草又分外硬朗了点,插在头上倒是象唱戏的雉鸡翎。

伊不二便在附近找了个饭庄吃饭,头往窗口一探就可以看见粥粥,粥粥也看得见他,知道伊不二照看着她,粥粥感觉很安心。
伊不二奔波一晚上,肚子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小二上来,他除了点吃扬州名点翡翠烧卖,灌汤肉包,五丁包子,想着还不过瘾,又来了个水晶虾仁。早就听说扬州的虾仁做得好,不过出芙蓉虾仁外,不知道水晶虾仁能不能做出味道。

小二得令离去,伊不二朝窗外一望,正好见到一匹黑马奔临饭庄,这马高大英挺,毛色油亮,与伊不二的白马可谓一时瑜亮。伊不二看了心里一紧,朝粥粥看去,见她正与旁边一个小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没看着这儿。伊不二悄悄凝气于臂,密切关注着马上跳下之人的举动,只待情急之下一举出击。

那人下马,把黑马交了店伴拉去伺候,自己径直进来店堂。伊不二见他昂首阔步,但是行止间却略有婀娜之态,抬眼往其脖子看去,果然没有喉结,看来是个女伴男装的人了。此人恰恰也是穿着黑衣。伊不二虽然不认为那十个黑衣人屠村后还会穿着染血的黑衣到处溜达,但是对黑衣黑马的人还是特别留意的。

那人点了个白粥,就着扬州有名的拌干丝,吃的时候也没摘下压得很低的斗笠。光看她的饭量,怎么都不可能是男子,象她旁边桌的那个男子也是桌上一堆吃食,不过那人目深面阔,两撇浓密而上翘的八字须,看样子不是中原人。

外面不时有人过来请人,但领去的都是些成年男女,看来象粥粥这样的不大受欢迎。未几,有一穿着体面的妇人过来,一来就扯着与她的穿着不相配的嗓门喊道:“城东钱家,城东钱家,要个识字的丫鬟,要认得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