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修收拾起盒子,揣进怀里,这才跳下去,下去不同上来,他也不在转道床顶,直接下地。不想脚未沾地,一股大力席卷而来。这一下莫修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使不出劲道,只得借那一掌之力斜飞开去,掸饶是如此,身上还是结结实实受了一半的掌力。莫修一看,却是鱼龙帮主出的手。那鱼龙帮主一招得手,哪里肯歇手,只要打死莫修,这天至地知你知我知就可以去掉一个你知,他也可以不要亡命天涯,所以赶着跃过来,一招接着一招,不给莫修喘息的机会。莫修见此不好,一边硬生生接住鱼龙帮主的掌力,一边轻“嘘”一声,两条绿弓几乎同时疾飞而出,顺着两人相交的手掌功向鱼龙帮主。

此时如果鱼龙帮主撤掌的话,必定会挨上莫修一掌,切给了莫修喘息机会,而不撤掌的话,会挨绿弓的蛇吻,左右都无奈,两者相权取其轻,撤掌后退,顺势欲取床头宝剑对付绿弓。莫修得以喘息,略一调整,便凝聚全身功力排山倒海而出。鱼龙帮主哪里是莫修的对手,刚才要非偷袭也不会得手,此时面对莫修全力进攻,哪里还是对手,还未抽剑,顿时整个人便笼罩在莫修掌风之下,只觉浑身似爆了一般,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便晕厥过去。莫修这回在不轻饶,拔剑便毙了他的性命。此时自己也是全身摇摇,喉咙一股甜腥。却听外面有脚步声汇聚过来,知道此地不能久留,抓起绿弓飞上横梁,穿屋顶而出,踏屋脊而走。刚才硬受的一掌虽然不至于对身体造成太大影响,但是莫修还是不敢陷入鱼龙帮众的车轮大战,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莫修赶回刘府,几乎是连摔带爬地下马的。忘机散人拿个拳头顶住他,皱着眉头问:“怎么,受伤了回来?得手没?”
莫修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哑着嗓门道:“跟我来,我托你件事。”
忘机散人听了顿时后辈凉飕飕的,不清不愿地跟进去莫修房间,关上门道:“得手了?”
莫修详细把与鱼龙帮主的对话都说一遍,随后取出那个小盒子给忘机散人,道:“我想托你去军营给两位刘将军传个话,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大堆分析,也不要与我说啦,你直接分析给刘将军听去,最好立即出发,我给你腰牌。”

忘机散人瞪大眼睛看着莫修,半天才说了一句:“奶奶的,我拿他刘将军一两银子了没有,不去。”
莫修笑着起身道:“这件事事关刘将军的生死,我一定得抓紧了办,你不去就算了,还是帮我看着这儿,我自己去,大不了叫他们把我绑在马上就是。叫别人去我不放心。”

忘机散人见他摇摇晃晃从床头站起,真是无可奈何,骂了声“你奶奶的”,飞起一脚把莫修踢回床上,抓起那个小盒子和腰牌就往外走,一路“你奶奶的,你奶奶的”不绝,最后还听见他说了句“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莫修听了大笑,但“哈哈哈”笑到第三声时候,那“哈”声变成了呼噜声。

忘机散人自然没莫修那么不要命,他只是白天充分利用刘家设在各处的好马资源赶得飞快,晚上是说什么也要睡个舒服觉,洗个热水澡的,所以到元宵节前一天才赶到军营,本来他还是想着宽裕一点的,但是想到元宵节要在客栈里看人家点灯放烟火的,自然不爽。他常听莫修说起军营种种,自己没见过被誉为铁军的刘家军过元宵是什么样子的,所以赶快了一步,赶着要到刘家军军营看看元宵。

叫忘机散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才到军营大将军府门口,正想着掏腰牌出来给卫兵,忽然“轰”地一声,中门大开,里面齐刷刷跑出一整队人来,分八字列于门内门外。人尽处,一个红袍大员大步而出,直冲忘机散人而来。忘机瞧着这隆重架势,一时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愣愣瞧着红袍大员冲到他前面,一把握住他的两臂,笑若洪钟地道:“久仰忘机散人大名,今日终于得以一见,幸会幸会。鄙人刘仁素。望与先生见面,入久旱之地之望甘霖。”

忘机散人电光石火间便明白了莫修为什么这么为两刘将军拚命,也明白了书中“国士之礼”是什么规格,心里明白自己有一块老心被刘仁素就那么生生打动了。
两人把臂入内,直赴中军帐。所谓的军帐以前还真是布做的,但是刘将军在这儿久了,也就贪舒服改成了土木屋,但自古都是军帐军帐的叫,叫中军屋反而古怪,所以大家还是那么称呼。才坐定奉茶,就见刘仁清大冷天跑得一头大汗地进来,原来他是巡边特意赶过来的,见面又是一阵寒暄。

到最后坐下时候,忘机还是有点晕呼呼的,他一向懒散,不好迎来送往,被这一场礼遇搞得非常吃不消,但也很受用。谁不喜欢受重视受礼遇,只不过有时候对方的热情不对路,对方不怀好意,这才会有人以清高自诩,拒绝礼遇。

刘仁清先开口转入正题:“事情紧急,就不放忘机先生睡觉去了,想听听忘机先生的见解。”
于是忘机就详详细细把莫修怎么抓人,怎么审讯,审出了些什么,都一五一十说给两位刘将军听。说完就看着两为刘将军,知道他们会有问题,也想到他们会问什么,但是自己不大好自作聪明就先抢在前面说了。

果然刘仁素道:“鱼龙帮是什么背景?这个林先生可能是谁?”
忘机散人道:“既然这些人以前都是诚亲王放在各地的爪牙,但现在诚亲王自己都已经被圈禁起来与外界隔绝,这帮人一定已经被别一个权利集团接手。”
刘仁素道:“依前诚亲王的俸禄和庄田产出,要大方地养起这帮人还不能够,看来辽西金矿和这件事有关联是对了,有两个私开金矿撑着,他前诚亲王有的是银子养打手,今上还在潜邸时候,我们有几个要好朝官遭了黑手,刑部一直查不出来,看来现在也可以着落到诚亲王头上了。但是他现在如忘机先生所说与外界隔绝,除非有秘密通道可以方便外人进出,他还怎么指挥那帮人?再说他即使指挥了那帮人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能反得了天?我看这帮人已经换了后台。”

刘仁清看向忘机散人:“忘机先生有何指教?”
忘机散人道:“指教不敢,但既然可以确定辽西金矿,只要查到那里的金子进银搂票号换成的银票到了谁手中,便可顺藤摸瓜找出新任后台是谁。”
刘仁清与刘仁素相视一笑,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件事我们已经吩咐下去清查,估计不日也会有结果。所以还请忘机先生多住几天,看看我们这儿阳刚十足的军营,到辽西那边消息到来时候再行会商。”

刘仁素道:“我替忘记先生想到一个节目,明天元宵佳节,我们安排全军上下一同欢庆,特邀忘机先生一道参与,看看我们的子弟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忘机散人巴不得有这一句,到客房住下,简直是坐立不安地等明天快快到来。

第二十八章

元宵夜,忘机散人随两刘将军登上高台,一眼望去,只见一轮圆月挂在天际,大风吹过,时有黑云遮蔽月色,此时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两种颜色:黑与白。白,是远处山颠的白雪,黑,是深深浅浅的黑。天是黑的,而云更黑,云下面数不胜数的更是大军黑压压的人头,只有出鞘的枪尖刀刃发出冷冷的寒光。月色倾泻下来时,那寒光便如地狱之河,一望无际淌向天际,与遥远的星汉连接在一起。而月色隐去时,更是分不清天上星汉,地上刀光,仿佛天地穹隆只有一团凌厉的肃杀之气。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兵器,但全场却是静得针掉下去都听得见。充盈耳际的是呼啸的寒风。忘机散人只觉浑身寒透,不知是被北风吹冷的,还是被刀光逼冷的,那冷是从未有过的透心之寒。忘机散人不由自主地想起老子《道德经》里的一句: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忽然,只听角弓吹响,霎时,远远近近,不知多少皮面大鼓如雷般敲响,伴随着鼓点起落,无数的士兵随之发出一阵一阵的怒吼,天地为之变色。圆月早不知躲向何处,只余风起云涌,刀兵如霜。鼓点的激荡沿大地传开,敲出呼啸的回响,敲出足底的震荡,更敲进每一在场诸人心中,刹那迸发出豪情,迸发出血性,更迸发出杀气。

忘机散人眼角余光忽然扫见左边一阵乱,侧目过去一瞧,见有两个人软倒在地上,看样子穿的是文官服饰。忘机散人想起有人说今天皇上派来劳军的大臣也要求凳高台观操演,心想那还真自不量力,自己有些功夫,才在这儿挺得住,象他们那样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人,心不给震碎已经算好的了。看见随即就有士兵上来把他们抬走,忘机散人看看两刘将军,见他们根本就没看向那里,双目炯炯,如电般扫视着地上万千将士。刘仁素穿的是皇上御赐的黄金锁子甲,刘仁清穿的是白银鱼鳞甲,各自在夜色中闪着微光。微光中两刘将军,特别是刘仁素,身躯巍然,挺拔坚毅,如天尊下凡,威武不可方物。

这种时候,什么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这种时候,任何个体都湮没在群雄的洪流中,人,要么如怒海小舟,顷刻粉碎,要么如洪流一滴,融入巨浪。忘机散人混忘世事,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起伏跌宕,恨不能跳下去一起吼一起叫。

忽然,只听鼓声一歇,大地又恢复原先的宁静,人形不动,仿佛刚才那一切是场惊梦,其实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忘机散人感受到空气中努发的张力,似乎有什么东西欲穿破樊篱,突如其来。

果然,不多一会儿,大地震动起来,闷雷从天际传来,三条火龙踏着雷鸣蜿蜒飞至,顿时台下的士兵如潮水左右分散,露出中间一片踏光积雪的黑地。忘机散人注意到流淌的士兵居然阵列一丝不乱,疾奔中依然纵横清晰如静止。

三条火龙携雷霆万钧,压向高台,忽然只听一声巨吼,大地一阵摇颤,火龙倏忽而止。火光之下,忘机散人看清楚原来三条火龙分别是三列马队,两列深色马,夹一列白马,马上之人也与马色一致着装,端的是人如潮水马如龙,这样壮观的马队忘机散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一见,以后刘府的黑马队真的就不入法眼了。

场地上,三列马队左冲右突,变幻着阵形,骑手手中高举的火把与突入其列步兵的刀光交相辉映,震天动地的杀气中幻出光与影的激荡,照亮了天际,也照亮着高台上所有人的脸。所有的人都是激动,激动,再激动,唯有刘仁素神色不变,鹰鹫般的利眼注意着角角落落,举手投足间,一个个命令通过手势发出,通过旗语传递,通过口号实施,通过刀击结束,这个场合,他独一无二,他是王者。

操练结束,篝火熊熊燃烧起来,将士分别按编制围火而歌,雄壮的歌声一浪盖过一浪,这边唱罢那边上,似乎是用充满阳刚的歌声来宣示自己的实力,压倒对方的气焰。刘仁素跨上战马,奔下高台,忘机散人跟着跳上马随他进入士兵阵营。那些将士看见大将军下来巡视,唱得越发起劲,看在忘机散人眼里,年轻的他们唱得是那么用力,以致双眼暴突,头颈青筋爆绽,模样狰狞得很,但又是可爱得很,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行进中,刘仁素忽然停下来,也没看着忘机散人,遥视着前方,大声吼道:“忘机先生愿意留下来吗?”
忘机散人一惊,虽然歌声盖过刘仁素的吼声,但他有功夫在身,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也不知怎的热血上涌,毫不犹豫应了一声:“留下。”刘仁素也没说话,只是大掌过来,重重在忘机散人肩上落下,拿双鹰眼满意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笑了一笑,继续前行。忘机散人心里忽然有种遇见伯乐的感觉,只想着以后如何在两刘将军军中出点微薄之力。

到半夜散去后,忘机散人问刘仁清叫士兵唱那么起劲干什么,刘仁清笑道:“战国时,管仲护公子纠逃难至鲁国,其后鲁庄公杀公子纠,枷管仲送返齐国。管仲恐鲁庄公反悔,一路催役人急赶,编《黄鹊》之词使役人歌之。役人且歌且行,混忘疲累,一路快行,等鲁庄公反悔时,他们已出鲁国国境了。此乃我家大哥想出的主意。”

忘机散人恍然大悟,带兵带到如此程度,还有什么战争不可以胜利的。

一样月色两地看。元宵节,皇上率皇后嫔妃皇子皇亲登上京中最高的钟祥楼观赏花灯。远远近近,只见处处灯光辉煌,歌舞升平。皇上喝了一口热酒暖身,对站在旁边的大儿子道:“崇高,你这名字就是从这儿得来的,那年朕随父皇在这儿赏灯,看着星汉浮槎,灯火映月,想到原来只要更上层楼,便可掬一应好景在手,回家第二天你娘生下你,朕想都不想便给你名字按了个‘高’字,指望你也更上层楼,看遍天下好景。”

一语既出,四下寂然,叫崇高更上层楼,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是皇上对大儿子的期许?这话也说得太白了,几乎就是说:“儿子,太子之位是你的,以后你更上层楼,前途不可限量。”果然崇高闻言,眼睛雪亮,与母亲对视一眼,满脸都是笑容。而旁边的海地听在耳力,神色紧了一紧,随即让微笑泛上脸庞,当没事人一般,其他皇后嫔妃自然也是各有神采。

皇上不动声色地把个人脸上的反应一一收在眼里,随即若无其事地依然朝外面看着,偶尔指点一下,问个究竟。忽然他指向一个地方问道:“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家家有灯,独那家黑灯黑火?”

大家都冲那里望去,果然离皇宫不远地方有一大片死寂一般的黑地,仿佛那里与元宵佳节无关似的。崇高真是兴头上,见此就抢着道:“那里是原诚亲王府,如今那里圈禁着,禁放烟火,也禁点花灯,因现今他们都由国库拨款维持生计,张灯结彩太耗库银,户部就不例外支出了。”

今上接位时,前朝留下一个见底的国库。而西南战事凭仍,黄河决堤河工,在在都是伸着手急用银子,今上能省则省,连后宫的胭脂花粉钱也扣了一半,同时遣出一批宫女。所以谁都知道,只要与皇上说节省银子,保管会叫皇上高兴。果然皇上微笑道:“好,崇高。你在户部行走,看来也是学了不少东西。我问你,前诚亲王府的维持一年大致需要多少银子。”

崇高对此问题胸有成竹,详细把数字一一报来。
皇上边听边微微颌首,最后淡淡说了一句:“不是个小数目啊。”崇高旁边应了声“是”,“明天你查一下,看有没有小一点的院子空着,他们又不是祖孙三代人口众多的,儿子还小,孙子未出,一家几口住不了那么多。一个月内叫他们搬出,把里面园子修整出来,外面圈禁的墙拆了,朕春天里时候有用。对了,他家有个大池子,那里面看看红鱼还有没有,一定要养上红鱼才好看。”

众人都不明白他要那原诚亲王府有什么意思,总不会是赶出原先的对手,终于可以随意行走于对手之家那么简单吧。海地忽然心念一动,双眼看向崇仁,四岁多的崇仁白白胖胖,非常可爱,穿得团花簇锦地倚在刘贵妃身边。想到父皇不久前曾说崇孝既然已经封了亲王,自然应该开府封地,不知道夺下诚亲王府,是不是拿来给崇仁开府?如果是这样,那个恩典可就大了,谁都知道,当年的诚亲王府比今上潜邸还大,里面奇花异草,雕梁画栋,诚亲王不知是拿了多少银子堆出来的,前年诚亲王落台,不知有多少皇亲国戚垂涎着那块宝地。如今封给崇仁的话,那这里面也有意思了。想到父皇先前对崇高期许甚重,随后又有对崇仁施大恩典意思,惟独拉下自己什么都没落着,一时心里怏怏的。

崇高却是兴奋异常,今日赏灯受了父皇夸奖,走起路来脚底都会生风。他不急着回家,又叫人抬着轿到热闹处看了一会儿这才回家。才进门口,平日跟他的四奥厮上来轻语:“舅老爷刚刚赶到,叫爷一到就去见他,说有要事。”

崇高一笑,心想,什么要事,肯定是舅舅听见传闻了,他来得正好,他不来的话,明天自己上朝后也要找他说话去,把今天的好消息告诉他,给他点信心。
才进花厅,便发现气氛不对,里面除了舅舅包广宁,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他甫一进门,就听包广宁轻喝了一句:“把门关上。”
崇高虽然贵为皇子,但是自小事事都得与舅舅商量,原是习惯了的,所以在包广宁面前也没有什么身份之说,听言立刻转身把门关上,只是奇怪,舅舅口气中怎么似乎有火气。

包广宁见他一脸未褪去的开心,心里真是哭笑不得,对崇高道:“你还高兴,你闯祸了知道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那么聪明去算原诚亲王府那笔帐?那笔帐崇孝比你知道多了,人家为什么不说?林先生为什么投靠我们你还记得吗?两年前的事,也是在这儿,你还记得吗?他就是为了保住诚亲王和他的儿女们才投靠过来的,我也是凭此才抓得住他的。你倒好,把诚亲王府占那么多银子的事捅到皇上那里去,这不是事情出来了吗?要是林先生知道是你一句话迫使他们一家搬到小地方受苦的,你搞不好脑袋也会掉。我告诉你,这事就此打住,你尽量给诚亲王一家找个好点的院子住下,千万不能亏待他们,以后有人问起你,你一推全不知,就只说是皇上的决定,千万封住口。”

崇高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听完愣了好久才道:“那万一有人泄露出去呢?就像舅舅你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一样,会不会有人告诉林先生。”
包广宁道:“亏你还想得到这一点,我也最担心这件事。不过现在大致上林先生不大插手官府方面的事,主要是通过我知道官场的。你就求老天保佑别出乱子吧。好了,你好好想想怎么弥补,给诚亲王安排个好退路,我立刻召林先生到府里说话,先入为主给他个概念,叫他恨不到我们头上。”

崇高忙说了声:“是,我明天就开始安排。”
包广宁想了想又不放心,道:“你也不要安排得太大张旗鼓,要是有人报到皇上那里去,你也知道皇上是最恨诚亲王的,你要沾上诚亲王,你今天得的褒奖就算全完了。有什么大事不要自己决定,还是抽空来问问我。”

崇高脸上一红,心里颇为不服,但是又没办法,谁叫自己总是出错。
包广宁急着回去召见林先生,但是临到门口又说了一句:“记住,百事不如一默,没把握的事就少说话,不说话别人就抓不着你把柄,也摸不清你的态度,对你才会敬畏。你是有大志向的人,做事以前先要学学做人才是,我走了,你看点书再睡。”

崇高唯唯诺诺把包广宁送走,皱着眉头回自己屋里。一众丫鬟看见他回来争着上来给他宽衣,逗他说话,引他开心,崇高又是个最随和的人,三下两下早把烦恼丢到脑后,还看什么书写什么字的,眼前有那么多好玩的,做那么枯燥的事干吗。

可怜包广宁顶风冒雪急赶回家,几乎是冲进自己的书斋点亮林先生为他安装的信号灯,他很担心今晚全城花灯如昼,会不会障迷林先生的耳目而误过今晚。他忐忑不安地在书斋里来回踱步,直到看见林先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才暗暗喘上一口气。

 

 


第二十九章

元宵过出,玉石先生便得与夫人红线告别上路了。虽然玉石居里面花木葱茏,到得外面还是一派萧条的。玉石先生走到白玉兰林边上便再也不让夫人送出去,道:
“红线,你们就送到这儿,出了这儿没有我的阵法保护,我不放心你们,最后还是会送你们回这儿了才走的。你们放心,我去去就会,一路不会耽误什么。”

红线夫人不响,只是拉着丈夫的袖子落眼泪。玉石也不愿意离开她,但是天大地大,银子最大,何况是比银子还贵重的金子,总得要生活,有银子了才可以风花雪月。他又说道:“我昨天想了一晚上,红线啊,你那么美,那么有才气,我走后你说什么都不能离开这个林子一步,外面得坏男人多的是,一看见你还不使坏心眼缠上你?所以你说什么都不能出去乱走,等我回来陪你去。有什么要买的叫佣人去做,他们不知道的叫白鸢去,你自己千万不能出去。”

白鸢一听火大了,叫道:“那你意思我很丑,我很白痴,出去看都没人看一眼,很没危险?什么话。”
红线知道丈夫在家顾前不顾后的性子,忙笑道:“叫妹妹当心才是,妹妹还是嫩生生的黄花大闺女呢。你放心走,我们没事不会出去的。”
玉石先生这才想起光顾了夫人这一头,忘了妹妹那一头了,忙对白鸢道:“好好,是我不对,你说我回来带什么给你。”
白鸢黯然咬咬唇,低头轻道:“你知道带什么来我最喜欢,但是你又不肯的,说什么呢。”
玉石先生与夫人对视一眼,见红线眼里全是对他的不以为然,一半是对妹妹,一半是对夫人地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伊不二,但是我替你们算过,你们真的是八字不合,你也该相信哥哥的本事,否则也没人抬着金子来找我的。你是我妹妹,伊不二是我好朋友,要不是为这个,你们在一起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哥这次出去给你找哥好的回来,你也不要死心眼地只想着伊不二,也是你出门太少,见到的人少,以为只有伊不二是好的,以后我会多带人来家里。”

白鸢一听,又羞又急又失望,抛下句:“说什么呢。”一跺脚,满脸通红跑回里面去。
这边玉石先生与红线无奈地看着她,也不是滋味,最后玉石先生怏怏上路。
玉石先生只想着早去早回,因此赶路赶得很急,要不是跨下的马吃不消,他连日连夜赶路的心思都有。这一天错过了宿头,黑天黑地的看不大清路,马又犯了倔脾气走得慢吞吞的,玉石先生心里焦急,连在家哄夫人红线的话都对马说了出来,只求它走快一点,随便找个有灯火的地方住下。

好不容易磨蹭到半夜,来到一个粉墙大院前。玉石先生想都没想,也不管半夜敲人家门会不会恼着人家,径直上去拍响铜环。第一次敲下来,没人应声,玉石先生不甘心,继续敲,他不怕里面的主人生气,他刚才过来时候把这房子的朝向什么的看了一遍,心里早对这房子有了评语,只要有人来开门,他准保不会叫主人难看掉,而是视若拱璧地对待他。不开门,继续敲,敲得里面睡不着觉也不管,他相信人家最后不会怨他。

终于终于,有人的脚步声传来。玉石先生这才不敲,退后一步,背着手挤出一张笑脸看着门。门打开,不是普通的开出一条缝,而是开了整个半扇。里面一个男子拿着一盏纸灯静静站在里面,也不问话。灯从下照着他的脸,看上去很是狰狞。玉石先生这么大胆的人看着也心里寒了一寒,随即认出此人是谁,笑骂:“他妈的柯郅奇老怪,冲着老子装神弄鬼的,快让开让老子进门。”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是想着怎么那么晦气,投宿到老毒物家里,今天真的要事事小心了。

柯郅奇想了一想:“是白木白先生?”
玉石先生笑道:“不是老子是谁?你敢说不认识老子,老子等下大大坏了你这房子的风水。”
柯郅奇这才勉强地笑了笑,道:“你请进。”一边让开给玉石先生进去,“你不是说娶上媳妇就隐退江湖了吗?怎么又出来跑?”
玉石先生不敢说真话,随意编了个谎:“那怎么可能,娶媳妇时候自然得说好听点,否则老婆怎么骗得到手。娶到了嘛,热情劲儿过去,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他不想继续被动下去,知道这个百药门主古怪得很,便自己转了个话题来说,“你怎么住在这里?这个地方整个环境就不适合你,这儿遇见你倒是我一点都没有想到。”

柯郅奇心想,自己遭刘仁素兄弟暗害而失踪的事可能还没传到这人耳朵里去,这人隐退江湖了确是不大出来走动,看那样子倒不像是假装。此时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起了兴致,问道:“玉石先生你是奇人,你看出有什么不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