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祖海还是臭着一张脸,一手拎皮箱,一手挟“百宝箱”,荷沅当然得抢在前面开门。祖海跟在后面,敏锐地看到,隔壁那个大院的大门稍稍开了一道缝,有人在里面张望了一下,旋即将门合上。祖海怀疑会不会是昨天看他们砸临时搭建小屋的婆子。这种年纪的人多是好管闲事的。
荷沅进了院子,就径直过去开中堂的大门,但才费劲地捡出那把钥匙,小手便被祖海捏住。此时很有下雨的预兆,没有月亮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城市的灯光照不到这块都是古旧近似文物建筑聚集的地方,只有祖海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锐利的光芒。荷沅见祖海“叮”一声打开打火机,弯腰在及膝处摸索了半天,这才起身,开口道:“开门吧。”
荷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怎么心里有丝恐惧,有点胆战心惊地打开门,开亮灯。祖海已经走进里面去拿着手电有的放矢地寻找着什么,荷沅小心掩上门,牢牢将门闩插上,又摇了几下确信牢固了,这才悄悄跟到祖海身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祖海有点自言自语地答:“还真印证我的怀疑了,这幢房子有点古怪,原来的两个房主卖得太便宜卖得太迁就,昨晚又一男一女过来探点,我们买到这个房子,包括砸临时房,没见左邻右舍过来光顾,只有一个老太婆一声不响来看一下,这些都不寻常,很不寻常。荷沅,我今早走的时候,点了一枝烟,在各个关键部位都弹了一点烟灰上去,现在看着,这些烟灰都显示有人来过的痕迹,而且来人各个地方都搜了一遍。”说话的时候,祖海已经走到了二楼。
荷沅听得心头发紧,原本随便跟着祖海的人不由又跟紧了几步。看着祖海继续晃着手电寻找痕迹,她忍不住轻问:“你的意思是这房子原来的两个房主并不是因为想住公房卖了这儿,而是有其他原因?是被今天偷偷进来这儿的人给逼走的?那我买下这房子是不是危险了?”
祖海回头见荷沅一脸紧张,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因为恐慌,瞪得跟樱桃似的滚圆,不由觉得好笑,打趣道:“闹鬼也有可能,老房子阴气重。”说完小腿就着了荷沅一脚,眼见荷沅蹬足生气,忙笑道:“别怕别怕,这回进来的一定是人,否则烟灰不会被搅散。”
荷沅心中又怕又生气,但又没胆子离开祖海独自下楼,委委屈屈地继续跟着祖海,眼圈子早就红了,只是忍着不哭出来。祖海没留意,直到躬着身子仔细将一圈检查完,这才回头,见荷沅还在身边跟着,才要说话,却见她眼睛里泪花闪烁,心里明白,但当作没看见,笑道:“好了,下去吧,看来来人把上面也摸了一遍。”
荷沅闻言,立刻飞快转身往楼梯走,可是走到楼梯旁边,还是顿了一顿,看看祖海也跟上了,这才鼓着腮帮子往下,一边走楼梯一边想着拎起皮箱逃回学校,可又想,这是自己的房子,怎么可以说走就走,那还不给祖海笑话死?祖海一定是因为刚才她说他名气臭才想出这种歪点子来吓唬她的,就一所空房子,门锁又没动过,能有谁会来呢?对了,一定是祖海吓唬她。想到这儿,生气占了上风,这时候即使鬼影子出现在灯光下荷沅也相信那是祖海的杰作了,她说什么都不会逃走,谁坚持到最后谁笑到最后。荷沅赌气“砰砰啪啪”翻着书包拿作业出来做,不理也下来了的祖海。
祖海绕着荷沅看了半天,见她一直翘着嘴生气,也不知道她笔下的作业会不会做错。祖海心里很想拿手指碰碰荷沅鼓起的腮帮子,就跟小时候见她生气,他非要拿两只手掌将她鼓起的腮帮子压塌下去一样。可又心里清楚,这个时候要是胆敢再挠荷沅一下的话,这小家伙可能会跑进厨房操菜刀。只好拎起皮箱放入荷沅的东首那个房间,下来把她的“百宝箱”搁到荷沅做作业的桌子上,讨好地笑道:“荷沅,这儿不安全,你还是把这些宝贝放回学校去吧。可不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宝贝?”
荷沅白祖海一眼,见祖海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只好也算了,但还是不肯说话,从钥匙串里挑出一把小钥匙交给祖海,“自己看。”祖海当然也不敢有太多要求,免得惹毛了荷沅,接过钥匙打开木箱。见里面四壁竟然还用旧布包棉花衬着,看来荷沅非常重视这些东西,他眼尖,一眼就看到以前送给荷沅的包装精美的玉镯也在里面,包装已经被很完美地复原,连上面的缎带也都还在。他不由伸手拿出来看。荷沅斜睨着看见,冷冷道:“臭祖海你一天不如一天,人还是以前好。”
祖海听着心中委屈,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天为荷沅忙得晕头转向的是在做什么了,今天全县电器商聚会,本来大家说好是一醉方休的,可他这个牵头的人愣是提前离席,背后不知怎么被他们骂呢。他不是个爱表功的人,荷沅又不能从他的话里面听出其中辛苦,他只有吃哑巴亏,认了自己是越来越坏的臭祖海。可他还是不得不有个说法,“荷沅你放心,对你我永远是好人,对别人就难说了。”
荷沅听了不知说什么好,偷偷睨了祖海一眼,见祖海直勾勾地看着她,忙又一把抓住目光的老鼠尾巴拽回,低下头无语。她再没经验也听得出看得出祖海是什么意思了,可是她喜欢的是青峦,不能让祖海误会了。但怎么与祖海说呢?她恨不得把这张桌子变成一堆沙子,自己尾巴一翘钻进沙堆里做鸵鸟。她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我以后不叫你臭祖海了。”
祖海这才收回目光,拈起那根象牙簪子看了一眼,装作满不在乎地笑道:“随便你爱叫我什么,只要你心里确信我对你好就行。”
荷沅听着心惊肉跳的,可又有点欢喜,不由微微勾起嘴唇笑了一笑。落在祖海眼里,当然知道这个笑容与以往的意思完全不同。可荷沅忽然又想到,为什么会对祖海的示好也一样会欢喜?难道她是个三心两意水性杨花的人?她心里又害怕起来,忙顾左右而言他,“祖海你别打扰我,我昨天已经没好好看书了,回头要交不出作业,被青峦知道了得挨骂。”
祖海笑笑不说话,拿起“百宝箱”里面最大的那柄扇子,忽然想起荷沅说的她就是喜欢住在老房子里拿着自己绣的扇子赶蚊子,可能就是这把扇子,小家伙还真是有点傻劲,看书看太多了。不过他又幻想着荷沅穿着古色古香的旗袍,戴着他送的玉镯,挥动这把扇子的时候,那样子该有多美。他忍不住轻摇扇子扇了几下,隐隐若有香风袭面。
荷沅感受得到祖海有一眼没一眼地在看她,哪里还看得进书,犹豫了半天,起身收拾书本,道:“祖海,我去我的房间看书,你在旁边我都没法专心。”
祖海虽然被逐,可心里欢喜,因为荷沅为了他乱了神。不过他不想打扰了荷沅读书,笑笑起身离开。过一会儿,荷沅的桌上放上了一杯茶,杯子是玻璃杯,外面还挂着水珠,洗得很干净。荷沅可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只觉得理所当然,又正好口渴,抓起杯子就喝光了,怕祖海又给她倒,忙自觉去厨房找热水瓶续上。回头见祖海不知又忙活啥了,东敲敲西敲敲的,不过有点声音总比他坐在旁边看着她好。
九点多的时候,外面终于憋不住下雨了。老房子年久失修,好多个地方漏雨。最后连荷沅桌上的杯子都被拿去接水,可还是不够。祖海懒得再动,毅然道:“赶紧拆了家里的房子,把家里的瓦片青砖都搬到这儿废物利用。这房子,里面要怎么弄荷沅你自己想,我看当务之急是把屋顶的瓦片先翻修,再将外面快倒塌的围墙也修了。”
荷沅没意见,漏雨的房子可怎么住。不过荷沅不死心,又追上一句:“房子不好会漏雨不能住人,祖海,你做的电器品质不好,可会死人的。”
祖海听了,沉着脸不说话。荷沅看祖海板脸就害怕,也不敢说话。
楼上三间房,只有东边荷沅的房间只一处漏雨,祖海不得不将床搬到荷沅的房间里睡觉。荷沅住惯宿舍了,周围再多上几个人也照样睡觉,祖海可苦了,透过叮叮咚咚的水声,荷沅细微轻柔的呼吸无限放大,在他耳边激荡。他不得不去想白天做的事,免得太过激动。一夜如同煎熬,两三点的时候听外面风雨歇了,他毫不犹豫就把床搬回中间房间,这才睡着。
早上荷沅起来,见祖海还没醒,就下楼轻手轻脚煮了一锅稀饭,自己先吃了一碗,准备上学去,没想到祖海这时候下来,看见荷沅就道:“荷沅,就听你的吧,以后我用优质产品打品牌。不过这一来,昨晚跟他们签的约得泡汤一半,跟这破屋子一样。伤脑筋。”
荷沅听着高兴,站在门口伸手做了个“V”字,“祝你好运。”雨后清亮的朝阳照在她身上,给她周身打上一圈虹影。祖海看着,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初晨阳光中的那一束细腰。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
四
梁丛两家还真是速战速决,青峦从秦岭回校前几天,两家同时进入施工队,拆下的完整的石板、青砖和青瓦都被祖海运到安仁里。“安仁里”这三个字是荷沅从屋角扒拉出来的一块雕花砖上发现的,这块扇型的砖周围荷花荷叶缠绕,中间中规中矩隶书“安仁里”三个字,荷沅怀疑这应该是这幢房子的名称。还好不是什么“安贫里”、“乐道里”,否则荷沅会受不了。荷沅说等修围墙的时候将这块砖放到大门门首,祖海不同意,说这块砖有年代了,放到外面不出三天得被人当古董挖去卖了。荷沅只有冲着没情调的祖海干瞪眼,又拿他没办法,因为这很可能是事实。妥协的结果是这块砖嵌在门里面,另外再用黑色花岗石刻上“安仁里”三个字嵌在门外。
老家轰轰烈烈地红砖水泥地施工,安仁里则静悄悄地石灰当道,先开始翻修屋顶。这些事都祖海在安排,荷沅只要每天下课趁天还亮着,早早回安仁里看一眼做到哪里了,晚上跟很晚才回来的祖海汇报。祖海又要跑生意,又要跑老家造房子的事,照他的说法,这几天摩托车喝油跟装了漏斗一样块。
没法吃食堂,又不能天天吃快速面,荷沅不得不开始学烧菜。以前她也会几个菜,比如榨菜肉丝汤,炒青菜,荷包蛋等,但是既然自己开伙了,不能天天这几个菜,总得变一些花样。这天上菜场买了半斤肉,半斤青椒,象模象样地炒了一碗,样子居然不错。可是青椒非常辣,荷沅尽挑肉吃了还给辣得够呛,只好将吃剩的大半放在桌上,等明天再吃。
祖海一向是很晚回来的,不是去老家了,就是又和生意朋友吃吃喝喝。晚上八点多回来,见厨房桌上有盘青椒炒肉丝,一点不客气地在里面大声问:“荷沅,你这几天吃什么?快餐店里买的吗?”
荷沅气愤,“废话,我自己炒的。你别吃啊,很辣的。”
祖海不吭声,看着那盘居然是荷沅炒出来的菜,心说怎么也得把它吃下去了。便找了一包面条往沸水里煮熟了,将青椒肉丝往里一扣,端着出来坐到荷沅做作业的桌子上吃。“荷沅,这几天你都自己烧菜烧饭吗?前几天怎么没见剩菜?”
荷沅很得意地看着祖海吃得欢畅,那还有什么原因呢?当然是她手艺好。“这几天都是我自己烧菜啊,今天的太辣了,我才吃不完。还行吗?青椒炒肉丝我还是第一次炒。”
祖海笑道:“当然好吃,害得我吃饱喝足的人都有胃口又想吃了。你每天早上烧的稀饭也好,就是每天只有榨菜下泡饭,太简单一点。”
荷沅听着挺满足的,看着祖海吃得那么高兴,也很满足,笑道:“我明天去菜场看看有什么可以下稀饭的,都想不出来,学校里也都是这些,咸鸭蛋好不好?你有什么主意?”话音才落,就听外面大门传来敲门声。谁?荷沅听着心里很慌。
祖海放下碗道:“我去看看。”荷沅不放心,也跟出去。祖海打开门,进来的却是青峦。早知会有这么一天,祖海不慌不忙道:“青峦,你小子敲门也不喊一声,若我晚回来一点的话,荷沅是怎么也不会给你开门的。”
青峦一眼就看见站在里面屋门口的荷沅,忽然心里一阵慌乱,不知道他不在的这几天里,荷沅是不是一直与祖海住在这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她为什么不迎出来?
荷沅一见青峦,狂喜,可心里也是不知怎的又生出一丝忧虑,不知青峦会怎么看她和祖海一起住在这里。扶着门框竟不敢走出去。
只有祖海清醒,拿眼睛看着对望的两个人,立刻明白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什么。心里不快,不由伸手一把扯入青峦,强颜欢笑,“怎么一直不进来?那么客气干什么。荷沅,你给青峦泡茶。”三言两语,说得他就像是个主人。
青峦听着非常不自在,但还是进门克制着激动的心情道:“荷沅,我刚刚回来,图书馆没找到你,才找到你的寝室,门口的大妈说你已经搬出来住了。我想你一定是住这里来,还好我没摸错地方。还住得惯吗?”
荷沅见青峦说得轻描淡写,心里不安,不知是她前一阵会错了意,还是青峦生气了,青峦在她面前一向是权威,她此时更是不敢看他,低头嗫嚅着道:“这儿住着挺好,很安静,看书也好,不像图书馆看出去都是人。青峦,你喜欢的话,也搬过来吧,我在上面给你也留了一间,我们三个一人一间。”
青峦见荷沅不敢抬头看他,心中的慌乱更甚,是了,祖海一直也喜欢着荷沅,他早就看出来。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祖海这个商人怎么可能不大力把握?他镇定了一下,道:“荷沅,这是你的房子,你不用非给我们两个留房间。”
祖海立刻道:“这事说起来正好,我明天要去山东,去个三天吧。荷沅这儿防盗设施还没安装,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住这儿,本来我还想让荷沅我不在的时候住回学校,青峦你回来得正好,你如果不怕来去麻烦,来这儿陪荷沅几天吧。”一席话说得青峦刚才的话很见私心,而他祖海又是如此急公好义。祖海看了眼有点尴尬的青峦,很痛快地吞了一口面条,又笑道:“青峦,你想得到不,荷沅竟然还会烧菜,还烧得不错,害我回来又下了面条吃。”
青峦不是对手,只有自己生气,荷沅没听出其中的交锋,只觉得祖海说得不错,忙对青峦道:“青峦,这儿看书比图书馆安静多了,你住过来好不好?否则明天祖海不在的时候我就不敢来了,你不知道,这儿白天都有人会偷偷爬进来。”荷沅和青峦自己不知道,荷沅与青峦说话的时候一贯都是这种有点撒娇有点嗲的口音,祖海却是听得分明,那味道与荷沅与他说话时候完全不同,一口柔软香滑的面条一下梗在喉咙,上不得,下不得,非常难过。
青峦忙道:“不如我明天找工控的一个朋友过来,他一直跟我吹嘘他拿一只最简单的单板机做的室内安保系统有多了不起,这儿太大,以后即使装了防盗门窗,荷沅你如果一个人住还是不能让人放心。现在这种情况,即使我和祖海都在,晚上睡着后下面进了人我们也未必能防到。”还是忍不住“关照”一下祖海,一把抹了祖海的功绩。“祖海明天出差,我会过来。”
荷沅没在意他们两个桌面下的暗潮汹涌,仗义执言:“那不一样,有祖海在我心里踏实许多,否则这么大房间晚上风吹进来都有回声,像鬼叫一样。”祖海心里一宽,心说还是荷沅,但荷沅下面的话又让他没声气了。“青峦,你说的单板机是不是那种脚很多的一个CPU,加几个ROM、RAM的?我听说过,但是那个说说简单,我这儿那么多窗户门的,都要装起来,得编多少程序?”
青峦道:“你那么多门窗才能显示出它的优势,只要一只单板机,和外接的很多接触报警装置就可以,你给我纸,我大致画一下它的流程。其实多一扇窗户也就多一个重复程序,不会费太多劲,我看过这方面的书。”
接下来,青峦一边画一边说,荷沅飞快接受知识,提出建议,只有祖海一点插不上嘴,美味面条顿时味同嚼蜡。听了会儿没意思,出去外面吸烟。外面倒是风清月白,深秋的好天气,不知哪里飘来桂花的甜香,让人心旷神怡。可是祖海志不在此,再香的桂花也是色即是空,他虽然出来,心里却只想着里面两个人在干什么。
青峦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去,他后来只是绘声绘色地与荷沅说他在秦岭的见闻,因为是同一专业出来,荷沅听得津津有味,祖海当然是什么都不知,还是坐在门外吸烟想他自己的事情。祖海现在已经有了个好习惯,身边带着个小笔记本,有想到什么,就掏出来记几笔。最近他公私都忙,小笔记本换得勤快。
因为祖海正正地坐在门口,屋内的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多说别的。荷沅看看时间晚了,便让青峦回学校。青峦虽然不舍,但又没有其他办法,看看门口的祖海,见他始终没有回头的意思,这才从桌下拉过荷沅的手,压低声音道:“荷沅,我很舍不得离开你。这几天你想我了没有?”
“没有。”荷沅应得很干脆,可是说完了就垂眉吃吃地笑,纤长的睫毛跳跃如活泼的精灵。
“顽皮。”青峦紧紧攥了一下荷沅的手腕,这才一把拉她起来,也没放开手,拉着荷沅走向门口。荷沅尴尬,指指门口的祖海,想甩开手,青峦不让。青峦的手很有劲,荷沅甩不开,又不好大声说,只得跟着。走到祖海身边,青峦特意站住,可两人一齐发现,祖海压根就没看着他们,他睡得雷打不动。青峦心中掠过一阵失望,牵着荷沅绕过祖海出去,到庭院中,青峦又亲了一下荷沅的额角,这才推了自行车离开。青峦压根没怎么把祖海放在心上,一个初中生,怎么配得起如花似玉的荷沅?荷沅不过当祖海是老邻居而已,荷沅满脑袋的古怪浪漫,祖海能懂?但青峦知道,自己不得不做出点动作给祖海看,打消祖海的“非分之想”。
荷沅看着青峦骑车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才关上大门,回来见祖海还在沉睡。祖海醒着时候荷沅没留意,睡了才敢仔细看,这几天下来,祖海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也是啊,老家造房子,荷沅这儿翻新房子,还有他自己的生意,都要祖海操心呢,都不知道他怎么在忙,荷沅想都想不出来该怎么帮他。祖海胸口放着的一本小笔记本随着祖海呼吸而摇摇欲坠,荷沅把它拿下来,忍不住好奇看一眼,见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淡沙差四车,借震动机,买三把泥刀,砖头付款,瓜子片两车,订石灰……。荷沅看着只知道是与老家造房子有关的,原以为砖头水泥就可以搭起房子,没想到事情那么复杂,怪不得祖海累坏了,坐得那么不舒服他都能睡着。
可是让祖海一直坐在青石门槛上睡觉也不是办法,天气凉了,祖海会感冒。荷沅没有犹豫,伸手推推祖海,轻轻叫了几声,祖海就迷糊着眼睛醒了过来。看看荷沅,再看看房间里面,傻傻地问了句:“青峦走了?”边说边晃晃悠悠地起身,扶着门框又发了会儿傻。
荷沅看着心疼,轻轻道:“青峦走了,祖海,你早点睡吧。明天你什么时候的火车?”
祖海笑了笑,道:“你来送我?”接过荷沅递过来的小笔记本转身进门,看着荷沅关上门,又问了句:“外面的大门关严了没有?”
荷沅不由做了个鬼脸,“我就那么差劲?连关门都不知道?祖海你又喝酒了,你又是烟又是酒的对身体不好。哎呀别跑,你还没洗脸刷牙。”
祖海累得腿肚子直打晃,本想趁着荷沅唠叨,混过去不洗脸就睡觉,没想到还是被荷沅叫住,只得嘿嘿笑着去卫生间。荷沅立刻明白祖海这是耍滑呢,有点哭笑不得,这么大的人还不老实。她小的时候暑假寒假起得晚,也曾被青峦揪着小辫子押着洗脸刷牙,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祖海这大家伙难道就不怕臭?
第二天,荷沅特意起得很早,五点钟天还没怎么亮,她就拎着大网线袋去街角买菜。回来救火一样地洗好烧好,又给还睡着的祖海留了张纸条,这才赶着回学校,她还得去寝室拿书呢。
祖海起来的时候,见餐桌上面放了一只结结实实的网线袋,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是荷沅不怎么好看的字:“祖海,我给你烧了三个鸡蛋,三个咸鸭蛋,注意,一天吃的蛋不能多于两个。铝饭盒里是香肠、白切肉,香肠很咸,正好与白切肉一起吃,省得蘸酱油。一小包橡皮鱼干给你当零食吃。桔子十只,不要不拿去吃。不要总吃快速面,那里面都是防腐剂,多吃死了都成木乃伊。”
祖海看着会心而笑,扒开袋子翻看,果然都是吃的,还多了几只荷沅没记录出来的面包。祖海出差一向都是带着一包牙刷牙膏毛巾就走的,吃的都是在火车上现成解决,解决不了就有一顿没一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准备出门的饭包。不知道不大会烧菜的荷沅早起忙成什么样子。他将纸条放进皮夹里,又下意识地拍了一下皮夹,笑得很开心。
荷沅倒是没觉得怎样,祖海替她忙成这样子,她昨晚一直想不出可以怎么帮祖海,又怎么把祖海苦瘦的脸补胖了,床上辗转好久才想出给祖海准备一点路上吃的东西,免得他总是吃没营养的快速面。她都没想过自己也带一盒到学校里吃,总觉得她自己中午吃食堂天经地义。直到在食堂看见青峦,这才想起,应该带一些菜来学校,青峦出去观察猴子一趟回来,也一样削瘦很多。青峦看见荷沅了便端着饭菜过来坐到荷沅身边,他和荷沅寝室的同学都熟,再说他又是系里出名的才子,一向很受这帮女生的敬仰。以前荷沅看见青峦坐过来,也没啥异样,现在两人关系有点朦胧,青峦一坐到她身边,她就觉得靠着青峦的那一侧全身都会发烫,又觉得似乎宋妍她们都在暗暗笑睨她,非常不自在。
青峦则是落落大方地与宋妍她们打了招呼,这才跟荷沅道:“我下午没课,你好像也没课,不如去安仁里吧,反正去图书馆看书也是看,去安仁里还安静一点。”
宋妍好奇地问:“荷沅,安仁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名字怪好听的,象旧上海老胡同。”
荷沅还没说话,青峦先道:“是荷沅家里给她买的一幢老房子,现在还没整理出来,等整理好了,请大家一起过去包饺子。”
荷沅笑道:“没整理出来也没事啊,什么时候大家凑齐了去我那儿包饺子吃,我那儿煤气灶已经有了,桌子也有,只是椅子……我还得再去买几把来。这一阵我爸妈家在造房子,我都没法回家,只好呆安仁里了。”
宋妍感慨地道:“你家真有钱,我要也有这么一所房子就好了。我一个老乡今年分配,她说她要是在市里有住的地方,单位就容易落实,也不会被分配回老家人事局了。她分到我们老家人事局后,到现在还没落实单位。我反正已经打定主意考研了,否则要回去也是那样,书都白读了。”
荷沅有点庆幸地道:“没想到我歪打正着,买房子还占了这点好处。青峦,吃完饭我就过去,正好可以看着他们翻瓦片,你呢?”
青峦微笑道:“一起过去,等下到我宿舍拿一些书。我记得翻瓦片的时候灰很多,你是不是每天都要打扫?”
荷沅摇头:“不用,第一次时候脏一点,扫下很多陈年积灰,后来祖海让先铺上油毛毡,灰就下不来了。一般都是泥水工自己从后墙爬上爬下,拌一点点的水泥石灰也都在外面,我都不用开门关门伺候他们,他们自己都会做好。祖海说,我只要看着进度就可以了。”
青峦还是笑道:“祖海这社会大学读得要比我们好多了,他已经在社会上混了七年了吧,也算是如鱼得水了。”
宋妍快嘴插话:“荷沅,祖海是你那个老是头发吹得风吹不倒的老乡吧?他才多大啊,难道只读了初中?怎么不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