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工立刻听出话中的分量,他觉得,许半夏恩威并举,反而比母亲口中一味的老好人容易接受得多,这才是企业家应有的态度,他倒反而喜欢这样的爽快。当下便道:“我会不辱使命。”
这时许半夏的电话进来,接起一看,原来是东北来的,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才接通。对方那人道:“四十五个人已经交到你手上了,你倒是客气,当他们宝一样拿那么好的大客迎接。”
许半夏心中一冷,对方果然派人跟踪着,不知现在后面有没租车跟上。当下便微笑道:“押送的几位兄弟辛苦,需不需要我的兄弟出面好吃好喝招待几天?”
那人道:“你已帮我调虎离山,去掉最难对付的几个老家伙,后面的事,你只要替我管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到处胡说八道就是。还有,我不想在今年春天的时候看见他们回来东北。”
许半夏微笑道:“您可以让兄弟们跟着去看看我们的环境,是个世外桃源啊。”
那人自然明白,所谓世外桃源,就是与世隔绝,当下呵呵笑道:“我相信你,因为这是你出的主意。以后来东北找我。”
许半夏放下电话,便给曹樱拨去,“曹樱,你叫大客径直去工厂,不要去集镇上的宿舍。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有紧急原因,到了我会跟他们解释。”随即又一个电话给童骁骑,“阿骑,东北有人跟踪过来,等下我直接带人去海边,暂时不暴露集镇上的宿舍。你找几个机灵点的兄弟到路上看着,究竟是哪辆车盯着我们,你叫他们盯住了,只能盯,不要有冲突。回头我再处理。”
胡工等在旁边听着已经变了脸色,见许半夏放下手机,胡工便小心地问:“他们跟来了?”
许半夏点头,道:“不碍事,这儿不是他们的老家。不过我们先到我的海边工厂避一避,我觉得还是不要给他们知道你们的新住地为好,免得他们以后随时可以派不三不四的人上来。我的海边工厂比较偏僻,那里来往车子少,只要不是货车跟着我们,哪辆车是跟踪的,几乎可以一目了然。我会叫人盯住他们离开了我们再回宿舍,别担心,只是好事多磨。”
小刀工道:“妈,我说我们火车上说话得小心,你看是了吧,果然有人盯着。许总,我怀疑他们看着我们到地方了就走,不会留太久。”
许半夏见小刀工脑子清楚,心里高兴,笑道:“他们爱留多久就多久,明天如果还不回去,我就叫阿骑领着他们到海岛上去胡吃海喝,喝醉了塞上飞机。到了这儿,只要给我知道是谁,不会让他们碍事。不过也是看得出,他们胆大心细,把你们赶出了,还要看着你们扎根在哪里才放心。也是,他凭什么相信我呢。”
小刀工叹气道:“原来他们的能量可以这么大。”心里明白,一段时间内,安全问题还是得仰仗许半夏了。里面的日子不是人过的,父母妻子问起来他都不说,怕他们难受,而他自己也说不出口。如果一直在里面倒也罢了,出来了,那是死也不愿意回去了,真是比死还难受。
许半夏一听就明白,小刀工心中怕那些人了,也好,只要他怕,以后有的话就跟他说,由他去做父母的思想工作,否则什么都是她说出来,都快有那人代言人的感觉了。等以后有时间,跟小刀工说一下,那人不希望在春天时候见到他父母等回去。
因为有跟踪者而耽搁,真正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天色将暗。可是曹樱办事出色,已经一早叫人在门口等候,客厅灯火明亮,冰箱里是常备菜蔬,床上是厚实的被褥,浴室有全套洗漱用品。在在给人温暖贴心感觉。连许半夏看着都舒服,何况是刚从严酷环境中逃出的人们。而后曹樱又送洗漱后的七个人去医院检查。许半夏则是留在胡工的房子,与他们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外卖。
饭后,许半夏坐在那里打开电视,向胡工介绍这是市电视一台二台三台四台,那是省电视……忽然看到伍建设的鑫盛的画面。顿时哑了声,认真看画面。心说这个苏总动作还真快,才两周多一点,拍也拍了,电视也上了,对于伍建设这种规模的企业来说,上央视焦点访谈还有点浪费,省台已经够他吃一壶了。相信苏总的后续措施还会很快跟上,不会就上个电视算数,肯定是借上电视为由头,开始整压伍建设。有好戏看了。当下便打电话给冯遇,叫他也看。两个人一直连着电话,许半夏只听冯遇在那一头直呼“痛快”。
放下电话,见胡工与刀工在议论鑫盛污染的事,一脸愤慨,忙一本正经地道:“胡工,刀工,咱们以后不做那种事,利润嘛,我们应该问科技要,不能节约环保投入的钱。”赵垒,苏总,还有眼前刀工胡工的态度,都让许半夏不敢提起“污染”这两个字,“刚才电视放的那个工厂,我跟他们老板熟悉,跟他另一家厂在做生意。那另一家,环保也是做得不怎么样。”说完才忽然想起,这个情况也应该告诉苏总。伍建设两家厂连坐的话,只有更惨。
虽然许半夏已经看淡与伍建设的争斗,但一想到他,还是会想起当年她随冯遇借钱受的羞辱,和赵垒在伍建设手里受的羞辱,这些虽然已经不足以让她许半夏自己上阵,扳倒伍建设,但已经足以促使她做一件举手之劳的事,那就是给苏总一个电话,把伍建设母公司的污染源和污染情况做个简单描述,苏总果然如得了宝一般,谁不知道双保险的好处?但许半夏也想,侥幸,海涂已经被塘渣掩盖,否则,若是有哪只看不见的手有意搞她,她怎么死都不知道。事后才后怕当初的妄为。这世上,总有一些事不可为,有些事做了,一辈子不得安心。
两个多小时后,小刀工他们回来,所幸的是,都只是外伤,调养即可。但许半夏知道那里面的内幕,相信小刀工心里面的内伤,一辈子都不会痊愈。大家都已安置完毕,许半夏也就不作逗留,告辞离去。路上,她考虑到既然已经与童骁骑说清楚分家,干脆乘此机会光明正大地审计一下自己的资产,做一个公证,有备无患。往后即使赵垒以前用过的财务经理快嘴告诉了赵垒,她也有话说,只为分家。许半夏虽然深爱赵垒,但还没愿意到把一半财产归到赵垒名下。可是签署婚前协议的话又太伤感情,她觉得除非赵垒提出来,她是不会与赵垒说这个的。
出门,就给屠虹一个电话,“沙包,今天东北的那些工程师到了,我建议你过来看看,那个惨,七个给抓进去的人,现在没人扶着走路都艰难。”
屠虹没想到许半夏这个时候来电话,笑道:“你是不是忙到现在?我不过来了,我想好好准备一下元旦过后南行要带的东西。对了,你看看我那篇文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我让你调查的你至今没给我答案。”
许半夏此刻对屠虹有了防备,心想果然他不会过来,所以将计就计地道:“我今天本来就要给胡工他们看你的那篇文章的,但遇到一些事给忘了,真是可惜,否则你可以过来问他们要第一手资料。你知道,我当时在虎穴狼窝里呆着,怎么敢在电脑里留你的邮件,除非我活腻了。对了,今天东北的技术人员过来,竟然有两人偷偷押送过来,被我发现,晚上才回去,真是嚣张,手爪都伸到南方来了。”心说,不知屠虹听了这话有什么感想。
屠虹好久没说话,半天才道:“这么嚣张?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否则拆迁一块地也不会闹出那么大动静。”
许半夏干脆单刀直入, “沙包,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准备立刻把你那篇文章发了,然后南行避难?这篇文章不是你一个律师能写出来的,一定还有会计师参与,是不是他们一起出去避难?我很抱歉,让你为了我做出那么多牺牲。谢谢你。”许半夏想套出屠虹的真情,但又怕屠虹起疑,只有装出还是一厢情愿地以为屠虹是帮她的忙,让屠虹放松警惕,对她说出一些实情。
屠虹听了前半段有点吃惊,听了最后面一句才放心下来,笑道:“谢什么,难得也要做件好事,我见不得有人这么欺负弱势。我这儿没关系,南行路上自己晚上住哪儿都还不知道呢,他们想派人押解都困难,再说我们几个也好歹都是男人。胖子,你也当心一点,即使没有你提供的资料,这篇文章我们也准备元旦后就发,已经联系好可靠的编辑。元旦后那段时间你得当心疯狗咬人。”
许半夏心想,还是有点良心的,知道提醒她注意,不过这么看来,赵垒所料不错了,屠虹还真是另有意图。看来他早有外出避难的规划,规划了还不止一天两天。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苍蝇不抱无缝的蛋,他们公司一定是看准那家上市民企身上有什么利可图了。天下攮攮,皆逐利而往。
放下屠虹的电话,便给赵垒电话汇报。赵垒听了笑道:“妞,服气了吧?还是我说得对。对了,今天苏总来电说伍建设的公司上电视了,你看见没有?”
许半夏笑道:“巧得很,我千年难遇地看一回电视,正好是看到这个专访。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干脆把伍建设原先那母公司的污染也跟苏总说了,干脆加个双保险吧。”
赵垒笑道:“你这不是要伍建设的老命吗?不过这么一来,不知多少人心中称愿了。胖子,你自己千万别出面,还有,东北那件事情才真正开始,你最近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万一那些人狗急跳墙,咬不到屠虹咬上你,你就麻烦了,这事不要托大。不行就到我这儿来吧,等我回国你就过来,准保没人找得到我这儿。”
许半夏叹息道:“我不知多想去你那里,只是胡工他们一来,所有事情都要正式启动了,我真不能走开。春节吧,反正春节我也没地方去。”
“我们约定春节。很快了。”确实很快,但是对于热恋中的人,这段时间直如银汉迢迢般的漫长。
漫长的等待,第一天已经让许半夏难熬。回到家里与兴奋的漂染玩相扑,心里却是放不下很多问题。伍建设的鑫盛眼见着被苏总折腾,她有没有可能变袖手不管为分一杯羹?胡工他们已来,是紧锣密鼓地立即开展工厂项目,还是暂时休息过了这个财务年度再说?下一个财年,她是为赵垒而侧重工厂,还是为利益最大化而侧重贸易?还有那么多零碎问题,她该如何纠正与高跃进的关系,该如何正确对待分出去的阿骑的车队,该怎样完善公司日常管理,还有一个迫切问题,有无改变身份的必要,将自己从原先低三下四的小生意人转变为符合目前身价的有一定社会地位社会责任感的所谓私营企业家,就跟如今人模狗样的高跃进似的。所有的思考,都汇聚在迎接新年的前夜,许半夏难得的闲暇时光里。看来,如赵垒所言,再也不能遇见什么事做什么,不能营营役役于具体事务,她得有所放弃,专心于总体规划。
她想找人谈谈。但是,童骁骑一向是最佳听从吩咐的人,老苏不是同一级别,冯遇胸无大志,她不便在冯遇面前说得太多,以免被误会成耀武扬威,还有其他朋友,那是不可深谈,赵垒又不在身边。她想到高跃进。不知道这个花花老公子今晚有没有空。起码,她的时间安排紧凑密实,与高跃进会见,当即可以解决某些当前问题。
没想到高跃进接到电话就热情地道:“欢迎欢迎,正包着荠菜小馄饨,你过来一起迎接新年。”
许半夏至此才彻底明白,她此时想到高跃进,就像高跃进平时找不到人说话想到她一样,他们两个臭味相投,说话说得到一块儿。所以即使相互干预,相互得罪,关系却可得以保持。当然,似乎高跃进的心胸比较值得肯定。
令许半夏没想到的是,小费也在高跃进的别墅。看到许半夏哈着冷气进门,她打个招呼,就旋身上楼了。
许半夏坐下就跟高跃进道:“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你把修姐……”
高跃进听见“修姐”两个字,立刻挥手失意停止,“这话不谈,你也别管这事。我倒是有事情正好要问你,回来后有没有考虑买下小山包的事。你有没有去谈一下?
许半夏早料到高跃进不愿意谈修姨的事,本来,将人家扔回虎口,知道内情的人谁都知道这事大大不妥,所以高跃进才不敢让野猫他们知道。她问过便罢,毕竟修姨不是她的姨,她只不过喜欢随时小小打击一下感觉太好的高跃进。“我也正要与你说这个。最近暂时没空,刚刚把车队独立出来,已经照你的意愿划到阿骑名下。码头还是归我名下,不过低价承包给阿骑,由他自由支配,这么安排你是不是满意?”
高跃进有点尴尬,他打的算盘还是被许半夏看出来了,只得当作从来没那种想法似的道:“胖子,那是你们兄弟间的事,我不便说话。不过你把车队独立出来也好,我往后架不住辛夷求恳投资车队,帐目独立比较容易操作。”
许半夏鼻子里冷哼一声,道:“小山那边,我回头想了想,暂时没有精力去对付它,再说要是没有好的项目,政府也不会大力配合征用鱼塘,还是你出面比较合适,你谈下来,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尽管说。你时间已经不多,我下月开始造厂房,订设备,你女婿很快就会没有停车场。现在我与他各自经济独立,不可能一直给他揩油下去,现在如你所愿把阿骑独立出来,你一定已经有妥善安置办法。”
高跃进没想到许半夏反将一军,只得道:“这事阿骑知道不知道?你得事先通知他。”
许半夏笑道:“高胖,你当我是瘟生?”真是,有好处的时候他跳出来离间兄弟,没有好处的时候他躲回去又要许半夏认清兄弟,她许半夏爱给阿骑占便宜那也是她自己的事,由不得高跃进自以为是来指手画脚。不过也有一点值得庆幸,总算高跃进从面子上到心里都认了阿骑做女婿,知道为女儿女婿考虑了。
高跃进干笑两声,许半夏既然已经知道,他再耍花招已是没用,“胖子,你要把麻烦踢给我,总得事先打个招呼,不声不响,真把厂房造起来了,以后那么多车子哪里停去?好吧,小山那头那块地我去谈,如果谈下来,你还是依照原来的承诺,搬去那头,省得我们还要造码头。”
许半夏淡淡地道:“晚了,我已经测绘做完,建筑设计都开始做上了,不过有个折中办法。你把小山轰了填鱼塘,两块地打通了,我留出码头周围一块空地给阿骑的车子调头,你给我一块新地做办公生活区,大家都好。”
高跃进当然不是吃素的,微笑道:“胖子,你不要得寸进尺,码头还是属于你名下,你不过是承包给阿骑,你当然得提供给他良好的经营环境,否则阿骑可以不要,转包其他码头。码头周围那块地,当然得是由你安排。”
许半夏深陷于沙发中笑道:“高总这话滑稽,我这码头本就是小本经营的打算,规划中本就没有给它留太多空地,承包价也是按此规模计算。我还不是为你心中的大物流计划做打算,才愿意退让一步,把已经成形的生活区和办公区迁出去,你倒反而指责起我占你便宜来了,那好,我不占你便宜,我还是照原规划只留出一条路,你大可趁现成转头承包其他码头去,海阔天空,你爱挑哪家就哪家。”抬眼似乎看见有人影在楼梯口一闪,心想小费在上面偷偷摸摸干吗,轮得到她吗?
“我这是开门揖盗,今天不该欢迎你来。”高跃进没法扔一句“爱谈不谈”,因为这事牵涉到女儿女婿,他和许半夏现在是互相被制。眼看再谈下去就是赤裸裸讨论谁家割地赔款,颇伤元气,他只有虚晃一招,退出战场,佯笑道:“这事我们现在谈得那么细节还是早了一点,还不知能不能把小山那边那块地拿下来,有点冷,我去穿件衣服。”便匆匆上楼,这话就算告一段落。
忽听外面“砰”地一声,随即鞭炮如炒豆子一般噼噼啪啪,落地大窗看去,夜空中光彩闪烁,煞是好看。许半夏醒悟过来一看时间,果然已快零点。啊,新年,过去的一年苦乐年华,但愿新年一切顺利。这时,一个手机进来,“妞,还没睡?正好,跟你一起跨入新年。”
高跃进下来的时候,看到许半夏缩在沙发一角,拿着手机喁喁细语,不用说,又是赵帅。眼不见为净,干脆去外面看烟花。楼上是他的小费在落寞地看着烟花。一样的烟花,不同的心事。终于隔窗看着许半夏说完电话,高跃进也快冻僵,连忙进屋,没想到许半夏的手机又响,高跃进忍不住道:“那么烦。”
许半夏微笑道:“我人缘好。”拿起一看,是阿骑,这才想起今晚的行动,忙问:“怎么样?”
童骁骑道:“你听见的其中几声最响的爆竹肯定是我们弟兄放的。弟兄们踢开他们家院门进去房间,太监已经吓得脸色煞白,答应天亮立刻离开。刀子都不用留给他。”
许半夏听了不由笑道:“这爆竹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真应该好好奖赏他。干得好。叫两个兄弟盯住,务必看他上火车离开。太监也太不中用。我正与野猫爸说话。”
童骁骑道:“野猫说,不用跟他太客气,这人一向是拿客气当福气的人。”
许半夏听了失笑,道:“你早点睡,我有数。”收了电话。兄弟与兄弟老婆都支持她,她还有什么话说,当然是高歌猛进,继续猛敲高跃进的竹杠,为童骁骑的事业良性发展引进活水,也不忘自己刮点好处,因为同样一块地,高跃进去批比她许半夏去批,进程要快得多。
高跃进在一边听着不是味道,追着就问:“又干什么好事?你们能不能手脚干净点,与那些混混撇清关系。”
许半夏笑道:“我本来就是女混混,你还是先与我撇清关系。太监就是被阿骑阉了的人,这种定时炸弹怎能留他在身边呆着?赶他走还是客气。”才说完,手机又响,一看显示,吓了一跳,立刻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跟高跃进说了声“更大的混混”,才毕恭毕敬地道:“您好,新年快乐。”
那边居然声音和蔼,带着笑意地道:“我的人回来了,你那边比一个海岛也强不到哪里去了,呵呵,真是世外桃源。新年快乐。”
高跃进看得大惑不解,什么人,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惫懒货许半夏这么恭敬。
许半夏笑道:“看来我明年厂房落成时候,得在周围种上桃树。有件事想麻烦您行不?”许半夏忽然灵机一动,趁那人高兴提出,在得到对方首肯后,道:“我手头有个人,留在身边总是颗定时炸弹,想远远地送到您那里修理,不知行是不行。”
那人听了大笑,道:“行,你流放他过来我这儿,我会替你看住他。还有什么事吗?”
许半夏心想,明明是你电话过来,怎么问起我有什么事来了,但随即心里一激灵,难道他知道什么了?当下便决定丢卒保车,道:“明天我叫一个押解的兄弟带一件礼物给您。我想,您一定会喜欢。”
那人笑嘻嘻地道:“许小姐,我倒是希望你自己过来,我带你去小兴安岭打猎。”
许半夏忙道:“好啊,好啊,这是我最向往的。”放下电话,才知一场虚惊,原来经此一事,那人已当她许半夏是朋友。而刚才,许半夏还以为他已知屠虹的策划,试探于她,这才说准备带礼物上去,礼物正是屠虹电邮给她的文章草稿。那么,既然是虚惊一场,还要不要换个礼物?许半夏在心中默默推起了沙盘,帮谁,对她更有利。
高跃进早就不耐烦,见许半夏打完电话还神游太虚,忍不住大喝一声:“胖子,干什么?又想什么损招?”
许半夏正想得出神,被高跃进一喝,也没怎么还魂,只是恍惚地冲他一笑,自言自语地道:“什么都不如保存自己的实力要紧。身家,性命……”说到这儿,才似是忽然元神归位,眼睛一亮,道:“怎么了?你叫我什么事?”
高跃进道:“什么事,你还问我,你这不是要把太监往火坑里推吧?这事还是瞒住你赵帅哥,否则看谁还敢要你。”
许半夏微笑着想,一个太监,如果走进小兴安岭岭区,死了活着都没人知道。但自己反正是不操这个心了,那人会妥善安置。如此的话,加上不想重机厂复活,以致胡工他们蠢蠢欲动想回,即便是有赵垒的劝解也没用,那就更离不开那人了。恶人既然已做,那就做到底吧。救那人一把,借此更加拉紧关系。屠虹嘛,那就对不起了,出来混,总得预备着可能翻船。何况是他先没安着什么好心,各为其利而已。
想明白之后,才对捧着滚烫小馄饨出来的保姆阳光灿烂地一笑,还送上“新年快乐”,高跃进一直看着许半夏,直觉里知道这人打的一定是坏主意。把个太监送到连她自己都敬畏的大混混那里去,还能有个什么好?一时收起了原本对许半夏的一些轻忽。不过还是被许半夏无数的电话搞得不耐烦地道:“胖子,说说你对阿骑未来的规划。”
许半夏不肯被高跃进指责了去,道:“我怎么对待太监,你怎么对待你的修姐。但对阿骑,我不知道你肯下多大血本。”
高跃进最忌讳听到修姐,见许半夏一再提起,火气上头,扔下一句就撇下许半夏上楼,“你不许丢下阿骑不管。你有本事规划得多大就多大。”
许半夏看他消失,心中不明,高跃进与修姨之间又发生过什么,让高跃进如此不愿提起。但今晚的议题基本解决,讨得高跃进基本明确的态度。她现在可以不求靠高跃进,但她不能不为童骁骑未来的考虑。背靠大树好乘凉。
第五十一章
从高跃进的别墅出来,外面是条并不怎么亮也不怎么宽的单行道,路灯或许是与主干道一样的路灯,等透过浓密的树叶后,洒出来的光已所剩无几。这种路,许半夏不敢开得快,万一左右有什么半夜喝醉的人闯出来钻车轮下,即使不判罪,自己也得吓出心理障碍。
忽然看见有个佝偻的黑影在前面横穿马路,动作很慢,在许半夏的车子快接近的时候才到达马路另一边,即使透过密封很好的车窗,也听得出此人所拖的硕大编织袋撞击水泥地发出的“哐哐”声,此人的目标是路边的一只垃圾桶。许半夏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若干天前,胡工和刀工的蹒跚身影,他们当时的目标也是垃圾,想从里面找点吃的。也不知那黑影在垃圾桶里面掏摸什么,许半夏停车稍转一个角度,车灯正好给那黑影明亮的照明。
那黑影猝不及防,被车灯吓住,一下坐到地上,一手加额,快速转过头来看,见一辆庞然大物的车子车头正冲着她,顿时面无血色。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许半夏见此只得开窗喊道:“别怕,我看路灯不亮,给你照着,你好好挑。”
那老妇可能因为见是一个女人,心里的恐惧消失,这才扶着垃圾桶缓而艰难地起身,继续翻检,偶尔还回头战战兢兢地看一眼。许半夏见她翻找的东西与胡工他们不同,是矿泉水瓶和易拉罐。也是可怜的人,新年夜里,得趁清晨的垃圾车过来前,把有用的翻找出来换钱,而且连背都背不动,只能拖着。无聊之下,许半夏心想,是什么让这么年老的人生活无着,靠捡垃圾为生?胡工他们被东北那家上市公司大混混逼得靠垃圾为生,还有多少……许半夏想起被她毁去的海涂,那也是断了多少人的生计。她不寒而栗,人不能太清醒,太清醒后的反省,总是令人无法面对。她心惊胆颤地翻出皮夹,数出一千块,下车交给老妇。没想到那老妇接到钱,第一反应是傻了,等许半夏上车,这才反应过来,竟然跪倒在地,冲缓缓过去的车尾纳头便拜。许半夏没敢看,落荒而逃,心中更觉得,自己的这笔钱仿佛是给了诅咒她不得往生的老太。